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主教的大生意

第三十七章 主教的大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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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伏那洛拉,這是一個神奇的名字,或者說是一個充滿矛盾的名字。

亞歷山大記得很清楚,即便是在幾個世紀后,每當人們憧憬這個波瀾壯闊的文藝復興時代的時候,不論從什麼樣的眼光看待如今這個時期發生的一切,都很難避開一個特別的人物,這就是薩伏那洛拉。

純潔的信徒,公正的領袖,崇高的理想者和最後一個古典主義宗教改革的聖人,對崇拜他的人來說,各種各樣的讚美稱號都可以冠在他的頭上,而不會覺得過分。

可對他的敵人來說,偽君子,野心家,叛徒和暴君同樣也是他的標籤。

而亞歷山大所知道的薩伏那洛拉,則要比這個時代的任何人都更加全面。

也正因為這樣,當聽托尼·德拉·羅維雷說到這個名字后,亞歷山大的心頭不由微微一動。

他不知道這位主教怎麼會突然提到薩伏那洛拉,不過想想這個人姓羅維雷,亞歷山大就覺得事情可能不會很簡單。

果然,看到亞歷山大雖然沒表示出太大興趣,可也沒露出不耐煩,托尼主教就又向前湊了湊,整張臉幾乎都貼上去的說:「其實,是這麼回事……」

隨着托尼·德拉·羅維雷的解釋,亞歷山大漸漸知道了為什麼這位主教突然變得那麼勤快起來的原因了。

在這個似乎所有人都已經不再追求榮譽,信仰和高貴精神,而是把情慾和金錢與權力視為一切的時代,偏偏有一個人卻顯得特立獨行。

早些年,做為佛羅倫薩的修道院長,薩伏那洛拉不但對做為君主的美蒂奇家絲毫不假以顏色,更是對身為教皇的亞歷山大六世同樣深惡痛絕。

他不止一次的公開在各種聚會與教會彌撒上指責亞歷山大六世的窮奢極欲,更是在後來乾脆對整個教廷的墮落表示出巨大的憤慨。

在薩伏那洛拉看來,做為上帝在人世間最高權威的教廷顯然已經失去了他最根本的虔誠,甚至很多時候那些身居高位的教廷大人們的行為,連異教徒都會為他們感到羞恥。

至於美蒂奇家族,薩伏那洛拉把他們視為是這個世界上最卑鄙的統治者和殘暴的僭主,他一次次的痛斥這個家族的殘暴統治和把整個佛羅倫薩引入墮落深淵的邪惡生活方式,這讓薩伏那洛拉不但在教皇那裏,更是在弗洛倫薩的統治者眼中變成了一個眼中釘。

如果就這麼繼續下去,也許終有一天實在無法容忍他這種肆無忌憚的冒犯,他被人打發到某個深山溝的修道院裏再度過一生,或者乾脆某天早晨人們也許會意外發現這個不聽話修道士莫名其妙的死在他的床上,但是不等有人這麼干,一個意外不但讓薩伏那洛拉躲過了這種可怕的命運,而且還讓他走上了更大的舞台。

法國人的入侵嚇壞了當時的佛羅倫薩公爵皮埃羅,這位公爵面對法國人的軟弱膽怯徹底激怒了佛羅倫薩人,接着當聽說他居然還準備投降之後,憤怒的市民衝進了美蒂奇家世代居住的美蒂奇宮,把這位的公爵趕出了佛羅倫薩。

然後人們決定讓虔誠的薩伏那洛拉成為他們的領袖,因為這位虔誠的修道士以他那近乎聖潔的行為感動了人們。

同時佛羅倫薩也不得不承認,他們之前是太過沉溺在聲色犬馬的享樂之中了,以至當法國人入侵時,甚至湊不出一支足夠人數的軍隊保護他們的家園。

這讓佛羅倫薩人在感到慚愧的同時,對始終保持着清醒頭腦和用清苦生活磨鍊自己的薩伏那洛拉就更加尊重。

儘管,他們很快就發現薩伏那洛拉並沒有如他們希望的那樣組織起一支抵抗發法國侵略者的軍隊,而是恰恰相反的打開城門歡迎法國人,但是出於對美蒂奇家族的過分痛恨和他們不希望心目中的偶像的轟然倒塌的心思,佛羅倫薩人寧願更願意相信薩伏那洛拉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和拯救他們的城市。

