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花明又一村

14.花明又一村

王團團急忙想起先前高岳所提醒她的言語,便叫假母降下屏風垂簾,自己端出份清茶,才讓假母將那郎君請入進來。

待到叩門的郎君走入到內室里來后坐定,王團團隔着帘子看了看,對方身材不高,倒是眉清目秀,神色靦腆,坐在床榻上有些忸怩不安,「怕不是個新雛吧?」

按理說,騙這位新雛些錢財,就像當初對被燒化的那位高岳那樣,王團團也能做到,可她又想到了新高岳的建言,便忍住了,細聲細語到,「垂簾相隔還請郎君見諒,只因妾身相貌醜陋肥胖,怕驚嚇唐突了郎君。」

那年輕郎君拱拱手,眼神卻有些偏移,不敢正視簾后的團團,言語倒也直接,「無妨無妨,鄙夫並非好色之人。只是聽說......只是聽說這裏高必先來過?」

高必先?難道他說的是高岳嗎?

王團團稍微想了兩下,便知道這人應該是在春闈考場里結識了高岳。

「郎君猜得無錯。」

那年輕人便羞澀地笑起來,說高必先果然非凡夫俗子,不是以貌取人之輩,接着他取出錢來,擺在了榻邊的憑幾之上,說高必先的韜奮棚之曲江大筵,他未能參加,深表遺憾,聽說娘子你在大筵上一展歌喉,技壓群芳,便興起來到循牆曲,有心結識,「不要有任何侍奉之舉,只求,只求能陪鄙夫閑聊,順帶說些詩詞歌賦即可。」

帘子后的王團團望望錢,又看看這位年輕郎君,差點沒噗嗤聲笑出來——高岳說得對,這世上還真有花錢希望找個人陪伴聊天的男子。

王團團雖然面相不行,但卻才氣過人,數言數語,便和那年輕郎君聊得極為入巷,那郎君還將自己詩作拿出來,恭謹地請團團評點。

直到兩個時辰,月上中天後,那郎君才依依不捨地起身辭別,他留下了足足五百錢,卻沒有留宿下來,而是出門去平康坊別處過夜去了。

臨走時,那郎君還提筆在王團團門外牆壁上寫了首讚揚她才學的詩。

王團團還沒反應過來,第二日居然陸續又來了兩三位恩客,都是讀書人,也不要求滾床單,同樣是和王團團聊天,啜茶,聊詩賦學術,其中還有位問及代宗皇帝今年平毀水磑的政策,說是來年時務策很有可能會考到,團團都一一作出解答闡述:這幾位非常滿意,各自留下數百錢,也在團團屋舍牆壁上題詩,拜別而去。

這下團團的假母傻了,也高興壞了:

看來高郎君給我家團團找到個嶄新的門路,走不通美貌路線,可以走才女路線嘛!

區區兩日,就賺取了二貫,成本也就是些茶果糕點,這些讀書人還斯斯文文的,不打也不鬧,也不提什麼非分的要求,見王團團敦厚憨直,還寫詩義務幫團團宣傳。

要知道當時的物價,長安米貴,大約一斗米是二百到四百錢不等,雪白的浙米(浙西進貢來的白稻米)一斗可能要千錢,王團團這樣下去,賺錢的能力可比一介七品的官員了,高興得王氏專門去城外驛站買了些浙米來,給團團煮粥吃。

團團還是第一次吃到噴香柔軟的浙米,她低頭吃着吃着,隔着盤子冒出的熱氣,就望着坐在對面怔怔望着的假母,眼淚就不由自主流下,將盤子推過去,「爆炭也吃。」

王氏也哭起來,接着母女二人便對坐着,你一口我一口,邊吃邊流淚......

第三日,待到王團團剛剛梳洗好時,就聽到中曲那邊街道「炸了」。

假母王氏一把推開門,大驚失色,對着團團說:

「那蔡佛奴拐帶住住,往禁苑北衙跑了!」

王團團最初驚愕下,但很快反應過來,八成又是高郎君的傑作。

她便和假母一起奔到中曲街口處,迎面正好是蔡佛奴拉着輛犢車,上面載着蔡母和住住,還有些家什行李,而住住衣衫不整,羞紅著臉掩着衣衿,「團團阿姊後會有期!」這句話說着,蔡佛奴就一溜煙地拉着車,直出平康坊北門,不知蹤影。

宋住住和蔡佛奴家在中曲街道上挨着,宋雙文正坐在自家門前,呼天搶地,但卻擠不出幾滴淚來,一會兒罵佛奴色膽包天,一會兒罵蔡母教子無方,一會兒又罵住住不中留。

王團團跑到那裏,只聽到街坊們問到底怎回事,雙文便說昨日她去城郊踏青,住住因身體不舒服呆在家中,那打脊天殺的蔡佛奴就自兩家牆下的狗竇里鑽過來,奪了住住的本元,現在更拐她去了北衙。

還沒等雙文哭訴完,只見郭小鳳帶着群惡少年,耍動滿臉橫肉,都要哭起來,直顧跑到住住家門前,接着就大喊「住住呢」!

雙文立刻做暈倒狀,倒在名女街坊的懷裏,急得郭小鳳直跺腳,不一會兒后名惡少年大哭起來,從住住房間里榻上,找到塊絹布衝出來,上面碧血宛然,在小鳳眼前飄揚,就如面鮮艷旗幟般。

「住住,住住的本元......真是,真是,痛煞我也!」小鳳牙齒咯噔下,眼睛翻白,在眾位惡少年的驚呼里,仰面倒在了街面上。

「渠帥,渠帥!」惡少年們抱住昏死過去的小鳳哥,大呼小叫。

王團團牽拉着假母,貼著曲巷的牆面便準備回去。

結果又是團煙塵揚起——同樣滿面橫肉的郭鍛黑著臉,帶着群不良人飛奔而至,待到近前,直接一腳狠狠把兒子踢翻過去,大罵道:「丟人的廢物,你先前給了宋住住提親書儀,還有聘禮五十貫錢,現在住住與人私奔,是拐帶良家婦女,還不快給我追,抓到他倆追回聘禮錢財,再械送到京兆府亂棒打死!」

誰想被父親一腳踢醒的郭小鳳嘴角流血,抱着郭鍛的大腿,仰起面真摯萬分地父親說,「我不要打死住住,我要原諒她,繼續娶她為妻,包容她的過去。」

郭鍛當即叉開五根鐵棒般的手指,生平第一次,一巴掌把兒子的鼻血都打出來,接着將他踢開一旁,大呼著帶着不良人和惡少年,順着平康坊的北門,急追蔡佛奴而去,「他拉着車,跑不快的,給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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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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