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佈置
在修為的碾壓下，長刀緩緩歸入鞘中，玉簫徐徐離開紅唇。
方才還劍拔弩張的院落，很快就恢復了雲淡風輕，槐樹的枯葉飛旋落下，飄然落地后再無起伏。
「安......王殿下？！」
隨着李曄收回修為威壓，已經憋得面如豬肝的青衣統率們，終於恢復了言行能力，他們不可置信的看向院中笑容依然的李曄，恍若在夢中。
「沒錯，就是孤王。諸位一向可好？」李曄笑着回應，輕鬆的就像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出來慰問自己辛苦工作的下屬。
青衣們起初是狂喜，激動之色溢於言表，但是轉瞬間他們就一個個如喪考妣，臉色難看到極點。
他們不知道李曄是什麼時候來的，但他們剛才的話有極大可能被對方聽了去，那可都是大逆不道之詞，豈能不觸怒李曄？以李曄的修為實力，要殺他們易如反掌。
如果說對上宋嬌他們還有反抗勇氣，那麼對上李曄他們就連還手心思都沒有，實力差距太大。
李曄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但此刻青衣們卻如處凜冬，慌亂之際無不下拜在地，「我等萬死，殿下恕罪！」
這個時候，他們心頭依然震驚：諸侯們都說李曄已經去了仙域，而且他也的確失蹤了一段時間，為何今日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這個問題他們來不及多想，他們現在膽戰心驚，只能在心裏急切祈求李曄不要殺他們，雖然他們的言行已經足夠被殺。
李曄看着在面前跪了一片的青衣，聲音溫和：「諸位深入敵境，為皇朝大業日夜辛勞，何罪之有，都起來吧。」
青衣們低着頭面面相覷，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大家明智的選擇了趴着不動，並且嘴中還一個勁兒告罪。
他們剛才的行為跟判出青衣衙門無異，李曄怎麼可能不治罪？說不得，現在就是在戲弄他們。
李曄見眾人戰戰兢兢，一副如臨深淵的模樣，也沒有強求對方起身，這些人願意跪着，那就讓他們跪着好了。他雖然理解他們的想法，也的確沒有治罪的心思，但情況畢竟弄到了眼下局面，讓他們跪着長長記性也好。
李曄邁步來到屋中，在宋嬌之前坐的位置坐下。
房間的一面牆壁雖然被毀得差不多了，但還沒有坍塌，大體結構依然完好，稍加修繕就能恢復如初。
宋嬌跟着進了屋子，並且用靈氣封閉了房間，製造出類似結界的效果，以免他們接下來的談話被眾人聽了去，因為這很可能涉及到機密。
兀一進屋，宋嬌便狠狠瞪着李曄：「說！這些天你跑到哪裏鬼混去了！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也就罷了，竟然連信都不給一個，你知道我有......我們有多擔心嗎？有你這麼做安王的嗎？！」
看到李曄鬼魅般出現在庭院時，宋嬌心頭的驚詫並不比青衣們少多少。別看她剛才面對其他人時一副安王必定不曾遠走的樣子，其實心裏比誰都虛，表現的越強硬不過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慌張，同時說服自己相信這就是事實。
方才眾人驚慌失措，宋嬌之所以穩得住，不過是心性不同常人，要在屬下面前繃住而已。現在不用擔心被外面的人看到，立即原形畢露。
李曄苦笑道：「真不是我到處瞎混，我也是有苦衷的......」
說着，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跟對方解說了一遍，同時沒忘記加上自己假扮自己，順勢坑害李茂貞和天下諸侯一把的計劃。
宋嬌在桌子另一邊坐了下來，李曄說話的時候，她湊過臉蛋睜大眼睛，使勁兒打量著對方，好像要把李曄看透明一樣。
李曄話說完，見對方還未收回視線，不覺有些尷尬：「宋姨老是這麼看着我作甚？難道我的計劃不好？」
宋嬌終於肯恢復坐姿，卻沒忘記長長哼了一聲，「我在看你是不是假的！誰能保證你不是李茂貞派來的？天下之大，總有些人外貌相似。」
李曄啞然失笑，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半響才憋出一句話：「宋姨果然心思縝密。」
旋即他話鋒一轉：「宋姨怎麼確認的我是真的？」
熟料宋嬌揚起圓潤的下巴，淡淡道：「我還沒有確認。」
李曄：「......」
「不過我卻有個方法。」宋嬌很快雙眸閃亮的盯着李曄，「並且保證絕對不會出錯，能夠瞬間驗證你的身份！」
李曄汗顏道：「什麼方法？」
宋嬌興緻勃勃躍躍欲試，上下打量李曄的眼神格外怪異、曖昧，好像要將他扒光一般，「我是看着你的長大的，知道你大腿根有一顆黑痣，你把衣袍解下來，我們一看便知！」
李曄渾身一僵，立即爭辯道：「你哪裏看着我長大了？之前你很少露面的！」
宋嬌目光依然熱切：「那又如何，反正你小時候我抱過你，知道你的底細！」
李曄瞬間有種氣短的感覺，好像比宋嬌矮了一頭，油然而生一種自身被扒光的羞恥感——瘦弱少年渾身赤果，環抱雙臂顫抖著面對一名哈哈大笑的「虎狼」婦人。
看到李曄的目光，宋嬌眼中頓時浮現出幸災樂禍的狡黠。
於是李曄明白，對方就是在捉弄他而已。
李曄頓時惱羞成怒。不過他並未發作，最終只是嘆息一聲。宋嬌越是如此，就越是證明她之前的擔心很深重，所以此刻才不惜以這種並不高明的方式捉弄自己，換取她心理上的平衡。
......
