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我藉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53、我藉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空蕩蕩的房間里突然響起一道軟軟嚅嚅的嬌笑,一道黑影從橫樑上飄然落地,扯下面巾,媚眼如絲地說:「哎呀,你的感覺好敏銳,野獸都捕捉不到人家的氣息呢。」

燕離走到桌旁坐了,倒了杯水,道:「我料到你心裏有很多疑問,得不到解答,就睡不着覺,肯定會在這裏等我。」

「原來是這樣,算你厲害。」

來人自然是唐桑花,她也不客氣,徑自落座,「那你總該給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吧?你怎麼就成了欽差了?施了什麼迷魂術,把姬紙鳶那臭丫頭迷得神魂顛倒。」

「臭丫頭?」燕離不由失笑,「沒準她比你大呢。」

唐桑花不服地挺了挺胸,高聳的胸脯上下顫動着,晃出誘人的弧度:「哼,人家才不會認輸呢。」

燕離色眯眯地道:「這個毫無疑問,你贏了。」

唐桑花雙手護胸,滿臉嬌嗔,道:「色狼,不要盯着看啦……快告訴我,那個臭丫頭怎麼就免了你的死罪,還讓你查案的?」

燕離笑道:「她可不是什麼臭丫頭,你的道行跟她比,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唐桑花坦然地點點頭,道:「她七歲登基,仍能掌控權柄,而不是淪為傀儡,就憑這一點,我就承認不如她。」

燕離頗覺意外,旋即淡淡點頭,道:「天下十數州,至今也只有西涼敢扯大旗,餘下州縣,勢大的不是沒有,野心勃勃之輩叢生,都被她消弭於無形,真是個可怕的對手。」

唐桑花沒察覺到他話中的深意,道:「這樣一個人,你到底怎麼說服她的?」

好奇心還是佔了上風,她實在很想知道,燕離究竟怎麼辦到,直到現在,她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燕離嘴角輕揚,道:「要想取之,必先予之。只要抓准她的心理,給她想要的,她自然會滿足你的願望。不管她有多厲害,這都是通行準則。」

唐桑花目光閃爍,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過了會兒,又道:「你陷害常山,這件事恐怕瞞不過去吧?不說其他,憑常山三品武夫的修為,怎麼可能殺得了蘇羽?」

燕離搖了搖頭,道:「不是陷害,兇手就是他。」

「什麼?」唐桑花驚愕道,「怎麼可能那麼巧合?」

燕離道:「蘇羽身懷『青蓮劍歌』,書院裏肯定有不少人知道。朝陽以『青蓮劍歌』換他性命,常山不知,殺死筋疲力盡的蘇羽才知道秘籍不翼而飛,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唐桑花想了想,恍然道:「所以常山知道秘籍在『兇手』手上,你讓我派人傳遞消息,他如果是為了秘籍殺人,必定不會甘心,試圖渾水摸魚的時候,反而跳入了你設置的陷阱里。可是,你一開始怎麼知道他就是兇手?如果不是他怎麼辦?」

燕離聳聳肩,道:「還能怎麼辦,逃唄。」

唐桑花嬌笑一聲,道:「人家還以為你把一切都算計好了呢,原來也是賭博啊。」

她這才明白,燕朝陽的「你在玩火」是什麼意思了。

燕離喝了口水,道:「算計,也要建立在有可行性的前提下。首先,你說過常山與蘇羽不合,這已經構成殺人動機;其次,蘇羽的身份特殊,永陵的牛鬼蛇神輕易不敢動他,要是惹得姬紙鳶雷霆大怒,後果怎樣你應該很清楚。加上稀有的、能讓他一步登天的秘籍,換成是我,也該心動了。沒有五成的把握,你覺得我會冒險去見姬紙鳶?」

唐桑花換位思考後,也覺得有道理。

卻又搖搖螓,道:「可是值得嗎?『青蓮劍歌』不可能再回到你手上,還不如早早帶着它逃出永陵,你來書院的目的,不就是為了修行法門?」

燕離打了個呵欠,道:「好了好了,回你的小客棧去,像這種高檔的客房,不適合你這種山裏人隨便進出,待會被當成小偷抓起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唐桑花頓時勃然大怒,「啊呸,不過住得貴一點,哪裏來的優越感啊你這混蛋傢伙,外面多的是公子哥要請姑奶奶住,我還不稀罕呢,哼……」

