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家長

163 家長

今日陽光和暖,春風習習,燒烤材料準備好之後,顧明月便讓顧煥直接把炭點在院子裏。

她剛把扇貝蒸上,外面就傳來顧煥的喊聲:「翩翩,炭已經好了,紅彤彤的,正好烤,我先烤上了。」

顧煥搓搓手,看着放在小桌子上的一碗碗調味料,覺得這燒烤簡單,刷刷料翻翻面就成,烤肉他吃過,不就是那麼做的?

這麼想着,他就拿起十幾串放到烤架上烤起來。

顧明月出來時,顧煥已經像模像樣地烤上了。

「煥大哥,微微變色時就要刷上一層油,油不要太厚」,顧明月提醒道。

「翩翩,海外面有家裏好沒」,這時大門一聲響,顧柏笑着率先走進來,在他身後還跟着大伯娘,顧秀梨,顧秀水,顧秀萍。

「大伯,大伯娘」,顧明月轉身過去見禮:「海外面當然沒有家裏好了」,跟三個姐妹打過招呼,才問道:「我奶奶一人在家呢?待會兒午飯做好我給奶奶送去些吧。」

「煥子說你要做燒烤,你奶奶說她不愛吃烤的東西,在家看着隨便做點吃的就成,讓咱們不用管她」,顧柏笑道,走到兒子旁邊,問道:「煥子,你烤的這是個啥,能吃嗎?」

顧煥把手中的蝦串魷魚串翻個面,得意道:「爹,您老就坐那等著吃吧。」

顧明月心想待會兒還是做兩個蝦仁飯糰,給奶奶送去吧。

大伯娘笑着說了顧明月兩句就過去廚房幫顧氏做菜,顧明月則留在院子裏招待起三個堂姐妹。

幾人許久不見,也都很客氣,尤其是顧秀梨,她如今更顯得成熟幾分,和顧明月談談笑笑很長時間。

顧煥那邊剛烤好,這邊說着話的顧秀水就跑過去拿了四串,轉回來給其他三人一人遞過來一串就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

「哥,你都放了什麼啊」,剛沾舌頭她就呸呸吐出來,「這是個什麼味,能吃嗎?」

「忘了提醒你們了」,顧明月笑道,「這上面有辣椒,是我從香羅國帶回來的一種調料,味道有些沖,一開始慢慢吃,習慣就好了。如果實在吃不中,再烤的不放這個就好。」

顧秀水把烤串放到她哥旁邊的筐子裏,便奔到廚房找茶水喝,再出來她就對顧明月道:「你跑那麼遠,就帶這麼點東西回來嗎?」

顧煥皺眉,說道:「昨天我帶家的香蕉荔枝你沒吃?」

「吃了」,顧秀水吐吐舌頭,「我還以為翩翩上午要做什麼新鮮吃食的,這個燒烤沒有烤肉好吃呢。」

顧明月不與她計較,正要說話,歐陽薇就已道:「水水,屋裏有豬肉,你想吃那個,我去給你切點。」

對於這些顧家人,歐陽薇一向很客氣。

大伯娘在廚房聽到,走出來道:「小薇,不用管她,水水,你不想吃燒烤,就等著吃飯,別在那嘰嘰喳喳的。」

顧秀水撇撇嘴,「翩翩,你先給我拿點香蕉吃吧。」

一旁顧秀梨笑看着,心裏卻想待會兒走的時候怎麼跟顧明月要一串,聽說在帝京一串香蕉至少得七八兩銀子,她這時也覺得自己因為一點小事就回娘家會被人說,可若她回去時能帶上一大串香蕉,她既不用擔心被人說事多,婆家人也要再高看她幾分。

顧明月帶的香蕉很多,本來就是打算回家跟親人分著吃的,雖然顧秀水有點頤指氣使的,但看在煥大哥面上,她不計較,應聲可以就到屋裏拿了些香蕉荔枝出來。

「翩翩姐,這香蕉是怎麼長的?」顧秀萍掰下一根香蕉,十分好奇。

顧秀萍如今在奶奶身邊,吃喝都不缺,穿得雖不見多好,卻也整整齊齊,跟以前相比簡直就是兩個人,偶爾到顧明月家裏來,也都會帶一件小東西給她,雖然那些小東西顧明月根本不缺,有的甚至都不用,但其中的心意卻值得人看重。

