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南宮第一的困境

第四十五章 南宮第一的困境

「除了於闐國,回鶻已經佔領西域全境,近些年,時常有數十萬兵馬東犯之舉。不過,若只是守衛陽關,歸義軍有張淮深在,加上我和南宮第一,並不是太難的事。」

李峴說道,「守得住陽關,不代表就能守住沙州,明教教徒已經滲透瓜、甘、肅等州,擁有不小的影響力。目前這只是癬疥之疾,但若是假以時日,仍有可能成為心腹大患。」

嘆息一聲,李峴繼續道:「西北局勢如此,非有王師大舉西征,不足以還我唐人朗朗乾坤。」

說到這,李峴頓了一下,不等李曄說話,就接着道:「但跟眼下入境的番僧相比,這些都可以日後再說。西北釋門修士橫行,如蝗蟲泛濫成災,數不清的僧人猶如融化的冰雪,從高原傾瀉而下,遍佈各地。這些人,已有改換西北日月之能。」

李峴看向李曄,肅然道:「近些年,歸義軍中某些人,一直不甚安穩,張淮深雖然數次將內亂平息,但內憂外患之下,他能堅持多久,實在是難以預料。我一直懷疑,歸義軍內部爭權之所以會如此激烈,就有明教和釋門的影子。」

李曄沉默了片刻。

張淮深只是張議潮的侄子,這是他最大的弱點。

歸義軍孤懸西北,前後左右都是敵人,若是西北大亂,歸義軍首當其衝。

兩州之地,力量確實強不到哪裏去,歸義軍能一直存在,未嘗沒有回鶻、吐蕃相爭,釋門、明教、月神教相互牽制的原因。

但這回聖佛派系的修士,不僅有高原釋門,還有天竺釋門的強者,勢成潮水,孤島一樣存在的歸義軍,的確危機重重,很可能就被順手抹去。

偏偏,李曄還無法大量派大修士,去直接幫助歸義軍,那跟送羊入虎口沒有區別。李曄只能從正面進攻,若是力量分散出去太多,正面戰場就會受到極大影響。

在這種情況下,歸義軍有沒有中心開花的能力,就顯得極為重要。

如果沒有,歸義軍首先就會被釋門修士淹沒。

河西之地,釋門跟月神教相爭,西北之地,吐蕃跟回鶻、相鬥,原本這是一種平衡,在這種微妙的平衡中,能夠戰勝一定風浪的歸義軍,才能頑強存在。

現在,李曄收復河西十二州,修士大軍直逼西北,聖佛匯聚所有能夠指揮得動的力量,意圖跟李曄決一死戰。

平衡局面已經被打破,大風大浪襲來,歸義軍危如累卵。

就算李曄和飛鴻大士聯手,最後能夠戰勝聖佛,只怕歸義軍也會折在這場大風暴中。

李峴和南宮第一,已經跟歸義軍一起戰鬥多時,當然不願看到這種局面出現。所以,李峴這回才趕過來跟李曄見面。李峴已經認識到,僅憑他和南宮第一的力量,是無力在這股大風暴中,護住歸義軍的。

李曄有嗎?

這個問題,李曄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所以,不用李峴說明,李曄也知道,該派給對方多少修士力量了。

給的多了,目標太大,引起各方忌憚的後果,就是早早被抹去。除了這股力量,能大到對抗所有對手。這無疑是不可能的。

給的少了,又很難在關鍵時候,起到應有的作用。

李曄叫來隨行的少司命,讓她傳自己的命令,去準備修士力量。

少司命領命而去后,李曄認真對李峴道:「歸義軍當然要拼盡全力保住,我們不能對不起他們這些年的浴血奮戰、為國盡忠......但如果事情真到了不可為的時候,您和南宮第一,帶上張淮深等人及時撤出.......這是必須要先做的打算。」

李峴神色變得複雜。

就在李曄以為,對方是說什麼都不肯放棄歸義軍的時候,李峴緩緩道:「南宮第一,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南宮第一了。」

李曄心裏咯噔一聲,感到不妙。

李峴喟嘆一聲,「自打他丟了一條胳膊,修為有所折損,性情就有些變化,這些日子以來,精神愈發低沉,戰場也不怎麼去了,隱隱有......求解脫的意思。」

「求解脫?」李曄一怔。

李峴道:「心靈的解脫。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影響這個世界,甚至連西北局勢都無法完全左右,更不足以實現當初理想、壯志的時候,失望悲觀之下,心智陷入迷茫,難免看不清前路了。像他這種人,曾經畢竟是強者,斷然是不願接受自己活得卑微的。」

聽李峴這麼說,李曄心裏就明白了一些。

當初南宮第一跟李峴來西北的時候,跟李曄說過一通豪言壯語,意思是下次見面,他可能就是仙人境了,屆時再跟李曄分個勝負高下。

作為曾經的欽天監第一高手,南宮第一無疑是極度驕傲的。

但是現在,在天地法則下,他已經不可能成就仙人境。

不能成就仙人境的結果很致命。

他想拯救歸義軍於水火,結果卻是連回鶻人都無法有效打擊,只能守着陽關,一次次被動接戰。眼看身邊將士戰死城頭,他再如何奮力向前,也無法擰回回鶻主帥的人頭,甚至為此丟了一條胳膊。

不能成就仙人境,就只能做個普通人。

對南宮第一而言,普通的陽神真人境,跟螻蟻無異。

因為沒有縱橫三軍,取敵帥首級,令山河變色、萬人傳頌的能力。

這不是他天資不好,也不是他不能磨礪自己,更不是他找不到變強的方法,而是......天要讓他如此!