說完,摔門而去。

燕離徹底放鬆下來,只覺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可是,他卻不想睡。

他盤膝坐在榻上,勉強撐起精神,使意識沉入虛無。

這叫「空幻輕靈」,是太白劍經入門篇《劍心具象》的附屬法門。

空幻可以沉澱狂躁的心靈,驅趕憂慮與疲憊,使身心達到一個圓融無礙的境界,亦即天人合一。

這個境界需要強大的意志力和協調力。意志驅動精神,協調靈魂與肉體的契合度,使之完全合一,才能融入天地。

它的效果也是極為顯著的,非但可以代替睡眠,還能在無意識地運轉修行法門。

不過,燕離並不是很喜歡,每當達到那個境界時,他就有種自己不再是自己的錯覺,這對於喜歡掌控一切的他而言,找不到一點點安全感。

如果不是必要,他寧願倒頭睡覺。

但是今天,他不想睡。

半個時辰后,他緩緩睜開眼睛,疲憊依舊,只是不再像剛才那樣困得睜不開眼睛。

他來到大堂,取了一壇酒,徑往書院而去。

再次踏入後山禁地,輕車熟路地來到浮萍園,院中涼亭下,般若浮圖像早知道他會來一樣,安靜地坐在石凳上。

「就算是我,也有迷茫的時候。」燕離自嘲一笑,走進涼亭,坐了下來,也沒問般若浮圖,徑自拍開封壇,仰頭喝了一大口。

般若浮圖輕聲道:「後山禁地,非內院學生不得入內。」

燕離放下罈子,吐了一口酒氣,笑着說:「欽差的身份應該還有些效力。」

般若浮圖沒有說話。

燕離又喝了一大口,也沒問她要不要,好像知道她肯定不喝,所以懶得問一樣。

「呼啊……」

他的眼睛浮上幾絲醉意,「星漢奪目,卻沒有居士耀眼,居士修的是什麼?」

般若浮圖道:「有情眾生。」

「何為眾生?」

「你,我,他。」

「大梵講究禪功,主仁,無我無神,『我』也算眾生?」

「我若執迷時,惟有我渡。」

「呵呵呵,大梵三境,居士已然貫通,不日將破修真,可喜可賀。」

般若浮圖搖了搖頭,道:「沒那麼簡單。」

燕離大口喝酒,醉眼迷離,「是啊,沒那麼簡單。這世上,又有什麼事情,簡簡單單就能辦到呢?」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卻十分深奧,般若浮圖不懂回答,只好沉默以對。

燕離也沒有讓她回答的意思,自顧自又道:「我對居士而言,是『你』,居士要如何渡我?」

般若浮圖道:「我渡不了燕公子,當今世上,惟有住持可以。」

燕離道:「若驅了邪怨,我會怎樣?」

般若浮圖道:「過往仇恨,煙消雲散。」

「哈哈哈哈……」

燕離站起來,狂笑着扛起酒罈,一口氣咕嚕嚕地把剩下的酒全灌入肚中。

氣震雲霄,群鳥驚飛。

此刻的燕離,勢氣磅礴,姿態狂放,真箇魅力驚人。

只可惜坐在對面的是個瞎子。

「哪個混賬東西,大半夜不睡覺,不怕笑成神經病?」

就在這時,隱林內傳來一道輕聲呵斥,未吞盡的酒,險些把燕離給噎死。

「咳咳咳……」

嗆了幾聲,他向著那個方向訕訕地拱手,道:「是在下失禮了……」

林中不再傳來聲音,他才將空壇放在石玉桌上,動作輕緩地拭去嘴邊的酒液,那一雙迷離的眼睛,不知何時變得又明又亮,竟連一絲醉意也沒有了。

「居士一席話,讓我得以掃清眼前迷茫,不愧是百年難得一見、大梵心經的傳人。」

般若浮圖聽了反而苦笑,道:「他日你若危害眾生,叫我如何是好?」

燕離道:「居士只管除魔便是。」

般若浮圖道:「魔也是有情眾生,魔也並非天生甘願成魔,我若不渡,如何算得上仁道?」

燕離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有感激,有喜悅,沒有迷茫,「我不得不和邪惡殘忍的魔走在同一條道路上,眾生都要滅我,只居士一人,點亮星火照我前路,我將藉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而走。

「等等。」

般若浮圖忽將兩樣物件投擲出去。

燕離接過一看,分別是紫竹洞簫與曲譜。

「此簫是我閑時所制,曲譜多是自創,有定心凝神之效。若邪怨發作,不可遏制,或能自救。」

燕離收下,抱了抱拳,無聲離去。

……

晃眼過去兩天。

燕離每天吃飯上課修行睡覺,順帶養傷,倒是沒人再找他的麻煩。

這一天下學,他回到酒樓時,卻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客人。

院內桃樹下,一個青袍宦官似乎已經等待多時。

聽到腳步聲,便轉過身來,笑着迎來,道:「燕大人的傷可無恙了?」

燕離道:「原來是華公公,小傷不礙事,公公來找我,可是有新的旨意?」

華公公搖了搖頭,眉宇間隱露擔憂,道:「陛下是讓雜家知會大人,常山昨晚越獄了,他對大人懷恨在心,大人千萬小心他的報復。」

PS:上面裝逼那段,改自海子的《以夢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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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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