顧明月因此對秀萍這個堂妹,比三個堂姐感情倒好上不止一點,聽她問,也就說得很詳細。

顧秀梨笑道:「聽翩翩這麼一說,我也想出海看看了。」

大伯聽見就說了句「瞎說」,接着道:「你跟翩翩能比?她還是個小姑娘,又跟張大富家裏熟,你一個成了親的媳婦,還出海,你這邊船沒坐上,耿家就得把你休了。」

「大伯,你忘了」,顧明月好笑道,「大姐夫家裏就是跑船的,梨梨姐怎麼連船都不能坐了?」

顧秀梨的臉色卻一下子陰沉下來,慢慢問道:「翩翩,你這話什麼意思啊,看不起梨梨姐嫁的人家?」

沒嫁給耿臨時,顧秀梨根本想不到為商是要被那麼多人看不起的,現在她家越來越好,而她卻成為一個商人婦,心底的懊悔就不自覺地一日日積聚。

即使時刻記着奶奶教她的那些貞靜守家不嚼口舌的話,顧秀梨還是常常後悔,後悔不該那麼早出嫁。

雖然她哥只能入工藉,可如今的家產,名聲,比起耿家強了何止一點半點?她作為貴重的女兒家,如果沒那麼早和耿臨定親,就是像水水一樣嫁到地主家裏也不是沒可能的。

後悔經常噬咬着顧秀梨的心扉,雖然理智告訴她顧明月說者無心,臉上的不喜質問卻怎麼也遮掩不住。

「大閨女,你瞎說什麼呢?」顧明月還沒開口,大伯就已經瞪着眼吼了起來,「且不說翩翩聽了惱不惱你,就說耿臨知道你這話,他會怎麼想,你還想不想好好過日子了?」

顧秀梨低下頭不說話,顧明月道:「梨梨姐,我剛才那句話只是一句玩笑,我更是從來沒有看不起商人,你心情不好卻不要把我撒到我身上。」

「翩翩,過來跟我烤串」,顧煥招招手,臉色難看道:「別理她。」

顧明月站起身,「煥大哥,你先烤著,我去廚房看看扇貝蒸好沒。」

一時間院子裏寂靜至極,大伯瞪了女兒一眼,低聲道:「不行你就回家跟你奶奶說話去。」

顧秀梨扭頭,默不作聲。

「翩翩,你別理秀梨」,顧明月剛一進廚房,大伯娘就道:「她今天吃槍葯了,不是單對你。」

顧明月笑道:「大伯娘,我沒那麼小心眼。」顧秀梨也沒怎麼她,只不過剛才話有些沖,她犯不着對她有什麼意見。

大伯娘嘆了口氣,對一旁忙碌的顧氏道:「以前水水不省心,梨梨做什麼都滴水不漏的,現在她卻也開始這事兒那事兒的,仗着她哥現在手藝好名氣高,她一回娘家,那話里就對耿家哪哪都看不上,這以後能過好上?我是想到都發愁啊,耿臨當初也是她看上的,怎麼現在她哥有點本事,她就哪哪都看不上人家了呢。」

「雖然是成親了,可還是個孩子呢」,顧氏寬慰道,「大嫂你私底下多說說她,過了這個勁兒就好了。」

「我也是這麼勸自己」,看到翩翩丫頭在那鍋灶邊忙忙碌碌的做菜,大伯娘就忍不住道:「翩翩和熠兒都這麼懂事,你可省心了。」

顧氏笑道:「他們兩個我還有的愁呢…」

顧明月聽到她娘又開始念叨,就忙端著幾個蒸好的扇貝到外邊,「煥大哥,蒸好了,先給你吃着。」

「翩翩,你可真是大哥的貼心小棉襖」,顧煥忙放下烤串,接過盤子就拿住個扇貝,吸留一下便把粉絲帶肉吞到口裏,頓了頓,才嚼幾口咽了下去,「這是放辣椒的?」

顧明月蹲在旁邊接着煥大哥丟下的繼續烤,聞言點頭,「味道比不放的怎麼樣?」

「好吃」,顧煥說着又吞掉一個,「夠勁兒,不過,翩翩,烤海鮮沒你說的那麼好吃啊,太柴,待會兒我還是弄點肉塊烤烤。」

「你要求還不少」,大伯拍了下兒子的後腦勺,「就顧着你自己吃了,你爹,你妹子都還看着呢。」

顧煥托着手裏的扇貝,笑道:「爹,您就直說您饞了唄,還拉上妹子們幹啥?」說着他把盤子遞給父親,對從剛才就不怎麼說話的三人道:「你們三個也過來吃吧,別那兒干坐着了。」