離開河東時,南宮第一不過是靈池真人,到了陽關,短短時間,就到了陽神真人境,他的天資還要怎麼好?

他砥礪自身劍道的方法是有效的。

只可惜,他再也無法變得更強。

渴望做天下第一人的南宮第一,怎能容忍自己連陽神真人境的境界,都維持不住?

不想接受自己的失敗無能,不願承認自己的平庸弱小......

那也不是事實。

可那也是現實。

南宮第一可能要瘋掉。

「他要避免自己瘋掉,就得尋求心靈的解脫。」李曄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他選擇了什麼?」

李峴嘴裏徐徐吐出兩個字:「信教。」

李曄一時說不出話來。

宗教,的確是人需求心靈安慰、解脫,甚至是麻痹自己神經,讓自己逃避現實失敗、苦難的最好方法。

把自己的心交給了神靈,把一切苦難歸咎於此生註定要承受的不幸,心靈就輕鬆多了,只需要麻木的祈求來世的改變,一點也不費力。

也不用再掙扎。

這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李曄感到悲痛,他體會到了南宮第一內心經受過的折磨,甚至體會到了他的絕望。

如不是絕望到極致,再也看不到一丁點兒希望,像他這樣驕傲的人,怎麼會去選擇信教?

他本身,曾經就是管轄天下道門的人!

李曄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喉嚨艱澀的問:「他信了......哪個教派?」

李峴搖搖頭,「問題的嚴重性就在於,我還不得而知。如果他選擇了道門,他就會等著仙帝來解救他,那他就會是我們的敵人。如果他選擇了釋門,亦或是明教,那就......」

那就更加是敵人。

李曄問道:「您這回來的時候,有沒有試圖帶上他?」

李峴道:「叫了,他不肯來。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要做什麼。」

李曄眉頭微皺。

隱患。南宮第一,這位李曄曾經的摯友、幫手,現在已經成了可能危害大局的隱患。放之任之,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忽然背後捅刀子。但他不願離開沙州,李曄想要看住他都不能。

殺他?

李曄還下不去手,也沒有理由。

畢竟,他是守衛陽關的功臣,目前還什麼惡行都沒有。

李峴問李曄:「這回來找你,也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南宮第一該如何處置?」

「談不上處置。」李曄搖搖頭,「我選擇......相信他。」

李峴怔了怔,「相信他?」

李曄認真道:「您跟他朝夕相處,可能比我看得更清楚,你都認為他已經有危險了,按理說我不應該懷疑您的判斷。但作為摯友,我還是選擇相信他。」

李峴皺了皺眉:「這麼無條件的信任,不像是你的作風,也不符合你現在的身份,你必須給我更加充足的理由。否則,這回帶着你給的幫手到了陽關,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消除這個隱患。」

聽到這話,李曄就知道,無論歸義軍處境如何,李峴都會跟他們共命運、同生死!

他連南宮第一都可以殺,其決絕之心,可見一斑。

「理由......其實很簡單。」李曄看向西北,看向那片戈壁荒漠,眼神悠遠。在這一刻,他的心智,也變得跟李峴一樣決絕,歸義軍,一定要保住!

所以他堅定道:「不止是南宮第一,西北之地所有唐人,西域之地的所有唐人後裔,現在都需要走出困境,精神的困境。而我,選擇相信他們。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戰勝一切敵人!」

李峴沉默不語。

很快,他眉頭舒展開來。

他理解了李曄的意思,點頭道:「你說的的確沒錯。」

僅憑李曄給李峴的修士,僅憑歸義軍將士,面對眼下的大風暴,沙、瓜是難以保全的。但如果,身在彼處的所有唐人都聯合起來,那就有希望。

曾經,數萬大唐邊軍,就能橫行西域,橫掃所有敵人,開疆拓土,直至波斯。

曾經,一個唐人,就能滅掉一國。

那是皇朝最強盛的偉岸身軀。

生活在這個皇朝身影下的每個唐人,都格外強大,甚至是不合情理的強大。

也因為這些唐人,皇朝格外強大,不合情理的強大。

現在,盛唐皇朝的偉岸身軀,只剩下一個遠去的枯瘦背影,在血陽下搖搖欲墜。

生活在這個身影下的唐人,不再那般無敵。

唐人可以橫掃一切,讓所有敵人只能選擇臣服的霸氣與自信,早已煙消雲散。所以,唐人也不再無所不能。

但其實,只要唐人願意,他們依然可以再度站成巨人。昔日的輝煌已經遠去,再也無法觸摸,再也無法挽救。但新的的輝煌,卻可以親手去建立。

首先,他們要走出自己的精神困境。

這是李峴理解的意思。

在李曄這裏,這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更加重要的意思。

他,李曄,大唐的安王,將負責讓所有唐人,走出這個精神困境!

他體藏龍氣,身負帝道,手持帝劍,他有這個職責,也有這個能力!

也惟有如此,這場西北大戰,李曄才能戰勝聖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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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御仙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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