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人心

156 人心

「方老弟,你這是何意啊?」張叔和疑問。

「這不有點事想和顧姑娘說說」,方一清笑道,一旁方雲里提着兩隻褪毛雞從船艙後面走過來,「張大伯,我們這還有兩隻肥雞呢,從家裏帶來的,現在還新鮮著呢。」

新鮮的肥雞!張叔和完全相信,方家有種製冰方法,據說是方一清起家前跟市井中的一老乞丐學的,也是這麼短時間他家迅速崛起的密方。

這種制出來冰不能吃,就連冰化成的水也要倒掉的,不過消暑保存食物都是可以的。

「等著啊,我這邊讓人下去通知舵工」,大家都想吃雞肉,張叔和自己也想吃,只思考片刻便點頭同意。

瑞年三人抬着香蕉過來時,方家父子已經坐在燒烤盆邊吃了起來。

「老爺,香蕉拿來了」,瑞年上前說道,多餘的一句沒問。

「這裏放個三四串就成」,張叔和吩咐過叫來喜緣,「你看着把這些平均地分開,給大家都來一兩個。」

瑞年小聲問:「老爺,顧姑娘還沒告訴大家,怎麼烤。」

「這沒什麼難的,香蕉不剝皮放在炭上翻動燒烤,待皮都油了,就好了」,現在並沒有蜂蜜,顧明月想了想道:「若嫌不甜的,撒些白糖便好。」

縱然這樣,瑞年還是高興地道謝跑回去了。

坐在下人堆里烤著一串大蝦的檸人撇撇嘴,瑞年就只會巴結人。

方一清吃完一條烤魚,擦凈手從來時拿過來的布包中掏出一串血紅的珊瑚:「顧姑娘,這是從青象國收的,珊瑚樹邊的小枝,不值錢,給你拿去做首飾。」

「謝謝方老爺」,顧明月並未推辭,雖然這麼一串珊瑚拿到大庸做成首飾,轉手就能賣到上千兩,但她給方家的實惠也不少。

火光下,珊瑚熠熠生采十分漂亮,李掌柜笑道:「這個色兒倒挺趁顧姑娘的。」

話猶未了,方雲希拿出一串穿好的珍珠,頗有些殷勤地遞給顧明月:「這是在下挑選好珠子親手磨孔穿成的,希望姑娘能喜歡。」

方雲希話說這麼清楚,誰看不出來他是在向顧明月表達心意,一時間所有人都皺起眉頭。

「方公子的禮物太貴重了」,歐陽端正要說話,顧明月看他一眼,笑笑開口:「小女子不敢受。」

「哎,翩翩你的魷魚烤好了」,張雲遷這時大聲說道,其他人也紛紛關注吃食,小插曲就這麼過去了。

方雲里笑了笑,人雖是農家姑娘,那也是良家,再加上這那麼靈巧的心思,怎麼可能嫁給一個賣唱女生的兒子?

方雲希心裏難堪,將珍珠手串在手心裏狠狠握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恢復過來。

他好歹是方家的少爺,一個農家出來的女子竟也看不起他?他心裏嗤笑一聲,不就是有點稀奇點子能賺幾個錢?有方家家業厚嗎?有你窮哭的時候!

顧明月覺得這個方少爺有些奇怪,莫名其妙地就對她表示心意,他們見面次數也不多,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原因。

方家父子回去后,張雲遷提醒她這位方家少爺是一個歌女生的庶子,他那母親很受方老爺喜愛,是方家三貴妾中的一個,但即使這樣他以後能分得的東西也是有限的。

顧明月就有些明白,那人肯定是見到她的壽司配方那麼受他父親重視,便想讓自己給他加籌碼吧。

在大庸庶子之間也是不一樣的,只有貴妾良妾生的才能夠從父親那裏繼承一些財產,而且這財產只能是很小的一份。至於普通的妾或者通房的孩子,十六歲就得出府自立,家裏是不用管一分錢的。當然律條中是這樣規定,在現實中卻牽扯上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複雜一些,一般家裏都會給這樣的庶子一些安身錢的,有些能力卓絕的,家族還會啟用。