顧秀梨這才笑笑,起身過去。

顧秀水撇撇嘴,她就是看不慣爹娘大哥都向著顧明月,不過到底也起身過去拿了個扇貝。

見兩位堂姐都拿過了,顧秀萍才過去拿了個,她嘗一口,笑道:「確實比過年時吃到的更有味。」

「那最後一個給你」,顧煥拿起扇貝遞到顧秀萍手裏,顧秀萍笑着道謝,院子裏凝滯的氣氛活分許多。

顧明月把烤好的大蝦遞給顧煥讓他嘗,顧煥咬下一口就瞪大眼睛,立即從凳子上起身,就差給顧明月捏著肩捶著背了,把她按到座位上:「翩翩,你來烤,大哥給你打下手。」

「我本來就說親手給你烤的,是你說很簡單」,顧明月笑着指揮顧煥,「煥大哥,你要給我打下手,就給我看着火,上調料,聽我指揮。」

「好」,顧煥答應地很乾脆,兩口把蝦吃完就忙碌開來,一邊還嘟囔著:「這烤個東西它也挑人,我烤的跟你烤的一比那就不是人吃的。」

有顧煥幫着忙,不過片刻顧明月就烤出一二十串來。

顧煥忙着還不耽誤吃,時不時還給他爹和屋裏做菜的娘和嬸子送去一些。

顧秀萍和顧秀梨也坐過來說笑吃着,除顧秀水彆扭著不怎麼說話,吃烤串的速度卻最快,好像根本不記得她剛才還在嫌棄這東西不好吃。

齊嬤嬤打聽着去隔壁村子的廟裏上過香回來,見這一家子坐在院子裏就吃起來,還邊吃邊說的,眼神的鄙視之意根本都不遮掩,話沒說一句便挎著小包袱進了屋,片刻後走出來問道:「那明月姑娘,我家小姐哪裏去了?」

她的聲音一出,吃得熱鬧的幾人都看向她,大伯和顧煥均是皺眉,顧煥道:「你那小姐有手有腳的,出門也不吭一聲,哪去了我們怎麼知道?」

齊嬤嬤還要說什麼,夏雪帶着蕊兒出現在大門口,她急忙走過去,「小姐,您哪裏去了,這怎麼又哭了?」

夏雪剛才在展冥跟前灑了不少淚,此時眼眶的紅腫很明顯,也根本沒心情搭理齊嬤嬤,但見到顧煥還在院子裏,她便啞著聲音道了句「沒事」。

只是那邊吃燒烤的幾人,沒一個有搭理她的意思。

夏雪好似並未在意,讓蕊兒去給她打盆水,就邁步向屋裏走去,半刻中再出現,已經是往日高雅溫柔的大小姐。

「明月,我也來幫忙吧」,她走過來笑道。

顧明月心中莫名厭煩,她時時刻刻在眼皮子跟前晃,自己再好的修養也要沒有了,穆蘊到底有沒有去夏府說這個夏雪的事啊。

「大小姐,您別有事沒事就湊過來行不?」顧煥這一上午弄得,早對夏雪反感至極,「您回屋裏,待會才飯做好了您家的嬤嬤丫鬟不會給您端啊?」

三番兩次受挫還能忍,次次受挫,夏雪心理再強大也有些受不了,她緊扣手心目含淚光:「顧煥大哥,我怎麼得罪你了,你總是這麼針對我?」

顧明月冷笑,夏雪說話什麼時候都改不了意有所指。

顧煥也要受不了了好嗎?自己討嫌還問旁人為什麼針對她?這如果是個男人,他早一腳踹出去了。

「煥子」,看齣兒子想動手,顧柏呵斥道,「吃你的東西。」

夏雪頓時麵皮紫漲,上不去下不來。

這時大門處有人問道:「請問這裏可是曾經在夏府做過侍衛的顧攀家?」

顧明月看到門口站着一個身着體面的嬤嬤時,暗暗鬆了一口氣,「顧攀是我爹,你們找他有什麼事嗎?」

「我們是夏府的」,嬤嬤聞言笑着進門,看到夏雪時,臉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一僵,隨即自然道:「此來是奉夫人命帶小姐回去的,這些日子給你們添麻煩了。」

