67、最危險的地方

67、最危險的地方

煎藥是一個辛苦的活,尤其是有針對性的方子,不但要看着火候,每味藥材下爐的時間也都不同,其中分寸的拿捏最是考驗功力。

沈流雲費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將葯汁倒入碗中,端著去燕離房間。

她還沒進屋,燕離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臭味,彷彿用某種動物的排泄物輔以臭蟲翻煮幾百遍的味道,簡直快要把他熏死。他把眼睛一閉,故意鼾聲大作。

「別裝了。」沈流雲推門進去,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流血都不見你皺眉,喝個葯就成縮頭烏龜啦。」

燕離不理,只顧打鼾。

沈流雲秀眉一挑:「要麼你自己喝,要麼我替你灌下去。」

「我自己喝!」燕離立刻坐起來,訕訕地捧過了碗。臭味熏鼻,簡直是一種折磨,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臉頓時皺成一團,「好苦……」

「笨蛋,小心點燙。」沈流雲笑罵道。

燕離吹了幾口,然後捏著鼻子,滿臉的視死如歸,仰頭一口悶。這一口下去,葯汁和舌頭是「擦肩而過」,卻如同下了拔舌地獄,麻苦以至於痛,痛以至於麻木,彷彿千百種苦楚在味蕾上炸開。好在藥力很快在肚子裏化開,變成一種很溫暖的內力,又隨元氣流走於周身經脈,一點點修復損傷。一段時間以內,身體所能吸收的藥力是有限的,可以預見的,這樣的苦還有的受。

燕離一想到這,立時恨不得找人拼個你死我活,也不願再喝葯了。

正想向沈流雲訴苦,突然面容一凝,從榻上一蹦而起,如山貓般竄到了門口,貼在門上側耳傾聽。

沈流雲在另一邊,和他對視一眼,凝神以待。

有敲門聲響起,但在隔壁間。

「客官歇了嗎?」是掌柜的聲音。

燕離正要應答,沈流雲忽然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噤聲。

「什麼事?」隔壁間竟傳出一個老邁的嗓音來。

燕離驚訝極了。

「我的房間在你後面。」沈流雲用極低的聲音提醒。

燕離這才恍然。原來是自己記錯了。但並沒有放鬆警惕,依舊凝神傾聽。

「是這樣,近來盜賊復有猖獗跡象,朝廷敕令各縣小心防範,縣太爺派發盜賊的通緝名單,想請客官過目,或可提前避開災劫。」

「啰嗦什麼,外間已布下天羅地網,諒他們插翅難逃。」

進而是一聲巨大的破門以及一個老頭的驚呼聲。

「王元朗!」沈流雲大吃一驚,「他怎麼會在這裏?」

「噓。」燕離指了指窗門。

沈流雲點了點螓,便悄悄地爬出了窗。但才站起便又立刻蹲下,傳音道,「被圍了,是衛尉司的人。」

燕離的目光在四周掃視,忽然眼睛一亮,指了指馬棚外堆放草料的木棚,他們的馬車的車廂正放在那裏。

畫面轉到隔壁間。

王元朗帶着衛尉司的精銳衝進房間,只見房中確有兩個人,一個是六十多歲的老頭,一個是三十齣頭的錦衣公子。

老頭長得黝黑矮小,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藥味,窗門旁有個火爐,似乎正在煎藥。

錦衣公子坐在床榻上,有一副端正的五官,可惜滿是病態,蒼白中還帶一點青,一眼就知道痼疾纏身。此刻正滿臉的驚惶:「你,你們是誰,要幹什麼……咳咳……縣衙離這裏就幾步……咳咳……路,你們……可不要亂來……」

「哼,看看你是不是裝的!」王元朗打了個手勢。

便有個衛士衝上去,一把抓住那錦衣公子的衣襟,重重的狠狠的往地上摜。

錦衣公子「哇」的吐了一大口血,躺在地上「唉唉」的叫喚,意識似乎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少爺,少爺……」小老頭大聲悲號,「殺人啦,殺人啦……」

一個衛士上去一腳將他踩在地上。

那掌柜的大驚失色:「官爺,您這……」

嗆鋃!