且男子娶妾的人數朝廷律條沒有限定,然貴妾良妾都有限額,不同戶籍的人限額又有不同,這其中很是複雜,顧明月只知道前世她去展冥家的時候,他是個五品官,只能置一貴妾一良妾,而她就是個普通的。

想起這些,顧明月搖頭笑笑,雲遷說那位方少爺的母親很受方老爺喜愛,怎麼可能不給他攢私房?方老爺出門都帶着他,可見也很重視的,他卻還因為一個壽司配方就想打自己的主意,那這人恐怕有些貪心啊。

因為前世在穆蘊那就是個普通的妾,懷孕後顧明月就特別關心孩子以後的生活,曾問過那些婆子丫鬟許多。

那時她既是一個普通的妾,又不受穆蘊的喜愛,想到她的孩子如果是個兒子就得在十六歲出府,她愁得連續三四天都沒睡好。

這一世她卻再也不用有這方面的擔心了,聽着外面的海浪聲,顧明月心中平靜異常,甚至還忍不住笑了笑:那時的自己的確挺好笑的。

人果然只有不自賤,才能活得灑脫恣肆。

想起前世那個穆蘊,再想想這一世的這個,顧明月只能嘆一聲世事無常,她以前絕對想不到,現在她能這麼平靜地回想穆蘊和她之間那些事,又能朋友一般和他相處。

往事如煙,顧明月卷卷身上的薄被,在海水嘩嘩聲中沉入夢鄉。

經過三四天的折騰,做椰奶凍的材料終於備齊,這天顧明月剛剛吃過午飯就帶着歐陽端到廚艙里忙碌。

因為這兩天經常過來,廚艙負責做飯的五六個廚子和顧明月也熟悉起來,她剛進門,就有人笑問道:「顧姑娘,您要做的那東西還沒做好?」

這些人都是張家的下人,或許是因為常年和食物打交道,每個人都長得很富態,一說話就笑眯眯的。顧明月對這幾人觀感不錯,她準備椰奶凍那些材料時,也並沒有瞞着這些人。

「今天就能做成」,顧明月拿起她專用的圍裙繫上,笑道:「做好了請你們吃。」

之前為了做魚膠粉,這幾人都幫了她不少的忙。

幾人聽罷都紛紛笑着應好。

顧明月和歐陽端開椰子時,艙門外傳來兩個女子的談話聲,不用分辨就知是喜緣和檸人。

「那燒烤有什麼好吃的?少爺昨天才吃過,今天中午還吃,現在上火流鼻血了吧?」

檸人的聲音中透著不滿和幾分的心疼。

「好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喜緣好似心情也不好,「還是到廚房看看有什麼敗火的湯是正經。」

兩人說着進門,看到顧明月也在廚房,喜緣有些尷尬,檸人卻冷哼一聲:「顧姑娘你沒事弄什麼海鮮燒烤,不然少爺也不會上火,那鼻血流的都有半碗了。」

廚子中一個姓徐的是負責人,聽此就有些不贊同:「檸人姑娘,你這話說得不太合適吧,少爺吃什麼不吃什麼顧姑娘也管不到啊。」

「徐廚子,這有你說話的份嗎?」對顧明月,檸人就算有不滿也只敢自言自語地抱怨,對府里的下人就不一樣了,神態立即趾高氣昂起來,「再說,正主還沒發話,你上趕着說什麼?」

「你少說兩句」,喜緣拉了拉檸人的衣袖,轉而問道:「徐大叔,廚房裏有什麼敗火的東西沒有?」

徐廚子的臉色很不好看,但還是盡責地把整個廚艙里的東西都翻了翻,末了他搖頭道:「這都是些腌肉,青菜連一片都沒有,怎會有敗火的東西?這裏有開水,喜緣姑娘放些白糖給少爺端過去吧…」

被一個小丫頭好不給面子的呵斥,徐廚子的語氣就有些不好,檸人從在香羅國心裏就壓着火,這時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道:「你就讓少爺喝白糖水嗎?虧你也是府里老人了,怎麼像山野村民一般什麼都不懂?少爺平日裏吃食就講究,能是你隨便弄些東西糊弄的嗎?」