廚房裏顧氏和大伯娘也聽到聲音出來,嬤嬤就笑問道:「你們哪位是顧嬸子?」

「我是」,顧氏上前一步,問道:「您有什麼話要說?」

「小姐給您家添麻煩了」,嬤嬤從袖口掏出一包銀子,客氣道:「這些錢是謝連日來你們對小姐的照顧,只是我們這個小姐…」

嬤嬤搖頭嘆氣,夏雪此時早已臉色煞白,她不明白羅嬤嬤怎麼會來,卻深知這個婆子的一張嘴能把黑白顛倒,便搶先開口:「羅嬤嬤,母親派你來的嗎?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顧家村雖算不上偏僻,可若不是特意通知,府里是不會知道的。而宅子裏那幾個婆子因為出了她差點被強的事,根本不敢往府里說,否則即使她爹對她沒什麼父女情誼,那幾個婆子連着她們的兒子也都活不下來。

前世她一直在這裏安安穩穩地獃著,今生羅嬤嬤怎麼會出現?為什麼事情會變這麼多?

夏雪猛然看向顧明月,是從她回來,一切才開始變的,從顧明月踏進這個家門,她就開始事事不順。

這個顧明月生來就是克她的。

「羅姐姐」,齊嬤嬤面上的氣勢弱了些,卻依舊擋在夏雪前面,「夫人你們要把小姐帶到哪裏去?」

羅嬤嬤只看她們一眼,並未答話,繼續笑對顧氏道:「我們家這個小姐從小就謊話連篇,這段時間說了什麼,顧嬸子可不要往心裏去。小姐犯了錯,老爺命她在祖宅靜思己過,誰想她竟跑了出來…」

「住口」,齊嬤嬤和蕊兒異口同聲呵斥,夏雪渾身氣勢大開,冷喝道:「如此敗壞我,是母親授意你的嗎?」

羅嬤嬤被這大小姐身上的氣勢驚了一下子,隨即不在意地笑道:「小姐在說什麼,什麼敗壞不敗壞,少爺現在還吃着湯藥,難道你心裏就一點都不愧疚?少爺的身子不好,對你倒有什麼好處?」

夏雪眼神一閃,有什麼好處?那個小孩子眼中有她這個嫡姐嗎?他沒了殘了,怎麼沒好處,至少她那個繼母的腰桿就再也硬不起來了。

「羅嬤嬤,就像你說的,弟弟沒了,我能有什麼好處,所以我又為什麼要害他」,夏雪突然掩嘴哭道,「我說了不是我做的,你們為什麼都不信,現在我已經不在府里,躲在這鄉下還不如你們的意嗎?非要把我折騰死才算?」

顧家人已經被這雙方一來一往話語中的刀光劍影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羅嬤嬤輕哼一聲,把銀包塞到顧氏手中,道:「讓你們看笑話了。」

「攀哥曾是夏府的侍衛,照顧貴府小姐也是應該的」,顧氏搖搖頭,把銀包又推了回去,「這銀子沒必要。」

羅嬤嬤皺眉,「夫人賞的,嬸子就收下吧,只是莫要和村裏人閑嚼舌頭才好。」

顧氏就不怕人厲害,氣勢也一瞬間強硬起來,「貴府的事我們不會向外說一個字,銀子你還是拿回去吧。」

「這」,羅嬤嬤有些驚訝,她再次打量一眼這幾個農家人,將銀包緩緩揣回袖口,「記住你的話便好。」

「小姐,跟奴婢們走吧」,轉過身,羅嬤嬤立即沉起臉,看着護在夏雪前面的蕊兒和齊嬤嬤,「還不快去把小姐的東西收拾起來?」

「我不走」,夏雪搖頭,兩步斜出,跪在顧氏前面哭道:「顧嬸子,你不能讓我跟她們走,雪兒走了就活不成了,嬸子你救救我。」

羅嬤嬤的臉色頓時陰得能擰出水來,朝跟來的幾個大手大腳的婆子使了一個眼神。

「夏小姐,是你家府里的人來接你」,顧明月擔心母親心軟,上前一步道,「你求我娘有什麼用?真活不成的話,你要去求的是官府。」

「顧明月」,夏雪雙目憤恨,突然起身就朝她推一把,「夏府的人是你讓你爹叫來的對不對?」

顧攀到帝京,現在還沒回來,夏府的人卻來了,不是他去說的還能是誰?

