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世間無數我

第十八章 世間無數我

在某個遙遠宇宙的某個星球里,有這麼一座偉大的城市,它的高度與寬度都不可估量,但裏面確實居住着許多許多同類人,如果非要給這種人取個名字的話,那就是李得命。

如果從上方俯瞰這個城市,那你們很輕易地會發現這裏的建築普遍都有這麼一個特點,那就是主流的建築群體幾乎全是一個金字塔形狀,只不過因為材質的差異導致一些顏色上的不同罷了。

這又非完全封閉的金字塔,但往往居住在某一層的李得命終生只會踏入屬於自己的那一層。

交通,可以說是完全的地面網絡結構。除了少數幾個頂層意外,幾乎所有的李得命都需要在地下乘坐地鐵,從進入到出來,中途還要經過多道審查程序。

如果說天上空空如也那也是錯了。事實上,天上也縱橫交錯著一些空中馬路,也有些標誌性建築懸浮在空中,通常是用來組織辦公或者大型集會,也許還有軍用通道,或者,給貢獻更高的……這裏的建築總是高聳入雲,讓人乍一看還以為是懸浮在空中的花園。

所有的李得命都會從中間某個懸浮建築里聚集,這裏可以說是連接外部的中轉站,一根巨大的支柱直接進入了最深的地下,就像一棵樹的軀幹,人們從這裏下去,前往屬於自己的地方。

在中轉站巨大的圓形空間里,不時出現和人差不多大小的黑洞,李得命有進有出,但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必須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右手,左手慢動作做重播。

李得命86105號和李得命10854號所屬的正能量集團第404軍團存在於某個更為隱密的某部分空域,那裏戒備森嚴,常人不可隨意進出。

正能量集團除了負責處理外部宇宙自我墮落的404軍團等其它軍用武裝外,還有各種各樣的保障城內城外李得命生命及思想安全的組織,例如說審核署,這主要是針對城內李得命行為規範是否合理的督察組織。

這裏就是和諧城,沒有夜晚,只有光芒萬丈的太陽,來自四處的李得命匯聚在這裏,他們手上都有獨特的符號,他們互相稱呼為同志,前頭加上稱號,無稱號或者稱號太普遍存在就用編號。

幾乎所有的李得命的臉都長得一模一樣,但他們的身材還都是有差異的,只是很多差異不太明顯,不過現在還好,允許大家做些微整形,換個髮型什麼的只要不傷大雅也可以。

為了適應社會結構性人口需求,就必須有一套完備的治理方案。眾所周知,這裏不存在政治,甚至「政治」這兩個字都不需要提及,但並不是說沒有組織。

正能量集團就是組織的一部分,是所有嚮往正能量生活的李得命自願自發的組織結構,它最主要的功能如此明確,那就是維繫所有李得命的正能量生活。

每一個新來的李得命都必須被分發到各個正能量學校進行學習,學習有關正能量的行為方法及準則,其中有幾部著作極為經典,例如說《正能量實例分析大全》與《正宗正能量指南》,還有《論正能量的精神》。

總之,在所有李得命看來,沒有什麼是不可學習的,只要照葫蘆畫瓢一般就可有模有樣。

我們之所以有這樣好的生活,那全要仰仗於偉光正李得命,也可以稱他為1號李得命。

沒有什麼李得命知道偉光正李得命是什麼時候來的和諧城,更沒有李得命能具體說清楚自己為什麼一定會來到這裏,但他們接受長期的教育后往往認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這個親愛的偉光正大佬給我們的生活帶來巨大的幫助。

時間似乎是一條模糊的線,在此也極為奇特。有些李的命還小,但有些李得命卻已經老了,這似乎已經超出了傳統的宇宙平行論調,李得命的存在反而像一個人進行了無數的轉世投胎,可偏偏這些人還聚集在一起了,並且會越來越多。

可終究沒有李得命能給出個讓李得命信服的答案,誰創造了他們?

這裏比較有意思的是,和諧城只是某一部分李得命的住所,其實在其它地方也存在不同文化程度的李得命個人和組織,除了有404軍團重點打擊的負能量李得命外,還有些脫離了主流李得命社會的李得命,他們多是在自己的星球里過着小日子,可以是碼頭工人也可以是科學家或者文學家。

幾乎所有的李得命都有一個愛好,那就是玩跳一跳,也許存在某些李得命後天養成的習慣,不玩了,但他們卻永遠不會改變另一個經歷,那就是懷疑過自己是小說或者影視劇的主角。

和諧城的共生需求需要滿足其中一個基本條件,那就是必須信仰現實主義,即是說我們是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不是什麼小說角色。

