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爭執

東方憐人當然是高興了，但是有人不高興。

李竹子捧著果盤出來，一眼就看見了滿桌子的瓶瓶罐罐，差點將手中的小長生果扔掉。

東方憐人這是在做什麼呢？

為什麼要拿這些危險的東西出來。

石桌子上的瓷瓶少說有二三十，那些珍貴的胭脂毒草留有一些樣本顏色貼在瓷瓶表冊，妖艷的顏色吸引了陸綾的視線，李竹子看着陸綾此時捧在手心的半玉瓷瓶，上面的顏色讓李竹子一陣心悸，作為文魂尊者，她知道東方憐人這個修仙界用毒第一人拿出來的東西有多麼危險。

好在，東方憐人的胭脂雖然有毒，但是和她體內蘊藏的毒氣以及真正對敵的手段還是有着天壤之別的，但是就算是一點胭脂，也是威脅。

陸綾現在在李竹子眼裏可是一塊寶貝，一點不捨得她的受傷。

東方憐人的胭脂毒都不是自然毒，是混合了她獨特真氣的產物，大部分都是無解的……李竹子拿令無數修士聞風喪膽的「噬魂釘」就是出自東方憐人的手，至今還沒有解藥。

一瞬間，李竹子的心情就跌入了谷底，她不能理解東方憐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甚至有一些後悔，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不該讓她見到陸綾。

一旁的東方憐人看到李竹子出來，幾乎是一瞬間就感受到了李竹子不滿的情緒，只能無奈的搖搖頭，沒有說話。

現在的竹子……已經不是李竹子了。

從她見到李竹子因為陸綾產生心魔，然後又恢復，她就發現了這個師姐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但是這種事情她沒辦法和李竹子開口。

只能從心裏嘆息，靈山就沒有幾個正常人。

畢竟，讓李竹子變得有人味，不那麼冷血……本來就是沈滄海一直在做的，現在只不過沈滄海沒做到的陸綾做到了而已。

和東方憐人不一樣，陸綾則是沒有注意到李竹子，她的視線都被這些奇異的色彩所吸引了，有了強烈的目的性之後，陸綾明白了東方師叔對她的價值……這些奇特的胭脂都是其中一部分。