顧明月急退一步,沒被推到,顧煥和顧氏都在瞬間上前,「夏小姐,我們家還輪不到你來撒潑。」

沒用他們對夏雪動手,幾個力大的婆子已經上前死死鉗住了她的雙臂。

夏雪掙脫不得,心裏焦急,一會兒哭一會兒求一會兒罵一會兒威脅,直到幾個婆子帶着她停在門口的馬車而去,她一時間連連大喊:「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羅嬤嬤示意,才有婆子敢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畢竟這是府里的小姐,她們不敢像對待犯了錯的丫鬟和姬妾那樣隨意。

夏雪的嘴被堵上,院子裏終於清靜下來,羅嬤嬤朝顧家眾人低身一禮:「叫各位看笑話了,告辭。」

顧氏點點頭,羅嬤嬤笑着走開,兩步后又停下,對還愣在遠處的齊嬤嬤和蕊兒道:「齊嬤嬤,還不給小姐收拾收拾東西跟上來。」

齊嬤嬤應聲是,卻向顧氏和顧明月丟去憤恨一眼,「顧嬸子就這麼袖手不管,顧侍衛回來能交代得了嗎?」

「你們自家人來接,我怎麼就不能跟我當家的交代了?」顧氏拍拍身前的圍裙,提醒道:「齊嬤嬤,您還是別在我跟前逞威風,早點跟着你家小姐去吧。」

要說人做事就是不能太過,如果不是她們佔着她家女兒的房間,她還真不能就這麼看着人哭着被拉走。

齊嬤嬤和蕊兒把屋裏的東西胡亂一收就急匆匆地追了出去,大伯娘搖頭道:「大門裏和我們這些小門小戶就是不一樣,那個羅嬤嬤光是說話就能震得人腿肚子發顫。」

「人走了就行,咱們吃飯去」,大伯揮揮手,坐在烤架邊繼續吃,要他說當初這小姐就不能留,也不是死了爹娘,人爹娘都活着,伸手就是沾麻煩,幸好是早早地被接走了。

大伯娘也笑起來,「吃飯吃飯,左右和我們不相干。」

明明院子還是那個院子,顧明月卻覺得夏雪主僕三人一走,自家院子也開闊起來,她笑道:「大伯,大伯娘,還有娘,你們先吃,我蒸的大米應該也涼了,我去做些壽司再來。」

家裏的材料充足,顧明月做出來的醬汁更為濃香甜柔,在此之外,還有一股可口的酸,總之她這次的壽司做的十分成功。

並不算太熾烈的陽光下,顧家院子裏並排擺着兩張方桌,壽司剛一端上來,正吃喝談笑的人就都把目光投了過去。

「我先嘗嘗」,顧煥很不客氣地伸手,捏一個便送到口中,邊吃就邊點頭,「這個吃法好,大米這麼卷卷,比泡著雞湯還好吃,飯糰更不如這個口味好。」

「翩翩啊」,拿出帕子擦擦嘴角,顧煥對小堂妹道:「我看你也別刺繡了,直接去帝京開個食鋪,就你這手藝,那妥妥的客似雲來。」

顧明月把剛做好的麻辣小龍蝦盛了一盤端出來,聞言笑道:「那太累了,我才不幹呢。煥大哥,麻辣小龍蝦,悠着點吃。」

「你這身子骨,在廚房待半天就站不起來了」,大伯娘笑着打趣,拿起筷子道:「紅紅的看着挺喜慶,這個我先嘗。」

顧明月還沒來得及提醒,大伯娘已經把一個小龍蝦放到口中,片刻后臉紅脖子粗地吐出些蝦殼來。