「你要我們怎麼配合你？」宋嬌問起正題。
李曄對此早有謀划，所以回答起來很快：「將我還在凡間的消息告訴李振、崔克禮、劉大正、上官傾城四人，讓他們守穩現有地盤。李茂貞、高駢、王建調兵出征中原還需要一些準備時間，現在只要保證內部不亂，問題不大。」
大戰一旦開啟，指望沒有李曄的軍隊抵禦入侵併不現實，但一段時間內，只要敵軍一日未到，平盧軍就不會內亂。現在需要防備的是兩點，其一，李曄麾下大臣、大將篡權自立；其二，被李曄威服的藩鎮不服調令，重新割據地方。
李曄接着道：「在我麾下有能力代我自立的，也就只有李振、崔克禮、劉大正、上官傾城四人，其餘各鎮諸侯最多各不服氣，割據本鎮而已。只要李振等四人不亂，仍舊團結一致，短時間內，藩鎮諸侯也只會觀望。」
「高駢等人出兵不會太快，可也不會太慢，等到李茂貞將我放回去，一切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宋嬌想了想，點頭同意了李曄的判斷和佈局。
李振出鎮河東重地，崔克禮是平盧本地豪族，這是兩個最大的勢力，劉大正和上官傾城則掌控軍隊，也有自立的本錢。但只要知道李曄還在，以他們四人對李曄的忠誠度，至少短期內不會有任何問題。
要讓李振、上官傾城四人相信他還在凡間也不難，只需要待會兒用法器留個影像就行。
李曄繼續道：「除此之外，你火速派人去晉陽，製造一個李從璟的身份，以備幻音坊去查實。」
去晉陽查證李從璟的身份，這是幻音坊必然要做的事，也是李曄今夜急着出來的原因。只有保證這個偽造身份滴水不露，查不出什麼異常，李曄才能將計就計呆在長安。
跟宋嬌交代完諸事，並且用法器留下影像，兩人離開房間，重新來到院中。
跪在地上的青衣們依舊沒有起身，還是那副如履薄冰的模樣。
李曄掃視眾人一圈，淡淡道：「方才宋大統領跟孤王說了，爾等潛伏敵境的確有諸多艱難之處，重壓之下驟然聽聞諸侯們散發的假消息，難免一時驚慌失措、心智迷亂，做出不應該做的事。念在你們多年辛勞的份上，孤王這回就饒了你們，下不為例。日後跟着宋大統領好生立功，孤王不會虧待你們。」
青衣統率們聽到這番話，這才算是稍稍鬆了口氣，遂一起拜道：「多謝殿下，多謝大統領！」
李曄跟宋嬌點點頭，也不復多言，起身飛出院落，消失在黑夜中。
待看到李曄的身影已經徹底不見，青衣們這才相繼起身，望着負手冷麵站在院中的宋姨，眾人莫不尷尬萬分、羞愧難當。
無論如何，李曄還在凡間，這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只要領頭的還在，誰願意無事生非，無端拿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冒險去投靠別的什麼人？
陸沉帶着眾人向宋嬌行禮告罪。
宋嬌免不得給眾人下封口令，讓他們休得泄露李曄還在凡間的秘密。好在院中的都是青衣衙門的統率級人物，而且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嚇，倒是不用擔心他們嘴巴不嚴——至少一段時間內不會出什麼問題。
......
回到幻音坊的重樓，李曄在確認一切沒有異常之後，收了自身的修為，將力量重新封入天鏡之中，保持自己的普通人身份。
仔細打量了那張脂粉香瀰漫的朱紅矮塌好一陣，李曄最終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去上面安睡，只能回到桌前趴着準備對付接下來的黑夜。
到了現在還沒有人來「處理」自己，李曄基本已經可以確定，李茂貞是的確打算讓他假冒自己了。接下來只要通過訓練和考核，不暴露出什麼異常，往下的計劃應該能夠順利施行。
次日一早，天色剛剛方亮，李曄尚在睡眠中，一名女修就衝進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