各色妝水顏色各異，有深藍色，那是一種耀眼如星空的藍色，如同蘊含着星辰。

真的……很漂亮。

可能是女人與生俱來的慾望，陸綾第一次有了想要好好打扮自己的想法，而這種想法一冒出來就如同雨後春筍不會停歇。

陸綾也發現即便抱着純粹的目的性，但是還是可以從中得到些許的快樂的。

果然，縱然是自己一個人，她也是可以過的很好。

陸綾拿起一個紅色的玉瓶。

裏面是鮮艷如血的血紅色稀狀物，滴了一些坐在紅色的胭脂紙上，這紅色中帶着點點閃光，妖媚非常。

鼻子動了動，陸綾問道了一股淡淡的酸甜氣息，一時間，面色有些紅潤。

「鬆開。」

就在她發愣的時候，一隻手突然的奪下了她手中的玉瓶。

陸綾轉頭，發現是自己的先生，眉頭稍稍的皺起。

李竹子卻沒有注意到陸綾的細節，而是擋在她前面，將瓶子交給東方憐人，聲音里有些許的憤怒：「東方，這瓶是你的溶血蠱吧，怎麼讓阿綾拿在手裏？她……」

「冷靜，竹子，冷靜。」東方憐人早就預見了這一幕，給了陸綾一個眼神之後，解釋道：「雖然是溶血蠱，不過只是聞一下不會有什麼問題的，而且已經稀釋過了，你不用擔心。」

「……」李竹子顯然沒有接受東方憐人的想法，道。

「將這些東西收起來。」

「果然，我就知道。」東方憐人攤手，她就說還有一個麻煩。

東方憐人本來沒想這麼快讓陸綾接受自己的毒，所以她一開始只是用普通的胭脂，等到後面再慢慢的滲透，直到讓李竹子接受。

誰知道陸綾會主動索要呢？

所以她並沒有做好李竹子的工作，就導致了現在的問題。

「你什麼意思？」李竹子抬頭看着東方憐人。

如果不是知道東方憐人也很喜歡陸綾，她早就把東方憐人趕出去了。

讓李竹子意外的是，東方憐人直接甩鍋。

「是阿綾自己喜歡的呢，我也沒有辦法。」

這種時候，說實話是最好的，反正陸綾的確很喜歡，而現在的陸綾……李竹子應該也不好拿出以前那種強硬的態度。

「你喜歡？」李竹子也有些驚訝，轉身看着陸綾。

陸綾只能點點頭，她確實很喜歡。

「所以說有我在也沒關係……」東方憐人正要開口，卻被李竹子打斷了。

「不行，絕對不行。」

李竹子揮手將陸綾面前所有的胭脂全部收了起來：「這些東西阿綾不能碰。」

態度出乎意料的強硬，完全不在意陸綾自己的想法，這是東方憐人萬萬沒有想到的。

不過思考一下也就明白是自己的問題，李竹子就算變得溫柔了，可是再怎麼變她還是陸綾的老師，是陸綾的先生，就如同以前一樣，她有自己的判斷，不可能因為陸綾此時的狀態就完全依着陸綾胡鬧。

「果然，竹子就是竹子。」東方憐人說話期間，臉上帶着濃濃的嫉妒。

李竹子皺眉。

有時候，她真的不明白東方憐人在想什麼。

「一開始的好感足夠高就是不一樣。」東方憐人看着陸綾並沒有任何不滿的樣子，由衷的佩服李竹子。

即便是李竹子做出這種事情了，陸綾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感，很容易的就接受了李竹子替她做出選擇……

如果是自己的話，恐怕會直接被陸綾討厭。

她實話說有些嫉妒。

如果她有李竹子那麼高的好感，現在早就順着陸綾，把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了，而李竹子卻完全不在乎這些……

不過正因為是這樣，她才是可靠的老師，得到那麼多人的喜歡。

東方憐人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過於在意別人的看法了。

因為這種想法，她一直都是保守派。

靈山……各方面都很好，但是也因為這種類似家庭觀念一樣在靈山根深蒂固，導致這個聖地的內部雖然不會有大的分裂，但是各方面的決策都讓她有些失望。

也有些許對靈山的不滿。

她是一個敏感的女人。

這種不滿也許是因為，她在靈山並不受待見。

事實上，她只有洛寒衣一個朋友，而洛寒衣與其說是朋友，不如說是她的半個女兒。

李竹子這種……還不算是閨中蜜友吧。

現在她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只是想要自己喜歡的小姑娘過的更好，可以學習一些自己的功法，又不會讓陸綾變得像她一樣無法和別人親密接觸。

就真的是那麼讓人無法接受的事情嗎？

嘆息一聲，東方憐人注視着認真無比的、李竹子的側臉。

陸綾沒有說話，沒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

東方憐人看起來要放棄了，但是她沒有放棄，她有辦法讓李竹子接受。

東方憐人在李竹子審視的眼神中說出了她剛才和陸綾說的。

李竹子聞言，眉間稍稍散開了一些。

「阿綾想要些胭脂，沒問題，你想教她也可以。」

話鋒一轉。

「但是毒不行，太危險了。」

「行吧，本來我也沒想過這樣就能說服你。」東方憐人微微一笑，將水果遞給陸綾：「小綾，你先吃，我去和你這個鬧彆扭的先生好好談談。」

陸綾點點頭。

「走啊，還要我拽你。」東方憐人牽着李竹子的手走到屋后。

「東方，你想說什麼？對於阿綾來說，學會用毒對她來說可不是一個好的時機。」李竹子堅持自己的觀點。

東方憐人沉默之後，問李竹子了一個問題。

「你還能困住她多久？」

「……」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半晌之後，李竹子開口。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東方憐人搖頭，注視着李竹子。

「你困不住她的，她的眼睛告訴我，她早晚要出去。」

「她不會如你所願，就像我們給柳扶風定好的一樣，她們姐妹都一樣，早晚會跳出去，竹子，你和陸綾住了這麼多天，難道看不出來她想要什麼？別在自欺欺人了。」

「……」

李竹子並沒有避開東方憐人的眼神，淡淡的道：「我只是想……」

「只是想讓她多留在你身邊一些時日？過着安靜的生活？」東方憐人打斷了李竹子的話，同時往前走了一步：「竹子，你應該醒醒了，她有着寒冰血脈，集結了那麼多因果，你無法困住她，她也一定會出去的。」

「因果，又是因果！她就是一個小孩子，哪裏來的那麼多因果。」李竹子面色平靜，但是任誰都能聽出來她情感上的壓抑著是什麼。

東方憐人卻沒有開口繼續說話，只是看着李竹子發泄，直到她平靜下來。

「說完了？」東方憐人問。

「說完了。」李竹子深呼吸，道：「你說我都理解，但是作為老師，我沒有辦法接受，憑什麼我的學生要卷進那麼多的事件中。」

「竹子。」東方憐人嚴肅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現在問題不是別人在拉她，而是她自己想跳進去，你攔不住她。」