「這個放多少那什麼辣椒?」接過旁邊丈夫遞上來的水,大伯娘喝下去一整杯,連連擺手,「那蝦殼子也厚得不行,太麻煩,我不耐吃。」

顧明月拿起一個剝掉蝦殼,笑道:「先剝殼再吃,這個就是吃麻辣味的,越吃越過癮,您再嘗嘗。」

大伯娘性子急,吃烤蝦就是不剝殼直接吃,那個是白蝦皮還不算太厚,麻辣小龍蝦卻不一樣,一身厚厚的殼,根本不可能直接吃。

大伯娘看着侄女放到她碗中的蝦肉,擺手道:「不吃了,那一個我就吃夠了,我還是吃這個米飯卷吧,翩翩,你也別忙了,坐下一起吃。」

「我剛才做着的時候就吃了幾個壽司,大伯娘不用管我,你們吃,我再去做兩個飯糰給奶奶送過去。」

正說着,顧明月看到煥大哥被辣到連連灌水的模樣好笑不已,「煥大哥,你不要一覺得辣就喝水,忍一忍,再吃一個就好了。」

顧秀水說道:「哥,你看你滿頭大汗的,還是別吃了。」

「水水,你嘗一個」,顧煥搖頭,笑道:「真跟翩翩說的一樣,越吃越過癮。」

大伯嘗試着剝一個放到嘴裏嚼了嚼,雖然撐不住這個辣味,他還是硬咽了下去,再回味,卻是覺得的確夠勁兒:「嗨,還真是,明明辣得舌頭疼,還是想吃。」

顧氏沒敢嘗,對女兒道:「記得給你奶奶做碗湯捎過去,省得她再開火。你自己做成不,用不用娘幫忙?」

「不用」,顧明月道,「鍋里還有火,我再添兩根柴,一碗湯好做得很,娘你吃飯吧。」

歐陽薇要過去給她幫忙,顧氏笑道:「忙一大上午了,你坐着吃吧」,又對女兒道:「你忙不過來就喊一聲。」

顧明月答應,她回去廚房做飯時,外面大伯和煥大哥已經把這麻辣小龍蝦吃得很是愉快了。

弟弟還沒下學,雖然給他留着燒烤和壽司,顧明月做湯時還是多添了兩碗,那些東西太干,大人們隨便弄點茶水喝喝就成,弟弟還小,又上學用腦子,還是喝點營養湯吧。

顧明月做了些甜蝦仁兒,又弄些腌蘿蔔條,切得細細碎碎地拌成餡兒,裹在溫熱的米飯中,用糕點模子定了型,最後取出來,一一擺到盤子裏淋上濃濃的醬汁,美味的飯糰就做成了。

一刻鐘后,顧明月提着食盒出來,「娘,湯我多做了些,待會兒熠兒回來讓他先喝點湯再吃東西。」

「娘知道」,顧氏站起來,「你在泉州買的那些點心也給你奶奶帶兩封過去。」

提着兩封點心出來,顧氏把女兒送到大門口,對她道:「跟你奶奶說會話再回來,你出海的事她雖然說過兩句,二月二還特地到廟裏給你許了願,她也惦記着你呢。」

「嗯」,顧明月點頭,「我知道,娘,你回去吃飯吧。」

走過林家門口時,顧明月朝裏面望了一眼,就看見那院子裏人來人往的,就連昨天留在帝京的福喜和福壽也回來了,他們的臉上也都透著喜氣,想來是概大伯已經帶着媒人來過了。

「翩翩」,林芙蘭剛從屋裏出來就看見顧明月,忙喊她一聲跑了出來,「你幹啥去?」

顧明月看她精神飽滿眼神明亮且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便知道她的心情非常好,就笑道:「去給我奶奶送飯。」