但一千個李得命當中難免有幾個維持最初的懷疑,和諧城的李得命生態研究院稱此為虛構主義者,這種人得不到覺醒,他們註定領會不到正能量最崇高的精神與意義。

虛構主義李得命代表,也是懷疑主義者的某個宇宙獨立學者馬克李得命(加上「馬克」是為了分辨)是個堅定的以小說主角為論調的李得命。

馬克李得命同時還認為,以正能量為核心而生村的和諧城裏的李得命生活充滿著極端的虛偽性,因為李得命的本質是小說主角,而小說主角的存在目的就是為了讓讀者爽,可自稱正能量的李得命完全沉浸在一種標榜自我真實的傳播環境之中,極大程度上影響了讀者的帶入感。總之,標榜自我的現實是一種走向毀滅的必經之路。

對於馬克李得命的話,正能量李得命學者們反而更團結了,他們堅定不移的仍然認為自己不可能是虛構的存在,而「為讀者爽」這類的話明顯不符合正能量某些基礎的行為。

其中就是現實主義正能量李得命說道:「我們的存在目的就是給人們傳播正能量,而傳播正能量的本質在於影響到他人的現實觀點,使其走出迷霧。總之,傳播正能量的意義就是為了讓人們回到現實之中,健康積極向上的生活。

而所謂讓人爽之類的論調,簡直無稽之談。所有的李得命都是自由的,他們不是任何人的奴隸,不是什麼給人發洩慾望的工具。如果有這種人,我只想對他說五個字:

滾你MMP。」

對於這樣粗魯的挑釁,馬克李得命毫不畏懼,在他看來,如果說自身本身是虛構的屬性,那麼,傳播的正能量本身也就歸於虛構的屬性,也就是說不具備任何作用力。他用了個簡單的例證:

就算傳播正能量具備作用力,但身為接收正能量的一方其實收不到任何作用力,因為這種傳播本身就是一種高度的虛構性。人的本質是反虛構並且認為虛構的層級始終要低於現實,而我們本身就是虛構的,可我們是按照現實屬性進行的虛構,所以也會出現反虛構的情況,其實那不過是偽現實概念,是對現實的一種虛構。」

接着正能量現實主義李得命擺出一大堆數據,總之意思是說,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李得命的存在就是為了傳播正能量,而作為接收正能量的另一邊,他們接收到正能量后,幾乎全部都陽光積極向上了。

而馬克李的命只是冷哼一聲,略帶嘲諷地說,「如果我們生活不過是小說構成的,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讀者都不會接收你們的正能量,隨便調查就能清楚!」

雙方李得命學者對李得命到底是現實的還是虛構進行了很多討論。這些討論本身是學術自由的一部分,碰撞在所難免。

正能量李得命組織對於反對自己的聲音,除非是那種極端分裂邁入到負能量的範疇,他們涉政涉黃涉黑,否則還是對不同意見保持寬容開放的態度,因為馬克李得命說到底本心還是好的,只是「一時走進了誤區」。

再過不到一個月,和諧城即將迎來一場盛大的節日,那就是和諧日,為了慶祝這一天的到來,以往都需要免除一個負能量李得命的刑罰,至於是誰這就不好說了。

通常,對於某些傳播負能量的李得命,僅僅是關小黑屋進行教育處理,但也不缺乏那種要徹底消滅的最大惡疾,這種人往往是統一收押統一斬首,而和諧日正是個好時候。

……

……

……

正能量集團審核署內,所有的李得命都穿着整潔肅穆,他們的脖子上都掛着工作牌,一層一層的隔板隔着的同樣還有一台台電腦,上面是和諧城內李得命的生存資料。

「第54188號,對,說的就是你。」一個審核李得命坐在那裏,穿着白色的襯衫,他帶着有耳麥的耳機,正在以房間一個在死角監控攝像頭的角度對着一個大概四十多歲其實長得更像五十歲的李得命。

那老李得命正在照着屋子裏一塊巨大的屏幕做操。

「同志,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審核李得命提醒道,「昨天你看新聞整整晚了五分鐘!」

「我錯了……」那個老李得命說,「那時候食堂的飯菜比以往來得晚些,而我又需要做偉大的生活報告,由於被當下的生活所感動到痛哭流涕,所以暫時忘卻了時間。」

「真的是這樣嗎?同志……那請你等下。」審核李得命立馬將監控攝像頭的進度飛快的挪前,又顯示出一個食堂畫面的窗口,在確認無誤后,他又把這段資料傳送給鑒別科,以鑒別這種行為是否虔誠,是否不過是兩面人的另一種偽裝。

除了針對年長的李得命,還有新來的年輕李得命同樣需要好好教育。

在某個學校的辦公室里,一個帶眼鏡有些禿頂的李得命反覆看着手裏的那篇文章,又不時抬頭看了看眼前坐着的年輕李得命。

「在這篇文章里,」隨後他準備好了,指著那上面的字對眼前的年輕人說道,「你寫其中一個李得命回到了鄉下,然後又寫出了他對社會的思考對嗎?」

「對的。」我說。

「這裏,」他指著某一處,「你的意思是當代年輕人已經信仰缺失了?」

「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連忙辯解道,「我只是希望把自己真實的觀察情況說出來,我只是覺得原來自己存在的那個社會有些不對勁。」