若是府里廚房中的管事娘子,聽見檸人這一番話,沒理也要反駁兩句的,但跟着出海的,都是些男人,這時被檸人一點面子都不給地呵斥,臉上不好看卻沒一人出言。

檸人不著痕迹地看了一旁背對着她們的顧明月,還要指桑罵槐,卻不料她突然轉過身道:「檸人姑娘這話是說誰呢?怎麼聽着那麼像是在說我?」

喜緣忙笑道:「顧姑娘您別誤會,檸人她說話向來直來直去。」

「哦」,顧明月點頭,「那就是我多想了?」

喜緣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顧姑娘是想挑奴婢的錯處嗎?」

「你們是張家的奴婢又不是我的」,顧明月的語氣微冷,「我不敢挑你們的錯處,但也別把我當傻子。以前不說,那是我不想和你們計較,再這樣含沙射影諷刺我,我只好去問問張老爺,張家都沒有規矩嗎?」

檸人氣得臉色漲紅,卻什麼都不敢再說,心裏卻想等少奶奶知道你怎麼狐媚我家少爺的,你就等著好看吧。

「顧姑娘,奴婢沒有那個意思」,喜緣低了低頭,隨後笑着讓徐廚子沏一碗白糖水便端著快步出去。

檸人跺跺腳也緊跟着去了。

「顧姑娘,您剛才幫我說話,這得罪了喜緣和檸人」,徐廚子搓着手,最終還是說道:「她們都是少奶奶跟前得力的人,尤其是喜緣,少奶奶很信任她,若她回去后在少奶奶跟前搬弄兩句,恐怕會有損您的名聲啊。」

「有損名聲?」顧明月聽得莫名其妙,「徐師傅,你說話真奇怪。得罪她們能怎麼樣,我又不是你們府里的人。再說了,之前你還不是幫我說話才被檸人發作的。」

這小姑娘。

廚艙里的幾人都有些好笑,徐廚子想了想,說道:「這麼說吧,我們家少奶奶,是個醋娘子,少爺身邊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她就能讓人查個徹底。您當為什麼是喜緣和檸人跟了來,那就是少奶奶聽老爺跟太太那說一句有個小姑娘跟咱們一起出海,不知怎麼少奶奶就給知道了,便派來喜緣和檸人看着少爺。」

「這…」,顧明月好笑,「這和我也沒什麼關係吧。」

「本來是沒關係的」,另有一人接話道,「可檸人不痛快了,到時還不什麼話都說,少奶奶定會想法子治您。」

歐陽端皺眉:「我們和你家又不相近,你家少奶奶怎能治到明月?」

那人看徐廚子一眼,見他點頭,才說道:「我說了,歐陽公子可別往外傳。」

歐陽端點點頭。

「其實我們家那一片的人都知道,張家有個特別厲害的大少奶奶」,這畢竟是讓少爺丟面子的事,那人不覺就壓低聲音:「前年少爺看上了落花衚衕一個小戶女兒,想要聘為貴妾,可聘禮還沒準備齊全,少奶奶那邊已經出錢讓一個混子把那女孩兒哄上手了,少爺這邊也就不了了之。我家就住在落花衚衕不遠,出海前我還見到過那家女兒,現在跟着混子過,勞累的一個十八少女和三十老婦一樣。」

顧明月頓時說不出話來,不想張雲遷娶小妾就管好張雲遷啊。

歐陽端臉色卻非常難看,只要把那個嫁給混子的女子想像成明月,他就想殺人。

「少奶奶的手段十分厲害」,徐廚子緊跟着道,「這樣的事可不止一件,我家少爺從那之後也不說娶妾之事了,少奶奶卻依然防得緊。現在離上岸還有十來天,您盡量跟喜緣和檸人把關係打好,別沾這是非。」

