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看景

173 看景

許縣在黑夜中安靜下來時,帝京仍是萬家燈火輝煌通明。

「哥,你還好吧?」戊三扶著背後一片血跡的大哥,不過大哥辦砸了事,只挨二十棍子已經很幸運了,「幸虧爺比以前心善許多,否則戊二就該成為我們的大哥了。」

「你小子懂什麼」,戊一拍了兄弟一巴掌,倒抽口涼氣,「以後做事別心存僥倖,哥這次只挨二十仗那是爺心情好。」

戊三不明白:「你辦錯事爺還心情好?」

「是啊」,戊一抬頭看天,「就是我太熊,爺才有機會英雄救美。」

「什麼美?」戊三疑問。

戊一拍拍他的腦袋:「不該知道的不要打聽,好好練功去吧,一這個位置隨時歡迎你們。」

上過葯,戊一隱蔽身形到穆府。

一張桌子上擺滿了瓶瓶罐罐,穆蘊正站在旁邊拿着個白瓷瓶輕嗅,戊一進來他也沒抬頭,似乎挑出了滿意的,他把六個大小顏色不一的瓶子擺成一行,轉身拿來個白色的淺碗,才漫不經心地問道:「都查出了什麼?」

「雖然中間繞的人不少,但屬下可以肯定,那些人都和安樂侯有關」,這麼長時間,戊一的跪姿沒有絲毫變化,「之前在帝京落網的七個悍匪似乎也和安樂侯府的人聯繫過,他們應該早就盯上了顧姑娘,只是屬下還未查出是為什麼。」

穆蘊調葯的動作頓了頓,所有事情在腦海中串聯起來,他驀地冷笑:「又是女人的把戲,安樂侯不是喜歡暗裏吹噓他妹妹受寵,將來生了皇子定能被封為皇儲,而他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舅爺嗎?這樣的人離造反還能遠?把他這些話散播出去吧。」

戊一心中懷疑,就安樂侯那熊包,這樣的話散播出去會有人信?但爺的話向來沒錯過,恐怕也不過三五日,安樂侯就得完。

「屬下遵命」,戊一拱拳。

穆蘊擺擺手,像是突然想起似的道:「對了,這事辦完,給你三天假,回鄉看看你娘去吧。」

想到家中老母,戊一立時眼眶酸澀,叩首,鼻子囔囔地說道:「屬下叩謝爺的恩准。」

他們雖是暗衛,卻不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因為甲組易容術很厲害,他們其實都變換著身份生活在人群,而把真實的面容留在家中,可畢竟跟着爺做事,往往都是三五年不能回家一趟,戊一已經兩年沒見過老母了,起身出去時眼眶已經是紅紅的。

穆蘊調好一瓶化瘀消腫藥便回房休息去,兩個半時辰后,他的身影出現在許縣縣衙。

辨聲找到顧明月的所在,穆蘊便悄無聲息地翻身進去。

屋裏昏昏暗暗,輕柔的呼吸聲傳來,穆蘊聽着便忍不住唇角帶笑,來到床邊一看,他的丫頭果然睡得異常香甜。

穆蘊捏住丫頭的鼻子頓住片刻,卻見她抬手揮揮,便翻個身繼續睡,他不由好笑起來,低聲自語道:「往日裏也挺警醒的,今兒怎麼睡得跟小豬一樣?」

「翩翩?」湊到她面前喊了聲,片刻后仍沒有動靜,但本只是想把人逗醒的穆蘊卻看着她怔怔。

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紅唇,穆蘊一下子心如擂鼓,頭腦也一陣陣發暈,差點撐不住直接栽到床上時,他猛然直起身子後退,大口呼吸時才恍然察覺自己剛才竟一直沒呼吸。

冷靜下來,穆蘊暗笑自己太沒出息,想他也是五歲就翻過春宮冊的人,看着心上人就這種表現?被翩翩知道了絕對會有損他男人的尊嚴!

穆蘊突然雙手撐在床上,將熟睡依舊甚至還打起輕酣的女子罩在身下,他突然就覺得心口的響鼓又敲了起來,為防把人吵醒,他微微往後退了退。

翩翩,我數一二三,你不醒來我就親了!

直接親,穆含彰是那扭捏之人嗎?