多餘的話顧明月一句沒問,雖然她對煉大哥沒那心思了,可說打趣他的未婚妻子什麼的,也同樣沒心情。

林芙蘭點點頭,隨即就有些不好意思道:「翩翩,明天煉大哥家裏要正式來我家提親,你到時候記得過來玩。」

「好」,顧明月笑道,「恭喜你了,芙蘭姐,我先走啦。」

「走吧」,林芙蘭擺擺手,臉上的笑意一直到現在都沒散,他明月和小雨都很好,她以後就要成為她們的嫂子,也要對她們好的。

顧明月說了聲再見,便提着食盒朝村口走去,路上遇到好幾個扛着鋤頭回家的伯叔,她幾乎一路招呼著到了大伯家。

老太太正坐在太陽下縫鞋子,看到她推門進來,就笑道:「翩翩來啦,你爹娘就是慣得你,還跑到海外面去。」

有心多說兩句,想到這個孫女不是在她跟前長大的,老太太就換了話:「給你煥大哥他們做了什麼好吃的?」

「我娘炒了幾個菜,還有就是我帶來的魚蝦」,顧明月把食盒放在院子裏的石桌上,取出裏面的湯飯,道:「奶奶,這是我給您做的飯糰,還有一碗蛋花湯。」

「那正好不用我做了」,老太太臉上的笑意更多幾分,邁著步子到屋裏拿出一包白糖球,「你二姑前天過來看我帶的,這白糖球還是你二姑父熬制的,說是想弄兩個挑擔沿街叫賣,你嘗嘗咋樣。」

白糖球有雞蛋那麼大,雪白雪白,咬一口酥酥的,顧明月點頭道:「不錯。」

二姑父家裏有四個兒子,所以即使有二十幾畝地,他家的生活壓力也是比較大的,二姑父比她爹還大七八歲,如今卻還要再去做沿街叫賣的小販,顧明月暗自嘆氣,然而因為奶奶住在大伯家,她跟三個姑家的人也不怎麼親近,感嘆一句也就罷了。

顧老太太吃了口孫女送來的飯糰,臉上的表情就有些變化,這東西吃着倒是不錯,如果二閨女家的貨擔上多出這麼一個零食,也能多賺兩個,不過這到底是孫女的手藝,她想幫閨女一把卻也不能搶孫女的東西。

「翩翩,你這個飯糰是怎麼做的」,想到三外孫今年就要娶妻,老太太還是問了出來,「等明兒能不能教教你二姑,讓她家也多個來錢的渠道?」

「恐怕不行」,顧明月把最後一小塊糖放到嘴裏,拿出手帕擦擦手指,「奶奶,這個飯糰好吃,靠的就是外面這一層醬汁,但是醬汁的配方已經被人買走了,我不能再教給旁人。」

老太太聞言,點點頭,即使不怎麼介意,臉上還是有些下不來,「你爹和他這幾個兄弟姐妹,只你二姑和三叔家裏難些,奶奶便容易操他們的心,翩翩你別在意奶奶剛才的話。」

顧明月搖搖頭,「我沒在意,二姑父這個白糖球做的挺不錯,應該能行。」

「你大伯和你爹也都說行」,老太太笑道,「你煥大哥說了,你四表哥願來他這裏做木工就來,一個月先按三兩銀子給他開,你二姑高興得很,直說就讓你四表哥過來,哎,你們這些小一輩的,比起你爹這一輩來可出息多了。」

二姑家的四表哥名叫蘇文,顧明月聽她爹說,四表哥小的時候很聰明,還有個化緣化到二姑家門口的和尚說四表哥是文曲星下凡,有做狀元的命,自那后,四表哥的名字就改成了蘇文。

然而等四表哥再大兩歲,二姑父把他送到學堂,他卻是沒三天就哭喊著不讀書了,二姑父一直記着和尚的話,當時就把堅持不去學堂的四表哥好一頓抽,之後這種不讀書就挨抽的事又在四表哥身上發生過好幾次,二姑父或許也看出來他兒子不是讀書的料,也就不再逼着他讀書。

過年時顧明月在大伯家見到四表哥,兩人還說了幾句話,倒是聽他說想去當兵,煥大哥這裏,他恐怕不會來。

不過這些顧明月也沒必要和奶奶說。

和奶奶說着話,待她吃完,顧明月便收起碗盤要回家去。

老太太把那一包白糖球都給放到了食盒中,「熠兒這些天也沒來,這幾個你帶回去給他吃。」

「謝謝奶奶」,顧明月道,「那我走了,您曬會太陽就回屋休息,別一直做鞋,累眼睛。」

顧老太太點着頭,把顧明月送到門口,這時遠遠正有一輛驢車朝這邊而來,上面坐着三四個人,遠遠地就有道熱情的聲音傳來:「親家老太太…」

「哎呦,這不是臨子他娘」,顧老太太忙兩步走上前去,「臨子啊,你們怎麼都過來了?梨梨那丫頭吭也不吭一聲就跑家來,我和她娘可把她好一通說,正說下午就讓她哥把她送回去呢。」

