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荒唐

120 荒唐

紅紅的鞭炮被人扔到地上,噼噼啪啪響個不停。

村裏的人聽到顧家挖的兩口井都出水了,一個個不論老幼都滿面笑容地過來看。

「老二,好啊,你這是個好地方」,一個老人笑着連連點頭。

顧概今天應縣裏公差之招,去了縣裏,剛回來就聽村人相互轉告說顧攀家挖的兩口井都出水了,他聽了也是滿面的喜意。

縣太爺此次召集了幾十個村子裏的村長,還有十六個里正,問的事就是各村的旱情和豆谷高粱的出苗情況。

大部分的村子都出現了井水乾涸的情況,縣太爺最後的解決辦法只是上報朝廷。

顧概和鄰村的三四個村長一起回來的,路上說到村裏的事都是面色愁苦,卻沒想到剛回村就聽到這麼個驚喜的消息。

趕到村西顧家的建房工地上時,那裏正一片歡騰。

「這水很是清亮,靜一夜就打水飲用了」,圍着打上來的半桶水,村人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現在要緊的是壘個井台,免得孩子們過來這裏玩耍不小心跌進去。二哥真是好福氣,這麼旱的時候一打井還全都出水了。」

村人心裏都有些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家沒水吃了,顧家卻不讓外人過來打水。

顧攀自然明白這些,但他卻不能讓這些人白得好處,白給的好處容易把人心喂大:「明天鄰里們各出一人幫我家把這井台壘上,誰家沒水喝了,都能每天來我們這裏擔上一桶。」

「嗨,二哥,這不好辦嗎?」林五叔最是爽快,當即一拍大腿,對眾人道:「我們現在就去找些青石板,幫忙把這井台壘上怎麼樣?」

「沒問題,天還早呢,我們現在就去,說不定天黑前就能井台壘好」,眾人紛紛響應。

沒有人會吝嗇這一點力氣,他們覺得顧二哥只讓他們幫忙壘個井台,就可以在沒水的時候過來擔一桶水,實在是厚道極了。

要知道,有那等見錢眼開之人,會故意大旱之年守着一口出水的井賣水,更有一等人,旱時別人喝他一口水就跟要了他老命一樣,自家的水足足的也不會讓給別人一滴。

鄭彩葵她爹鄭三喜聽到這個消息,也跟着人跑了過來,這時為了以後能來顧家打水,也積極地幫着去找石板。

旁邊的人看見了就笑道:「鄭老三,你家那婆娘不是曬了大半下午,說二哥家要能挖出水來,就是老天不開眼,你怎麼也過來了?」

緊跟着又有人道:「你們家婆娘還說了,顧家要挖出水來,她要跪着在街里走一圈兒呢。」

鄭三喜尷尬一笑:「那婆娘就是欠收拾,滿嘴胡咧咧。二哥一家都是好人,挖不出水來才是老天爺不開眼。」

眾人聽得哈哈大笑,哄鬧着去了。

儘管不是自家裏挖出水來,村人還是很開心,不管怎麼着,總歸是有了些底。

「二弟,你能讓人用這新井裏面的水,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顧概拍了拍顧攀的肩膀,「聽說你請了八個人過來挖井,這個挖井錢,我給你拿了。」

「大哥,你這就見外了」,顧攀臉上儘是笑容,「這點錢也窮不了我,再說咱家有兩口新水井,要我看着村裏人沒水喝,我心裏也過不去。」

顧概哈哈一笑:「我知道你不差這點錢,我這個當村長的卻也得表示表示。好了,這個就別跟我爭了,今兒晚上叫給你大哥三弟,還有二權他們四兄弟,我讓你嫂子做幾個菜,咱們哥幾個好好喝一頓。」

這邊的熱鬧一直到天色昏黑才漸漸散去。

顧明月在村人都涌過來時,便和歐陽端一起回家了。

路過大伯家門口時,她特意過去告訴了煥大哥一聲。

顧煥上午時有些想法,現在正在房間埋頭畫圖,聽到翩翩說那兩口井都出水了,他鬆了口氣,臉上也露出笑容來:「現在總算不用擔心可能會被渴死了。」

「我回家了,你慢慢兒想」,顧明月沒進門,站在門檻前,說完了就擺擺手離開。

顧煥也沒起來送,只笑道:「不管咋樣,這會飛的木鳥大哥一定給你做出來。」

顧秀梨叫住顧明月,拿了兩塊白糖糕給她:「這是我剛做出來的,你拿回去和熠兒一起吃。」

「謝謝梨梨姐」,顧明月笑着接過來,就聽到緊跟着出來的顧秀水冷哼一聲,然後往旁邊走開幾步,一副不想理人還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在生氣的樣子。

