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走得太快走得太遠

第一百零六章走得太快走得太遠

山巒巍峨險峻,直衝雲霄,一眼看不到頂峰。

李曄默然片刻:「亂世大爭,本就混亂,天機偏又在此時顯形。都說得到天機即為得到天意,會有天道庇佑,但天機到底是什麼存在,卻是無從得知。大士修為高絕,見多識廣,或許能夠為我解惑?」

飛鴻大士看向山林茂密之處,眼神深邃,李曄的話音落下許久,她才徐徐道:「天機就在彼處,見到了便知道了。」

李曄頷首道:「誠如大士所言。」

腳下的大道從樹林間延伸向山體,平路變成陡坡,直道也就成了石階。李曄和飛鴻大士並肩而行,帶着眾人踏上石階,邁向被濃霧環繞的山腰。

然而腳一落在石階上,李曄便察覺到了異常,剎那間雙腳像是被灌注了鉛水,變得異常沉重,幾乎再也抬不起來。與此同時,一股無形的壓力落在肩上,李曄感覺好似背負了千斤重物。

面對突起的異變,李曄心跳猛然快了一拍,不過他沒有驚慌失措,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像身旁的飛鴻大士看去。這一眼,他暗暗鬆了口氣。

飛鴻大士雖然面色如常,看不出什麼變化,但那只是對普通人而言,在李曄眼裏,飛鴻大士的眼神明顯閃過一抹異常,整個人的氣息也紊亂了一陣。

很顯然,飛鴻大士也在經歷跟李曄同樣的事。既然雙方待遇平等,李曄就不那麼着急,他忌憚的是飛鴻大士沒事。畢竟她是飛鴻大士,有諸多鬼神莫測的手段。

眼下看來,在天道秘境面前,眾生平等。

復又看向山腰,李曄眉頭微斂。

天道秘境早就展現了它的神秘與強大,眼下的情景李曄並非不能接受,而且比起這個,他更加需要擔心的,是接下來的局面。

在李曄劈開濃霧漩渦之門,和眾人進入濃霧森林后,逼近的紫藍電網就宣告消失,但李曄此時並沒有多少安全感。

之前紫藍電網逼着眾人奔向秘境中心,那麼現在,是不是會有其它東西,也逼迫眾人以一定的速度攀登石階?

李曄想得沒錯,這個逼迫力很快就出現了。石階猶如泥潭,腳踩在上面很快就開始下陷,就這眨眼的功夫,他的小半個腳掌已經沒入了階梯。

階梯分明是石階,但當腳沒入其中的時候,它卻格外柔軟,猶如泥沙。

李曄趕緊抬腳往上邁去。

他的動作並不快,因為雙腳分外沉重,肩上也有千鈞重力。

然而無論如何,在腳背被「淹沒」之前,他還是上了一級石階。這個過程當然不輕鬆,李曄額頭已經有細汗冒出來。

上了一級石階並不意味着結束,因為腳下的石階表面很快又「化開」,波紋般蕩漾開去,讓李曄的腳開始下陷。

李曄沒有停留的可能,只得再度往上邁動腳步。

他抽空看了飛鴻大士一眼。

飛鴻大士的境遇並不比他好,而且她再也不能保證面色如常,不僅是因為額頭滲出汗水,也因為臉頰開始飛紅。不過飛鴻大士並沒有強行保持臉色不變的意思,此刻她微微蹙眉,倒是顯得格外生動好看。

李曄當然無暇欣賞風景。

因為他很快就發現,飛鴻大士紊亂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滯澀的步伐也漸漸變得平順,攀登的過程也漸漸看起來沒有那麼吃力。

這說明她在極短的時間裏,已經摸到了石階變化的規律,從中找到了最有效的應對方式。

李曄沒有着急,他收回視線,靜下心來,開始細細體會石階的變化,體會雙腳的沉重感,體會石階淹沒腳背的過程,然後尋找最省力的抬腳時機、動作和節奏。

當飛鴻大士已經領先李曄四個階梯的時候,他跟上了飛鴻大士的步伐。

飛鴻大士回頭看了李曄一眼,殷紅如血的唇角微微彎了彎,弧度完美魅惑。

她在笑。

她笑的時候,總是唇角先彎,恬淡中有嫵媚,平和中有俏皮。

李曄不知道她為什麼笑,反正他沒看出什麼惡意,但他知道,他絕對不能落在她後面。到了現在,他們距離天機已經很近,誰快一些,誰得到天機的可能性就大。

按照天道秘境會出現紫藍電網的那個屬性,李曄不得不思考,如果他落在後面,會不會在還沒見到天機的時候,就被秘境「淘汰」了。

石階陡峭而且險峻,筆直朝上,彼端隱沒在白霧中,雙方修士不知攀爬了多久,也沒有看到石階的盡頭。

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半日。秘境中沒有日月交替,此刻疲累至極的李曄,也失去了感知時間的能力,他只知道,他的雙腿好似已經不屬於自己。

