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指日可定

何敬成死的很乾脆。

李曄尚在河東時，從第一個天道秘境中出來，就已經能夠配合天盾天劍斬殺張忌，那時候何敬成便只能帶着眾人避其鋒芒。現在李曄已經晉陞天仙境，修為實力今非昔比，又有絕品法寶盧具劍在手，對方當然不是他對手。

何敬成的死震懾了朱溫，此刻他驚駭的內心跟何敬成臨死前並無不同。

不同的是，在李曄一劍重開星夜的時候，他就知道今夜的行動失敗了。他不會再有擊殺李曄的機會，而且更為嚴重的是，何敬成也沒有能力再保護他。

所以他的反應很快，在何敬成轉身欲逃的同時，就遠遠遁走。

他的身影憑空消失在原地，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天邊，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黑點。這逃亡的速度無與倫比，快到匪夷所思，讓想要將何敬成擊殺后，再將其擒下的李曄也感到驚訝。

李曄沒有嘗試去追趕朱溫，不是不想，而是的確追不上。朱溫逃遁時展露的身法，已經超脫了術法的範疇，是更高層次的存在。

「空間之道？」李曄望着消失在夜空的朱溫若有所思。他曾經跟飛鴻大士論道過很多年，對仙人法門了解頗為深刻，知道就算是頂尖的瞬移類型仙法，也不能讓地仙境的朱溫一下子遠去這麼大段距離，直接在天際消失。

唯一的解釋，就是運用了空間之道。

空間之道、時間之道是大道中極為艱深的存在，跟陰陽之道、虛實之道這種類型的大道涇渭分明，李曄沒有接觸太多，更無法觸類旁通，現在只能眼睜睜看着朱溫逃出生天。

「看來朱溫在天道秘境中得到了空間之道，就是不知道李茂貞、高駢、王建他們得到了什麼......應該也不會弱到哪裏去。」李曄沉吟片刻，從高空返回。

擁有了空間之道的朱溫，不說想出現在哪裏就出現在哪裏，至少進退完全自如，想要殺他可就沒那麼容易了。不過李曄並不太擔心，畢竟朱溫就算掌握了空間之道，也是萬萬不敢出現在他面前的——就像現在一樣。

至於朱溫會不會用這個法門去刺殺李曄麾下的官將，李曄也不忌憚，朱溫能殺他的官將，同樣李曄也能殺朱溫的官將。這種情況若是出現，就是零和博弈，對誰都沒有好處，而且本身風險巨大，李曄和朱溫都不會選擇。

仙人們都死了，朱溫也逃了回去，現在小鎮內外恢復了平靜——被徹底破壞后的平靜。小鎮的房屋已經全部損毀，等於是從地面上被抹去了，方圓十里之內到處都是溝、塹，那是誅邪血磨大陣流散的劍氣所致。

吳悠和狐妖都沒有大礙，後者雖然頗受了點傷，但也沒有傷及根本。

李曄在小鎮的廢墟中稍作感應，很快就從靈氣的異常波動中發現了誅邪血磨盤。它雖然被盧具劍一劍斬得歸於沉寂，但本身並沒有徹底損壞。方才這一戰的勝負，本質上是李曄跟何敬成的勝負，並不是說誅邪血磨盤就比盧具劍弱。

誅邪血磨盤呈羅盤大小，印刻着晦澀深奧的血色符文，符文相互連接組成一張猙獰猛獸獸首的圖案，看不出具體形狀，好像是鬼魅一類的存在。

它就躺在廢墟中。旁邊還有八名仙人的屍體，看來是負責看護它或者維持它運轉的，現在都已經氣息全無。

李曄拿起誅邪血磨盤打量了一陣，哪怕它現在已經歸於沉寂，依然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李曄觀察它的時候，都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血氣力量。

「到底是絕品法寶，怎麼看都是件寶物。雖說仙庭的東西，到凡間用過一次之後基本就廢了，但具體廢到什麼程度，或許還有商榷的餘地......」李曄將它收了起來。

雖然誅邪血磨盤現在看起來已經沒什麼用，但既然沒有徹底損壞，就應該還有發光發熱的可能，李曄不是很了解這東西，準備等到幾大妖王過來，讓他們幫着看看。

回到吳悠和狐妖跟前，李曄沒有帶着她們立即離開，而是關心起一個讓他在這裏停留的最根本問題：「小鎮內外的百姓都去哪兒了？」

李曄來到這裏就發現無論是茶棚的東家，還是飯鋪的食客都是仙人所扮，事情也的確如此。但是整場戰鬥下來，都沒看到小鎮原有百姓的身影。

三人分開去尋找，很快就發現了一千多百姓的蹤跡。

他們就在廢墟中，被集中在幾座院子裏，看樣子之前是被何敬成和朱溫押解在這。

然而現在他們都死了，只剩屍體被埋在廢墟中。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一道致命傷口，整整齊齊的一劍封喉，可見並不是死於激戰中的誅邪血磨大陣，而是在此之前就被仙人所殺。在他們身下，有大灘大灘的血跡，血腥味依然濃烈撲鼻，讓人感到不適。