總之,薩伏那洛拉不但成為了佛羅倫薩新的君主,重要的是他得到了幾乎整個弗洛倫薩人的擁護。

「主教,我想我已經知道你說的這些事情了,我現在想知道您要和我說什麼。」

聽着托尼主教繪聲繪色的描述,亞歷山大不得不提醒這位主教,事實上他要比對面這個人還清楚薩伏那洛拉都干過些什麼,其中甚至包括一些貌似與那個弗洛倫薩如今的統治者有關的奇聞異事。

「我想說的是,現在的佛倫倫薩就是個大麻煩,聽說我們的教皇陛下已經不止一次的準備宣佈開除那個人的教籍,」托尼主教看了眼亞歷山大「伯爵你應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吧。」

亞歷山大無聲的點點頭,他知道托尼的意思。

隨着時代不同,開除教籍這種絕罰對那些擁有着巨大權力和崇高地位的君主們來說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但是對一個不是靠着血統,而且又是純粹僧侶出身的統治者來說,卻是一個致命的可怕手段。

特別是如薩伏那洛拉這種以虔誠而聞名的人,不論是他自己的尊嚴還是他做為佛羅倫薩長官的需要,開除教籍都無疑將是對他最大的打擊和傷害。

「那麼您想對我說什麼?」亞歷山大看着托尼主教略感疑惑的問「您是希望我阻止教皇這麼做嗎,還是您認為我有這個能力?」

亞歷山大知道老羅維雷的叔叔,當初的西斯圖克斯四世和美蒂奇家矛盾重重,甚至曾經還指示人刺殺過當時的美蒂奇家繼承人洛倫佐·美蒂奇,所以亞歷山大估計托尼主教是不可能希望看到美蒂奇家的人重新掌握佛羅倫薩的。

而薩伏那洛拉與亞歷山大六世之間的深仇大恨,也顯然讓托尼·德拉·羅維雷覺得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甚至可能還抱着亞歷山大六世不舒服,那就是自己的舒服的心思。

「我只是希望事情不要變得太糟,」托尼·德拉·羅維雷認真的望着亞歷山大「我得承認做為一個羅維雷,我不可能喜歡那個坐在教皇寶座上的傢伙,而且我也不想看到美蒂奇家的人因為薩伏那洛拉倒台東山再起,而你在這方面的確是能做些事情的,不是嗎,我是說那位羅馬的公主?」

看着托尼·德拉·羅維雷滿是曖昧的眼神,亞歷山大更覺得這個人象個拉皮條的了。

「我想你誤會了主教,我與教皇或者說他的女兒沒有任何關係,更何況難道你忘了我還是和你的侄女有着婚約呢。

」亞歷山大這時候覺得這個人完全不像個主教,倒更像個整天喜歡打聽別人私事的無賴,不過這並不能解釋他為什麼會突然對自己的軍隊感興趣,這讓亞歷山大覺得這位主教似乎並不如他外表看上去那麼簡單。

「我想這應該是您的誤會了,」對亞歷山大的一口回絕,托尼·德拉·羅維雷一點都不氣餒,他繼續把身子向前靠了靠,然後略微壓低聲音說「伯爵,我知道你現在其實是很缺錢的,而我能夠幫你找到個很好的賺錢辦法,只不過這個辦法需要你的軍隊的幫助。」

亞歷山大稍微一愣,他現在的確很缺錢,甚至有時候他都興起了要麼去當傭兵,要麼乾脆帶着手下去幹上幾票無本生意的念頭。

箬莎能給他提供多少資金這始終讓亞歷山大沒有把握,雖然從箬莎的來信里已經看到了些好消息,但是亞歷山大卻知道要想實現他的計劃,不止需要金錢,更需要時間。

這就得確保在這段時間裏,只要需要就必須能隨時拿出足夠多的錢來,這對亞歷山大來說實在是有些困難的。

所以如果有機會能多籌集到一些錢,亞歷山大倒是不介意會攪進某些麻煩,不過前提是他既能對付得了那些麻煩,又不會白乾活沒錢拿。

看到亞歷山大露出了猶豫神色,主教臉上露出了微笑。

「我看過您的軍隊,也和那些士兵聊過天,我不能不承認您所做的一切讓我感到意外,要知道這個士兵在一年前還只是些農夫,可現在他們卻成了很了不起的士兵,我聽他們說過在奧拉爾發生的戰鬥,我相信即便是最勇敢的軍隊也不過如此了。」

