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改入劍門路

20.改入劍門路

聽到袁同直的請求,摩訶衍那和娘.定埃增沉默不語。

西域最早的佛教是盛行於龜茲國的小乘,其特點是修行嚴苛且具有組織嚴密的僧團,卻由此和王室統治發生嚴重衝突,畢竟沒有王室喜歡宗教勢力過於膨脹,故而在南北朝時期發生「漢地佛教回傳」的浪潮——以普度眾生的大乘佛教,開始得到西域各國的歡迎。

而後西蕃勢力佔據此地,同樣受到漢地禪宗的巨大影響,馬重英、尚結贊等河隴大論都是其信徒,故而袁同直請求「大乘和尚」摩訶衍那拯救沙州於兵火當中。

可沙州是天神贊普一意要攻取的目標,如就此拖延了攻城的步驟,怕是會惹贊普降罪的。

這會兒,始終坐在其後蒲團上,清秀瘦弱的牟迪王子開口說話了:「佛寺、珈藍未必值得去救,終究不過場泡影而已。可整個敦煌的百姓何辜?如果不救,此後如何行佛法於世......」

聽到牟迪王子的話語,二位僧人都動容合掌,而後答應袁同直,文殊寺的僧侶們願意前去沙州止殺止焚。

很快鄯州城的街道上,段佐挎著橫刀和其他漢族官吏一起,到處清點着要去甘州營田的唐人,很多被料集的人都曉得這次很可能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哭聲是震滿整座城池。

同時牟迪王子抿著單薄的嘴唇,裹上赭紅色的僧衣,跨坐上了匹駱駝,而袁同直和娘.定埃增則各騎着頭驢子,這時努瓊從文殊寺旁的屋舍里走出來,背着沉重的行李,往牟迪這裏走來。

「努瓊,這裏去甘州路途遙遠,你是女子,不用跟隨我。」牟迪回頭對努瓊喊到。

可努瓊卻絲毫不聽,執拗地跟在牟迪的後面。

駝鈴響動,出了鄯州城的前面,瀰漫着無邊無際的荒原,漠漠風塵里,牟迪王子的眼神盯着前方,十分堅定。

而行者袁同直則回望了鄯州的城頭,和更東處,於心中喃喃自語:「我得立下功勛,才有資本藉機返歸鄉土,也只能這樣幫沙州軍民了。」

沙州敦煌,原本它可通過玉門關至伊州,也可往西出陽關,越過茫茫沙海,前往安西四鎮,不過其後玉門關遷徙到了瓜州(今甘肅酒泉)處,但敦煌地位並未由此衰落,它通往西域各處的道路仍然繁榮,自西而來的商隊在穿過大砂海時,也需要在敦煌城這塊綠洲提供水源、食宿,然後再穿過狹窄的河西走廊,往更東方的唐土而去。

西蕃覬覦敦煌已非一日二日,不過安史之亂后西蕃對河西、隴右的攻略路線是「先東后西」,先奪取隴右諸州,而後依次攻陷河西的涼、甘、肅、瓜各州,同時也對伊庭不斷發起圍攻,如此態勢下沙州反倒成了唐家河西最後個據點。

大曆年間,西蕃幾乎全占河隴,屢次對沙州發起攻勢。

沙州刺史兼河西觀察節度使是周鼎,在堅守十餘年後,因回紇援兵無望,一度想毀城東逃,被主張繼續守城的兵馬使閻朝殺死,這是大曆十二年年底的事,那時的高岳還在長安城準備着來年的春闈。

又是個十年過去了,閻朝登上譙樓,望着其下三面如烏雲般的西蕃戰陣,和綿延不絕的封鎖線營砦、壕溝,不由得大笑起來,對身邊的吏民們說:「小蕃勢衰矣!我沙州於絕境當中,屹立幾近三十載,昔日小蕃來攻時,尚有五萬到十萬兵馬,而今觀之,區區兩三萬耳,聽聞我唐家已全取隴山各關隘,重取隴、原等地,足見小蕃現在已日薄西山了!」

「閻開府,然則敦煌城內堪戰的吏民也不足兩三千了,請選死士出城西壽昌陽關,馳去安西鎮請求援兵。」閻朝身邊的兵馬使和虞侯們都請求說。

閻朝點點頭,然後沉聲嘆息說,安西四鎮的軍力也是捉襟見肘,便看郭昕能不能派出個千人隊伍來這裏,只要有一千援兵,我就有決心死守敦煌城起碼半年!

不久壽昌處,幾名敦煌戍卒騎着駱駝,負着水囊和箭袋,從被三面重圍的城中而出,在一處早已坍圮荒廢的烽堠處,這幾位戍卒望望蒼空裏若有若無的幾絲游雲,接着頭也不回,毅然奔入到浩瀚無邊的沙漠當中:他們要走很長的路程,而後在弩支城處分為兩路,一路往西北走抵達龜茲,一路則繼續往西,直走到於闐。

至於弩支城處,會不會已經有西蕃的游騎在彼處以逸待勞,準備捕殺他們?這已不是他們所能考慮的。

這個拯救河西最後一座城的使命,便肩負在他們的身上,除死方休!

興元府內,高岳也在做出征前,和家人的最後道別。

後院處高岳想起什麼,便對雲和說:「先前鄭文明曾托他家僕劉景來,對我請託件事,若我出征後有位叫薛濤的年輕女郎服除後來投,你可把她安置在女塾里為學官。」

這話聽得雲和秀眉微蹙,「姊夫,你是不是又要收侍妾呢?」

高岳趕緊辯解說,怎麼可能呢?在雲和你心中,我是那種趁人之危的貨色嗎?

「怎麼就不可能!聽聞這薛洪度先前就想要自薦枕席,於姊夫你為妾,現在倒好,姊夫好人情,直接把對方送到咱們腹心裏來。」雲和不依不饒。

高岳心想這時正常的解釋,是絕對不會讓雲和滿意的,只能如此了:

這時高岳把雙手摁在雲和的香肩上,語重心長,「雲和切莫胡說,這薛洪度實則已答應為鄭絪侍妾,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不過鄭絪現在入了雲南為使,故而託付在興元這裏照料而已。」

雲和微微瞋視了自己眼,然後就說:「好,這次就信姊夫一遭。」接着她的語氣變得柔和,捏捏自己的衣衽,眼睛也紅了,「你去白于山萬事小心,家中阿姊和孩子們,就交給我與芝惠照顧。」

興元府城北軍營處,川流不息的定武軍將兵,身着淺藍色薄棉衣裝,胳膊上按照階層不同戴着不同數量的銅章,下身着褲和綁腿,頭上統一裹赤紅色的襆,身後背着捲起的棉造被褥、甲胄,腰帶上系著火鐮、匕首、橫刀、陶碗等雜七雜八的物什,夾持着一輛輛運載武器的車輛,輕快迅捷地往西開撥。

飛揚的牙旗下,高岳勒住戰馬,突然對身旁的軍將們說:「先到興州略陽,而後不走陳倉道,改入劍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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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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