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薛定諤密詔

10.薛定諤密詔

高岳搶先攻下撫寧大寨,收降羌人近萬,徹底打通綏銀和延州通道的消息,很快越過黃河傳到了太原府。

軍府的亭子內,竇參手持密信是心驚肉跳。

而身邊掌書記柳珵和幾位文士還在那裏咿呀啊呀地唱和。

「別聒噪了!」竇參忽然大怒,叱責說。

幾位幕僚文士都十分震驚,按照常理,幕賓如無違法之舉,幕主無論如何都要對其禮敬的,然則竇中郎居然惱怒如此,全無風度,對此他們也只能一臉遺憾的表情,拱手告退。

「宣武的劉玄佐,無能,怯弱,高岳陣前一番責罵,簡直如訓斥稚兒似的,他接不上話,居然就窩囊地退了。」竇參漲紅了臉,對柳珵抱怨道。

柳珵看了信,也是頭皮發麻,他曉得自己是太原幕府的掌書記,和幕主竇參那是榮損俱共的關係,要是讓高岳得逞,整個幕府里的人物一個都逃不了。

事態已然是你死我活。

並且現在高岳佔據了主動權。

「得讓韓游瑰和李景略儘快進兵統萬城。」柳珵建議說。

「廢話,天德軍兵員七千,振武軍兵員一萬二千,儲備糧食也不足,哪裏能獨力攻下統萬?」竇參大不以為然,他明白自從宣武軍跑路后,他的軍事實力折損太大。

「靈武的康日知,鹽州的高崇文,尚有近兩萬兵馬。」

「保大吳獻甫,靜塞戴休叡,還有奉化渾瑊,都是高岳同情者,都非常不可信任。高岳之所以沒斷糧,之所以有力量攻下撫寧,現在我算是明白了,即是這群人陽奉陰違,把度支司撥給他們的軍糧,偷偷私販給高岳,就用清澗城為交易據點。」這個事實,竇參也是最近才發現的,「至於康日知和高崇文,他們之前在奈王井也和高岳並肩作戰後,我也不能信任這股人馬。」

竇參的心理,已經患上典型的「恐高症」了,這西北、西南和朔方的節帥們,和高岳挨上邊的,都像感染瘟疫那般,統統被「高化」了。

自己窩在太原府里的這個把月,竇參感到連奉誠軍節度使李自良似乎也在暗通高岳。

這個幕府,除去一班幕僚官佐還聽自己的外,麾下全無直屬的武裝,就如海洋里的一座孤島般無助。

接下來的日子,噩耗接二連三地傳來,不但宣武軍退走,劉玄佐病倒,還聽說高岳手裏有封「薛定諤密詔」:

高岳想去哪就去哪,想怎麼打就怎麼打,誰來質詢我,阻止我,我就說奉了皇帝的密詔如此;可你要問密詔在哪,對不起,這是皇帝給我的密詔,你無權過問——非常完美的閉環;

那麼到底真的有無密詔呢?其實連竇參都不敢問,因為他知道,這密詔對質到皇帝眼前,皇帝張口承認也就是瞬間的事,那高岳所做的一切都有不可違抗的皇權色彩,哪怕高岳哪天衝到太原來,捆了自己,那也是天經地義——皇帝事後補個話就成。

這種密詔制度,可以說貫穿了唐朝的歷史,它的最基本特點就是:

繞開一切明的程序制度,君臣間直達;

密詔的效力比明詔還要大,既代表皇帝真實意願,臣子也不得違背,需立即執行,當然臣子也可以密議,即暗中上疏給皇帝,討論此事,勸皇帝回心轉意;

第三,密詔一旦在完成前泄露,將會對皇帝的形象造成毀滅性打擊,哪怕完成後泄露,也會有副作用,是把可怕的雙刃劍。

同樣舉三個例子來對應下,真實歷史位面里的唐德宗,聽說鳳翔節度使張敬則曾準備收復隴右,但德宗在考慮到財政支持不了這樣的軍事行動后,便直接密詔,要求張敬則停止調集兵馬;此外德宗晚年曾厭惡個叫李藩的官員,便密詔(一般是用宦官來傳遞)其上司杜佑殺之,杜佑接到密詔后彷徨猶豫了十來天,寫了封「密議」呈給德宗,最後打消了德宗殺李藩的念頭,倖免於難的李藩其後官運亨通,還當過宰相;憲宗朝,憲宗也下達過密詔,讓信任的宦官吐突承繀和昭義軍將領烏重胤聯手,發動兵變,突襲抓捕了昭義節度使盧從史,但事後翰林學士李絳激烈批評這種「不經正常司法程序便抓捕地方節度使」的行為,稱其雖然是良謀妙策,但卻不合制度,是對國家公信的破壞。

不過這種密詔,現在成為高岳手裏的大殺器。

這時,竇參咕咚下坐在樹蔭下的繩床上,神情委頓,精爽全無。

大約又過了旬日,已過了新年,興元和鳳翔共二十萬石的糧食,也運到了撫寧,高岳當即下令,運糧的牛馬全都留下來,役使降服的羌人結屯,而後開鑿無定河的水渠,在撫寧兩岸辟墾稻麥田地來,大有將此地經營成攻取統萬城前進基地的氣勢!

就在竇參感到驚惶時,高岳的手段如暴風驟雨般,讓自己無從喘息:他居然再度大搖大擺派遣郭再貞入朝進奏,報告皇帝說:「陛下先前的旨意,臣岳已經完成。」

大明宮裏的皇帝慰勞說:「善,高卿辛苦。」(閉環完成)

高岳又讓郭再貞說:「撫寧此地田地肥沃,適於屯墾,德陽公主馬上降嫁回紇,走此道過統萬城,再入豐州天德軍,最為便宜。」

皇帝就問:「為何不自原州豐安水路至靈武,再入回紇?」

郭再貞就說:「淇侯懼公主不慣水路。」

「善,如此高卿費心了。」(重新開環)

郭再貞就趁機請求:「淇侯請在撫寧築大館驛別宮,整備道路,供德陽公主降嫁時休憩所用,此後也可用於驛傳,此路為昔日始皇帝之直道,對於邊防極為重要。」

「可,請度支司撥二十萬貫錢帛,並出十萬石糧食,交給淇侯籌辦。」

裴延齡覺得這樣不對,就急切面奏皇帝,說度支司並不承擔這筆費用。

皇帝就改口:「那也行,就從朕的內庫里出。」

朕自己的錢,花在自己女兒出嫁上,你總沒得話說吧?

裴延齡還想辯爭什麼,皇帝忽然目露凶光,「此乃朕的家事,卿何故干預!」

裴延齡是何等世故精明的人,嚇得立刻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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