「多謝您提醒」,顧明月內心並不把這當一回事,只轉身繼續去做椰奶凍。

其實她覺得這事張雲遷錯得更多,不過他那妻子也很難讓人同情。

李掌柜摸著鬍子從廚艙旁邊走開,來到甲板上,他看着在陽光下翻騰的海浪,突然笑道:「沒想到張少爺還是個懼內的,咱們要不幫幫他?」

跟在他身後的兩名壯漢此時都是面無表情,完全不似人前那一副憨厚模樣。

「重要的是解決顧姑娘的麻煩」,左邊的壯漢聲調毫無起伏。

「是是」,李掌柜笑道,「我早就覺得那倆丫頭有問題,沒想到是這麼個用處。這樣吧,晚上等大家都睡熟了,甲一你去把那個叫喜緣的丫頭送到張少爺床上去,咱們讓她們回去後來個狗咬狗。」

甲一看向海天相接處,總算是知道了李掌柜的厲害之處,人辦什麼事都過腦子啊,怪不得爺要李掌柜帶着他們,如果只有他和甲二,他們會把那兩個剛才商量著怎麼去搬弄是非的丫頭扔到海里餵魚。

顧明月做好椰奶凍,給廚艙里的人留下三碗,便把其餘的八碗放在托盤上,讓歐陽端一起端了上去。

「李掌柜」,看見在甲板上吹風的三個人,顧明月停住端下兩碗椰奶凍送過去,「我剛做好的,請你們吃。」

李掌柜忙雙手接過,笑道:「這是何物?看着倒挺像豆腐的。」

「這是用椰子汁兒做的,應該比豆腐好吃」,顧明月笑笑,「那我回房去了,你們慢慢吃。」

「哎好」,目送著顧姑娘離開,李掌柜轉頭對甲一甲二道:「多好的姑娘啊!你們怎麼就這麼扒著吃了?回艙房裏拿勺子過來舀著吃啊。」

給林弛送過去兩碗,自家留下兩碗,顧明月便帶着剩餘的兩碗去看張雲遷。

「你還流鼻血啊?」看見張雲遷鼻子下塞著的兩團棉絮,顧明月忍不住笑起來,「我做了椰奶凍,不過椰子吃多了也容易上火的,為防保險,你還是不要吃了。」

「翩翩,不能吃你還給我送來,這不是故意饞我嗎?」即使鼻下兩團棉絮很破壞形象,張雲遷依舊很淡定優雅地一手執棋譜一手擺棋子。

「給你一碗」,顧明月把一碗放在桌子上,招來立在旁邊伺候的瑞年道:「這一碗你去送給張老爺吃。」

瑞年接過碗就笑着出去了。

張雲遷聽見這話,便立即放下棋譜兩大步到桌邊坐下:「翩翩,這是用椰子汁做的?」

「嗯」,顧明月說道,「你這個樣子吃小半碗就算了,剩下的給瑞年吃吧。」

張雲遷轉身拿了柄銀勺,挖一塊放到口中,片刻后看向顧明月道:「這麼好吃的東西,我一個少爺還沒怎麼吃,瑞年他也不敢吃啊。」說着便又舀下一大塊吞了。

一碗椰奶凍張雲遷吃下去大半碗才把剩下的賞給瑞年,慶幸的是到晚上也沒再流鼻血,他吃過晚飯看了會兒雜記就洗洗腳睡了。

半夜,張雲遷被床上突然出現的溫熱馨香的身體下了個半醒,許久不碰女人,他竟很快就有了感覺,模模糊糊間就親著那女子的脖子往下而去。

喜緣睡得很沉,直到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襲來,她才模模糊糊蘇醒,發現自己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下,她下意識就要大叫,然此時海上明亮的月光透過舷窗照來,她看清男子的面容,將要脫口的大叫頓時變成忍痛的呻吟。

一番動作中,張雲遷早已清醒,此時他也看清身下女子是誰,心頭滑過一絲不太明顯的失望,動作隨即便越發激烈起來。

酣暢淋漓的情事過後,張雲遷沉沉睡去。

喜緣卻有些睡不着,一方面她害怕回去后少奶奶將如何對付她,另一方面成為少爺的女人她竟滿心歡喜?