托尼·德拉·羅維雷毫不吝惜辭藻的誇獎倒是讓亞歷山大不禁有點警惕起來,他覺得主教似乎對他軍隊的了解並不似他說的那樣簡單。

「我們需要一群聽話的士兵,」托尼微笑着說「讓我把話明說了吧,佛倫倫薩現在的日子不太好過,不止是因為梵蒂岡,薩伏那洛拉的統治似乎出了點問題,就在幾天前,有一個佛羅倫薩派出來的使者向熱那亞求援的時候經過這裏,他帶來了很不好的消息。佛羅倫薩人似乎正在醞釀一場叛亂。」

亞歷山大微微一愣,他倒是對佛羅倫薩向熱那亞請求援助並不意外,做為整個意大利都有名的兩大帶路黨,薩伏那洛拉與老羅維雷對法國人的孝敬之意可說是相得益彰。

老羅維雷把查理八世稱為「我的君主」,而薩伏那洛拉乾脆公開把年輕的法國國王稱為「慈父」,從這點來說,佛羅倫薩和熱那亞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可以說是天然的盟友了。

「你要讓我的軍隊幫你平息佛羅倫薩的叛亂?」亞歷山大有點奇怪的問,雖然這個想法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合理,甚至仔細說起來做為老羅維雷的准女婿,他派兵幫助熱那亞的盟友平叛實在是理所當然,但是不知怎麼,亞歷山大總覺得這事有點怪怪的。

然後仔細一想,他就明白怪在什麼地方了。

畢竟以他和盧克雷齊婭那估計已經快傳遍大半個羅馬涅和托斯卡納的奇怪關係,這位主教不論找誰,也不應該找他來做這件事。

想到這個,亞歷山大看着主教的眼神不由變得奇怪起來。

「告訴我主教,你還有什麼沒有對我說的嗎,」亞歷山大決定直接問「或者你認為我是個很好騙的人。」

「當然不是這樣,」托尼·德拉·羅維雷急急的說「我知道你一定奇怪為什麼我會找到你,畢竟你和那個盧克雷齊婭……」說到這主教又露出了那種讓人討厭的笑容,可接下來他的笑容就慢慢淡去,臉上露出了另一幅滿是興趣的神色「伯爵,我找你其實正因為你和那個女人特別的關係,要知道我們這次幫助佛羅倫薩並非是無償的,而是可以得到一大筆酬勞。」

「你想拿到這筆錢?」

「不,不是我,」托尼·德拉·羅維雷一笑「是我的堂兄,也就是你的老丈人,他希望能得到這筆錢,可佛羅倫薩現在的日子並不好過,他們一時間拿不出這麼多的錢,所以按照那個使者的說法的,也許他們可以用一些原本應該被一把大火燒掉的畫作和砸碎的雕塑做為酬勞,這些東西其中有很多的確很值錢,而且據說有一些是那位教皇很喜歡的。」

亞歷山大微微眯起了眼睛,他這時候已經知道這位主教在打什麼主意了。

很顯然,托尼·德拉·羅維雷異想天開的要用佛羅倫薩做為酬勞那些藝術品,從亞歷山大六世那裏為他的堂兄老羅維雷換取買賣樞機職位的賂金。

這個想法乍一聽起來的確是太過異想天開,可因為亞歷山大的出現,卻似乎讓這個想法變得完全可以實現了。

做為老羅維雷的准女婿和繼承了蒙蒂納伯爵地位的回報,亞歷山大有幫助自己老丈人的義務和責任。

而因為與盧克雷齊婭的關係,他又可能從當中為這筆買賣穿針引線。

更關鍵的是,如果由熱那亞人向佛倫倫薩進軍,很可能會引起教廷的警惕,那麼剛剛建立起來的聯盟也許很快就會分裂,而現在正是老羅維雷競爭樞機的關鍵時刻!

