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不堪入耳語

19.不堪入耳語

這撥騎兵自山崗上往下疾馳,而山崗下郭小鳳與蔡佛奴所領的神策軍則急忙環繞着王貴妃的犢車,將手裏武器一致對外,組成個小型的圓陣。

待到靠近五十步后,雙方都歡呼起來。

對面打頭的一員披甲的騎將,激動地飛身下馬,便問身着緋衣的高岳:「是高外郎否!?」

「正是。」

「我是金吾將軍張光晟麾下兵馬使徐抱暉,奉聖主命,特出甘泉宮,前來策應。」

高岳便急忙用手伸往犢車,「車上乃是貴妃娘娘。」

「貴妃萬安!」徐抱暉與所帶的三四十名金吾衛的士兵,齊齊下馬,一起對着犢車叩拜下來。

車上的王貴妃嘴唇青白,手還按住中衣里藏着的國璽,只是對徐抱暉等人微笑,卻早已說不出話來。

徐抱暉帶來多匹十馱馬,其上背負着糧糗、乾柴和鍋灶,急忙讓數名金吾子弟為暗鋪哨馬,四齣警戒,其他人引著高岳一行入甘泉宮,暫時休整。

渭北的甘泉宮,秦漢時代始終是重要的行宮兼堡壘,到唐朝時期依舊營繕不止,裏面亭台樓榭錯落,兼以花林、河曲,虹橋飛騰,甬道低回,為皇帝主要的官莊之一,因正殿四野遍植桂樹,故而也叫「桂宮」。

只見數株寬闊十尺開外的桂樹,枝葉掩隱著殿扃,蕭索的秋草侵入金階縫隙當中,再加上昨晚的一夜秋霖,如今整個宮殿到處浸透著灰白的顏色,內里營構木樑多有朽敗,說不出的衰敗氣息,恰和這個帝國所面臨的態勢相同。

原本天下的各處行宮,各有名四品夫人負責管理,在內里勞作的人不計其數,都是自給自足的大莊園,現在也已十去其八。

王貴妃、延光公主、義陽公主等下了車馬後,都走入到正殿後的隆興小殿當中,急忙脫去濕潤的衣衫,宇文碎金追着貴妃和公主們忙內忙外,又是升火烤衣,又是懸釜煮米,這使得王貴妃很喜歡她。

「唐安呢?」王貴妃好好吃了數口熱飯後,精力復甦,才想起大女兒來。

「在西邊的亭子。」碎金很小聲地回答。

聽到這話,重新穿好霓裳的延光公主,坐在隆興殿的拐角處,伸出胳膊,掏出面小羽紋鏡來,撥弄著髮髻,不由得笑起來。

所謂的西邊亭子,即是甘泉宮的紫霞亭。

紫霞亭院牆下,數匹馬拴在木樁上,高岳坐在廳內小殿的廊下,衛次公坐在不遠處的一座頹倒的假山石上,「逸崧,你說這次去奉天城后,我就能入翰林學士院。」衛次公按捺不住喜悅的情緒,低聲說道。

高岳急忙將手指擱在嘴前,做出個噤聲的姿態。

接着他皺着眉頭,看看小殿內里。

唐安這討厭鬼一直跟着自個,叫她去和母親、妹妹和姑母一道去烤乾衣衫也不肯,「我就在這裏換,高三你幫我把風。」

沒一會兒腳步聲響起,唐安索性將出逃時淋濕的窄上衫與羅裙都脫下,直接穿着郭小鳳所送的皂色軍衣,中間用束帶一系,下穿皮靴,扎著男子般的髮髻,走了出來,乍一看就是個俊俏小郎君。

然後她咕咚聲,大剌剌坐在高岳的旁側。

衛次公很尷尬,坐在假山石上,裝作看看地上的蚯蚓,又抬頭看看天上的游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唐安也不說話。

最後是高岳忍不住,對她說:「公主請休息,一個時辰后我們即去奉天城。」

「肚子餓得睡不着。」唐安說到。

這時候呱雜訊響起,蔡佛奴引著幾名神策軍士,提着只在甘泉宮射中的鳩走入進來,這種野禽在此處數不勝數,原本是供皇帝出巡時遊獵的。

「我有鹽袋,還沒被雨打濕。」

「那就好,用佩劍挑着燒。」

接着大夥兒就是拔毛、抹鹽、堆柴,隨後燒烤,很快鳩肉的香味就滿溢在整個紫霞亭。

「來來來,聽說鳩肉一燒熟啊,連寺廟裏的老僧都忍不了。」高岳便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刀,開始給諸人切割。

「這裏有些糧糗。」說話間,宇文碎金隨着隆興殿和紫霞亭間的曲廊款款而至,帶着重新燒好的乾糧、湯餅,給各位及神策軍士分發。

「辛苦小娘子。」高岳急忙道謝。

碎金邊忙和,邊抬頭對高岳莞爾,可隨後可能又想起自己不幸的命運,眼圈又紅起來。

高岳也不由得唏噓兩聲。

唐安都要聞到股姦夫**間的酸臭味了,舉著插著鳩肉的小匕,咬了兩口,氣得哼哼。

吃飽后,眾人都在亭子下,橫七豎八地打起盹來,距離出發還有點時間。

這時碎金還在收拾,而唐安的眼睛也瞪得鼓鼓的,目光須臾不離她。

這眼神看得碎金滿身發毛,便轉過身去。

「你想不想再從人啊?」唐安單刀直入。

這個直鞠,讓碎金極為不安。

「以前給黎校書為妻,現在給這位高外郎為妾,變妻為妾,能不能接受?」唐安下一記直鞠更為勁道。

「豈敢......」嚇得碎金急忙對着高岳與唐安拜下。

「怕什麼,現在大家都在逃難途中,到奉天城前,所有的規矩、尊卑都可以統統見鬼去,不,是回長安城前......」唐安後面那句話,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先前你給九品當妻,現在給六品為妾,以你曾配隸掖庭的經歷來看,也不算辱沒,反正黎逢那個男子也把你休棄了,你這樣的遭遇,於我心有戚戚耶。」

宇文碎金不置可否,她知道唐安有些話是說給高郎君聽得,根本不敢多言半個字。

高岳一聽很不開心,便起身拂袖,對唐安說:「請公主謹守閨禮。」

「這是甘泉宮,不是大明宮,不是少陽院,也不是十王宅的睦親樓,談何閨禮!」唐安情緒不由得激動起來,霍地起身,踮起腳跟,眼睛就直直盯住高岳。

那邊亭中蔡佛奴和軍漢們都鼾聲如雷,可還沒睡着的衛次公就麻煩了,「這些話為什麼要讓我聽」,心中連連叫苦,便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側過身去,索性不聽不聞。

唐安的眸中,淚珠晶瑩,無聲地自兩側的雪頰滑落,她的鼻翼不由自主地翕動着。

她心理的陰影,就是被高岳拒婚而留下的,對於唐安來說,這種滋味和當名棄婦是差不多的。

「公主見諒。」高岳別過頭來,不看唐安的哭顏,其實他心中也有些愧疚。

「當我的面首,我就諒解你。」唐安接下來這話,差點沒把高岳給噎死。

「啪!」衛次公將手掌狠狠打在耳朵上。

「啪!」這邊,宇文碎金也惶恐地將耳朵捂上,伏低身子,抖得和篩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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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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