顧明月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她了,倒也沒多問。

正要走時,又被奶奶叫住,得了一兜大核桃。

「熠兒讀書費腦子,這些核桃你讓他多吃點」,奶奶這麼囑咐,顧明月好笑地點頭:「奶奶,你放心,我一定讓熠兒多吃,我還給他剝著吃。」

顧老太太聽得連連點頭,直笑着說她懂事,並且讓她自己也吃,刺繡費神,也得補補。

顧明月剛走出大門,顧秀水就嗤笑道:「翩翩現在就會說好聽話,看把奶奶哄得高興的。」

顧老太太知道這個孫女還彆扭著,瞪了她一眼道:「哪像你就知道跟你哥搶吃的?別在這兒杵著,快去喊你爹娘回來吃飯。」

顧明月回到家時,顧熠才剛下學回來,正坐在院子裏問廚房裏忙碌的歐陽薇:「小薇姐,家裏怎麼就剩你自己了?咱們今晚上吃什麼啊?我想吃炒絲瓜了,姐姐說今晚做給我吃的。」

「這是奶奶讓我給帶的核桃,還有梨梨姐做的白糖糕,你先吃着」,顧明月笑着進門,把東西都放到弟弟懷裏,「我去廚房和小薇姐一起做飯。」

顧熠高興地接過來,拿出白糖糕咬了一口,就放在一邊,抱着核桃去找鎚子砸核桃吃。

歐陽端見暫時沒了自己的事,回房換了身衣裳繼續去樁子邊捶打練習臂力。

「好」,顧熠搬個小凳子坐在一旁,邊吃邊拍手大叫。

直到戌時末,顧攀才帶着一身酒氣回到家中。

見女兒的屋裏還亮着燈,顧攀過去敲了敲窗戶,道:「翩翩,晚上別熬眼,快點睡,明早再綉。」

「嗯」,顧明月答應一聲,過去打開窗戶,對父親道:「爹,爐子上還熱著醒酒湯,你喝點再睡。」

「爹知道,你早點睡」,顧攀點點頭,又交代一句便回了房。

不多時,顧氏出來去廚房倒了碗醒酒湯。

天色還未亮透,藍蒙蒙一片,一聲孩子的哭叫猛然響起,打破了黎明時的寧靜。

比鄰而居的人家被驚醒了大半。

「老三家兩口子又吵起來了?」顧氏皺眉,翻了個身,聲音還帶着睡意,「老三才回來兩天,就不消停。」

「等我們搬到外面就好了」,顧攀坐起身,拍拍妻子的肩膀,「你再睡會兒,我過去看看。」

昨天幾兄弟一起喝酒,後來都勸了三弟幾句,讓他好好過日子,三弟那邊也答應得好好的,態度還挺誠懇,不該這麼一大早就又吵起來啊。

顧氏也緊跟着坐起身來:「你不說他家的事兒咱都不管嗎?」

「三弟除了懶點沒什麼大毛病,再說那三個孩子也都沒有錯,我也不能說不管就真的一點都不操心」,顧攀穿上單衣,提鞋下床來,「不過你放心,我不管他們家那閑事,只過去看看。」

顧氏沒再說什麼,她並不是不講理的人,更何況,老三是丈夫的親兄弟,他還關心也是必然的。

沒什麼人能夠對親人真真正正的丟開不管。

顧攀出去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回來的時候臉色黑沉。

顧氏已經起來,正坐在梳妝台前挽髮髻,透過鏡子看到他黑得都能滴水的臉色,就轉過身來問道:「這是怎麼了?老三家又鬧了?」

「我們真是小看那娘們了」,顧攀氣得咬牙,「真是婦人心蠍尾針」,他說着揚起手臂指向顧森家的方向,「老三十幾天沒往家拿錢,隔三差五也不回家一回,這麼長時間,她都沒讓兩個閨女吃飽過。今兒早上,老三去解手,就看見秀萍在廚房門口躺着,過去一摸,身子都涼了大半了。」

