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原來是你

73、原來是你

在京兆府沒有跪,在聖帝面前也沒有跪,那個死了又活、「無法無天」惹人厭的新晉前十高手,在甲字院一干天之驕子面前、在他們瞠目結舌之下跪了下來。

因惡作劇得逞正竊喜的唐桑花,不由得張開檀口,半晌沒能合攏。

為什麼?

膝蓋不由自主……

別說他們,就算是燕離自己,也被自己的舉動給震住了。

然後,他微微抬頭,看着那張臉,那張禍國殃民的臉,記憶深處,便湧出來一些模糊的影像。

那些影像在心底縈繞着,每一次都變得更加清晰,好像早就刻在了骨子裏,至死都無法忘懷。

「原來是你……」他低下頭,胸腔滾燙,如抱火爐,傳到雙目……只是,他早已忘了怎麼哭。

沈流雲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不知怎麼的微微蹙眉,「按規定,扣兩個學點,還不滾回去?」

燕離站起來后,異狀全消,一語不發地坐到他的位置上。

唐桑花美眸帶着驚訝,以她對沈流雲的了解,不將燕離好生嘲笑一頓,哪會輕易放過他。

「誰讓你坐下了?」沈流雲冷冷道,「沒教養的東西,站起來回答我的問題。」

唐桑花捂嘴偷笑,像一隻偷腥的貓,這才是我認識的流雲姐姐嘛。

燕離仍是一語不發,乖乖地站了起來。

眾人心裏驚訝,卻只當他不敢對抗內院教習,或者被沈流雲的美色所傾倒。不由都是心有戚戚,這世上根本不存在不對沈流雲動心的男人嘛。

「方才我講到哪了?」沈流雲理所當然道,「若是答不上來,再扣一個學點。」

嘩!

全場震動,扣兩個學點,已經是很重的懲罰了,他們都知道,燕離只有兩個學點,再扣一個,非被趕出書院不可。

唐桑花愈發驚訝,沈流雲平日雖不近人情,但也不會真的把人逼到死路,怎麼對燕離如此嚴厲?要是燕離真的被趕出書院,那可就大大失算了。

燕離低聲道:「真名,存在反噬的可能。」

沈流雲神色稍緩,道:「坐下吧,下回再遲到,可就沒那麼便宜的事了。」

頓了頓,她繼續開口,「方才說到真名反噬,你們這些蠢貨給我記住了,這不是在危言聳聽,被真名反噬的修行者,輕則以真名的意志來行動;重則理智全失,淪為只有知性沒有理性的野獸。」

眾人見燕離躲過一劫,心裏都有些遺憾。

但很快就被沈流雲的話給吸引住,一個學生立時問道:「敢問先生,何為真名意志?」

沈流雲冷冷看着他道:「就像你這個白痴懂得開口說話,真名也有自己的思想。想得多了,自然就有欲求,到時白痴就不是白痴,而是真名的白痴。懂了的話,就給我閉上你的嘴,難道不知道你一開口,整個永陵的空氣都變臭了?」

「遵命先生!」那人樂滋滋地道。被這般罵了一通,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喜笑顏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撿到錢了呢。

唐桑花笑嘻嘻道:「流雲姐姐,什麼叫只有知性沒有理性?」

沈流雲豎起玉指,道:「打個比方說,一個野獸突然學會了思考,並深入了解人文,成為一個博學多識的野獸。可是野獸終究是野獸,即便通曉人文,理智告訴它吃人是不被允許的,可只要條件許可,它依然抵受不住天性的誘惑而吃人。」

唐桑花恍然大悟,道:「想必江湖上的傾軋,也是這個道理。」

沈流雲想了想,道:「你這樣形容也沒有不對。不過,這與我要說的不相干,屬於題外話,你要是有興趣,下學之後可以來找我討論。明天就要內考,多懂一點不是壞事。」

唐桑花欣然應下,道:「好久沒喝姐姐煮的『綠野仙蹤』了。」

眾人羨慕地看着她,能被沈流雲邀請,那可是無上殊榮。

連海長今道:「敢問先生,如何防止真名反噬?」

沈流雲道:「緊守本心,神魂如一。不要忘記當初真名覺醒時的那一份感動,那是真名最初的記憶……」

沈流雲的課,平常眼高於頂的天之驕子變得十分踴躍,提問非常積極,雖然她講得不溫不火,課堂的氛圍卻十分熱烈,可見她的魅力非同小可。

……

青龍苑,曲池坊附近有一家義莊。

圍剿黑道的行動,並沒有想像中血腥,死人更是只有一個,那就是彩公子。

彩公子的屍體就被放在這家義莊里。

義莊位於整個永陵最邊緣的位置,年頭有些久了,顯得十分破陋。

不但十分破陋,隱隱還有一股滲人的陰寒之氣。

可就是這麼一個地方,卻迎來了四個不同特色的女子。

如果燕離在這裏就會認出,正是彩公子身邊的春夏秋冬。

「哼,我討厭這個地方。」看着義莊大門上面,那被歲月侵蝕,層層剝落的木頭皮屑,夏荷只覺渾身惡寒,有種調頭就走的衝動。

「那就由你來開門吧。」春蘭微笑着。

另兩個竊喜地鼓掌。可愛的動作,會讓人聯想到小白兔。

「為什麼?」夏荷很委屈。

春蘭笑靨如花,道:「公子說過,要突破自我,就要去做自己討厭的事。」

夏荷不滿道:「你們不也很討厭嗎?根本就是故意的嘛。」

「你說對了。」春蘭大方承認道,「我覺得要是碰了它,晚上會睡不着。」

夏荷輕哼一聲,飛起一腳,便將那門踹飛。

四女走進去,徑自走到其中一個棺材前,推開棺門,隨後分左右上下站位,各自探出纖細手掌,便見手掌吐出鵝黃暖光,合為一股,融入彩公子的屍體中。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那屍首分離的屍體在一股玄妙的力量下合在了一處,斷口處,有閃爍著淡光的絲線穿梭縫補,被這絲線縫補過的地方,竟神奇地癒合如初。