她是一個忠心的丫頭,即使少爺相貌英俊,儒雅風流,她也從沒有想過和少爺怎麼樣。

可是現在,喜緣聽着少爺平穩的呼吸,心底卻既喜悅又幸福,她甚至還忍不住抬手抱住他的腰倚在他胸前。

檸人起來就不見喜緣的身影,只以為她起得比較早,然而剛一出艙門,就見瑞年滿面笑容地朝這邊而來。

「檸人,喜緣的東西你幫忙收拾收拾」,見瑞年說話間帶着幾分喜氣,檸人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一大早上你撿錢了笑得這麼開心?」

瑞年仍舊是笑:「你快把喜緣的東西收拾收拾吧,她以後都在少爺屋裏伺候,少爺剛才還和老爺在說呢,回去后就抬喜緣為良妾。」

少爺終於硬氣了一回,他們這些跟着少爺的小廝,以後就不用看那些在少奶奶跟前伺候的丫頭們的臉色了吧。

「你說什麼?」檸人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聲音也沒有控制住,「喜緣她爬到少爺床上去了?」

瑞年被她嚇一跳,掏掏耳朵道:「你喊那麼大聲做什麼?一條船上的人都聽到了。你還是快點把喜緣的東西收收送過去吧,晚了她再不喜。」

船艙里,張叔和聽見這聲喊,皺皺眉對一大早就過來說回去后要娶妾的兒子道:「你媳婦跟前這些個丫鬟,都挺厲害的。當初她弄那些事,你就該照樣娶妾,不然也不會讓一個女人騎在你頭上作威作福。喜緣這事兒,回去后我讓你娘做主,你媳婦再敢胡鬧,咱就把她娘家人叫來好好說說。」

「煩爹跟娘說清楚」,張雲遷揉揉眉心,「昨晚是我沒把持住,不怪喜緣,良妾名分是該給她的。」

張叔和好笑,他這個兒子就是對女人太心軟:「你娘雖然厭惡爬床的丫頭,可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早就急了,過年時還說要把她身邊那珠繞給你呢。我擔心大年下的你媳婦再作妖,就給擋了擋。現在喜緣跟了你,回去后她只有賞沒有罰的。」

張雲遷回去時,喜緣才剛起來,檸人黑著臉站在床邊,他皺皺眉,對檸人道:「杵在這兒做什麼呢,還不去打盆洗臉水來伺候着?」

檸人的眼圈兒頓時就紅了,一夕之間便有了這般差距,她強抑屈辱感低身福禮,哽咽著答聲「是」便快步走出艙門。

「少爺」,喜緣雙頰微紅,見過禮卻不敢把目光放在張雲遷身上,低聲解釋道:「檸人她只是還沒有習慣而已。」

「行了,她什麼性子我還不知道」,張雲遷對自己的女人向來很好,擱往常喜緣這麼說,他早不耐煩地揮手讓她下去了,此時想起昨晚才佔了這個女子的身,他便拉不下臉,「待會吃過早飯,你好好休息吧。」

喜緣霎時就覺得心口滿滿的,對未來也充滿期待。

早飯張雲遷是在外面吃的,然後就看着海面發起呆來。

李掌柜笑着走來,用一種不言而喻的語氣道:「張少爺昨晚小登科,恭喜了,不如今兒中午在船上擺兩桌喜酒?」

「李掌柜費心了」,張雲遷笑道,「船上食物不足,還是回家再辦。」

「看來張少爺對新人很滿意啊」,李掌柜哈哈大笑,心裏卻覺得奇怪,一路上也沒看出來張少爺多喜歡那喜緣啊?