顧攀越說越氣,想到兩個侄女兒面黃肌瘦呼吸都沒力氣的樣子,一下子把腳邊的凳子遞出去老遠,凳子撞到牆上摔掉兩條腿。

「你心裏有氣在咱們家發什麼火?」顧氏看看爛掉的凳子,語氣有些不好,顧攀坐在床沿上喘著粗氣一語不發。

「我知道你也是自責,對門兒住着兩個丫頭快餓死了,我們這二伯二伯娘卻一點兒都沒發覺」,顧氏把梳子放下,起身坐到他旁邊,勸道:「可是老三自己都沒察覺不對,咱們隔門住着,也是情有可原。」

「兩個孩子怎麼樣?」顧氏打量著丈夫的臉色,又問道。

「秀萍餵了碗糖水就醒了過來,秀蘭還沒動靜,看那臉色,怕是不成了」,顧攀眼眶發紅,「咱顧家幾輩子,都沒有餓死過孩子啊。」

「現在米面那麼貴,一升米就要五十文錢,面得二十文,顧森光顧著在外面逍遙,一分錢也不往家裏拿,我拿什麼給孩子買吃的?家裏的收的麥子?還不夠交官糧呢?」天色白亮起來,顧三嬸兒的大嗓門一條街都能聽到,「我知道這兩閨女那麼傻啊,外面的人還跑到咱們村裏要飯呢,她們大伯二伯家哪個不是殷殷實實的?我就想着孩子過去要口飯,他們還能不給?誰知道…我可憐的閨女啊,蘭蘭啊…」

「你他娘的還說,冉冉每個月都拿家六兩銀子,還不夠你買幾斗米?你咋不餓著自己,事兒都這樣了,你還怨我大哥二哥?」顧森的怒吼聲緊跟着響起,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陣的嚎哭聲。

顧明月系著衣扣走出門來,見爹娘都在院子裏沉默地坐着,外面吵嚷打罵聲亂成一團。

「爹,三叔三嬸又吵架了?」她向外看了看,問道:「這次怎麼鬧得這麼厲害啊?」

「秀蘭沒了」,顧攀啞著聲音說道。

顧氏也是眼眶發紅,淚珠忍不住地往下滴。

「什麼?」顧明月聞言吃驚不已,「怎麼會突然…?」

「餓死的」,顧攀說着捂住了額頭,他平日遇到不相干之人的急難時,還會出手相救,卻沒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親侄女兒就這麼餓死了!心中的自責後悔根本無法壓制。

「不應該啊」,顧明月皺眉,前世三叔家就靠着他在碼頭上掙的錢都沒餓死一個孩子,這一世顧秀冉每個月還能掙六兩銀子啊,「我在家也沒見秀萍來過,她沒東西吃,怎麼不來我們家?」

雖然不喜歡三嬸兒和顧秀冉,對這兩個堂妹,顧明月還是沒什麼惡感的。更何況,就算再不對付,她們沒東西吃,她也不會不給的呀。

「我們也這麼問她了,秀萍說,她娘不給她和秀蘭飯吃,就是要讓她來我們家要吃的」,顧氏擦了擦臉上的濕痕,長嘆口氣:「孩子不好意思來,每天就澄澄刷鍋水,把沉下來的米粒麵疙瘩扒出來,兩個人分著吃。秀蘭年歲太小,就沒撐過來。」

「在自己家餓死了?」顧明月簡直要被氣笑了,真是太荒唐了,連顧家村裏最窮的寡婦奶奶都沒把她的孫女餓死,顧家卻餓死了一個孩子!

秀萍知道秀蘭再也醒不過來之後,就一直跟家裏的大人重複著說:「我都是把多的分給小蘭吃,我喝一碗水就飽了,小蘭怎麼會沒的?我都好好的呀。昨天晚上她還跟我說餓呢,我就去廚房給她找吃的,可是我睡著了,是不是我沒睡小蘭就不會有事了?」

顧老太太坐在床邊直擦眼淚,拉住顧秀萍枯瘦的手腕勸著:「萍萍,這事兒不怨你,都是你娘那個毒婦,我們家是造了什麼孽,娶了這麼個媳婦!」

顧老太太雖然更偏心孫子,但對孫女兒也是疼愛的,就像五個手指雖有長有短,但哪一個受傷都會疼。

現在她真是後悔,上次就不該攔著兒子,還勸和?這樣的毒婦就該早早休離。

大伯娘氣呼呼地擠過人群回到家裏,直走到婆婆房裏道:「娘,那老三家太不是個東西了。她那房裏我看了看,柜子裏還鎖著半布袋白花花的大米,三盒桂花糕呢。她一個人吃獨食就吃獨食吧,怎麼捨得把孩子餓成這樣?」

