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書院比試（二）

「拜見山長！」

「山長！」

……

問候聲此消彼長，周式一臉正氣、步態端正地從外面走來，他身後跟着田伯明以及多位嶽麓書院的講學。他們將是今天這場比試中的監考，秉持公正是他們的基本準則。

周見韋和倪大山的神情驀地莊重起來，黃石得見，亦跟着轉換臉色，暗道：不就是山長來了嘛，前世看見校長還懶的搭理呢！又想到周式因為女兒周玲的事情，對自己似乎有些偏見，他心裏更加不屑了。

孔廟的大門被打開了，包括周式在內，每個講學皆神情肅穆地走進孔廟。隨後，浩浩蕩蕩的三百多名書生也莊嚴地跟着緩緩走進。

黃石這才明白，原來眾人莊重的神情是由於孔夫子的關係。也由此可見，先師孔聖人在古代讀書人心目中的地位是極其崇高的。

孔子過世后，歷代帝王為彰顯對孔子的尊崇，不斷追封加謚。到了宋朝亦不例外，追封孔子為「文宣王」，當世曲阜便有文宣王廟，太祖、太宗皇帝都曾拜祭過。至於後人熟悉的「衍聖公」，則是到了宋仁宗皇帝時才改的。

祭祀先聖所置辦的器具朝廷都有規定，需要兩個酒樽、八個籩豆、兩個籃子、一個罍等等等等，其他諸如蠟燭、爵等的擺放和數量都極有講究。

黃石站在後台東張西望了下，只見大堂裏頭的供桌上，擺着一尊孔子彩塑像，大約五六十歲，表情溫而立，威而不猛，恭而安，極為逼真。

「咳，孔子啊孔子，我是挺崇拜您老人家的，都過世幾千年了，還擁有如此深遠的影響力，真是佩服。不過也希望您老別介意，我作為一個後世人，對您實在是沒辦法肅穆啊！」

黃石臉上裝的虔誠的樣子，心裏卻是另外一番想法。之前看過許多報道，在後世，許多地方為了搶奪孔子出生地，展開了認祖大戰，競相耗巨資舉辦各類祭祀活動，可謂是傷財又傷力！

終於，祭祀活動結束后，眾書生都退出孔廟，聚集在孔廟外的空地上，緊繃着的表情也隨之輕鬆起來。不過，有周式在場，大家都不敢議論，場上十分安靜。

周式的鬍鬚隨風浮動，高聲正道：「陽春二三月，草與水同色。今日集爾等至孔夫子廟前，當聖人之面，行君子之爭。在座的皆為讀書人，讀書者，子以四教：文、行、忠、信；無文、無行、無忠、無信者……」

黃石低着腦袋，這種開場致辭其實很無聊。四下觀望了下，也有許多書生和他一樣，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倪大山打了個哈欠，無奈地搖搖頭，他是好動者，要是這時突然出現幾個賊匪，他一定會精神煥發。

終於，周式最後宣佈道：「……書院比試開始！」

三百多書生精神猛然一震，兩眼直直盯住周式，終於要開始了！同時，大家又按捺不住緊張的心情，竊竊私語起來，都在揣測著要比什麼。

周見韋對黃石和倪大山笑道：「三百多人，不知周山長打算用甚方法選取呢！」

比試的題目是周式和劉知州共同商討的，絕不存在題目外泄的可能。三百多，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嶽麓書院雖貴為天下四大書院之一，但還沒有足夠大的考場可以同時容納三百多號人。黃石長長吐了口氣，周式絕對會採取淘汰制比賽。

「安靜！」

田伯明大喝了一聲。

聞言，全場霎時鴉雀無聲。田伯明正色道：「夫子廟前，吵吵鬧鬧地成何體統！再有喧嘩者，即刻除去比試資格！」

眾人方不敢多言，連稱惶恐。田伯明臉色稍霽，回頭看了一眼周式，見周式微微點頭，他高聲地宣佈了比試規則。

今天的比試共有五關，稱之為「文冠五關」。如黃石所料，採取的是淘汰賽，而非集體考試后評分。參加比試的書生共計三百二十餘人，每過一關將有一半的人被踢出局。經過五場比賽篩選后，留下的十人就是最終的勝利者，可獲得由知州贊助的紋銀二兩，及嶽麓書院頒發的名次獎勵。

「爾等明白否？」田伯明問道。

眾人齊齊激動地答道：「是！」

田伯明回頭請示道：「山長，可以開始了！」

「嗯。」周式捋了捋鬍鬚，「開始吧！」

田伯明站在石階之上，依舊大聲說道：「第一關，比『體』！」

「體？」眾人一怔，「何為體？」

「爾等從此處出發，沿着山路爬行，到達山頂后，領取各自憑證再原路折回。我將在這裏等候你們，取前一百六十名先到達的人進入下一場比試，余者則視為不合格。同時謹記，無憑證者亦不合格！」

田伯明說完后，底下掀起軒然大波，讀書人的比試考體力，未免太荒唐了！黃石、周見韋以及倪大山卻滿心歡喜，尤其是黃石，這簡直就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他做了十幾年粗活，別的不行，體力最在行了。

「讀書人講究通五經貫六藝，學生斗膽請教，何曾有『體』一說？」一個看似文弱的書生憤然出列道。從田伯明說的規則來看，對他這類人很不公平，太屈才了。

田伯明還未答話，那邊周式卻先正然問道：「你既知道通五經貫六藝，那你可知六藝為何六藝？」

那書生不假思索道：「六藝指的是禮、樂、射、御、書、數！」

「不錯。」周式道，「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六藝中射、馭皆為修鍊體魄之術，又如何無『體』字之說？讀書人固然要以學識為重，但體魄乃根本，希望你們能銘記於心。」

那書生無言以對，羞赧地退了回去。

周見韋瞄了眼黃石，不由大感不服。襕衫是當今書生的普遍着裝，穿着郊遊、吟詩倒還好，但論跑步，明顯不合適。可黃石卻不同，他穿的是幹活的衣裳，正好合適快走奔逐！

「黃兄，被你撞到運氣了！」周見韋撇撇嘴道。

黃石得意地聳了聳肩，確實如周見韋所言。

田伯明觀望了下天色道：「時候不早了，第一關即刻進行！」

話音剛落，眾人知道沒有任何逃避的餘地，臉色一緊，都做好了準備。黃石拉了拉褲子，也做好了起步準備。

「開始！」

田伯明一聲令下，三百多人猛地一陣齊聲吶喊，挽袖子的挽袖子，綁衣角的綁衣角，全部朝後門方向衝去。

「見韋、黃兄，我先行一步啦！」

倪大山從小習武，比腳力讓他如魚得水，腳下健步如飛，回頭說話時，已經在前方三丈多遠了。

「這廝……黃兄，我們追！」周見韋罵道。

黃石嘿嘿一笑道：「周兄，我也先行一步了，得罪！」

說罷，也衝到了前面，只把周見韋恨得牙痒痒：這兩個不講義氣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