「還行吧」,張雲遷揮揮手,看着海面上飛翔的兩隻水鳥,說道:「我佔了人那麼大一便宜,不給她臉面怎麼行?」

李掌柜嘴角抽了抽,沒想到張大少爺是如此心軟之人,想到什麼,他問道:「那張少爺豈不是逛一次青樓就要帶回家裏一個人?在下也沒聽張少爺有什麼妾室,莫不是從沒去過青樓?」

「去是去過,聽曲兒或是談生意,怎麼可能沒去過?」張雲遷說道,「只是不能負責的,在下從來不沾。」

李掌柜哈哈笑道:「看來哪位女子跟着您就有福了。」心裏卻在想,這位張少爺真是太不幸了,這麼個到青樓就只聽曲兒的老實年輕人,卻娶個那麼一位好妒的娘子,不然家中定是妻妾和諧。

張雲遷只是淡淡地笑了下。

面對所有人時,張雲遷都能坦然,然而想起翩翩他就尷尬得不行,總覺得他這辦得叫什麼事兒?昨晚怎麼就不能忍忍?要女人什麼時候不能要啊?

自己這樣,得給翩翩留下個什麼印象!

張雲遷躲了顧明月一整天,要吃晚飯時還是遇見了,其實船就這麼大,躲一個人哪好躲的?

「翩翩啊,晚飯吃了沒?」張雲遷尷尬一笑,就怕她也像其他人一樣給他來句恭喜,那樣他可真沒臉見她了。

喜歡翩翩?張雲遷覺得不是,她的雙眼那麼乾淨,自己卻就在船上辦事,而且她的船艙和他住的那個中間就隔兩間,每每想到這個事實,他就覺得沒有勇氣面對翩翩。

因為檸人那一嗓子,儘管沒人會在顧明月一個小姑娘跟前說什麼,她還是知道了昨晚可能發生的事。

然而她一個女孩子,就算再豪放,也不可能對一個才睡了丫頭的人說恭喜。

也就是昨天聽了徐師傅的那一番話,顧明月覺得被妻子那樣防備監視的張雲遷有些可憐,不然對他的印象肯定要一跌再跌。

現在顧明月卻覺得那句「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的話非常有道理,若不是張少奶奶派丫鬟來監視張雲遷,今天的事情也不會發生。

連面都沒見過的女子都要防備,這樣的婚姻生活,即使有感情,恐怕也會被消磨乾淨吧。

所以顧明月對張雲遷的「沒節操」不準備發表任何看法,她笑道:「我已經吃過了,你一直站在外面做什麼?」

張雲遷莫名就鬆一口氣,翩翩對他的態度還和往常一樣就好,「我在這兒等著看晚霞呢。」

此時紅彤彤一輪圓日正將落下,幾乎映紅大半個天空,海風徐徐而來,帶來涼爽的氣息,臨風看晚霞的確是一件美事。

「今天的晚霞特別好看啊」,顧明月扶住欄桿,看向同樣被映紅的海面,突然感嘆:「這情景,再加上幾隻海豚,就更美了。」

「海豚?」張雲遷疑問,「那是什麼?」

聽這麼清楚幹什麼啊?顧明月撓了撓額頭,解釋:「呃,我聽我爹說過的,我爹說,海豚是海里的一種大魚。」

張雲遷聞言不由笑了:「海里的大魚都是會吃人的,遇見它們我們可就倒霉了。」

話猶未了,旁邊方家船上響起尖銳的號聲,方雲里疾速跑到甲板上朝這邊揮手:「張兄,快讓你家的護衛警戒,我們遇上了凶魚群襲。」

張雲遷臉色立變,暗罵自己烏鴉嘴。他語速極快地對歐陽端道:「你快帶翩翩會船艙,不要出來也不要往外看。」

凶魚群襲!年前,他家有一艘船,就是被凶魚給掀翻的,舵手加上跟在船上的掌柜,百十號人全部喪生。

張雲遷心下發抖,見顧明月根本沒有聽他話的意思,竟還扶著欄桿往外看,他立即大怒,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回拉:「不要命了你,快給我回去,歐陽,你他媽愣什麼呢。」