「現在你攔着她，等到她真的離開了靈山，到時候你又能跟她一輩子嗎？還不是她一個人的路。」

「自己的路要自己走，這一點竹子你不會不明白吧。」

……

……

沉默了一會之後，李竹子抬頭，道「我能做到，我能保護她，我能做好一切。」

聲音穩重，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你！」

東方憐人沒想到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竹子還是沒有任何的鬆口，她的固執比她想像的要多的多。

「你能攔住她嗎？」

「能。」李竹子斬釘截鐵的道。

她能。

她有能力讓陸綾不離開她，不去被外面的世界傷害。

東方憐人聽到李竹子的話，徹底明白了這個女人對陸綾的愛到了什麼地步……但是相對的，東方憐人生氣了。

幾百年來，總算是動了真火。

「即便這樣做會讓她恨你？」

「對。」李竹子毫不猶豫的點頭：「我不需要她理解我。」

「你想將她就這麼養在身邊……」東方憐人吐出一口濁氣，看着李竹子，第一次覺得有些脊背發寒。

「不可以嗎。」

李竹子語氣依舊平穩的道：「有我在，阿綾會活的沒有任何危險，雖然單調了一點，但是外面的世界並不精彩，這一點，東方你比我清楚。」

東方憐人點點頭。

「是啊，外面的世界的確不精彩，不僅不精彩，還讓人厭惡……正是因為了解，所以我才想教她一些知識防身，畢竟對於女孩子來說，修為不高的時候毒真的很好用……可是我萬萬沒想到，竹子你就沒想過放她出去。」

東方憐人沒有再說什麼見識外面的世界是陸綾應有的權利這種毫無作用的漂亮話。

可能這就是靈山吧。

此時的陸綾就是另一個唐徵。

唐徵因為神魂問題，不能修鍊武魄，所以靈山限制死了她的路，表面學武魄，實際上……小丫頭的路早就定好了，無論唐徵表現的再出色，她終究會得到一個不合格。

錯了嗎？

東方憐人覺得沒錯，世界上沒人比唐刻羽更加愛唐徵了不是嗎。

但是東方憐人覺得不高興。

活着……即便是飛蛾撲火，那一瞬間，她也是無憾的。

保守的女人大多都是感性的。

「竹子，對於失去了師妹的陸綾來說，她想要做的，必定是她活下去的意義所在，如你所言的話。」東方憐人搖搖頭：「那不叫活着，只是沒死罷了。」

李竹子沉默。

而東方憐人已經沒有再和李竹子爭論下去的意思了，陸綾只會聽自己先生的，她這個局外人還能有什麼好說的。

東方憐人獨自離開。

「唉……」

李竹子看着東方憐人的背影，嘆息一聲。

她承認，東方最後一句話對她的殺傷力極大。

不是活着，只是沒死……

李竹子自己在沒有遇到陸綾之前，其實就是「沒死」的狀態，想像中的平靜生活其實充滿了暗流，讓她對現在表面平靜的日常生活感到了無比的厭惡，日常的背後是陰謀算計和死亡，這裏是修仙界，她想要的一品苦茗半日閑只不過是虛幻的。

可是蜀山面對葉尊者詢問是否過上了想要的生活的時候，李竹子給了肯定的答案。

因為那時候，她已經遇到了陸綾。

也許她真的錯了吧。

當然，李竹子覺得給陸綾其他的，並不危險的活下去的意義才是最安全的，不一定非要出去闖蕩。

柳扶風也沒說就找不到了吧。

……

……

竹林中。

東方憐人如同敗犬一樣坐在了陸綾身邊，看着正在吃小長生果的陸綾，滿臉的落寞：「小綾，我輸了，我沒能說服你的先生，其實她說的我都明白，也是正確的……」

……

陸綾表示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這種時候。

在東方憐人驚訝的眼神中，陸綾伸出手在她的頭上摸了摸。

小丫頭的手很涼，但是此時在東方憐人的感知中卻很溫暖。

「你這丫頭……」東方憐人打掉陸綾的手：「沒大沒小。」

陸綾攤手。

現在又開始說輩分了，真是奇怪。

「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會努力說服你先生的，現在放棄還太早。」東方憐人恢復了元氣，拿起一塊小長生果，很狠的咬了下去，彷彿咬在了李竹子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