李曄眉頭緊皺。

他被吸引到這裏，就是因為濃烈的血腥味，當時他就判斷至少需要一千人慘死，才能讓血腥味如此濃烈，所以毫不猶豫就來到了小鎮外。

那血腥味就是這一千多百姓的鮮血。

李曄眸底掠過一抹煞氣。

誅邪血磨盤也能散發血氣，但是會夾雜着靈氣，李曄一感應就會發現明顯有問題，從而變得倍加謹慎，或許不會直接下來。

但是百姓的血腥味就沒這個問題，李曄也不能因此就肯定是有大修士在這裏興風作浪。亂世之中，不排除山賊和其他兇惡勢力殺傷百姓的情況。

何敬成為了伏擊他，用心不可謂不良苦、險惡。

「把他們收斂了吧。」李曄對吳悠和狐妖老闆娘說道。

他的聲音還算穩定。一千多百姓無辜枉死，在太平時節自然是頂天的大事，但在亂世還真不算什麼。大軍征戰的時候，死傷的可不只是士卒，軍紀稍微不好，禍害的百姓就會比士卒死傷更多。

而在亂世，沒幾支軍隊能真的做到秋毫無犯，所謂的王者之師只存在於史書記載。

一場大戰，說到底也死不了幾十萬士卒，但是大戰幾場下來，全國百姓人口都會大規模減少，每逢亂世全國人丁更是會損失大半，他們可不是成為士卒上了戰場死掉的。

諸侯和軍隊很少會把百姓當人看，亂世對普通人並不友好。

收殮百姓屍體的時候，吳悠臉色蒼白，還有些不能接受何敬成和朱溫會有如此殘酷的行徑。狐妖更是乾嘔了好幾次，若不是經歷過鎮疆城大戰，她只怕吐得不能起身了。

「都說人間繁花似錦，市列珠璣戶盈羅綺，寶馬雕車香滿路，人聲鼎沸紙醉金迷......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收拾完屍體，老闆娘心智疲累的坐在地上，聲音苦澀，臉上有着濃烈的失望。

在妖族領地，除非獸潮肆掠，否則斷然不會出現一個鎮子被如此無辜屠滅的事情。妖士一方面悍勇輕死，但另一方面他們也尊重生命，至少不會做這種近乎喪心病狂的事。

李曄沒有多說什麼。人間是天堂也是地獄，老闆娘只是被上了第一課而已。

「曄哥哥，朱溫如此嗜殺殘暴，我們什麼時候滅了他？」吳悠鄭重其事的問李曄。她早就見過亂世的模樣，知道人命如草芥，但她本心仍舊是善良的，眼前的場景讓她痛恨朱溫，更希望李曄早日結束天下的亂象，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李曄看了中原的方向一眼，回頭對吳悠保證道：「回平盧我們就出兵。」

這是他離開妖族前就計劃好的事情，道兵在持續下界，夜長總是夢多，得先解決了朱溫再說。再者妖族修士馬上就會大規模來凡間，李曄也沒有讓他們閑着生事的道理。

朱溫嗜殺殘暴，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之前他就喜歡殺降，還被他妻子勸阻過。但這並不能讓他失去成為諸侯的資格，如果天下沒有李曄，朱溫還是會在中原建立所謂的後梁皇朝。

李曄等人沒有立即離開小鎮。這裏方才經歷大戰，異象會引動州縣官員的注意，他們馬上就會派人過來查看，李曄要交代他們給小鎮百姓善後。

他和吳悠、狐妖只是把百姓的屍體收斂了起來，入土為安還得交給地方官吏來做，這樣才有立碑的可能，否則就只能是草草掩埋了，墳墓上連個名字都沒法有。

死後無名，沒有墓碑，向來是一件極為悲慘的事。

不到兩個時辰，縣衙的官吏就趕了過來，縣令還親自動身了，作為鍊氣期的修士，他趕路的速度並不慢。

李曄把情況跟對方說明，並且要求他們給百姓分別立碑之後，就帶着吳悠和狐妖離開了小鎮。

李曄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空，縣令等人保持着禮送的姿勢，良久才直起腰身。臨了縣令喟嘆道：「朱溫殺人，殿下立碑，待此事傳遍四方，天下人都會知道朱溫殘暴、殿下仁義，中原指日可定了！」

回到青州已經是子時，李曄到了王府後，沒有驚動眾人，讓吳悠帶着狐妖去休息，自己回到居處。

哪怕是李曄不在，夜裏的安王府依舊燈火輝煌，無論是值崗的修士還是巡邏的護衛，都井然有序精神抖擻。李曄在回居處的路上有意查看了一番，連一處紕漏都沒有發現。

安王府的護衛一直是上官傾城總領，現在上官傾城已經是平盧僅次於劉大正的將領，實權極大，每日裏要處理的軍務不少，但她仍舊每日親至王府巡查防衛。在她看來，沒有什麼軍務比保障王府安全更重要了。

她麾下的橫衝度將士，駐紮位置就在安王府外，論跟李曄的關係，是比牙兵更為親近的「后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