林弛和李掌柜這時也因為聽見方家船上的號聲疾步走來。

「張兄,你先放開明月」,林弛遠遠就喊道。

歐陽端已經抬起鐵棍打開了張雲遷的手:「張少爺,我會保護好明月的,你太急了。」

顧明月已經看到所謂的凶魚是什麼,正是海豚,且另有一波正從張家海船左前方游來。

她剛鬆口氣正要說沒事,就見方家船上已經搭弓架弩,只待一聲令下,無數箭羽便都會射入海中。

「阿端,你快喊,不要讓方家的人放箭,這是海豚,它們不會傷人的」,顧明月急忙道,歐陽端聞言,只稍微愣怔,便朝方家船上吼道:「停箭…」

顧明月補充:「告訴他們,如果射傷海豚,不僅會激怒它們,它們的血液還會引來更危險的動物。」

張家這邊,張叔和已經率領二十幾個護衛聚集到甲板上,看到快速朝這邊游來的黑壓壓一群凶魚,他頓時倒吸口涼氣,指揮趙宴道:「迅速搭弓,不,全部用弩,十米之外開射。」

「張老爺,不能」,顧明月連忙轉身,「主動攻擊它們只會給我們帶來危險,它們對人類很友好的。」

去上海時,我爸爸媽媽專門帶我去海上看過海豚。

方家那邊也根本不聽歐陽端的喊話,眼看海豚越來越近,身旁往弓弩中放箭的聲音讓顧明月焦急不已。

「顧姑娘,這裏危險」,李掌柜的臉色也嚴肅起來,「我們必須回去。」

他說着就抬手去拉顧明月,顧明月側身躲開,她大喊道:「你們不能放箭,它們不會攻擊人,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

說着,她解下腰間的荷包,裏面只裝着來時墨邇送給她的那顆大珍珠。

「請你們幫我撿回來」,下一刻,顧明月毫不猶豫地就把珍珠投入十幾米外的海面上。

「顧姑娘…」

「明月…」

幾道喊聲同時響起,李掌柜正要說您別玩了,就聽見一陣陣奇怪的鳴叫聲靠近,還沒反應過來時,一條巨大的魚從海底躍出,將那顆碩大的珍珠頂回甲板上。

趙宴握着手中的弓弩獃獃的,另一邊方家父子正要下令放箭,看到這幅場景的也嘴巴大張說不出話來。

顧明月把珍珠又投回去,海豚似很歡快地鳴叫一聲,再次從海中躍起,用腦袋一頂,將珍珠正正彈到顧明月手中。

它竟如此聰明,顧明月忍不住笑起來,再次把珍珠投下去,海豚立刻就躍起頂上來。

紅色的夕陽灑在藍色海豚的身上,灑在立在船頭甲板的女子身上,彷彿將她們鍍上一層光彩。

「我的個乖乖」,李掌柜抹抹頭上的虛汗,「爺看上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啊!」

一人一豚玩得很是歡快,海面上時而還會躍出一兩隻海豚,奇怪地叫聲此起彼伏,但再沒有人覺得可怕,他們都陷入一種詭異的寧靜中。

張家和方家很快命護衛退下去,看着四周圍着的上百隻海豚神情複雜至極,原來如果不主動攻擊,它們對人是很友好的。

那他們之前,不是自己找死嗎?

紅日落下,天海之間一片白青,海豚漸漸退去,卻還有二三十隻繞着海船不肯離去。

顧明月讓歐陽端拿來房裏沒吃完的椰奶凍,用勺子搗碎,然後灑在海面上。

「它們吃這個?」張雲遷的三觀已經被重新建立,此刻就算翩翩說這些大魚能上桌吃飯他也會相信的。

「不啊」,顧明月搖頭,笑着解釋道:「可是小魚吃這個,它們吃小魚。」

張雲遷再低頭看時,清澈見底的海面下已經聚集一長串魚影,而這些大魚正歡快地穿梭在其中捕食。

李掌柜呵呵笑道:「姑娘聰慧。」除了這個他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好嗎?