很快,彩公子的頭被重新縫了回去。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的眼睛突然睜開。

氣血此刻才重新運行,他的臉色依然如死人一樣可怕,冷不丁睜開眼睛,着實嚇人。

「我睡多久了?」他緩緩開口。

「九個時辰。」春蘭說出一個精準的答案。

彩公子坐起來,晃了晃腦袋,「要不是在閉關,真不想用這具身體。現在是什麼情況?」

春蘭道:「衛士基本回巢,目前還算平靜。看來姬紙鳶並不打算真的跟我們開戰。」

彩公子道:「西涼人在永陵,很容易被看出問題,至少在兩院大比結束前,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動作了。余行之怎麼樣?」

春蘭道:「要救他的話,損失會很大。」

「那就算了,這個人沒什麼腦子,我不喜歡用。」彩公子淡淡宣佈余行之的死刑。

春蘭笑着拿出一枚造型別緻的指環,假如燕離在這裏,就會認出它來,正是龍神戒。

「龍神戒已回收,要怎麼處理?」

彩公子瞥了一眼就不再關注,道:「反正沒什麼用,你收著當飾品吧。」

春蘭便又收起,道:「公子,據說龍神戒是頂級寶器,可是看起來並不特殊。」

彩公子道:「它被一個超級恐怖的強者封印了。」

「莫非是修羅榜上的?」秋菊驚訝捂嘴。

彩公子莫名一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春蘭接上話頭,道:「姬紙鳶這次收網特別快,總有十三個據點被清理了。」

彩公子淡淡道:「她籌謀已久了,倒在意料之中。這次失利……」

春蘭毫不客氣地道:「這次失利,完全是因為公子輕敵,沒有防備燕公子的算計。」

彩公子微笑,爬出棺材,道:「教過你多少次,事情沒到最後,不要輕易下結論。要當我的對手,單一個燕山盜還不夠,總要給他一些考驗才行。」

春蘭笑嘻嘻著戳穿他,「什麼考驗呀,公子其實是惱羞成怒了吧。」

彩公子笑着整理衣衫,道:「春蘭啊春蘭,你莫非是本公子肚子裏的蛔蟲轉世的?」

春蘭一臉嫌棄道:「呸呸!人家如此美貌,哪有蛔蟲能長成我這樣的。」

秋菊嬌笑道:「春蘭姐姐不是蛔蟲,是公子的貼心小棉襖。」

春蘭頓時喜不自勝,「這個形容好,還是妹妹會說話。」

頓了頓,她轉向彩公子,「公子,你想怎樣報復?」

彩公子踱步沉吟,過了會兒,眼睛一亮,道:「內院考核不是快開始了嗎?」

「公子是想讓幽魂?」

彩公子冷笑一聲,道:「這豈不正中幽魂下懷?到時候,給他一個驚喜吧。」

與此同時,武神府。

正屋廳堂上,一上一下坐着兩個三十齣頭、衣着華貴雍容的婦人。

兩個丫鬟將茶奉上,大氣也不敢喘,侍候在旁。還有一個中年男子,一動不動地站在上位婦人的背後。

坐在下位的婦人,身着出水芙蓉的大褙子,內襯一件牡丹綠綢衣,穿着十分的講究。但在左臂和螓首上,卻都掛着喪事白綾。

「嫂嫂……」她滿臉的悲戚與痛苦,「志雄我兒,自小在家長大,算您半個兒子,乖巧貼心不說,時常惦念長輩,孝順有加……怎麼就……怎麼就天人永隔,教我白髮人送黑髮人,怎生受得……怎生受得?」

話還沒說完,就開始「嗚嗚咽咽」哽泣。

她正是張志雄生母王玉蓮,同時也是武神王霸的妹妹。

被她稱作嫂嫂的,自然就是王霸的結髮妻子秦玉蓮。

巧的是,兩人姓氏不同,名字卻一模一樣。

秦玉蓮寬慰道:「我知志雄從小乖順,對我十分孝順,但死者已矣,你也不要太過悲傷,活着,便總要活下去。」

說完后,她忽然滿面寒霜,「自演武台坐起以來,沒有人敢壞它的規矩。但那孽畜殺我外甥志雄,若不將來抵命,怎解我心頭之恨?」

這時候,一直站在秦玉蓮身後的中年男子忽然開口,「夫人,此事須要從長計議。」

「你有話說?」秦玉蓮道。

男子道:「那孽畜是甲字院的,勢必要內考,若是通過,再想對付就難了。當務之急,先要阻止他進入內院。」

秦玉蓮道:「那孽畜多活一時,我這妹子便多受剜心之痛一時,耽誤不得,你有什麼計較?」

男子道:「內考須到尚書台核驗身份。尚書令葉大人曾受老爺指點,算半個門生,想來不會拒絕夫人所請。」

秦玉蓮緩緩點螓,道:「那你去辦,務必要說服他。」

PS:昨天有事,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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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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