「去請把概兒叫來,我們家要休妻」,顧老太太氣得捶胸大喊,最後一個字因為憤怒拉得極長。

「娘,你彆氣著自己了,我這就過去」,大伯娘急急忙忙地就又跑出了家門。

此時聽到消息的村人,已經快把這條街給擠滿了。

「萍萍,來,先喝點麵湯」,顧秀梨端著一碗熱乎乎的麵湯進門來,顧秀水拿着兩個發麵糖餅跟在後面。

顧秀水快一步把糖餅放到桌子上,坐到床邊將顧秀萍扶起來,低聲勸道:「你快吃點東西吧,現在想什麼都不頂用。」

「你少說兩句」,顧秀梨瞪了妹妹一眼,把湯碗送到顧秀萍嘴邊,道:「別難受了,我知道小蘭是你親手帶大的,你比誰都親她,可你也受了不少苦,她要是看到你這樣,心裏恐怕也不好受。」

顧秀萍被大堂姐這一番話觸動心房,頓時抱住膝蓋嚎啕大哭起來:「都怪我,小蘭吵著餓的時候,我為什麼要覺得丟人不來找奶奶?要不然,小蘭也不會死,她什麼都聽我的,餓得肚子疼也不哭鬧,都是我的錯。」

顧老太太聞言泣不成聲,這好好的日子,怎麼會出這麼一檔子事?他們家不缺那一口糧食,孩子根本不該死啊,可就因為那麼一對不靠譜的爹娘,卻給生生餓死了。

真是作孽啊。

顧明月過來的時候,顧秀萍已經喝完一碗麵湯,眼泡浮腫,呆坐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

好幾個近門的女孩子都坐在旁邊低聲勸着她。

顧明月張口欲言,卻不知用什麼話來勸慰。

女孩子們見她進來,紛紛起身讓開,沒人再說話,房間里沉悶的壓抑。

「小萍,你身體怎麼樣」,顧明月走上前,摸了摸她枯燥的頭髮,輕聲道:「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們。」

顧秀萍默默點頭,眼眶裏一下子毫無聲息地流出兩行眼淚。

顧明月不會勸導人,因為她經歷過失去親人的那種傷痛,這種時候,任何言語都不具有撫平傷口的力量。

「翩翩姐,我想學你教給大家的那些針法,可以嗎?」顧秀萍擦了擦眼淚,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話。

當初這事都是因為她那個姐姐才鬧起來的,顧秀萍不僅沒那個臉進二叔家的大門也沒臉學。

可是現在她才明白,一個女子只有自己能掙錢,才能活得好。

顧明月看了這個堂妹片刻,點頭:「等你修養好了,就去我家跟我學吧。」

在奶奶的房間陪了顧秀萍大半上午,看着她吃過午飯睡下,顧明月才起身回家。

錯對門三叔家還在吵嚷,顧三嬸兒娘家吳家的兩個兄弟和父母都被叫了過來,雙方正在爭論休妻一事。

顧明月站在自家門口,聽着那邊傳出來的爭辯聲,覺得心底一陣發涼。

大庸朝的女子,地位並不那麼低下,然而卻依然有很多家庭,更加看重兒子,大部分的人家也都會給予女兒相對的好,因為女兒成家后,可以成為兒子的一個助力。

顧家村就是這樣,刻苦女兒的人家除了鄭家之外就沒有。

顧明月一直為自己生在大庸朝而感到幸運,這裏可比爸爸媽媽那裏的古代好多了,女子可以自由出門自己選婿還不用纏足不用嚴守男女大防。

然而聽着吳家人口口聲聲的「不過沒看好孩子,死了一個女兒,我們家閨女可是給你們顧家生養了一個兒子,那不還有兩個女兒嗎?至於要休了我吳家的閨女?」

顧明月才發現,女子的自由有多薄弱。

苦笑着搖搖頭,顧明月正要回家,就見顧煥滿臉忿色地從三叔家出來。

「站在這兒幹什麼,別聽吳家人亂放屁」,看見顧明月站在家門口,顧煥頓時粗聲粗氣道,「快回家去。」

「怎麼樣?」顧明月問道,腳下卻動也沒動。

顧煥走過來,道:「清官難斷家務事,燦兒抱着那女人不撒手,吳家的人還說,錯不在那女人,要不是三叔不往家拿錢幾天幾天地不回家,孩子也不會沒東西吃餓死。我看,也就這樣了。」