翩翩,你還不醒,那就不能怪我占你便宜!

還想着時,他已經低頭咬住了那兩片嬌嫩的唇瓣,然後腦中便是轟然一聲,接下來的動作幾乎全憑本能。

舌尖輕轉,舔舐過微開的唇瓣,輕輕鬆鬆就進入溫熱的口腔,穆蘊只覺渾身酥麻,不停地舔舐她,吸允她…

足足一刻鐘后,穆蘊才控制着自己離開,支着手臂再看身下的翩翩,竟然仍然睡得香甜無比,異常嬌艷的紅唇甚至還勾起一個笑容。

「傻丫頭」,穆蘊長吐一口氣,低頭蹭蹭她的額頭,「都要被爺吃干抹凈了,你還沒反應?」

穆蘊皺眉,坐起身拉住她的手腕感受過脈搏,知她並不是昏迷這才鬆口氣,注意到桌子上還放着一個空碗,他過去端起來聞了聞,辨出其中的藥物,他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什麼庸醫開的葯,翩翩多大一個人兒,天麻柏子仁酸棗仁竟弄那麼大量!

穆蘊又轉身到床邊坐了會兒,做好心理建設,欠身把丫頭左肩的衣服退下,擦擦手心滲出的細汗,挖出一塊藥膏在手間搓開便按到她肩膀上輕輕揉起來。

揉了好一會兒,穆蘊才收回手,按按又咚咚狂跳的胸口,他把被子給顧明月嚴嚴實實蓋上,然後起身在屋子裏找出一根筆,留下個字條把瓶子壓上,回頭看一眼便立即閃身離開。

穆蘊回到帝京,已經是天色大亮。

而這時顧明月也扶著有些昏沉的腦袋起來了。

打開窗戶呼吸兩口早晨清新的空氣才覺得頭中好些,顧明月伸伸胳膊,暗想那大夫開的安神湯也真厲害,竟然讓她一夜無夢到現在。

「不對」,顧明月想了想,她好像做了一個夢,然而仔細想卻又記得不太清楚,恍惚是夢見了爸爸媽媽,爸爸還給她蒸一盤香甜的芋頭,她一口又一口吃得十分開心。

顧明月笑着搖頭,爸爸媽媽這一輩子恐怕是再也見不到了,嘆口氣轉身準備洗漱,桌子上的小瓷瓶讓她頓住腳步。

「安神葯再吃時減去一分天麻去掉酸棗仁柏子仁,另,藥瓶中是去瘀神葯,每天記得塗抹一次。穆蘊留。」

默念過紙條上的內容,顧明月忍不住戳了戳「穆蘊」兩字:「不是說以後不在晚上找我了?」

轉而想起前晚,穆蘊跟她說過了,要晚上來看她的,那人也是好心送葯,自己還是不要說他罷。

顧明月輕笑,剛要把紙條撕碎扔了,想想又折兩折塞進手提包內里的口袋中。

「小姐,您可是起了?」這時外面傳來張媽的問話聲。

「起來了」,顧明月過去打開門,問道:「張媽,天還沒亮,你怎麼也起了?」

張媽臉上有些焦急之色,「大人的未婚妻,那位林小姐,昨晚發燒,我當時就讓忠叔去請了大夫,大夫看過葯也吃了,可人到現在還沒退燒…大人昨晚處理公事到很晚,我也不敢去打擾,顧老爺那裏更是不方便去,所以只能勞煩小姐去看看吧。」

「大夫怎麼說?」顧明月不怎麼想去,況且她又不會醫。

「大夫說燒一直退不下去會很危險的」,張媽說道,「我來請小姐,也是擔心林小姐她有個什麼萬一。」

「張媽,你再去打盆井水」,來到側院客房,見林芙蘭竟燒得滿臉通紅,顧明月不由皺眉,「還有,張媽,你讓豐收再把大夫叫來。」

「哎」,張媽像是有了主心骨,連連答應着去了,心裏卻祈禱這林小姐可千萬不要有事,否則她家大人的罪過就大了。

顧明月正要去找她爹拿酒時,恰聽到林芙蘭模模糊糊的話語:「煉大哥,我知道錯了,你別不要我。」

顧明月腳下的步子頓了頓,難道顧煉因為前天的事要跟林芙蘭解除婚約?還真是沒想到,自己在顧煉心中比他未婚妻還重一些!

