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他們的身後,還有不少的士兵騎馬狂奔,更遠處,雪國最大的一處兵營、最戰無不勝的士兵,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場雪崩給全部埋葬,可以說是天公幫了大雁朝的忙,卻要無數人來祭奠這勝利的一幕。

定唐王一直騎在馬上,跑得快,夏令姝被唐瑾直接拋到了他身邊的另一匹神駒上,兩人並駕齊驅著,撒蹄子狂奔逃命,狼狽又刺激。

風聲、雪聲、土地的震鳴聲、人們的驚叫聲,所過之處,聲聲入耳,催人心魂。

「前面,峭石下。」夏令姝大喊,再猛地抽了一鞭子,地面抖動,馬匹跑得太快,整個飛躍起來;她的臉頰刺痛,兜帽被狂風捲起飛揚,黑長的髮辮像鎖魂的玄鐵鏈子,將她牢牢地牽引在這濁世之間。

落地之時,背脊撞擊在石峰縫壁上,痛得她悶哼,手臂再一重,定唐王也滾到了她的身邊,他的馬被怒奔而來的雪泥給淹沒,馬頭在雪花中掙扎沒兩下,就被吞沒。

夏令姝縮著身軀,躲在不夠寬廣的縫隙中,耳邊是心跳,眼前快速地閃過顧雙弦背着顧欽天在梨花樹下的情景;那時的他們,應當是這一輩子最和睦、最溫馨的時刻,可惜年華太短,她還沒來得及感恩就已經失去……

身子在發抖,耳邊在轟鳴,肌膚上不停地有積雪夾雜着細碎的石塊和黏糊的泥土在上面刮過,讓她生疼,卻是活着的證據!

定唐王猛地將她拖到了自己的身後,用寬廣的背脊替她遮擋了所有的衝擊,慌亂中,連她披風的兜帽都給她罩住,整個人將她抵入石縫更深處;也許過了很久,也許也就一盞茶的時辰,等到夏令姝睜眼,過目之處除了定唐王冰冷的鎧甲,剩下的都是雪堆石塊。

她掙扎著動彈了兩下,感覺腳底的餘震越來越遠,她的指尖發麻也緩過神來,呼吸越見短促;她費力地去推定唐王,對方移動了分毫,她再去踹周邊的積雪,雪崩過去沒多久,雪花還沒凝聚,沒多久她就見到了焦黑的夜空,吸了兩口冷氣,扒開缺口爬了出去。

雪太厚,稍微撥弄兩下,露出了定唐王頭盔上的紅絲絛,這個男子,雖然多年來與她針鋒相對,緊要時刻卻有着男子漢大丈夫的作風,保護了弱女子,單憑這一點,夏令姝就對他刮目相看;當然,以後該要算計他的時候,也絕不手軟,只是,會留下那麽一點點餘地,就指甲縫那麽小的一點。

定唐王的臉已經凍僵了,她用頭盔將他身上的雪剷除一些,狠勁地去搧他的耳光,見他醒了就說:「自己爬出來!」

定唐王道:「腿被壓住了。」

夏令姝問:「瘸了?」

定唐王怒,「少做白日夢!」

夏令姝笑,「那就自己爬出來,我是小女子,可拉不動你這大男人。」

定唐王也不需要她拉,一個皇后、一個王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他的腿被亂石給打傷了,血都被凍住,夏令姝幫他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兩匹馬就沒有這麽好命,全部被大雪掩埋。

「走下山吧,剛剛雪崩才過,山林里的野獸暫時不會出沒,趁著還沒天亮,快走吧!」

定唐王大怒,「本王受傷了,怎麽走?」

夏令姝望着一馬平川的雪路,笑道:「那我先走,等找到了人,再讓他們來背你下山。」

定唐王冷哼,「你找不到我們的兵營。」

夏令姝嘆氣,「到底是兄弟,你這性子和你六哥有些相似;別跟我打嘴仗了,我去找根木棍,一起下山。」

說下山容易,但齊膝蓋深的積雪,望不到頭的雪山,那不知會不會來尋找他們的士兵,也許還有突如其來的敵人,到處都有危機,滿心都是茫然……

好在,身邊還有一個人!

定唐王的一條腿完全使不上力,開始的時候還硬撐著,走三步、停一步,夏令姝耐著性子等他,她想要回家,心情雀躍、身子輕鬆,看什麽都順眼,再多的危機,她也不怕!

定唐王完全相反,他沒有想過自己居然連一個女子都不如,她越高興,他就越氣悶,最後半條腿深入雪中拔不出來,他不肯脫盔甲,說會給人留下線索,夏令姝只好扶着他半邊身子,將他的一條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慢地前行。

天邊的雲彩不夠清晰,剛剛的雪崩造就了極端天氣,到處都是霧蒙蒙一片,兩人身上的濕氣越來越重,行路越來越困難;定唐王征戰了半夜,早已疲憊不堪,如今身心皆受創,就忍不住對夏令姝冷嘲熱諷。