話未說完,就有森寒的刀鋒,對着他的脖子。

「饒命,饒命……」掌柜的險些哭出來。

王元朗像看一堆垃圾一樣,瞥了眼錦衣公子:「如果燕離是這麼個廢柴,我們也不用追到這裏來了。」

他轉身,看向緩步進來的李宜修,眼中有着嘲弄,「李兄,你說是嗎。」

李宜修一面仔細觀察房間,一面淡淡笑着說:「王兄至少錯了兩點。第一,你不得不承認的是,燕離憑自己的實力考入內院,很有些耀眼的戰績,各方面都極其優秀,如果這個人是燕離易容的,迎接你的會是他的劍;第二,是在下追到這裏,王兄只是跟着過來而已。」

王元朗頓時語噎。

過了會兒,他不服地說:「如果不是我帶來的人手,哪能那麼快追到這裏。」

「自然,我會為你的手下向聖上請功。」言外之意,這份功勞沒他的什麼事。李宜修已很有對付他的心得,三兩句話就把他氣得半死。

王元朗冷哼一聲:「說什麼功勞,還言之過早,難道你想把這個病癆鬼抓回去復命?」

這時候掌柜顫聲道:「諸位大人,這病鬼莫不是什麼罪犯不成?他已在鄙店住好幾天了,莫不是要對松陽城不利?」

「你說什麼?」王元朗霍然回身,瞪着他,「你說這個人在這裏住好幾天了?你竟敢欺騙我?」說着就要去抓他。

李宜修按住他的肩膀,道:「王兄稍安勿躁,或許是我們的表達方式不對。」又向掌柜道,「掌柜的,我們正在找的人,今日初來松陽城,是一個趕車的老者和一個年輕公子……」

「嗨呀!」掌柜的恍然大悟:「怎麼不早講,他,他們住在隔壁……」

王元朗瞳孔一縮,猛地推開他,沖向了隔壁房間。這推門一看,果然已經人去樓空。

「搜!」他暴喝一聲,已先一步從窗枱竄出。

李宜修緊隨其後,攀上屋頂,四目掃視。這時夜色已很濃了,當然看不到人影。他的目光又在包圍客棧的衛士身上掃過,道:「王兄,燕離不可能無聲無息逃出去,一定還藏在客棧里。」

王元朗獰笑一聲:「不錯,就算把這裏翻個底朝天,我也要找到他!」

但就像他說的,把客棧給翻了個底朝天,竟也沒找到燕離的蹤跡。

客棧大堂,聽着衛士的稟告,李宜修忽然問道:「掌柜的,他們的馬車停在哪裏?」

掌柜一怔,道:「在後院。」

「麻煩帶我去一下。」

掌柜連忙帶着他向後院走去。

後院有個馬廄,關的是客人的馬。馬廄外有個大木棚,一面用於堆放草料,一面用來放置車架。

南北客棧不很大,客人也不算多,駕車來的就更少了,於是只有一輛。

李宜修緊緊盯着那唯一的一輛車架,左手忽然虛握,右手已順勢拔劍,銀光閃爍間,車架瓦解成一堆切口平整的碎木,可是並沒有人。

「李兄,你莫不是在泄憤吧。」王元朗冷笑着說。

李宜修並不答,突然抬頭看向二樓的房間,身形一閃,幾個起落間已躍上了二樓的屋瓦。

「又發什麼神經?」王元朗一怔,並跟了上去。

李宜修來到燕離住過的房間外,自窗門鑽進去,目光在房中來回掃視;可是,依舊的沒有異常。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王元朗譏笑道,「可是你好像猜錯了。」

李宜修又去了隔壁看了看,也並沒有人。不由得暗想:『難道真的用了我不知道的方法逃出去了?』

王元朗急得上火:「喂,再在這裏耽擱,又不知道要逃哪裏去了,還不趕緊去外面找。」

「我們這點人搜查一個縣城,無異於|大海撈針。」李宜修轉身向外走去,「你留點人在這裏守着,我們去縣衙徵調人手。」

「早就要這樣了。」王元朗不滿地說。

二人走到客棧外,李宜修忽然間頓住腳步,喃喃道:「最危險的地方?」忽而搖頭失笑,「我居然會犯這種錯誤。」

「你到底在念叨什麼?」王元朗不耐地道,「不是要去縣衙么,怎麼又往回走了?」

「跟上來就知道了。」李宜修不管他,只管走,重又回了客棧二樓,來到那個病鬼的房門外,一把推開門,大步踏進去。

跟着進去的王元朗,先被一股刺鼻的辛辣味道嗆個正著,厭惡地瞥了一眼角落的火爐上的藥罐,然後才發現除了病鬼和他的老僕外,竟又多出了兩個人,也是一個小老頭和俊公子,可是小老頭的粗淺的易容實在太容易辨認了,對於恨他入骨的人而言,簡直跟沒易容沒區別。

「燕離,我找得你好苦啊。」他忍不住的獰笑起來。

「燕兄,沒想到我們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李宜修笑着說。

燕離聳聳肩:「既然被你們找到,那就無話可說了,要打就來吧。」

李宜修看了一眼沈流雲,只見後者神色如常,並沒有被邪術控制的跡象。他道:「其實在下並不相信那個傳言。如果燕兄願意束手就縛,在下可以給燕兄一個親自向聖上解釋的機會。」

「束手就縛?」燕離冷笑,「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傻,回去的路上,失去反抗能力的我,只有死路一條。」

然後詭異地一笑,「你們吸了那麼多迷煙,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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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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