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夜話

199 夜話

那邊正玩鬧的小子丫頭見此情景均安靜下來,大氣兒不敢喘一口。

歐陽端皺眉道:「只是讓你回去想想,你聽不懂嗎?還有,在家裏不要隨便下跪。」

照霜低聲應是,忙起身端著點心走了。

「人不分好壞,但多種多樣,人多難免事雜」,顧明月說道,「這就是我不喜歡家裏要下人的原因。」

顧煥咬着一根西紅柿葉梗,笑道:「誰擰把不聽話直接讓牙婆子領走,主人太慈下人才會多事。我家還準備買些人呢,就這丫頭們,到時我挑個把好的給你送來。」

安靜許多的照平他們,聽見此話都不由抖了抖。

「不要了」,顧明月忙擺手,說道:「我家現在的人已經夠多了,煥大哥,你去買人的時候讓大伯跟着,別買到姦猾之人。」

不論僱工還是僕人這種簽賣身契的,最重要一點是看人。

顧明月知道買人不好,但如果沒有賣身契約束著,她根本不敢叫她爹雇這麼多人看見護院。

顧煥哈哈笑道:「放心吧翩翩,你哥我看人的眼光還是有點的,哎,我可跟你說,就剛才那個丫頭,你出嫁時絕對不能帶…」

「煥大哥,你這是在打趣我吧」,顧明月哼一聲打斷他的話,走開去看水有沒有流到地頭。

顧煥見此笑聲更大,他覺得翩翩是不好意思了,更起興緻地跟着她問道:「上一次到咱家的那什麼大人,姓甚名誰?你們怎麼認識的?打算什麼時候定親?」

顧明月笑笑,一個字不回,顧煥便又去問顧熠,顧熠卻是知道什麼回什麼。

後院一時都是顧煥的笑語聲。

顧明月便到前院搬穆蘊給她的草莓盆栽,顧氏正在東廊下乘涼,見女兒過來,說道:「你別一回到家就撒歡兒,傷口還沒好,不能大意了,晚上想吃點什麼?」

「五香肉餅」,顧明月說道,暗自吸了口口水,她已經近半個月沒吃這種味道十足的東西了,前幾天穆蘊做的烤乳豬不算,她根本只吃一點點。

「就吃這個吧」,顧氏笑着道,「娘現在就去做,你別在後院兒待太久。」

「嗯」。

惦記着五香肉餅,顧明月讓歐陽端把草莓種在陽光充足的一片地方,就來到廚房,對正和面的母親道:「娘,肉餡兒讓我做。」

照霜自覺剛才得罪了小姐,忙道:「小姐,我也會做的。」

照雲聽照霜說了小姐對她的不滿,她在一旁擇菜,這時忙低下頭,不敢幫腔。

顧明月沒理會她,只挽起袖子去洗手。

「好,讓你做」,顧氏猜想這幾天的吃食肯定早就讓她家閨女膩味了,對神情有些不安的照霜道:「你忙你的去吧,旁人做的翩翩不愛吃,你先學學再上手。」

這丫頭剛才做的馬蹄糕她吃着跟小薇做的相比,還差一大截,翩翩肯定更不愛吃。

又一次聽到這話,照霜開始懷疑,於嬤嬤從宮裏帶出來的點心做法他們都看不上,那他們平時都吃多好的東西?