而從蒙蒂納出兵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顧忌,雖然亞歷山大劫持盧克雷齊婭的舉動肯定激起了亞歷山大六世的憤怒,但是亞歷山大六世應該還不會因此就認為亞歷山大有想佔領佛羅倫薩,威脅梵蒂岡的能力。

所以,怎麼看,似乎這件事就是為了他量身定做似的。

想通這個的亞歷山大不由開始暗自琢磨起這件事來,他當然知道這位主教會如此熱心,應該不只是全為了幫助他的堂兄,想來那位佛羅倫薩使者應該是許了他更多的好處。

「那麼我能得到什麼?」亞歷山大開口問到。

「出兵的酬金,」托尼·德拉·羅維雷開口說,然後看着亞歷山大面無表情的臉有點無趣的嘟囔著「年輕人不要太貪心,要知道你現在得到的已經夠多了。」

亞歷山大搖搖頭,默不作聲的的站起來轉身向穹室門口走去。

「等一等,等一等,」托尼·羅維雷不情不願的開口叫住了亞歷山大「好吧,那些做為酬金的東西可以分你一成。」

「只有一成?」

「別太貪心了,否則會受到上帝懲罰的,」托尼·羅維雷不忿的說「要知道我能拿到的也未必比你多,不過我們要說好,既然你分到一成的好處,那麼今年的什一稅就不能再給你回扣了、」

看着眼前完全不像個主教的這個羅維雷,亞歷山大興趣索然的點點點頭,他現在太需要錢了,以至不得不考慮著連這種錢都要賺。

這算是入了傭兵這個行當嗎?亞歷山大心裏問自己,然後自嘲的笑了笑。

托尼主教顯然對這次會談很滿意,在又連喝了兩杯葡萄酒後,主教大人才滿嘴酒氣的離開穹室,當他來到走廊上看到那些還在等待的士兵后,他難得心情大好的又說了幾句祝福的話,然後才腳下如同踩在沼澤里似的,由僕人扶著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大門走去。

外面的人其實早已經等得不耐煩,特別是貢帕蒂,不等主教走出多遠他已經急匆匆的闖進了穹室,同時嘴裏還不停的說:「大人,我得向您報告一些新鮮東西,這是你們不在的時候我琢磨出來的。」

貢帕蒂說着手裏還不住揮着一張圖紙,不過從他跟在他身後的那些人一臉無奈的樣子看,亞歷山大能猜出他之前一定已經在外面說個夠了。

「大人請相信我,這真的是個很天才的想法,」貢帕蒂說着把圖紙在桌上鋪開「不過說起來這個想法其實是您提供給我的,還記得奧拉爾那口井嗎,您提前猜想到米蘭人會在那裏集結,所以我們事先計算好了火炮射擊的一切準備,可如果我們不知道敵人會在哪裏集結怎麼辦。如果到時候再計算就會浪費很多時間,所以我準備了這麼個東西。」

「你做了炮擊諸元表?」

亞歷山大看了眼那張圖紙就打斷了貢帕蒂的喋喋不休直接問到。

貢帕蒂呆了一下,然後愣愣的點了點頭。

看着那張在整個城堡外的地形上都標滿了各種曲里拐彎的符號,有些大概也只有炮兵隊長自己才能看懂的圖紙,亞歷山大先點了點頭,然後笑了笑說到:「其實你不用這麼辛苦,我倒是可以有些辦法能幫你做的更簡單也更有用些。」

這麼說着亞歷山大隨手把那張貢帕蒂辛苦繪製的圖紙推到了一邊。

他的目光掠過房間里的每個人,然後用平靜的聲調說:「雖然我很想和你們一起慶祝剛剛獲得的勝利,但是我不得不告訴你們,我們可能又要面臨新的戰鬥了。」

亞歷山大的話讓房間里不由一陣騷動,不過人們的眼中閃現的不是不安而是興奮。

看着面前這些興奮的望着他的阿格里人,亞歷山大不禁倍感欣慰。

經過奧拉爾和奇莫內的戰鬥,阿格里人已經變成了一群真正的士兵。

而這時在城堡不遠處通向教堂的路上,托尼·德拉·羅維雷正神色嚴峻的吩咐一個僕人模樣的人:「告訴你的主人,一切都已經準備好,接下來等著的就是他實現諾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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