從最開始火辣辣的疼痛,到後來螞蟻爬一般的煎熬,到最後的麻木,李曄的神智也漸漸恍惚。雙重壓力之下,身體的極度疲累,最終會讓精神也失去清醒。

機械性、習慣性的攀爬。

李曄始終看着前方,前方有飛鴻大士的背影。

白衣白裙的飛鴻大士,青絲如瀑,長發尾端蕩漾在不堪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身前,髮腳垂落在挺翹渾圓的臀部上,不時掠過,似清風扶楊柳。

極度疲累下的麻木,讓李曄心中無欲無求,僅剩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念頭:不能讓對方把自己甩開。

時間悄然流逝,兩人沿着石階不停攀緣而上。

一切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那年李曄上山修行,入門考核就是攀登石階。那時候他不過是個孩童,卻要不停歇的攀援連成人也要中途休息很多次的石階。

在李曄和飛鴻大士身後的石階上,越來越多的人掉隊了。

零零散散趴下的妖族修士、佛域僧人,猶如從山姑懷裏灑落出來,散落在階梯上的山楂。

他們的領頭者和落後者,距離十分遙遠,這體現出每個人修為和毅力的不同。

但這個距離,比起他們跟李曄和飛鴻大士的距離,要短了不知道多少。

終於,已經沒有一個人,還能繼續攀爬向上。

領頭的聖嬰,望着在他腳跟後面的聖子,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布袋羅漢,仰面躺在石階上大口喘著粗氣。他的小腿已經整個沒入了石階中,這讓他躺着的動作看起來很扭曲。

不過此刻累極的聖嬰,明顯顧不得這點不舒服了。好在石階在沒過小腿后,就不再繼續往上,也沒有吞噬整個人的意思。不過這已經足夠,小腿完全沒入石階中,他們已經無法繼續行動。

好歹緩過了幾口氣,聖嬰調整了一下姿勢,遙遙望向李曄和飛鴻大士。兩人背影太過遙遠,只在白霧的縫隙中能夠看到。

此刻他們在聖嬰眼裏,就是兩個黑點而已。

尤達梟趴在地上不甘不解的叫道:「他們怎麼走得那麼快?他們怎麼走得那麼遠?」

聖嬰精神萎靡,很是氣餒:「飛鴻大士也就算了,那跟我們就不是一個層面的存在。可李曄不過就是個陽神真人,他不僅走得那麼遠,在速度上也完全不落後,這簡直沒有天理了!」

聖嬰雖然早就對李曄服氣了,但服氣不代表完全甘拜下風。眼下兩人之間的差距,可是實實在在被石階丈量出來了,這麼大的差距,讓驕傲了幾百年的聖嬰完全無法接受。

不過他還是很快平靜下來。

因為在他腳前,還有數十名妖族修士,和十幾名佛域僧人趴着。裏面就有鼎鼎有名的十八羅漢,這些人可是都被他領先了。

看着佛域僧人,不是像死豬,就是像死狗,姿態萬分不雅的趴在地上,跟他們平日裏的嚴肅有禮完全南轅北轍,聖嬰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容。

關鍵是,現在聖嬰在的位置,已經將近的、遠的修士都納在眼底。看着眾人的醜態,他忽然覺得自己並非那麼不堪,姿態也並非不瀟灑,他甚至漸漸生出「一覽眾山小」的感覺來。

畢竟他是最上面的那個人。

不過他並沒有真的開心起來,因為他只要一想到李曄,想到李曄還在攀登,他們之間的差距還在拉大,他就覺得世界一片灰暗。

李曄早就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他甚至喪失了一切感覺。最後連疲累、無力感都沒有了,連麻木感都沒有了。世界好似一下子空了,世界裏好像也沒有他自己了。

他好似成了一片虛無,在虛無的浩瀚宇宙中,虛無的漂浮着。

有可能,他是一陣風,在山河中流淌;有可能,他是一片葉子,在晚霞中零落;有可能,他是一株小草,在河邊安靜生長。

但他還有一個念頭。

走下去,不停歇,不被那個白衣白裙的背影甩開。

當然不能被甩開。

帝道第一鏡,就是永不屈服,不甘人下。

他怎麼能被人落在身後?

恍惚中,白衣白裙青絲三千的飛鴻大士,不時會回頭看來一兩眼。

於是李曄在虛無的世界中,記住了那雙明亮深邃的眸子。它們如深淵一般深邃,如銀河一般浩瀚。

那雙看向他的眸子裏,有閃動的星辰,觸動人心。

李曄終於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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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御仙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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