雖然林芙蘭這個樣子很可憐,顧明月卻不想發表任何意見,從父親那裏要來一瓶高粱酒,她直接交給了張媽,讓她每隔兩刻鐘幫林芙蘭擦擦腋窩和腳心。

其他的顧明月也沒什麼可能做的,便直接去了廚房,本打算做些小米紅棗粥,正切著棗,老僕忠伯提着條大魚笑呵呵走進廚房:「小姐,這魚是換班回家去的衙役周正拿過來的,說昨晚吃了您做得那許多好東西,把這鱘魚孝敬給您吃。」

看到忠伯手裏的大魚,顧明月放下刀走了過去,驚喜道:「這麼大一條鱘魚,哪裏捉的?這裏又沒有江。」

「咱們縣城西面有三五個大水坑,那地勢窪,每一下雨整個縣城的水都往那走,水坑就常年沒幹過,裏面的魚不少,偶爾就能撈出這麼條稀罕魚」,忠伯拉出個木盆,把魚放進去,就坐在一旁對顧明月道:「縣裏人都說那幾個水坑通着地下的暗河呢,說不得就有哪條順着水遊了過來。大人準備把那幾個大水坑挖通,並成一個湖,以後再修堤植柳,弄些大型的搖柄水車往那一安,那一片二三百畝地就不愁澆灌了。」

忠伯說得滿臉笑意,對顧明月豎了豎大拇指:「大人是個好大人,只是咱縣裏條件太差,大人日日勞累還吃不到好上,小姐的手藝好,這幾天就煩你多給大人做些好吃的。」

「忠伯,你不用說我也會給大哥做的」,顧明月好笑,她看看在木盆里依舊撲騰的魚,道:「咱們今天早上喝魚羹吧。」

「哎,老奴來給您殺魚」,忠伯挽起袖子,又頓住,「小姐啊,這魚做羹腥味去不完全啊,還是炸炸好。」

「沒事,我有辦法」,顧明月笑道,攔住忠伯,「您去外面歇著吧,這個魚等會兒讓我爹來殺。」

「我來吧」,正說着,顧煉笑着進來,「忠伯,您出去歇著。」

「行」,忠伯起身,「我還有地沒掃完呢」。

自從家人來了,大人臉上的笑就沒斷過,尤其是在小姐跟前,忠伯就知道大人跟他這妹妹的感情肯定好,只希望小姐能多住幾天,這衙門裏也更像個家。

廚房裏,顧煉選了把尖刀,就著木盆對那條魚開膛破肚,「翩翩,你怎起這麼早?早飯讓張媽做就行了,你多睡會兒身體才好得快。」

「我早好了」,顧明月拿個碗洗米,看了顧煉一眼,道:「那個芙蘭姐發燒了,張媽在照顧她呢。」

「嗯」,顧煉點頭,面無異色,顧明月想想還是沒問,卻沒片刻,又聽顧煉道:「那個林芙蘭,你以後別搭理她。」

「哦」,顧明月道,「煉大哥,聽你的語氣,怎麼像不怎麼喜歡她的樣子?因為前天的事,你要和她退婚了?」

「什麼喜歡不喜歡」,顧煉剃著鱗片,無所謂道:「訂婚只是該成婚罷了。」

他不想讓翩翩覺得他無情,更不想讓翩翩覺得他把林芙蘭看得比她重,就又說:「我不能娶個拉我妹妹進火坑的女人吧,所以昨晚就跟她說讓她哥去我家退婚,這樣旁人也不會說她。可她死活不願,我也沒辦法,反正妻子總要娶個,便就這麼着吧。」

顧明月皺眉,「如果你不喜歡她就別娶她,以後兩個人都生活得不如意。還有啊,煉大哥,娶妻是一輩子的大事,你別覺得喜不喜歡無所謂,還是要娶個喜歡的人。」

刀尖一偏,左手食指被劃破,顧煉將食指蜷起,笑道:「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喜歡的人,大丈夫當以仕途為重,女人只是錦上添花而已,妻子只要會持家就行。」

顧明月:…誰能告訴我煉大哥竟然這麼渣?

