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粉碎鬼神盛宴

27、粉碎鬼神盛宴

「這麼晚了約我見面,這不像你啊燕兄。」

李宜修眉宇間有些疲憊,京兆府的壓力很大;有些難以掩飾的惶然,他習以為常的和平突然被打破,可怕的黑暗籠罩永陵,籠罩在他的心頭上;但因為燕離的邀約,又有幾分難得的愉快。

還是上次那家酒肆,還是上次那個時辰。

燕離舉杯和他一碰,淡淡道:「上次我們是來買醉,這次我是來破案。」

「破案?」李宜修一怔,旋即苦笑,「城內一夜間多了數百起案子,搶劫強暴偷盜鬥毆等等,哪裏破得乾淨。」

「和那些無關,是你的案子。」燕離道。

李宜修眨了眨眼道:「哪些不是?」還沒出人命之前,這幾百起確實都屬於治安問題,由京兆尹負責。

「不,我是說你個人。」燕離道。

「我個人?」李宜修想了想道,「燕兄能不能給個提點呢。」

燕離道:「方君怡死的很慘。」

「應該沒有別的死法可以比擬了。」李宜修道。

燕離道:「林美淑也一樣。」

李宜修瞳孔驟然收縮:「你,你怎麼知道我娘的名字?」

「如果我說,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你相信嗎?」燕離道。

「是誰?」李宜修面目微沉。

燕離端著杯子,輕輕地飲了一口,才緩緩道:「李伯庸。」

「不可能!」李宜修霍然站起來,臉上已經毫無笑容,他本來即使不笑,也能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可現在是真正的收斂了笑意,看起來毫無溫度,透著一種逼人的煞氣。

「父親深愛母親,絕不會害她,就算是你,再敢侮辱我父親,別怪我的劍不客氣了!」

這一番話,真真是從心而發,不存在任何的客套了。

燕離相信,他要是再說下去,這個酒肆就是他們生死決鬥的場所。

不過,他當然有把握讓對方相信,當即將那手札取出來,放到李宜修的面前:「你先看看。」

手札已有些泛黃,顯然上了年頭,但被保存得很好,沒有缺角少頁,字跡也足夠清晰。

李宜修將信將疑地翻開,裏面的內容讓他的臉色一變再變,他認得出來,這正是李伯庸的字跡。

大部分是對某個女子的凌虐、施暴的詳細過程,其中有一篇這樣寫道:林美淑,初見以為神女……娶之,日久,陋習不藏,(……)傲慢無禮,辱我若狗。生平最以堆雪之臀,肥鵝之股,綢緞之膚為傲,先以毛竹笞之,澆以鹽水,嚎一日夜,熔瀝青澆之,剝去以為觀,終露獰惡,快哉……」

他抓着手札的手捏得發白,又出現異常的血紅,從全身每個角落聚集到他的臉,然後突又一下子散到全身,導致他的臉一下子像猴屁股那樣通紅,一下子如死人那樣灰白,最後顫抖了幾下,眼神之中透著一種妖異的血光。

「你是不是跟我們有仇,所以故意造出假證據,引我們父子相殘?」

感受到如潮的殺意,燕離嘆了口氣,道:「你還記得常智貞死去的民宅嗎?」

「你想說什麼?」李宜修冷冷道。

燕離道:「他在馬道中央被擊傷,如果明知必死,何不就地自我了結,非要爬到一戶人家門口,難道他還能把生的希望寄託於普通人?」

李宜修沒有接話。

燕離又道:「當時我一直想不明白這個問題,直到昨晚參加了你父親的壽宴,我才發現一個非常巧妙的玄機。常智貞留在福字貼上的手印,不是他對於死亡的絕望,而是他在最後關頭,為了破案而留下來的死亡訊息。」

他取出一張福字貼,把手放上去,「五個手印代表五,福則可以聯想到壽,所以,他明知會害死無辜,都要留下來的死亡訊息,其實正是『五十大壽』,他暗指兇手是即將做五十大壽的人,也就是你的父親李伯庸。」

「你可能還有疑問,」不等李宜修開口,他又搶著道,「他當然有足夠的時間在馬道上留下證據,可是你覺得魯全書會看不懂嗎?只有門上福字的血手印,才有機會傳遞給我們。現在,你還覺得是我故意造假嗎?」

滔天的憤怒和怨恨,在李宜修的眼中燃燒着,沸騰著。他的憤怒,像盛暑的熊熊的篝火;他的怨恨,像隆冬的刺骨冰風。這個素來溫和平靜的男子,在崩塌的現實面前,不可避免的煥發了心底的黑暗。