他心裏沒有多少感傷,就是氣得不行。

經過顧吳兩家一天一夜的爭辯,顧三嬸兒終是沒有被休走,可顧老太太一定要給她個教訓,讓顧概請出族鞭,親手結結實實地抽了她二十鞭子。

回到家后,顧老太太就跟顧柏和顧攀商量道:「萍萍以後就跟在我身邊吧,我這身子再拖個五六年也沒什麼大問題,那時候萍萍也及笄該出嫁了,倒不用你們兄弟兩個操什麼心。」

然後對顧攀道:「以後孩子吃住在你大哥家,你就每個月給二百文錢做衣錢。等以後她出嫁了,讓她孝順你們兄弟兩個。」

「娘,你說這些不就見外了嗎?」顧攀說道,「我往後每個月都送五百文錢過來,有多的你就攢著給孩子當嫁妝。」

顧柏也道:「她一個丫頭片子能吃多少,我每個月也給您二百文,您一起存着。」

顧老太太點頭,想起三兒子便嘆息不止:「這個老三,我只是替他愁啊。燦兒跟着那毒婦,長大以後能有什麼出息?」

兒子現在就是顧三嬸兒的命根子,老太太是根本不可能要過來的。

顧柏和顧攀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正無言間,顧森滿臉憔悴地來到了母親房中。

「娘」,他一進門就雙膝跪地,老太太雖然心疼,卻並沒有叫起,只問道:「有啥事?」

這個兒子是顧老太太最疼愛的,沒想到就他不成器,連自家的娃都養不好。

顧森咚咚咳了三個響頭,才直起身子道:「兒子要出門經商,走之前,我會先到縣衙改戶籍。還有我手頭本錢不夠,想要跟娘借一些。」

現在大孫子都知道孝順了,每個月都塞給她錢,讓她自個兒想吃啥就買啥,顧老太太手裏當然不差錢。但是另外兩個兒子都在跟前,她也不能應得太快。

先把兒子訓幾句,顧老太太才問:「你要成了商戶,燦兒就不能參加科舉了,你覺得這樣值嗎?」

「煥子不照樣沒參加科舉,現在十里八村誰不知道他?」顧森扶著膝蓋說道,「再說,燦兒現在都三歲了,連個大字兒都不認,也不是個念書的料。商戶是低賤,但不是還有俗語說笑貧不笑娼?只要有錢了,好日子照樣能過。娘,我下定決心了,這次出門也會好好乾的。」

最後不僅顧老太太給了他二十兩,顧柏和顧攀也一人出了二十兩銀子。

顧森回家收拾了兩身衣服,半個字兒沒有向妻子透露,當天就趕去了鎮里。

太陽照常升落,村裏的日子也恢復了寧靜。

但現在的顧三嬸兒卻不怎麼出門了,每次出去,她都能聽到有人在背後嘲笑,以往經常會和她聊家長里短的人,一看見她便都找借口走開。

顧秀萍跟着顧老太太,家中便只剩下了抱着兒子的顧三嬸,再沒有人被她呼來喝去的做飯洗衣了。

偶爾想起兩個女兒,顧三嬸兒心裏也很不好受。

她把量米用的竹筒扔了,既然不出門,就每天抱着兒子做好吃的。

至於兩三天沒回家的顧森,顧三嬸兒一點都不擔心,前段時間不就是這樣,四五天才著一次家,天不亮就又走了。

現在還生着她的氣,不想回家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總之這日子她又帶着兒子,滋滋潤潤地過了起來。