其實也不算渣,古往今來的男人都這樣,可這樣的男人絕不值得託付終身,我之前竟還對煉大哥抱有那種心思,得虧沒讓他知道,否則他這樣理智的人肯定會斷絕來往以絕我的念想。

「怎麼不說話了?」顧煉笑問。

「忙」,顧明月道,「煉大哥,你把魚處理好用水沖沖,再拿來剁成二寸長的小塊。」

用蜜酒腌過,蓋碗清蒸,半個時辰后,味道清香的魚羹出鍋,顧明月剛盛好飯,張媽滿臉笑意地快步進來:「小姐…」見到大人和那顧老爺、歐陽公子都在廚房,她上前一一見過,才又繼續道:「林小姐已經醒了,也不燒了,您的方法真管用。」

把菜放到桌上,顧攀說道:「我閨女做的魚羹,你盛一碗給端過去吧。」

張媽瞅瞅大人,見他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一點都不像對那林小姐上心的樣子,暗想難不成昨晚不是她想的那樣?想着這些,她還是笑着應下。

「翩翩,你回屋換身衣服」,吃過飯,顧煉看看顧明月身上的穿着,道:「我帶你去看看許縣的風景,穿身爽利好行走的。」

張媽把魚羹喂林芙蘭吃過就回來廚房給她煎藥,這時見大人絲毫沒有去看看林小姐的意思,而那一個發燒暈迷時還不停地念著大人,她不由提醒道:「大人,林小姐剛剛退燒,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有張媽照顧,我放心」,顧煉掩下厭惡,語氣冰冷,對上顧明月的目光,他眼中又滿是笑意,「快回房去換衣服。」

顧攀也沒什麼事,就道:「待會兒我也跟你們去轉轉。」

「好」,顧煉沒有絲毫異樣,笑道:「這裏還是有些奇景可看的。」

許縣是個小地方,不繁華,也沒什麼複雜的政治勢力,最多就是有一個擁有良田五六百畝的地主,從上到下就沒有一個不對縣太爺尊敬非常的。

顧煉一行人從走出縣衙大門開始,就不停地有百姓停下打招呼。

他們或是肩挑擔子或是手牽幼兒或是年輕或是年老,哪一個看見這位青年才俊的縣太爺都滿臉熱情。

與前一位縣太爺相比,這位顧大人又年輕又俊美,不論跟什麼人說話都面帶笑意,才上任幾天啊就要給他們挖湖修堤,聽說那些縣衙里過去挖湖的兵吃的東西都是大人拿自己的銀子給墊的,許縣的老百姓能不歡喜嗎?

因為顧大人經常會和士兵們一起吃午飯,縣裏自覺有幾分容貌的女子都愛提着籃子去送飯,十幾天下來,大人沒看上一個,倒是有好幾個兵都找到了老婆。

談起這些,許縣的百姓們都會忍不住笑着調侃兩句,大家都猜測大人肯定已經有了未婚妻,這時看見顧明月一個個心裏都好奇不已。

「這女娃長得好啊」,一位老婆婆拿着兩個熟透的王瓜過來,說話間就塞到顧明月手中,笑咪咪道:「娃,你是咱們顧大人的什麼人?」

看清老婆婆眼中的八卦之色,顧明月有些無語,對於被毫不客氣地塞到手裏的兩個王瓜,她更是連忙推回去。

「婆婆,我是顧大人的妹妹」,她說道,「這個瓜你拿回去吧,我大哥是個不拿百姓一針一線專為百姓謀福利的好官,這個瓜我不能收。」

顧煉微帶笑意的嘴角僵了僵,握拳輕咳一聲,道:「婆婆,我妹妹說的對,這瓜您拿回去吧。」

「是啊,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顧攀也這麼道。

「這」,老婆婆保持着送瓜的姿勢,雖然這是她要拿到集市上賣的,但給大人吃她也願意,卻沒想到,大人家的一個小女娃都能說出這樣的話,當下連連點頭道:「大人,您是個好官,好官,我們許縣的百姓要有福了。」