說什麽皇帝是衝冠一怒為紅顏,說什麽太子居然與夏家親厚,說什麽大家為了她搭上生死,她卻居然被人白白胖胖地供養在世外桃源,好不愜意……等等。

夏令姝默默地聽着,根據這些話,推測著大雁朝的局勢,還有外人對皇帝、皇后的評價。

半晌才問:「皇上……他過得不好?」

定唐王勃然大怒,「當然不好!」

夏令姝點頭,「他過得不好,我就平衡了。」

定唐王瞪着她,張口結舌,「你、你、你……」

油燈里的燈草已經換了一根,星點如豆,外面的天空逐漸明亮,遠山上白蒙蒙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顧雙弦一人坐在帳篷中,他已經等了一整夜,任何消息都沒有!他的兄弟、他的同盟、他的士兵,還有他的皇后,全都在突然之間銷聲匿跡了般,留下他獨自一人在這裏惶恐、揣測、擔憂!小卦子看着皇帝的沉默,縮手縮腳的,又去添了一把柴火。

顧雙弦盯着那火焰倏地竄高,眼神隱晦不明地有簇火種在燃燒,越來越旺;他霍地站起身來,「來人,去請其他幾位將軍們過來,雪國正遭受重創,此時不出擊,更待何時!」一撩長袍,肅立的身形高大偉岸,神色中殺戮與溫柔並存,這是大雁朝的帝王!

「啟稟王爺,有位自稱許承恩的少年求見。」

許承恩,又名許衡,原名許曠,是許國最小的皇子;他隨着姊姊安國公主避禍來大雁朝,安國公主出嫁,他即被皇帝安置在離宮別院,為的是以後圖謀許國安下的最重要人質。

夏令姝不在的這幾年,這位少年與顧欽天相處甚好,在白鷺書院中與迦順公主顧元晴,算是公認的男才女貌,且對趙王妃的女兒顧尚錦照顧有佳。

來大雁朝之時,許承恩還是黃口小兒,如今已是舞勺之年,稚嫩的少年面貌上已有沉穩之貌,不出聲時縮在一角,任何人都會忽視他;但若是有意,他就如一柄直立擎天的大刀,橫在寬闊的大草原,立馬單刀,橫掃千軍。

顧雙弦問他:「你帶了多少隨從?」

許承恩短暫的驚詫之後,鏗鏘有力地回答:「單槍匹馬!不過,暗中的,許國死士已經全部出動,隱藏在兵營周圍。」

顧雙弦頗為讚頌地點頭,「何事?」

許承恩跪着,「本王懇請『八王爺』在此戰結束了之後,送本王回國一程!」

顧雙弦笑道:「你自己帶了死士,還怕回不去?」

許承恩仰視着他,在大雁朝的心目中,顧雙弦是一名合格的皇帝,僅僅只是稱職,稱不上優秀,因為他沒有為大雁朝開闊疆土,可他保護了國土不缺失;他沒有為民減少賦稅,但他也沒有添加苛捐雜稅;他的手下沒有名聲大噪的名士臣子,可君臣相持,無兔死狗烹的誅殺朝臣的慘案發生。

這樣的皇帝,也許是處處掣肘,不得施展報復;也許是暫且隱忍,等待大雁朝震驚全天下的時機。

他可能是狐狸,必要的時候,就變成了狼!

許承恩在許國皇宮多年,他是母后最愛的么子,從小眾人捧愛,一遭變故,雲端掉落,最有機會成為許國皇帝的皇子,成了自動送給大雁朝的質子,隨時命懸一線;大雁朝的皇宮教會了他什麽叫做家人,也教會了他什麽叫做敵人,更是教會了他為君為臣之道。

他要回去!要回到許國、要證明自己、要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少年的目光堅定、頑強,不顧一切的一往無前,這太過於熟悉,就如同很多年以前,決定要坐上皇位的顧雙弦!

十四歲,少年已經有了自己的目標,並且為了目標,有奮不顧身的勇氣,這些都讓顧雙弦讚賞。

「你用什麽交換?」

「聯姻,外加十座城池。」

好大的口氣,顧雙弦冷笑,「本王若是協助許國的其他皇子,可以拿到二十座城池,你信不信?」

許承恩鎮定地回答:「本王許諾的是,除了許國皇城之外的任何一座城,隨『八王爺』挑選!」

顧雙弦圍着少年繞了兩圈,少年趕得很急,身上的寒氣很重,應當是顧雙弦來此的路途上,許國就發生了變故,讓許承恩冒着殺頭之罪偷偷跑了出來,找尋大雁朝的皇帝;那位安國公主真有意思,她不怕自己的弟弟一去不回嗎?她認定了顧雙弦會藉助「八王爺」的身分,給許承恩幫助,將許國的水徹底給攪渾了。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顧雙弦和大雁朝是這裏最大的漁翁,當然,他一個皇帝深入他國險地,也要承擔相當大的風險,十座城池,雖遠遠沒有整個許國的利益大,也足夠讓顧雙弦手不血刃地去冒險一試。

他不正面回答,只說:「現在,讓我看看你的誠意;方才雪國的白雲峰上發生了雪崩,引發了連綿百里之地的崩塌,你去尋得本王的人出來!」

救人不說救人,是尋人,語氣高高在上;本王的人,其實就是皇帝的人,在這裏有皇帝重要的人?許承恩並不知曉皇宮中的夏令姝是替身,轉頭一看,來了這麽久,居然沒有看到九王爺的身影,當即明白,點頭下去了。

在雪崩之後去救人,猶如大海撈針,撈到了自然好,若是撈不到……就是說明了許承恩做事不夠力,手下的死士對這位皇子不夠服從,他沒有能夠匹配被大雁朝利用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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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朕想侍寢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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