顧明月坐在桌邊板着手指頭數日子:「明天是大哥旬休之日,好長時間沒去看他了,就明天吧。」

取出十幾塊釅茶片,做了一小竹籃巧克力,第二天顧明月便提着小籃子,悠悠哉哉地去了帝京。

顧攀這兩天閑了下來,便想去鎮里呂家問問,要是有鏢,就過去幫幾天忙,是以這天和女兒一起出發。

歐陽端換了身長衣,自然是跟着顧明月一起去帝京。

經過這些天的錘鍊,歐陽端手下也有了招式,有他跟着,顧攀挺放心的。

不過送二人上船時,他還是囑咐了不少。

「爹,我都去帝京多少次了,你不用擔心」,顧明月站在船頭上朝父親揮手,「你快去我大舅家吧。」

顧攀點點頭,看着船划走了走才抬步離開。

一路風順水滑,烏篷船大半個時辰后駛進帝京西碼頭。

顧明月和歐陽端先後走下船來,順着人潮進了城門。

雖然碼頭上的人仍然不少,但和幾個月比起來還是蕭條了許多。

城門內的繁華,卻是依舊。

歐陽端一家逃難到這裏時,帝京已經不允許穿着破爛之人進入,是以他並沒有來過帝京,但是如今走在一朝首府寬闊的馬路上,他卻沒有半點好奇驚異之色。

顧明月腳步輕鬆地走在前面,歐陽端手提着小籃子走在後面,轉兩條街繞一個彎,氣勢端宏的國子監就出現在目前了。

「我來提着吧」,顧明月突然停下腳步,朝歐陽端平坦手掌招了幾下,「親手帶着才有誠意。」

她之所以讓林弛帶那麼釅茶,就是想做成巧克力給煉大哥吃。到九月他下場時,顧明月還要再多做一些夾心巧克力呢。

這可是她作為妹妹的「拳拳一片」心意啊!

只是林弛沒有給她帶釅茶豆,不然還可以磨點咖啡,這半布袋釅茶片,給他錢他也不要,弄得顧明月也不好再提醒他帶釅茶豆來。

歐陽端看了眼還有不少距離的國子監,說道:「現在還遠著呢,快到了我再給你。」

「不用不用」,顧明月把小籃子從他手臂上摘下來,轉過身就腳步輕快地走了。

歐陽端低頭,眼中有笑意一閃而過,看來她和這個在國子監讀書的哥哥關係很好。

守門侍衛進去找人,顧明月就站在大門外朝內打量。

現在剛過巳時,有不少學子都是這個時候準備出門的。他們換下學子服,一班班結伴出去外面或散心或訪友或買書。

「如今主考官大人竟這麼早就確定下來了:吏部的秦大人,戶部的王大人,翰林院的劉大人,這三位大人學風不一,還真是讓我等不知朝哪個方向著力。」三五個學子前後出來,口裏討論著幾位大人的寫作風格。

「方兄,難道你不知,秦大人和劉大人都有專著問世?」其中一人笑着搖頭,「學堂里得到消息早的,今兒一大早就出去買大人們的書去了。」

「那我們也得快點,免得書都被買完了」,另一位學子急急忙忙說道。

還有人建議:「咱們去素雪齋吧,他們每年差不多這個時候都會印行一批往年的進士文章,順便去看看今年的。」

正說着應試之事,忽然有人小聲道:「你們瞧,那位姑娘,是誰家的妹妹?」

下一刻顧明月就感覺到好幾道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歐陽端不著痕迹地上前一步。

顧明月看過去,就見那些人嘻嘻而笑,拱手作禮,還有個蘋果臉大聲問道:「妹子,你來找誰呢?」

「我哥」,顧明月按手還禮。

「韓士乾,人家這是不想和你說太多啊」,那邊響起低低的笑聲,「咱們快走吧,免得人姑娘誤會。」

「那姑娘你這裏等著,我等告辭了」,韓士乾走時還不忘交代一聲,其他同伴聽着悶笑不已。

顧明月覺得這些學子有些自來熟,這時進去叫人的侍衛正領着一個人朝大門處走來,她高興地就抬起手臂搖了兩下:「大哥…」

兩人又走近些許,顧明月才看出不對來,那人不是煉大哥,怎麼那麼像展冥呢?

放下手臂,顧明月規規矩矩地提着小籃子,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去。

如今再見展冥,她的心情很是平靜,完全沒有第一次碰見時那種莫名其妙的恐懼。

「怎麼了,不對?」歐陽端上前一步,低聲問道。

顧明月點點頭,對走近的侍衛道:「我大哥叫顧煉。」

侍衛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各處都沒找到顧學子,聽說是一早就出去購書了,展學子正巧在,便說可以帶姑娘去找顧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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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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