「是啊,劉婆婆說得對」,一個漢字隨聲附和,「大人,小人前兩天就想問了,以後家裏的活做完了,小人能不能過去幫着挖湖?」

接下來又響起好幾道類似的詢問之聲,顧煉看了翩翩一眼,眼中笑意無奈至極,還是自家翩翩招人喜歡,說句話就能給他招來不少工人:「可以,只是各位還是以家中生計為先。」

許縣這些普通人家中,過得最好的也不如顧家村的一般人家,顧煉還在為怎麼讓他們過好費心,自然不可能徵調百姓徭役,再說就那幾個大水坑,每日拉過去四五十兵丁,輪不個幾輪就能弄好。

好不容易出來縣城,顧攀拍著顧煉的肩膀笑道:「好,百姓們這麼擁戴你這個縣官,回去我就有話和你爹說了。」

顧煉笑笑,看向另一邊的女子:「還是翩翩說得好,不拿百姓一針一線,專為百姓謀福利,真正的官就該這樣。」

顧明月吐吐舌頭,她也只是照搬了爸爸跟她說過的某個黨的宗旨。

「是啊,不做清官也不做貪官,咱就做個為百姓謀福利的好官」,顧攀神情有些激動,「還是我閨女看得明白,煉子啊,咱們顧家往後就看你的了。」

「我知道」,顧煉看着顧明月點頭,輕輕握住她的手,「以後我得讓人家一說起翩翩,就羨慕她有一個好大哥。」

顧明月被他看得略微有些不自在,總覺得這樣的顧煉有些不對勁兒,顧攀卻是大大咧咧,聽到這話便又笑起來。

看到她微皺眉,顧煉忙斂住飄蕩的心神,自然地笑道:「翩翩,你說好不好?」

「好」,顧明月釋然一笑,「大哥,我說過會幫你的,讓你不僅是大庸朝第一好官,還是大庸朝第一能官。」

顧煉哈哈大笑。

挖湖的地方距離縣城有十數里,在幾個大水坑東邊還有一排起伏和緩的小緩坡,看起來也有二三里的樣子,小緩坡上長滿大大小小許多樹,坡根兒則是東一簇西一簇的小野花。

「林子裏景色不錯,也非常涼爽」,顧煉指著小土坡,「再往裏走走還有十幾株桃杏,這許縣數桃杏最多,杏子大多都熟了,桃也開始泛白,翩翩,大哥帶你去摘?」

顧明月點頭,這時那些挽著褲腿在水塘子裏忙着挖土的兵看到大人過來,都紛紛放下鐵鏟齊聲招呼:「大人好。」

「這兩天我不在,大家辛苦一些」,顧煉點點頭,面色平靜道:「中午給你們加一道葷菜,都賣些力氣。」

「是」,洪亮的答應聲頓時響起。

走上土坡,顧攀問道:「煉子,你挖通這些水塘能有什麼用?」

「二叔,這許縣乾濕非常明顯,一年就入夏後會下大半個月的雨,這幾個水塘挖通,就是一個大湖,到時能便聚更多的水」,顧煉指向水塘周圍,「到時修一圈矮堤,種些桃柳,湖中再種滿荷花,這樣不僅春夏都有景可看,每年湖中的蓮藕也是一項收成,再者,湖南面是二三百畝良田,從這裏飲水灌溉也方便。」

「行,還是你讀過書有見識」,顧攀連連點頭,「這方法好,以後你就是不在這做官了,提到這湖人家也能記得你。」

顧煉笑笑,又道:「我會再向朝廷申請撥款,在這湖旁修一座觀音廟,每年都弄幾次廟會,這裏也會漸漸繁榮起來。」

顧明月是邊走邊聽邊看,這時笑道:「大哥,你不是詩寫得好嗎?豈不知天下多少名地盛景,都是經過文人詩詞渲染而聞名的,等湖造成,你就可以寫些好詩,再經好事者傳播,肯定會有人好奇嚮往過來看。人多了,許縣的百姓就能有更多的賺錢渠道,還愁好不起來嗎?」

「就你鬼主意多」,顧攀搖頭。

「二叔,翩翩說得很對」,顧煉臉上的神采更加飛揚,「我也有這個想法,沒想到翩翩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顧明月得意地朝她爹哼了哼,倒讓顧攀好笑不已。

