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無式,三無具,羅睺劍哭

27、無式,三無具,羅睺劍哭

也許是顧時雨的腳程不快,也許是他故意等著燕離,也或許鬼使神差?誰知道呢,反正停下來了。

在一根石柱上,顧時雨很鄭重地將幽露用一個更大的盒子裝好,外面又包了一層紗,在懷中藏妥,拍了拍,臉上露出安心的笑容,彷彿這就是他的命。

「你知道一種病嗎?」他緩緩的摘下面具,隨手扔在地上。得到了生命的延續的保障,額上的肉包於是不再那麼可憎。

「我天生就有黑血病,讓我如痴如狂的力量,卻害我生活在噩夢之中。」

燕離面無表情地道:「這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我雖不為博得你同情,卻難道活該如此嗎?」顧時雨有些不解。

「你自當得詛咒。」燕離露出透骨的冷笑。

顧時雨微微一笑,道:「其實在書院文試的考堂上第一次見你,我就發現你對我有一種隱約的敵意。我知道我不是什麼好人,就猜測你可能是被我殺死的人的後人。現在,愈發的肯定了。」

燕離道:「所以你故意停下來等我,要斬草除根嗎。」

「不止如此。」顧時雨笑道,「我對於想要奪走我生的希望的人,抱有極大的憎惡,就好像憎惡我的病。不將之徹底消滅,我就有可能會死,我對於死的憎惡尤在二者之上。」

「無恥的東西,是你從我手中搶的!」

「現在它在我手上,那就是我的。」

燕離不想爭辯,將手按在背後的玄鈞上:「你臨死前,我會讓你瞑目,與之相對應的,你要回答我幾個問題。」

顧時雨笑道:「你很自信。」

「馬馬虎虎。」燕離道。

顧時雨目光一閃,道:「我提議不如提前交換。你先告訴我你的身份,而我則回答你的問題。」

「現在問沒有意義。」

「怎樣有意義?」

「當一個人求死不能的時候,才能被挖掘真相。」燕離語罷,「嗆」的拔出玄鈞,遙指過去。

「猖狂!」顧時雨抬手,頓有漫天的水珠向燕離激射過去。

彷彿每一粒都有千鈞之重,發出密集而且凄厲的破空音。

燕離手腕一抖,頓時抖出幾片劍花,於漫天的水珠中打出一個通道,他穿過通道,半步不停,玄鈞在半空連點,眨眼攻出數劍。

此劍重達百斤,單是本身的力量,就足夠對沒有護身寶器的修行者造成傷害,遑論燕離現在是三品武夫,灌注的元氣,足可開金裂石。

顧時雨卻是發出一聲冷笑,右手不動,左手隱蔽的掐了個印,元氣狂涌,於虛空凝成更多的水珠,並聚在一起,如鑽頭般瘋狂旋轉,宛如一道水龍捲,蠻橫地撞開玄鈞,向燕離噬去。

玄鈞被撞,產生了巨大的力量,虎口劇痛,險些脫手;水龍捲未至,肆意散逸的勁氣,便將他身上的衣物刺了個千瘡百孔,有些傷口深的,汩汩流血。

這還只是餘波。

玄鈞匆忙之中歸鞘,離崖倏地顯現,和那水龍捲撞上。

轟!

這一下的碰撞,立刻顯出雙方實力的差距。

燕離整個被撞飛,如一捆破稻草似的摔落在地,嘔血不止。

「就憑你這點實力,也敢誇口讓我求死不能?」顧時雨冷冷笑着,「我原以為你工於心計,不是個簡單人物;未料你和武神府的兩個草包少爺一樣,都自大而且蠢得無可救藥。」

他一向信奉「死於話多」的真理,並且堅決貫徹「斬草除根」,所以根本不給燕離半點機會。而他的攻勢還未結束,右手的印不曾絲毫放鬆,這時往下一壓,那第一波被打出個缺口的水珠,立時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

這一手對控制元氣的能力的要求異常高,不是千錘百鍊做不到這等程度。

燕離所在的位置,就彷彿下起了一場暴風雨,每一滴雨都彷彿一支利箭,顧時雨相信,一品武夫之下,沒有人能在這一招之中活下來。

可是突然出現一聲尖銳的怪響,幾乎要刺破耳膜。

下一刻,顧時雨忍不住地驚詫起來,因為燕離竟不但活着,而且瘋狂地衝破了暴風雨的圍繞。

到底是什麼力量,在使他騰空?

眾所周知,整個神州大地只有一個人能飛,那就是鬼聖楊幽雲。

可是燕離竟節節地往高空拔高,每隔一段就發出一聲尖銳的怪響。

衝破暴風雨,固然讓他遍體鱗傷,可也因此打亂了顧時雨的佈置,這一招的傷害未能全部施加在他身上,所以他在不可能的可能當中活了下來。

實力差距過大又怎樣?

打不過又怎樣?

