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所謂復仇,就是環環相扣

43、所謂復仇,就是環環相扣

時光稍稍回退。

大魚坊,魚公所在的麵粉鋪,兩個小廝抬着個男子往鋪子裏面走去,而在最裏間,反常的沒有點燈,幽暗的空間,一如魚公此刻的臉色。

被抬的男子抬起眼神,與魚公四目相接,彼此都透著三分冷漠。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魚公冷冷說道。可在那冷漠的背後,卻藏着不易察覺的哀痛。

那男子的喉部青紫,像是被鈍器重擊造成,幾乎快要發不出聲音。

此人正是在歸月樓被燕離用刀柄擊中喉部的那個七品武人。如果不是燕離體內被刀氣所擾,當時只消附上一絲元氣,現在他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不過,燕離常年與人廝殺,對人身弱點了如指掌,此人雖然還沒死,卻也離死不遠了。

兩個小廝將他抬到一張木榻上,當即行禮離去。

「十歲那年,娘因你招來的仇家被分屍……」男子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那已經無法用沙啞來形容,就好像極細的夾縫裏硬吹出來的風,低沉又尖銳,如夜梟的悲啼。

「顛沛流離十三年,為了活命,我什麼都做,什麼都不顧……可是最後,還是免不了被逼上絕路……是柴大哥救了我,我這條命是他給我的……不是你……」

他的雙睛通紅,聲嘶力竭地重複著:「不是你!不是你!」

魚公痛苦地閉上眼睛,過了會兒,緩緩睜開,道:「就算為父對不住你們娘兒倆……你又為何不願回來找我……我放棄過往的身份,一直留在這裏等你……我……」

「哈哈……我不會原諒你的……」

魚公緊緊攥手,又鬆開,冷冷道:「我從沒想過要得到你的原諒。你要復仇,勾結餘行之,為父因此出賣天蠶,違背了道義,早已想到會遭到報應,你的死便是明證……這也算你咎由自取……不過,我魚公的兒子,不會白死……」

「他叫燕離是嗎?你放心,你的仇我會幫你報,回歸星海的路上,你不會一個人的……」

男子聽罷,這才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然後氣絕而亡。

這世上有一種悲慟,叫白髮人送黑髮人。

魚公伸出手去,緩緩地合上男子的眼睛,頭顱突然暈眩,一時只覺天旋地轉。

正在此時,就聽外間傳來「來者何人」的喝問,緊跟着就聽到兩聲慘叫,方才抬人進來的小廝一前一後飛了進來,「砰砰」的撞到壁上,滑落下來,顫動兩下,雙目便失去了神采。

魚公定住神,緩緩轉頭朝門口望去。

正此時,一個魁梧身影便將屋外的夕陽徹底遮掩,屋內頓時一片黑暗。

「魚公?」來人的聲音嘶啞,如老舊風箱,又如金石摩擦,聽在耳中,分外的難受。

「你是誰?」魚公冷冷看着來人,「在我的地方殺我的人,誰給你的膽子?」

來人不言不語,不聲不響便突然撲了過去,手掌呈鷹爪狀,擒拿有餘,殺傷不足,看樣子並沒有傷害魚公的意思。

魚公冷笑道:「好個沒禮教的小子,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也敢來大魚坊放肆?讓老子來教教你,什麼是真正的爪功!」

話到此處,他佝僂的背忽然變得更加佝僂,然而身上勢氣驟然狂放,整個人立時變了,好似一頭隨時準備撲咬獵物的餓狼。

他的雙手似乎隨意地往下垂落,如微風中的柳葉輕輕擺盪。

到得此刻,才發現魚公的雙手長度異常驚人,幾乎已經觸摸到了地面上。

幽光一閃,就見魚公的雙手處分別多出了一隻幽暗色的鋼爪,他的臉上露出一個緬懷的笑容:「老夥計,久違了……」

幾乎同時,那人已然到了跟前。

哧哧!

但見空氣中出現兩道相互交錯的凌厲的爪痕,那人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回去,蹬蹬蹬連退數步方才站定,胸膛之前出現了交叉的六道血痕。

「小子,這只是開始,是你們逼得幽魂重現,就用你來做第一個祭品……」

魚公怪笑一聲,身形斗然消失,再出現時,已到了那人的頭頂上。

人未到之前,便已有爪風撲咬,人一到,那爪狀的氣勁,便如狼群一樣密集,非將來人撕成碎末不可。

來人因此左閃右避,節節後退。

魚公愈攻愈快,愈快愈是興奮,「小子,難為你這點年紀,就有這份修為,可……」

「惜」字戛然而止,攻勢突然間頓止,只因魚公的其中一隻手,被來人抓了個正著。

「你……」魚公瞳孔驟縮,毫不吝惜元氣,源源湧向另一隻手的寶器幽魂爪內,兇狠地向來人的門面揮掃過去。

以這一擊的強度,他很自信,必將來人的腦袋劃成數片。

可是突然,他的直覺升騰起強烈的警兆,那是無數次死裏逃生養就的本能,幽魂爪眨眼收回,護住了胸口位置。

嘭!