一旁站立的林弛卻笑得無奈而又寵溺,她總能給人帶來許多想不到。

兩船之間被放上甲板,方家父子三人走來。

「顧姑娘,這些魚,真的不會主動攻擊人嗎?」方一清低頭看着海里的情景,也是滿心地無語,這叫什麼事兒,他們如臨大敵,可人家根本不是來「打仗」的。

「不會啊」,顧明月笑道,指著其中游速最快的那隻海豚,「你剛才沒看到嗎?它把我的珍珠送上來好幾次呢。」

方一清心道我不僅看到了,還投了一顆下去,但是根本沒條魚理他。

斟酌片刻,方一清問道:「是不是因為這些魚特別喜歡姑娘,才不攻擊我們的?」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顧明月非常不可思議,她看向方一清,「方老爺不會覺得我和這些海豚認識吧?」

方一清攤攤手,「姑娘不認識它們,怎麼會知道它們叫海豚?」

「我」,顧明月竟被問得無言以對,「我是聽我爹說的,海豚不會攻擊人的,以後你們在海上見到,不攻擊它們就不會有事。」

這時海面又響起幾聲海豚叫聲,那隻游速最快的海豚忽然從海里躍出,將一顆李子大小的珍珠頂到甲板上,落下時還朝顧明月叫了幾聲。

「姑娘,你就承認吧」,方一清用我早知道的語氣道:「不認識它能把我的珍珠給送上來,剛才我扔下去時可沒有海豚搭理。」

顧明月指指滾在甲板上的珍珠:「你的?」

方一清點頭:「剛效仿顧姑娘投下去的。」過這麼長時間,那條魚竟還能找到,可見能游得很深了。

顧明月低頭,就見海豚落在水裏后,大腦袋依然浮在水面上,它見她低頭看過來,立即歡快地鳴叫兩聲打招呼。

顧明月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對着下面喊道:「給你取個名字,你的皮膚那麼漂亮,就叫海藍吧。」

海藍躍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鳴叫回應。

眾人都有些驚訝,張叔和嘆道:「這海豚,竟這麼聰明?」

「海藍應該是特別聰明的那一種」,顧明月說道,話音剛落,那條愛現的海豚又從海里跳躍出來,引得眾人連連讚歎。

方雲希上前兩步,站到方一清左後方,聲音略低道:「爹,不如咱們請顧姑娘幫忙,把這樣的大魚捉一條回去,這種魚這麼聰明,肯定會引得帝京轟動。」

方一清心頭也是一熱,只是他還未開口,聽見方雲希說了什麼的顧明月就已轉過頭來。

顧明月對方雲希的反感一下子達到最頂點,「方公子,正因為海豚很聰明,它才不會像其他魚兒一樣被人圈養。如果你想人亡船毀,那我也不攔著。對了,提醒一下,海豚身上有一層有毒的粘膜,人碰到的話三天之內必化為血水。所以你還是不要有剛才那種異想天開的想法。」

方雲希臉色難看,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顧姑娘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我爹見過,告訴我的啊」,顧明月說道,又轉向默默無語的方一清道:「方老爺出海做生意,一不小心就是風雷雨暴的,我勸方老爺多積仁義,這樣才能長長久久。」

一直沒說話的方雲里聽到這類似詛咒的話,很是不喜,當即便反駁道:「顧姑娘此言太過,只不過捉一條魚,怎麼在你說來就成不仁義了?」

顧明月聳聳肩,「既然是捉,就難免傷到,而且若是你被人捉去,你願意嗎?」

「你」,方雲里上前一步,從沒被人這麼不給面子,他已是氣急。

歐陽端立即擋在顧明月前面:「方少爺想動手嗎?」

「雲里,注意點」,方一清沉聲開口。

張雲遷上前說道:「三少爺,你一個大男人跟翩翩一個小姑娘計較,好意思嗎?」

方雲里甩袖冷哼:「是她先說我父親。」

李掌柜咳一聲,道:「顧姑娘也是忠告嘛,其實我覺得顧姑娘說得非常有道理,咱們生意人,那是比任何人都需要積仁義心的,否則老天怎麼會讓咱賺這麼多錢!」

方一清哈哈笑道:「李掌柜說得極是,是我一時糊塗了。」小丫頭的話雖不中聽,他卻沒放在心上,倒是兒子還太年輕氣盛,只是這海豚不能捉一隻,有點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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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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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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