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風雨欲逼來

2.風雨欲逼來

原來,自從代宗自楊綰薨后,讓崔佑甫以中書舍人的身份代理中書省事時,就遭到常袞的嫉恨,二人經常發生爭執,最後常袞用宰相權力,強行讓崔佑甫去吏部分知銓選,而現在崔佑甫的語氣依舊如此強硬,讓常袞更是惱火。

於是常袞狠狠數落了崔佑甫番,表示絕不接受,拂袖而去。

而崔佑甫也不抗辯,只是立在原地,目送常袞離去。

那邊劉晏也走下殿墀,冷眼看着這二位,很快也踏着雨後的水窪,離開了小延英殿。

第二天的長安城,是沒有太陽的,秋雨依舊從陰沉的天空不斷如絲落下,許多坊牆下的水渠滿溢出來,順着坊內街道肆意流淌,滿城的樹上已儘是蕭索的黃葉,在雨中蔫耷拉着,就連早晨的官街鼓也好像被雨水浸染,一聲聲傳來,缺少晴日裏的氣勢。

因秋霖讓長安街道泥濘不堪,宮殿的夾城內都灌滿了積水,所以皇城和大明宮傳來消息,聖主不朝,官員休假。

可高岳卻沒有絲毫休息的意思,他知道,他和劉晏約定的日子到來了,他輕輕地撐開了一張油蓋,披上蓑衣,走入到五架房的院子裏,挨着牆下擺放的瓮落滿了水,發出單調的叮叮噹噹聲音,房內棚內的生徒們正埋頭撰寫着行卷,擬寫詩賦和策問,很多人都沒注意到棚頭的外出。

五架房外的曲江渠邊,剛剛合上門的高岳,隔着錯織的雨簾,居然見到了雲韶的鈿車,正停在那棵樹下。

「小娘子為何還不回西川?」高岳對來到他面前的月堂婢女桂子問到,然後看着鈿車。

鈿車的帘子后,微微露出了雲韶的眼眸來,也帶着關切望着自己。

桂子說,西蕃大舉侵攻蜀地,府君索性便讓小娘子留在長安城內,不要前去西川,因路程太不平安。

高岳當即明白,因為就在不久前,蔡佛奴作為神策軍的一員,也隨着李晟行營開赴京西軍鎮,履行防秋的職責。

說完桂子奉上禮物,一個細竹笥,低聲說這是小娘子送給郎君,祝郎君來年文場大捷。

高岳還沒說感謝呢,就感到鈿車內雲韶的眼光有所變化,但她想問的話,是通過桂子之口傳來的,「小娘子讓我對郎君言,假如春闈不得意,無需等到第三場,伺機逃出長安城,保命要緊。她此後可對西川來京的進奏官或守邸吏寫信,讓府君在西川幕府給郎君謀個差事。」

雲韶的這番話語,讓高岳在寒冷秋雨里,心裏頓時覺得暖暖的。

畢竟有個紅顏知已,那是多美好的事。

高岳收下背起竹笥,接着對鈿車方向深深行禮,說了句小娘子也要珍重,我當然不會失敗,此外即便登第,我這支筆還是要寫出各種各樣的行卷給雲韶小娘子看的。

而後,高岳便迎著雨,踏着泥,朝着平康坊的方向走去。

長安城各坊內部好歹有石板鋪路,但坊外的道路其實是以泥土為主,晴朗的天氣還好,但一逢雨雪天氣可就夠嗆了,頭頂油蓋,身披蓑衣,還背着那雲韶所贈的竹笥,深一腳淺一腳,踏着一汪汪的泥潭,朝着目的地走去,刺骨的寒風夾雜着雨點,打在他的臉頰上,生疼無比,高岳只覺得眉毛和鬢角都要結冰,呼吸也艱辛無比。

等到他好不容易走到平康坊西北角處,卻發覺在這樣的天氣里安老胡兒也沒有出攤,只剩下捲起來的旗旆還豎在那邊。

高岳眯着眼,四周都是雨霧,並無一人,他站了一小會兒,看到坊牆外角的巡鋪前,木樁上拴著著匹瘦馬,長毛已被雨水淋得透濕,垂在身軀上,還剩一雙黑溜溜的豆眼在往外望着。

「是劉晏的坐騎......」高岳判斷到,接着走到了巡鋪入口處。

一名金吾子弟看到他,頓時就知道這位郎君是來尋人的,不然這麼大的雨誰還會專門跑這來呢?

門扉推開后,幾根簡易的木柱間,巡鋪里的數位金吾子弟在茵席上或坐或躺,蓋着毯子,正在對着角落烤火。

而在房間的另外面牆的長桌前,端坐着一位瘦小的老者,那個叫旺達的胡人奴僕坐在柱子間的勾欄下,背着個大竹筐,時不時咳嗽下。

高岳取下油蓋,褪去了蓑衣,開門的那位子弟捧著燭火,掀開了擱在劉晏那邊的垂簾,高岳見那垂簾已敝舊不堪了,心念南衙的金吾子弟現在待遇和聖恩日隆的北衙神策諸子弟比起來,還真的有雲泥之別。

「高郎君,坐。」燭火照亮了劉晏醜陋又清矍的臉龐。

高岳在他的對面坐下,燭火將他倆靠着的無窗戶的牆壁照亮了半圈,兩人的影子斜斜地拉長,貼在那裏。

劉晏笑笑,將身前的捲軸掩上,高岳定睛一瞧,正是自己所撰之《槐北疑案集錄》。

「一年之間,高郎君的才學可以說是突飛猛進了。」劉晏接着對高岳,很認真地說,「我還希望見到這部書的續集——可以說,高郎君來年登第是十拿九穩。」

「不知劉吏尚此話怎說?」高岳呼吸不由得緊張起來,他不知道劉晏說的「十拿九穩」是什麼意思。

「潘炎被你的行卷征服了,崔寬是這樣,我女兒是這樣,我怕假如聖主天子看了高郎君你的行卷,也會被內里的故事折服。小品文其實不下詩賦,更是兼具史才、詩筆與議論——進士科當中,甲賦、律詩突顯的是詩筆,策問展現的是史才,可敘事議論卻無對應的文體,而這小品傳奇卻可見之,足以讓人耳目一新,高郎君你在行卷上確實選了條最好的路,讓你能另闢蹊徑,超越那些詩賦名手,從而名動京華。」劉晏娓娓說完,接着站起來,牆壁上的影子頓時晃了下,「可我掌的是吏部三銓,高郎君哪怕是登第高中,也應該知道,我唐進士想要真正釋褐起家,還得通過吏部的關試。」

高岳回說自己清楚。

劉晏背對着他點點頭,「郎君又知關試考得是什麼?」

「試判文兩道。」高岳靜靜地說到。

「沒錯。」這時劉晏笑嘻嘻地轉過臉來,接着表情突然凝住,「這些關節,那紅芍小亭的白狐精應該都告訴過你,是老朽多慮了,對不對?」

牆壁上高岳的投影,此刻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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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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