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平凡,從來近在咫尺
雅閣里沒有別人,只有一個,就是它的主人。
雅閣的主人,當然就是姬紙鳶。
燕離看到她的一瞬間,忽然感覺到,二十份無影星絲,恐怕就把他的命給賣了。
他警覺地說道:「你想幹什麼?」
更讓他感到詭譎的是姬紙鳶今的着裝。
她今穿了一件灰白色的質地普通的粗布長衫,寬大的麻布長褲,遮住了她筆直修長的雙腿,顯得鬆鬆垮垮,腳下穿一雙黑色的布鞋,三千青絲束在頭頂,用包巾扎了個十字冠。
她的傾國傾城的俏臉,也不知動了什麼手腳,掩去了五分顏色,肌膚顯得粗糙了些,但依然的清秀脫俗。
如此裝扮,活脫脫一個不得志的清貧學子。
「我看起來怎麼樣?」她笑靨如花,在燕離面前轉了個圈,脫去了宮裝,放佛也脫去了威嚴,盡顯活潑可的一面。
「瞞不過有心人的。」燕離不動聲色道,「你想偷偷去元州,有很多種辦法的,沒想到卻選了最笨的一種。」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姬紙鳶道。
「不怎麼樣。」燕離聳了聳肩。
姬紙鳶那細細的,柔柔的眉皺了起來,然後又鬆開:「我才賞了你二十份無影星絲,你就不會說點好話哄哄我?」
燕離警覺地盯着她:「我有一種被你賣了的感覺。」
「怎麼會。」姬紙鳶嫣然一笑。
她即使修飾了容顏,笑起來依然的驚心動魄,就好像一件驚世的瑰寶,讓人止不住的生出佔有的**。
燕離每每在此前淪陷,不過總又有一個別的聲音,將他拔出,那個聲音總能使他的心腸冷硬如鐵。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我既已應下,就沒有反悔的道理。」他眼珠子轉了轉,「不過,你總該告訴我,你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吧。」
「走出這個門,我的份就是你的侍從。」姬紙鳶道。
「侍從?」燕離眼睛一亮,透著不懷好意的光。
姬紙鳶的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地說:「表面上是這樣,暗地裏你卻要聽我的命令行事。我有言在先,皇帝的權利你可以藐視,但我的實力,你是見識過的,到時候要是鬧出什麼不愉快,後果自負。」
「是是是。」燕離懶洋洋地道,「不過你這副樣子,別說元州,便是永陵也走不出去。」
「那這樣呢?」姬紙鳶那通透無暇,宛如水晶般的雙睛忽然染上了幾分灰暗色調,非但奪去了她七分神采,連那種高高在上的威嚴,也消失不見,看起來雖然乾淨,卻很平凡。
加上她的裝束,看起來就好像一個長相清秀,女扮男裝的小家碧玉。
燕離審視了一會,壞壞地笑道:「恭喜你,現在就算你找個像我那麼平凡的男人嫁了,生上一窩孩子,過平凡的子,也不會有人懷疑你是皇帝陛下了。」
「誰跟你生,你自己生吧!」姬紙鳶俏臉微紅,沒好氣地說,「像你這麼招搖的人,哪有什麼好子過,不用兩天就要逃亡了。」
「你這麼說真是太讓人傷心了,我還不是為讓你過上好子。」
「打住吧你,你是什麼人我太清楚了。」
「唉,生活已經如此艱難,有些事就不要拆穿了。」
……
一片林蔭下,二人在一輛馬車旁大眼瞪小眼。
「你是侍從,你趕車不是天經地義的嗎?」燕離一本正經地說,「這是為了更好的掩藏你的份,你想一下,這世上有讓大老爺趕車的嗎?」
「我不是說了嗎,那是表面!」姬紙鳶不悅地說。
「就是表面啊!」燕離一副是為了你着想的委屈樣子,「以我們的份而言,表面上是你在趕車,實際上卻是我在趕車,只是做個樣子給別人看……」
「你讓朕趕車?」
「噓!」燕離壓低嗓音,「難道你想告訴街上的人,皇帝陛下在這裏?」
「反正我不可能趕車!」姬紙鳶別過臉去,一副你自己看着辦的樣子。
「不如這樣吧……」燕離看起來很愁苦,「我們一起趕,這樣會好一點……」
他買的是高檔的馬車,車轅寬大,足以坐下兩個人。
實際上這一點早在他算計之中。
說完,他就坐到車轅上,拍了拍旁的位置:「來,上來感受一下,凡夫俗子的生活。」
姬紙鳶猶豫了一下,眼神帶着警告:「你不要有什麼小動作。」
「怎麼會呢。」燕離笑眯眯的,像一隻即將吃到雞的狐狸。
姬紙鳶最終還是坐了上去,不等她感受,燕離便抽動韁繩,使馬車緩緩啟動。
「你還沒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她皺了皺眉。
車轅雖寬大,但坐着的兩個人,就必須肩挨着肩,這是一個非常親密的距離了。
姬紙鳶沒有抗拒,這說明她對燕離並不反感。
若有似無的幽香縈繞鼻間,燕離忍不住的心猿意馬,低頭看了一眼她的精緻的側臉,心忽然的沉了下去。
「如果你不是你,該有多好。」他喃喃地說道。
「什麼?」街上嘈雜,即使近在耳畔,姬紙鳶也沒能聽見他的話,不由得抬頭看了他一眼,觸及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深沉的意,心弦微顫,連忙別過臉去。
沉默了好一陣,她忽然察覺到不對,看向前方時,不由大驚失色:「你快看前面啊!」
燕離回過神來時,馬車已一頭撞向街道旁的醬油鋪。
在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過後,臨街的鋪子的裏屋風風火火地衝出來一個圍着圍裙的高大女人,cāo)一口破鑼鼓般的大嗓門,尖聲叫道:
「哪個天殺的毀了我的醬油鋪!」
「還不快道歉……」姬紙鳶悄悄拉了拉燕離的衣服。
燕離嘴角微揚,揚鞭調轉馬頭,在女人的大呼小叫之中揚長而去。
「喂,你好過分啊!」姬紙鳶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那女人竟然追了上來。
「她追過來了,你快停下賠錢道歉。」
「我故意的,誰讓車上坐着一個你呢。」
「我怎麼了?」
「你長得這樣好看,我要把你帶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自己慢慢欣賞。」
「你別開玩笑了,快點停下!」姬紙鳶簡直哭笑不得,再回頭一看,那女人竟跑得更近了一點,舉著一根大號的擀麵杖,口中不斷地咒罵着:
「狗男女,死剩種,都不得好死……快給老娘停下……」
原來她一眼就看出姬紙鳶女扮男裝,不過她如果知道她追的人是皇帝,還不知道會嚇成什麼樣。
姬紙鳶既覺荒謬,又覺新奇。
平凡,似乎從來近在咫尺,只是從未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