燕離就好像打開了深淵的一扇門,釋放出了一頭野獸。

這頭野獸對於他的怨恨,一點也不比兇手少多少。

有些人是這樣的,他寧願活在幻想之中,若是被人打破,則心生怨恨。

這是李宜修的劫數,能不能渡過,還要看他的修行。

當然,很少有人能接受如此殘酷的現實,畢竟人心是肉做的。

燕離最後重重壓上一個籌碼:「李伯庸跟天雲閣是一夥的,壽宴當晚,我無意中看到他跟司馬夫人鄧心緣的苟且,手札就是從鄧心緣那裏得來的。」

皇朝的死敵,殺母殺友大仇,所有這些加起來,足夠迫使他們父子相殘了。

不管結局怎樣,與燕離都沒有關係了。

他站了起來,緩步離開。

李宜修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燕離的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說話,繼續向外走。

「看來我們不適合當朋友。」李宜修冷冷說道。

這一回燕離沒有停:「我沒有朋友。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酒肆里傳出李宜修壓抑到極致的痛苦的咆哮,然後酒肆便在轟鳴聲中崩塌了。

燕離離開酒肆,前往燕山盜的據點——養鴿的人家,做了最後一個準備。現在,正是燕山盜動的時候了。

回到府中,一個知事太監已經等候多時。

「公公深夜造訪,有何貴幹?」他請了坐。

「不用坐了燕大人,陛下要見您。」太監道。

「這麼晚要見我?」燕離有些疑惑。

「說是有急事商討,您快一些,已經耽擱不少時間了。」太監道。

「我知道了。」燕離只好點頭答應。

會面的地點依然是紫宸殿。

走到紫宸殿的門口,他突然停住,因為門口站了兩個人,分別是郎中令劉成與驃騎將軍張世榮。

這兩個一個守衛內廷,一個守衛皇城,可謂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此刻正像門神一樣守衛著紫宸殿的大門。

看到燕離的到來,二人的表情不一:劉成還是老樣子,笑容滿面,一點也沒有三萬大軍的統帥——郎中令的架子,看起來非常和氣;張世榮面無表情,卻開口說話了。

「永陵亂了,陛下的安危尤其要注意。」這就是他的原話。

看似在自言自語,實則在提醒燕離。看來他也不喜歡欠人人情。

當然,就算不用他提醒,燕離也已經察覺到了,因為不止這兩個,暗中還有十來個強大的氣息戒備着。

燕離猜測或許是身份暴露了。但走到了這一步,他已經沒有退路可走。

紫宸殿內只有姬天聖一個人,她站在外殿的帘子下,背對着大門口,望着窗門外的夜空出神,聽到腳步聲,也沒有轉身,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今晚沒有雪。」

燕離道:「積雲很厚,下半夜會有一場。」

「你還會預測天象?」姬天聖略顯意外道。

燕離道:「只是按現象推斷,算不上預測。」

「那你能不能按現象推斷,永陵和大夏的結局?」姬天聖轉過身來,定定地瞧着他。

「我不知道。」燕離道。

姬天聖道:「這是你的態度嗎?」

燕離也在看着她。她今天披了一件淡黃的披肩,內有白色雪絨,穿一件淡金色的雍容華貴的對襟,襟口和袖子都綉著龍紋,全身唯一不顯威儀的是那顯出纖足的錦緞靴。烏髮高高盤起,結了一個同心髻,眉宇之間照舊帶着掩飾不住的疲憊。

那些疲憊的每一絲,都讓人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沉重。這麼樣的一個渾然天成的美人兒,卻要去承受那無與倫比的壓力,理所當然會讓人心生憐惜,可那憐惜,很快又會被她散發出來的強大的威嚴所鎮壓,讓人恍然醒悟:她首先是皇者,其次才是女子。

現在,輪到燕離做選擇了。

此時此刻,倘若姬紙鳶用她的柔情來感化,或許故事會走向另一個結局。

燕離現在能被感化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他面對的不是別人,而是他心愛的女人。人總會在關鍵時刻,做出不可思議的選擇。

「這是你的態度嗎?」姬天聖久久得不到答覆,又開口問了一遍。

現在,燕離必須做出選擇了。

男人可以用威嚴來征服女人;但女人一定不可以用威嚴來征服男人。

燕離做出了選擇,他迷人地一笑:「我已經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死的了,如果你相信我,我會還你一個太平的永陵。」

「你有辦法粉碎黑道的陰謀?」姬天聖道。

燕離意味深長地道:「或者說,粉碎鬼神盛宴。」

是的,他已經做了出選擇。

姬天聖深深地凝視他:「朕能相信你嗎?」

燕離反問道:「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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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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