燕離此刻的正在燃燒的信念,是顧時雨決不可能理解的,或者說,根本沒有修行者可以理解:那是超脫於所有人之上的決心,那是為了某個人付出一切的信念,那是讓她活着比自己更重要的執著,那是一種比任何都崇高的境界;當然也超越了復仇。

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搶回幽露重要;這一刻,他全心全意的付出,因而感覺到殺人或者復仇所得不到的心靈的滿足和靈魂的安詳;這一刻是如此恆久且神聖,連那強大的意志都不敢派死怨來褻瀆。

此前所受的一切的苦難,彷彿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眼中只有顧時雨。

古怪的響,第三回了。

燕離已拔高十丈並往下俯衝。身上猶如燃起了制裁的聖火,像一顆從天隕落的星辰,肆無忌憚的綻放着最後的光輝。

顧時雨看得呆了。他的所有的一切知識,都在向他說明境界和境界之間的差距如同天塹,縱然一等真名的武道,也不免被五等真名的修真所壓制。

此時此刻,在這個瞬息之間,他才忽然的想起來,燕離已經擊敗過很多高手了。

最具代表性的是蕭四白、魚公、秦易秋以及曲尤鋒。最後一個,甚至是修羅榜上的高手。

他們一個比一個更強大,可是結果呢?每個真的名不副實嗎?

而且他是三品武夫,和一品的差距,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大。

直到親身面對,顧時雨才徹悟,有些人是不能用常理來衡量的。

但他是個等死的人嗎?

不!因為病痛的折磨,他的求生的慾望,反比人強烈百倍。

「哈哈哈,來吧!」

他忽然狂笑,不瘋魔不成活。額上的肉包突然的爆裂開來,濺射出來的濃黑的血液,詭異地在虛空懸浮。

這是他保密的絕技,每次用過,他的病情就會加劇。

如同打開了身體的某個閥門,元氣如潮傾泄而出,和那濃黑的血液接觸,就如同把水倒入油鍋,剎那間的沸騰起來。

二者觸碰,竟產生了雷霆般的反應,而竟變作了一團團大大小小的黑色水雷,在他身前如軍隊排布,形成一個龐大的雷陣。

「秘技,疫雷陣!」

燕離的眼睛又黑又亮,彷如星辰在閃耀,於下落之中,竟緩緩拔出離崖。

「無式,三無具,羅睺劍哭!」

其身與劍合,竟猶如一道流星,摧枯拉朽地穿透雷陣。

劍吟起,由輕微至激烈,由飄忽至昂揚,一重,又一重,又一重……

雷陣整個的化為碎片,離崖的劍尖停在顧時雨的胸口前。強烈的氣勁的催發,竟使他的胸骨凹陷進去。

顧時雨的臉脹成豬肝色,只覺經脈被封鎖,元氣無處可泄,又不得回丹田,積聚於一處,終無可避免的炸了開來。

嘭!

他的後背炸出一個大血洞,劇烈的痛苦使他的臉扭曲起來,吭哧地喘了口粗氣,突然伸手入懷,抓住幽露,試圖將之丟進深淵。

這時卻被一隻健康有力的手按住。

「你……」他切齒地盯着燕離。

燕離小心翼翼地將幽露從他手中取走,鄭重地放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彷彿這就是他的命。

顧時雨忽然一臉慘然,整個人癱倒在地:「這是……什麼招式……」

燕離道:「藏劍訣。」

「這不是……」顧時雨死死瞪着他,「告訴我,否則我死不瞑目!」

燕離淡淡地說:「你瞑不瞑目,我一點也不關心。」

「你不是有問題要問我?你告訴我,我定然知無不言!」顧時雨彷彿迴光返照,目光灼灼。

燕離想了想,道:「這就是藏劍訣,不過,和你見過的不同,我摻了別二種絕學,其中一種是青蓮劍歌,至於第二種,我不會告訴你的。」

顧時雨慘笑着道:「你一人獨得三大絕學,這是何等的不公!」

「現在輪到我問了。」燕離冷冷道,「你還記不記得白崇喜?」

顧時雨全身一震,旋即恍然大悟:「你是當年被白崇喜扔下護城河的小鬼?」

燕離蹲下身,攥着他的衣襟,目光血紅:「告訴我,當年你口中的那個『他』是誰,到底為了什麼要滅我們白府滿門!」

顧時雨露出冷笑:「那個他,當然是先帝。你以為這天下權勢最大的是誰?」

燕離的心臟猛地一緊:「你說什麼?」

「先帝和皇后感情太深了。」顧時雨滿帶譏諷地說,「皇后死後,先帝茶飯不思,幾乎連朝政都不理,於是有人偷偷告訴他,白府藏着長生不老的秘密,或許能救活皇后。」

「所以,先帝瘋了。」他聳聳肩。

「這不是真的……」燕離咬牙。

「你愛信不信。」顧時雨冷笑。

「姬文遠!」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有什麼在燕離胸膛中醞釀,而至於渾身發抖,而至於滿臉猙獰,而至於發出衝天的咆哮:

「我要你的皇朝雞犬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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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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