耿臨他娘是一個爽朗且很會說話的女人,從驢車上下來,快走幾步扶住老太太,笑道:「您說哪裏話,我們兒子惹你家姑娘不高興,還不興人家生氣了,我是吃午飯時才知道梨梨回娘家了,這一問我也不高興了,你說哪有因為自家妹子和媳婦生分的道理?這不,我把閨女也帶來了,讓她好好給她嫂子陪個不是。」

正午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有人在家吃飯,耿母這一番說得又脆又亮又爽快,不少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說話間就有幾家好事的婦人端著飯碗走出來招呼:「梨梨她婆家來人了,我說怎麼不年不節地這梨梨就家來了,原來是小兩口鬧矛盾呢。」

顧老太太暗叫不好,恐怕孫女兒真把耿家的人給惹惱了,這臨子她娘說是帶着閨女來道歉,倒更像過來發他們娘家人,有心維護孫女,老太太就笑道:「孩子小不懂事,哪次回娘家來我和她娘不教育她?在婆家不能當娘家,啥事都得謙讓著,沒料想她還是總欺負臨子老實。」

耿母聞言立即笑了,「老太太說的是,我家臨子就是太老實,不會說個好聽話,我在家也把他說了不少。」

見耿臨他娘態度軟化下來,老太太也不追着趕着,轉身對還站在門口的顧明月道:「翩翩,鎖就在門后,你把門鎖上,我先陪着親家太太去叫你梨梨姐。」

耿母在請期那日見過這個顧家老二家的女兒,對她印象很不錯,這時也笑着招呼了兩句,才問道:「老太太,梨梨沒在家?」

「在她二叔家玩呢」,老太太笑道,「我家翩翩弄了不少好東西,你們也都去嘗嘗。」

顧明月稍後一步到家,她到時,就見顧秀梨板着臉,大姐夫站在她旁邊好似陪錯的樣子,她也就沒往前走,而是朝一旁干坐着的顧煥眨眨眼睛。

「怎麼了?」顧煥走過來笑問。

「你家的鑰匙」,把鑰匙放到煥大哥手上,顧明月低聲問道:「梨梨姐怎麼又氣起來了?」

顧煥皺眉道:「作呢,越賠禮她越厲害,走,我去你屋裏坐會兒。」

顧明月和顧煥這邊還沒剛在屋裏坐下,就聽到院裏有爭執聲傳來。

耿臨氣沖沖道:「娘,咱們走吧,就讓她在娘家住着。」

「不想接我你就別來」,一向溫婉的顧秀梨也發起火來,「現在是想在我娘家和我吵嗎?」

「嫂子,你彆氣了」,耿欣上前,想要握住顧秀梨的手,卻被閃開,她眼中閃過一絲氣惱,可轉而想到若是因為自己大哥和大嫂一直這麼彆扭著,她以後還有什麼顏面在娘家待,便把那氣惱生生忍着,「都是我不好,不該總是用嫂子的綉線。」

「你自己也知道啊」,顧秀水聽她姐說過這事,知道這人有事沒事就拿她姐筐里的綉線使,聽見這話就不客氣道:「不就是看我姐的綉線好嗎?你家…」

「二丫頭」,大伯氣吼道,「你給我滾一邊去。」

在這麼多人面前被她爹怒斥,顧秀水當即就眼眶通紅,捂著臉跑了出去,顧秀梨一語不發,看也不看耿家人便也緊跟着出去。

而耿家母子三人,那臉色同樣非常不好看。

「親家母,孩子說話不好聽,我這裏跟您道歉了」,大伯走過來,十分誠懇地低下頭。

耿母嘆口氣,「親家公,親家母,我知道你們都是明白說理的人,今天本是來接梨梨回家的,沒想到卻弄成了這個樣子。」

她說着站起身來,「既然這樣,我們還是先回去,等過兩天梨梨氣消了,再讓臨子單獨來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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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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