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小馬涉溪文

13.小馬涉溪文

至於高岳隨後對二位刺史所言,在利州推廣種茶,在洋州擴大月河谷的屯田規模之事,二位自然滿口應承,並對高岳說,合川郡王願支援蜀地一批茶農來利州。

如此蜀地與興元府談攏,果然數日後,朝廷的中使到來,知會高岳即刻入京,商議平涼築城的事宜,另外白草軍需要出防秋兵。

「這意味着,很有可能,我唐要和西蕃結束之前短暫的和平啦。」高岳沉吟道。

內戰旋即要為邊境戰爭所代替。

秋季的餘暉下,雲韶、雲和兩姊妹,正坐在官舍中庭花架下,教著竟兒讀書認字,達兒正在襁褓內,由阿措抱着逗樂。

高岳走了進去后,看到此,就問竟兒讀的什麼書。

得到的答覆,是些簡單的韻書,和啟蒙的書籍,「卿卿,興元府的州學太凋敝,竟兒再長些年歲,便需要私學。」雲韶的意思是高竟再大些,我姊妹倆怕是都承擔不了,最好找個精通經典儒學的先生私下教育,這樣才學方能真正提高。

「我昇平坊家院裏,都是軍將出身,怕是將來竟兒的教學,要託付給他人了。」雲和雙手支頷,有點泄氣。

可高岳卻有不同的看法,「有時候不能光想着自家的孩子,阿霓說的州縣之學凋敝,我也深有感觸,古人云倉廩實而知禮節,我主政興元府這兩年,是要振興州縣一級的公私兩學了。」

其實原本到了盛唐時期,州縣學和國子學就陷於了大危機,造成這種危機的,恰恰不是別的原因,而是科舉制度的興起。

唐朝初年,太宗皇帝不但增設各級學舍,還多次下詔,給貴族子弟和平民子弟各自不同的就學入仕途徑,那時中央和地方的教學還是以「經學」為準,故而學校主要職責便是讓學生「明經」。

可到了武后時代,因她偏好文學取士,故而科舉的評判標準,由原本的「經學」轉為了「文學」,即偏重於詩詞歌賦,這種影響一直延伸到中晚唐時代,高岳當初在禮部南院考試時,所寫的策問還狠狠抨擊了武后的政策。而明經科呢,考試標準也轉向單純的貼誦,並不需要應試者真的明白經學要義,這樣以經學為主的「公學」,因為教學內容和實際需求嚴重脫節而迅速衰落,專註於詩詞歌賦的「私學」盛起,當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玄宗時代不得不強行規定,身為舉子,必須有當地州縣學校的「畢業證」,隨後進中央國子學、太學或四門學,進行適當的進修(入廣文館),而後才能取得參加進士考試的資格,以此來保障學校的入學率。將來高竟按照正常的軌跡,十有七八也是靠着高岳的門蔭,入國子監(當然高岳若能入三品后,便能入弘文崇文二館)就學,然後以各種方式踏入仕途。

可唐政府政策的強行規定,在時代的發展前,就是「螳臂當車」的下場。

事實上在玄宗時代,學校教學「學了也沒用」的觀念已深入人心,比如開元年間的田琬,這位年輕時和高岳一樣,也曾入太學,可學了段時間,覺得《小雅》裏整天跟個怨婦似的唧唧歪歪,《大雅》則整天教人如何繁複地「奢侈」,便覺得這玩意學來作甚?我大唐之士,「功業宜先於濟理,章句非急於適時」,索性去學騎馬射箭、孫吳兵法,隨後投筆從戎,立功疆場,最後居然當上安北都護,後來又任易州刺史、高陽軍使,仕途直至河東節度使。

到了高岳這個年代,國子監也好,州縣兩學也罷,根本就是名存實亡了,所以先前高岳在太學里,國家為保住國子監,要求京兆府解送的舉子,國子監學生必須佔取一定比例。

「唉,人心既去,即便以法律拘押之,也是無濟於事的!」高岳深知,中央和地方的教育要不要振興,當然要,可靠下達些政策修修補補是不行的,而是需要適應時代的需求,進行強力的革新才是。

「馬上就在興元府復興學館,不過學館也是要廚料、木薪、俸祿等各種支出的,我準備從職田米當中,抽取三分之一來,再加上公私俸祿里支取五百貫錢,充作學館的經費。」高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雲和聽到此,當即心中就有疑問,「不會要把竟兒......」

「沒錯,竟兒要入學,竟兒第一個入學的話,就是榜樣,興元府各級官佐的子弟也會入學,隨後整個州府到各縣求學才會蔚然成風。」

高岳這個想法,得到雲韶的支持。

但云和還有疑惑,「國家開科延士,然每年進士及第不過二三十人而已。」

意思是學館招那麼多學生,也沒用呀!

高岳卻不以為然,他說每年進士,那是國家精英里的精英,是公卿級別的儲備軍,可這個國家想要良性運轉,哪裏需要那麼多公卿?很多縣,國家還抱怨找不到人去當令、丞、尉,只能讓流人或胥吏去充任,這些人又無學問,就任后便是瞎搞。現在國家亟需不是詩才,而是大批專才,奔赴邊疆、內地各個州縣,為朝廷牧養百姓、經營軍隊。

姊妹倆覺得他說的有一定道理,可再深的話,她倆又暫時是想不清楚的。

高岳隨即坐在花架下的石墩上,摸摸竟兒的腦勺,接着自懷裏取出幾篇文章來,說竟兒給你來讀,讀好了等阿父自京師返歸,你和阿父談談所想。

「這是什麼?」雲韶好奇地問道。

「是明玄法師和我合力所撰寫的變文。」

所謂的變文,是佛家用來宣道時,給平民百姓所講的「寓教於樂」的文章,通俗易懂,說唱結合,特別接近於後世的故事會。

「小,小駒過溪變文?」竟兒看了其中一篇,發聲讀了出來......

高岳去京師,臨行前兩日,漢川邊停著艘帆船,隨即上岸的,是原鳳州司馬盧杞。

在天漢驛里,高岳親自接待這位曾經的宰執。

原來皇帝還是下詔,雖沒讓盧杞回朝,可讓他遷轉量移為吉州(今江西吉安)長史。

雖然也是個閑職,但盧杞還是特別有信心的,席間他對高岳說:「不出三載,杞必再入政事堂,屆時必定不忘逸崧、城武對我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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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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