「大人啊」,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駝著背的白髮蒼蒼老者手執一根鞭子,慌張地站起身來,顫巍巍見禮道:「小老兒眼花,沒看到大人過來,我馬上就把這些羊趕走。」

顧煉遠遠就看見了這老頭,之前午間來這邊休息也遇見過兩次,知道這老頭家裏不容易,靠着給縣裏的許地主家放羊維持生計,言語間便很溫和:「何老丈,你自管放羊,我和往常一樣,隨便在這裏走走。」

何老頭依舊惶惶,儘管大人從來沒有一點的疾言厲色,但他這麼大年紀,見過不少的官,即使這顧大人再隨和,他也不敢隨意。

「弼兒,還不快下來見過大人?」想到剛才還在幫着他看羊的小孫子,何老頭忙四下搜尋,最後目光定在不遠處一株桃樹上,「咋那麼沒禮貌,快下來。」

隨着一聲「哦」,繁茂的大樹上出溜下來一個光着上身,下身補丁長褲的七八歲男孩。

「見過大人」,男孩很實誠,溜過來就跪在地上結結實實磕了個頭,「見過小姐,見過老爺。」

男孩動作敏捷快速,把顧煉三人看得好笑不已。

顧攀擺手道:「我們不興這個,孩子快起來吧。」

男孩看看顧大人,見他點頭,這才靈活地站起身,轉回到那桃樹邊,捧著幾個大而紅的桃子過來:「大人,我剛剛摘的,都是熟透的,請你們吃。」

何老頭嚴厲地拍了孫子一下,「怎的不拿去洗乾淨?」

本想拒絕的顧明月見男孩子羞窘地低下頭,笑道:「沒關係的,這種毛桃正是揭了皮才好吃,不用去洗的。」

「那給你吃」,男孩立馬把一個大桃子遞給顧明月,眼中卻帶着幾分不信任的戲謔,「希望小姐不要嫌棄」。

這些大小姐就喜歡假好心,許地主的閨女就常這樣,爺爺有次端午包了五個粽子,覺得許小姐幫他們祖孫說過話,許地主家的人才把羊一直讓他們放,爺爺就讓他把三個粽子都給送到了許家,許小姐收到粽子后很高興的樣子,但他還沒走出許家,就聽到一個丫鬟讓人把那幾個不幹凈的粽子餵雞去。

許小姐假好心,不就是為了讓全縣人誇讚她心善嗎?

這個顧大人帶來的小姐,難不成也為這個?她要長期住在許縣?