下一刻,氣勁炸裂聲震得整個樓房「嗡嗡」作響。

魚公在炸裂聲中,宛如一顆隕星般激射回去,「砰」的撞在壁上,那一面正好背靠巷道。

魚公神情獃滯,腦海則迅速回放方才的情形。

其實有時候眼睛看到的東西不一定會重視,就像方才他的手被抓住時,一心只想反擊,明明看到了來人另一隻手早有動作,卻忽略了防範。

如果不是緊要關頭的本能反應,此刻已經是地上的一具屍體了。

魚公暗叫好險,不由微微眯眼,仔細打量來人,道:「你到底是誰?」

「不殺你,跟我走。」來人的話語十分簡潔,且淺顯易懂。

魚公臉色一冷,陰沉地說:「你太看得起自己了……真以為贏個一招半式,就吃定老子了?」

「讓你知道,老子當年混跡黑道的時候,你還沒生出來……」

他的雙手向後張開,宛如一張弓,嘴裏發出沉悶的、野獸般的嗥叫,幽爪流轉着暗青色的光暈,元氣鼓盪如雷,伴隨着低嗥,如鬆開的弓弦,又似按下了機括的弩,雙爪猛然向前一揮。

嗚嗚!

空氣里頓時出現古怪的厲鳴,並生出兩道黑風。兩道黑風相互纏繞,形成蟒蛇似的黑色龍捲,「嘶嘶」的撲向了來人。

「教你知道厲害,黑風煞,給老子吞了他!」魚公猖聲大笑。

面對如此攻勢,來人面無表情,只是簡簡單單地伸手虛握。

藍光乍然一閃,一柄造型別緻的長槍出現在他手中。

笑聲戛然而止,如同鴨子被掐住脖子一樣,緊跟着便是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叫:「龍魂槍,你是燕……」

轟轟!

餘下的話語被劇烈爆響所掩蓋。

緊靠大魚坊的巷道炸出了一個大窟窿,魚公自窟窿內激射而出……不,準確的說,是抵受不住爆裂的餘波而被掀了出來。

他在空中迅速調整身子,四肢於對面巷道的壁上借力一翻,便穩住了身形,落到了牆垣上。

他的臉色蒼白,嘴角掛着一絲血跡。

修行到了他們這個程度,往往從氣息上就可以判定強弱。

來人一開始並沒有顯露實力,魚公身為一品武夫,自然不會太將他放在心上,加上獨子身死,一心只想殺人發泄的他,哪裏會仔細探查。

直到龍魂槍出現,他才驚覺不對,然而已經晚了。

來人自然便是燕朝陽。

他從窟窿中走出來,淡淡看着魚公。

魚公眼皮微跳,皮笑肉不笑地說:「原來是二先生,您什麼時候來永陵的,恕小人眼拙,竟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來,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

如果給天下不足百數的一品武夫也列個榜單,燕朝陽無疑也在前十之列。

所以,只要是在道上混的,幾乎沒有人不認得龍魂槍,「二先生」這個名頭,也算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了。

魚公腦子本就活絡,突然一呆,似乎想到了什麼,「道上傳聞,燕山盜滅了宮家,原來不止是宮家,青雅集的柴家也是你們殺的……說起來柴家確實有個小子拜入了宮家……那……」

他瞳孔驟然一縮,「那個燕離是燕山盜的人!」

魚公把零零碎碎的線索連起來,已經十分接近於真相,心裏異常震驚。

隨後,他神情帶着幾分凄涼,道:「果然是報應啊!」

但迅速恢復冰冷,道:「那麼你的來意,我也已經猜到了,但對不住了二先生,你們休想從我這裏得到任何情報!」

說罷提氣縱身,往遠處竄去。

他的速度飛快,並有高聲冷笑遠遠傳來:「二先生,此番得燕山盜厚賜,老夫永生難忘,來日必有所報!」

燕朝陽面無表情地抬起握搶的手,「咻」的將龍魂槍擲了出去。

龍魂槍化為一道深藍色閃電,眨眼劃破空間界限,去到了數百丈開外。

此刻魚公才將將逃了三百丈遠,那槍就從他的身側掠過,深深插入左近的建築里。

魚公心裏又驚又奇。驚的是這一槍如此可怕,若是擊中自己,定然性命不保;奇的是,如此強度的一擊,怎麼會在準頭上差得那麼遠。

下一刻,答案便在他眼前揭曉了。

只見龍魂槍上的深藍色澤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發深邃,隨之從槍身脫離,凝化成人形,赫然就是燕朝陽的模樣。

PS:直到明白真正的江湖,才知道人並不能單單分成正邪兩個陣營,或者紅白黑黃四個派別,應該每個人都是獨立的,都有獨立的人格和思想,每個人都會做出或類同或全然不同的選擇,才能顯出萬丈紅塵那千姿百態的精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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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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