「那好……你還寫把其他的同志摔死了,這是錯的,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是的。」

他摸了摸鼻樑上的眼鏡,又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應該清楚我們的宗旨……總之,雖然現在不太明顯,但我們必須做些防範措施,以免你誤入歧途。你有什麼問題就直說出來吧。」

「我認為,那個社會……」

「等等……」他打斷了我的話,又說道,「關於社會的種種問題,你首先只能代表自己,你自己信仰缺失不代表其他人也確實了,你自己的迷茫,你自己浮躁,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是的,先生。」我有點慚愧的低下了頭,他繼續說道,「還有,你還年輕,而且你並沒有上過什麼大學學習過於此有關的專業,而實際上這個社會上有很多專業的研究機構,還有豐富的人才儲備。

你認為你的認知能力能比那些研究專家還要多嗎?」

「不會。先生。」

「是啊,你的疑問,他們早就知道了,你還說已經沒有什麼人信任他們了,除此之外還說人們已經不會信任作協那些文學獎……你總有這個毛病,總以為自己能代表所有人,你還年輕,我也經歷過,所以很多事情我也理解。

總之,請你記住,你知道的問題早就有人知道了,而且他們有比你更深入更細緻的觀察,他們有更好的解決方案。如果你非要對社會提出什麼意見,那就請你先多看幾本書。看看電視吧看看如何正確的提出問題,又怎麼正確的解決問題。」

最後他又說道:「就算這些你都不願去想去做,但你起碼應該明白。對於這種種問題,你不能改變什麼,你寫了這麼多也不能改變任何人,反而傷害了自己。既然這樣,何不寫點讓大家開心的東西呢?至於現實社會怎麼樣,你管不了,不如認命,反正政府會處理好一切。」

接着我又指出自己的疑惑,這個疑惑一直藏在我心裏,可我還是現在說了。我說,我從來沒有參與過投票。

這種投票是指每年各個地方區域派誰去參加和諧杯跳一跳大賽,雖然法律上有規定,地方的參賽者都是由集體投票選舉產生,但就我個人而論,從來不知道誰代表我們區參加了比賽,更別提投票了。

「你這明顯想多了。」他說,「你還年輕,懂什麼投票?」

「可我原來的一起住的大人也沒聽他們說過自己投過票……」

「你是住庭下工業區的?」他突然問道。

「是的。」我說。

「那也難怪了。」他露出一副和善的表情,「要知道,跳一跳對我們而言是神聖的,而每個地方的參賽者代表的就是那個地方所有的人,他的能力必須要是足夠硬的。

你想想看,那些庭下……好吧,就這麼跟你說,如果一個人一天到晚只在鄉下種地,或者在工地上搬磚,你認為有人會服他嗎?」

「沒有。」

「那就對了,這種李得命往往就是資源匱乏,沒有接受良好的跳一跳訓練,沒有那種參加比賽的遠見。

可有些李得命就不一樣了,他們往往有充足的世界去準備去練習。比如說着名的演員或者運動員,再就是說企業家,總之他們是各行各業的頂尖人物,他們的能力就直接證明了自己,總有人因為他們的聲望而認定他們。」

「可絕大多數人都不是頂尖的啊。」我有些不懷好意地說,「他們不是代表普通人去參加比賽的,只能代表頂尖的人。」

「你這就錯了。」他說,「你想想看,所有這一切都是誰安排的?我們偉大的組織。誰領導着我們偉大的組織保持這和諧城人終日的太陽?我們的偉光正大佬。

凡他所做的,必然正確,凡他所說的,必然踐行。

你可知,偉光正大佬的跳一跳最高分?其實他一生都在跳,直到現在還沒跳完。他說過,只要他活在這個世界一天,他的成績就永遠沒有失敗的時候。」

說到這裏,他感動到哭泣,我也跟着哭了,我們都太熱愛偉光正大佬了,太熱愛這個1號李得命。

過了一會兒,他用紙巾擦了擦鼻涕,然後又鄭重地對我說,「你還寫那些東西嗎?」

「不寫了。」我意志堅定地說。

「那你說,你寫的這篇……叫做《裂變》,還有什麼《裂變》,裏面表達的思想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我真的錯了,我就是瞎幾把亂寫!」我突然跪下來懺悔。「什麼信仰缺失,什麼社會問題?那都是我出於可鄙的嫉妒心而寫的可恥玩意。

我要全面懺悔!我錯了。」

他突然間緩緩起身,又扶我起來。

「我寫錯了,我不該那麼去寫……」我還是不斷咕嚕道。

「你能及時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回歸正能量,那還是個可塑之才。國家需要的就是你這種敢於正確承認自己錯誤。勇於正確做出批評和善於正確創新的年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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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就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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