顧明月完全不知道男孩的想法,剛要伸手去接,顧煉已經抬手接過來,笑道:「桃毛扎手,我先給你剝好。」

男孩不著痕迹地翻了個白眼:大小姐就是嬌氣,然而他卻恭恭敬敬又是一個大躬,便拉着他爺爺到一邊坐下:「爺,這個最軟乎,給你吃。」

「老人家,你這個孫子真孝順」,顧攀坐過去和那老頭聊天,「那羊是您家裏養的?」

何老頭有些受寵若驚,也不吃桃子,忙回道:「哪能啊,小老兒家裏只我和這個小孫子,乾乾淨淨的,可養不起這麼多羊,這些羊都是地主家的。」

男孩轉轉眼珠,再次把桃子遞給爺爺:「爺,你早飯就喝一碗稀米湯,還是吃個桃子墊墊肚子吧。」

那些小姐不都愛假好心憐弱小,他和爺爺已經好幾天沒吃飽過了,那位小姐聽了願意賞給他們些銀錢就好了,他一定會很真誠地向別人傳播顧大人帶來的這位小姐的好名聲。

顧明月正和顧煉坐在一旁的枯樹枝上說話,她還等著桃子吃呢,聽到父親和那邊祖孫兩個的話也沒注意。

男孩半天不見那邊動靜,又是泄氣又是疑惑。

顧攀倒十分同情這祖孫倆,起身離開的時候給他們放下了二錢銀子。

何老頭正要擺手推拒,男孩已經抓在手裏,趴在地上給顧攀噔噔連嗑三個頭:「謝老爺賞賜。」

顧攀搖頭嘆氣,抬手把男孩扶了起來:「你這孩子倒是實誠,以後好好孝順你爺爺。」

男孩子用力點頭。

「爹,剛才是怎麼了?」走開一些距離,顧明月才低聲問道:「那小傢伙怎麼又給您磕頭?」

「爹聽說他們祖孫連着七八天都靠着清米湯果腹,這不就給了二錢銀子」,顧攀搓搓手,「一點兒個孩子跟個十七八歲大人似的,熬出來的人都心思多。」

那男孩才七八歲,故意說些沒飯吃的話,即使表現得再成熟,顧攀也能看出他的真實意圖。

不過和這麼一個孩子,根本沒有計較的必要,所以他走開時還是給了錢。

「原來這樣」,顧明月轉頭,卻見男孩也正往他們這邊跑,原來是這邊有一頭脫離了大部隊的羊,她忍不住笑道,「看他的眼神,不像個心思不正的人…」

「怎麼了?」顧煉正要打趣翩翩兩句,就見她的目光盯住那邊不放了,他立即看了那邊的男孩一眼,板過她的腦袋,似真似假笑道:「一直看什麼呢,那不過是一個黑瘦黑瘦的豆丁!」

「煉大哥,你說什麼啊?」顧明月拔下他的手,好笑不已,指著那頭羊正在啃的一株植物道:「我只是發現了好東西而已。」

「這就是一般的灌木」,三人過來,顧煉摘下一片樹葉,聞了聞,又摘下樹枝間的一撮小黃花,「味道還可以,只是比起香料就差遠了。」

顧攀圍着那株矮樹轉了半圈,搖頭:「閨女啊,爹也看不出來這哪像好東西的樣子?難不成它結的果子好吃?」

「老爺小姐」,男孩抱着羊脖子蹲在一旁還沒有,這時就咧著嘴笑道:「這個樹結的果子可難吃了,而且除了羊還會吃這種葉子,豬啊牛啊,都不愛吃。這什麼好東西都不是呢!」

他揚著頭,神情間難掩幾分得意:這些人也不是什麼都懂嘛,還沒他知道的多!

「你知道哪裏這種樹最多嗎?」顧明月轉頭笑看着那小孩子。

「知道啊」,男孩點頭,心想看在老爺給我銀子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北坡都是這種樹,砍都砍不凈,很煩人的。」

「是嗎?」顧明月臉上笑容更大,看向旁邊的顧煉:「煉大哥,你去水塘那邊喊來兩個兵吧,讓他們去附近的農家借一口大鍋來,我給你們做一種好吃食。」

顧煉什麼也沒多問,揉揉她的頭笑着道好。

「這種爛樹能做什麼好吃食?」男孩一直追着顧明月到了北坡,見她開始擼葉子也跟着擼,然後把擼下來的葉子捧到顧明月跟前,雙眼亮閃閃道:「小姐,這東西能吃嗎?」

顧明月看他一眼,「你繼續幫我摘葉子,待會兒我做的時候就讓你全程看着。」

雖然不知道真假,男孩想了想還是點頭,萬一是能吃的,以後他和爺爺就不用挨餓了。

「閨女,這東西真能做吃的?」顧攀摘著葉子也滿是狐疑。

「能,而且還很好吃呢」,顧明月點頭,「爹,這是豆腐柴,它的葉子能夠做出豆腐一樣的東西,晶瑩如碧玉,好看又好吃。」

「真的嗎?」男孩滿臉的不可思議。

很快,顧煉帶着兩個扛着柴火和鐵鍋的士兵過來,吩咐那兩人去壘灶,他便也過來幫忙摘葉子,想到她之前的話,就滿眼笑意問道:「翩翩,這是你幫我找到的又一個致富之法嗎?」

「正是」,顧明月說道,「大哥,你告訴那兩個兵,壘好鍋灶再提一桶水,找一個木盆來。」

輕煙在山坡上裊裊升起,兩刻鐘后其中的圓臉士兵跑過來道:「小姐,水已經開了,接下來要我們做什麼。」

顧明月把找好的材質堅硬的樹枝放到地上走過去,顧煉已經把那些綠葉子淘洗過兩邊,這時也在問「翩翩,接下來該怎麼做?」

顧明月看了眼,道:「把這些葉子都倒入鍋里,一刻鐘后再撈出來。」

顧煉依言照辦,還擺手讓她快忙自己的去。

------題外話------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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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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