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宰執竟何罪

19.宰執竟何罪

對皇帝誠摯的邀請,高岳當然是——婉言拒絕。

他回復說,臣絕非有沽名賣直的念頭,只不過統萬城尚未滅,臣還是得留守在撫寧。

很快皇帝的第三次要高岳入京為相的詔書抵達。

高岳繼續拒絕。

第四次,皇帝說,你、韋皋的畫像已經上了凌煙閣了,和李晟、馬燧、段秀實靠着,都在朕的旁側(德宗年輕時當過天下兵馬元帥,畫像上了凌煙閣)。

可高岳還是表示,陛下另請高明,不,是另請賢能吧!臣岳如在中樞,未必能盡展所長,平定黨項后我便歸隱第二故鄉興元府鹿角庄精舍里,以詩書射獵自娛,死後碑文上但寫「唐故御營都統長史高岳」即可。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皇帝的口風越來越焦灼。

最後還是翰林學士衛次公,給皇帝起了個點子,他對李適說:「陛下在位以來,宰相楊炎、竇參、喬琳被處死,常袞、盧杞、蕭復、姜公輔、張延賞等左遷廢黜,淇侯不想來中書門下平章事,似乎也情有可原。」

「從周你這話什麼意思?」皇帝大為不滿。

不過衛次公接下來倒說,七次明詔淇侯不來,怕只有密詔才能來。

皇帝一聽有理,明詔的話你來我往,打嘴皮官司,遷延很久,可密詔代表的是朕真實不容置疑的想法,不由得高三他不來!

這時翰林院也遭到了大清洗。

吳通玄娶虢王李則之侄女為妾的事情敗露,皇帝發怒說,吳這樣的翰林學士,居然敢「沾污宗族之女」,還降其為妾,當即遠貶,後來怒猶未平,派中官跟進,在驛站里將吳通玄杖殺。

而吳通玄的弟弟吳通微,嚇得整日跪在光順門前待罪,都不敢為死去的親兄長披麻戴孝。最後還是司馬承禎前來求情說項,皇帝便剝奪吳通微的所有官職,罰入道觀中為奴。

現在翰林院以韋執誼為承旨,李吉甫、衛次公其後,皇帝暫時還沒召其他人進來。

於是皇帝就讓衛次公草擬了密詔,急速往撫寧寨送去。

得到了密詔后,高岳反覆思索了會兒,就把幾位心腹給喚來,坦誠說:「這趟京師,我是不得不去了。」

明懷義急不可耐,「淇侯你必定要當宰相了......」

話還沒說完,高岳就舉起手來,示意他不要再繼續,「我唐的宰相難為啊,聖主連續七次下詔,我實在是難以推阻,不然便有輕君的嫌疑。」

說完后,高岳就開始委託,將羌屯託付給誰,將三衙事務託付給誰,將軍伍和營壘託付給誰,如此搞得他好像不是準備入京白麻宣下似的,倒像是在託付後事,弄得大家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不過高岳心中是有數的,這麼多年,他已經深諳應付皇帝的一套了。

所以他有自信,這次依舊能全身而退。

在高岳和班宏起行時,撫寧當地的驛館來了封信件,高岳拆閱后,就知道妻子云韶又給自己生了個男孩,正要他給娃取個名字。

雲韶好像是專門生男的,這已是第三個了!

「名字?而今朝中奸屏斥一空,乾坤清朗,光芒萬丈,就起名叫炅好了,字克明。」高岳如此回通道。

他想到,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怎麼也算是家族豐茂了。

前往長安的路途當中,班宏忽然感了風寒,雖然病日漸沉重,可這位蕭國公的興緻依舊高漲:他迫不及待地要重新主掌三司國計,並準備營救徐粲,並對張滂實施報復。

然而到了中渭橋時,班宏躺在車中,已口不能言,高岳握住他的手,他臉頰深凹,臉色發赤,歪歪斜斜地用筆,艱難地於一方紙上寫了行字,交給高岳手中。

「復按徐粲案,廢裴延齡、張滂。」這便是班宏所寫的內容。

看來班宏是想要藉著平反此案,徹底回復自己的政治信譽,哪怕他的生命已如風前殘燭。

班宏註定看不到這一天,返京后第三天,他就在宅第當中病故,皇帝立即下令停朝追封,贈尚書右僕射,謚號為「敬」。

三日後,皇帝於紫宸便殿裏單獨和高岳問對。

四面沒有任何一人在場,連陸贄都不在。

可以說這是皇帝和高岳兩人,是在竇參死後,對國家未來政策走向的一場極其重要的交談。

可交談雖重要,但並不推心置腹,而是處處充滿着你來我往的過招。

原本皇帝是要當面「強迫」高岳接受門下侍郎平章事的任命的,可高岳卻率先將班宏遺留下來的紙箋交給皇帝。

「高三,只要卿答應下來,朕即刻誅裴延齡,長流張滂,為徐粲平反。」

誰想高岳半晌后,明確對皇帝說:「竇參已死,如再追索裴、張的罪過,牽涉太廣,竊認為全無必要,可讓裴繼掌度支司,張滂掌鹽鐵司,蘇弁掌戶部司,三司分立,方便陛下了解國庫虛實。」

皇帝輕咳數聲,不讓臉上露出表情來,可實際他對高岳的回答很滿意。

只要有宰相掌國庫,不管是楊炎、李泌還是竇參,都對朕的內庫是指手畫腳,國庫和內庫之爭不曾停歇,現在裴延齡在出首竇參后,已完全阿附於朕,真是方便使用的時候,朕其實完全不希望再找個處處和朕作對的來替代。

反正現在班宏也去世,皇帝也不怕因此得罪個死人。

「竇參雖罪有應得,可接下來的局面卻很棘手,卿試為朕謀之——關東方鎮最近明顯互相密切接觸,似乎是準備為竇參討說法,卿雖為晁錯,可朕絕不為漢景帝。」皇帝的意思是,竇參畢竟是劉玄佐、李納、吳少誠、田緒這幫人的代理,如這群方鎮藉著竇參「冤死」的借口,蜂起要來「清君側」,那麼國家危難時,朕也不會出賣高三你的。

可高岳曉得,這不過是皇帝對自己的試探。

「竇參身死,可罪狀尚未公佈天下,如罪狀頒佈得好,關東方鎮便缺乏起兵的借口了。」

「哦,那朕定竇參謀逆罪,可否?」

「不可。」

「竇參在家宅里供奉蒲草邪神,號曰五兄,日夜祈禱,以此定死罪,可否?」

「也不可。」

「竇參指使二位族子大肆收取賄賂,並交接重鎮節帥,如此可否?」

「也不可。」

「那依卿所見?」

「竇參的罪名,就是私通西蕃。」

「可,可竇參實無通藩的罪過,如何叫天下信服呢?」皇帝很是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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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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