歐陽薇正在準備下人晚上要吃的菜,看見照霜臉上不相信的神情,不由笑道:「久了你就知道,翩翩在吃食上最用心。」

言外之意,你那點真不夠看。

照雲低頭,繼續幫歐陽薇擇菜。

雖然於嬤嬤教她做衣服搭配衣服的手藝,但她知道就這半個月學的肯定很淺顯,而小姐的衣服初看不顯什麼,外衣料子卻是於嬤嬤告訴她的那種最貴的霧影紗。

發現這一點后,照雲一開始那點因為到鄉下來而產生的落差感完全沒有了。

她覺得自己將來要伺候的小姐,肯定不簡單,晚上回去休息時還是提醒她們三個一下吧。

照影和照雲抬着一桶水進廚房來,因為初到主家不知道該做什麼,她們兩個也留在廚房幫忙。

有幾個更得力的人幫着,歐陽薇這一頓飯做的很是輕鬆,做了大半鍋粥,又多炒了兩個菜,她還沒感覺到往常的一半累。

金黃焦脆的肉餅煎好一鍋,顧明月拿小竹筐裝起來,便回後院跟煥大哥他們一起吃去了。

照霜很有眼色地過來幫夫人燒火,聞着香濃的肉餅味道,臉頰一陣陣發紅,回想起小姐在後院說的那些話,更覺羞愧。

她自覺對主家的看不上很輕微,卻不料小姐一眼就看透了。

她自覺從於嬤嬤那裏學得好點心,卻忘了她之所以能學這些,是老爺花錢送她們去學的,也沒想到小姐家裏吃的如此講究。

那個歐陽薇已經做了一盆子紅燒肉,一盆子豆角炒肉絲,一盆子雜拌冷盤,還有一盆子蒜苗炒雞蛋,每一盆子的量都很多,且擔得當起色香味俱全,可她還有一個菜要炒,且這些菜竟都是做給她們這些下人吃的。

於嬤嬤提點過她們,一些人家中,下人都是隨便吃幾個菜糰子一碗麵疙瘩,除非是在主人跟前說得着話的人才能頓頓有葷菜。

沒想到老爺家住在偏僻的鄉村中,給下人吃的卻如此捨得。

「小點兒火」,正在煎肉餅的顧氏哪想到照霜燒着火會想這麼多,只以為她被餅香味勾起了饞蟲,又出一鍋時,便夾出來四個拿油紙墊住遞給她:「去分給她們三個嘗嘗,灶里暫時不用添柴。」

照霜回神,接過熱燙的肉餅,說道:「謝謝夫人。」

顧氏笑道:「吃去吧,小薇,你先別忙了,過來吃兩個,咱們也都好長時間沒吃過翩翩做的好東西了。」

照影和照玉聽得疑惑不已,夫人家給下人們還吃紅燒肉,怎麼一個肉餅就成好吃的了?

不過咬下一口香脆卻半點都不膩的肉餅時,她們心中這個疑惑完全沒有了。

照雲也吃得怔住,長這麼大,她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之前在於嬤嬤那裏的吃食她已經覺得很好了,沒想到小姐做的這個肉餅竟好吃到讓人想哭。

照霜更是差點咬到舌頭,香脆的餅皮鮮嫩咸香的肉餡兒接觸到味蕾,產生十分美好的感覺,她不自覺加快了咀嚼的速度,一邊吃一邊臉紅不已。

做好飯,顧氏拿出一個銀銚子,又拿來一包血燕放到碗櫥里,並對照霜說:「你會茶飯,以後每天飯後都給翩翩燉一碗燕窩,冰糖出鍋兩刻鐘前放,不要放太多。今兒個的現在就燉吧,那丫頭吃一個肉餅估計也吃不下去別的東西了。」

照霜慢慢答應,捧著銀銚子去洗,心裏卻半點不敢再小看主家。

把後院的竹管刷上漆,顧煥說得晾一夜明天再埋,吃了兩個翩翩拿過來的肉餅,他忍不住又到廚房拿兩個。

沒形象地蹲在東廊的柱子邊吃完,顧煥摸摸半飽的肚子,準備回家去。

顧明月好笑地又給他拿來兩個,顧煥不好意思道:「再吃就在你家吃飽了。」

「熠兒還吃三個呢」,顧明月指了指旁邊吃的滿嘴油亮的弟弟,「煥大哥你在我家還見外啊?」

「不見外」,顧煥立即笑着接了過來。

照夏端著兩杯溫熱的蜂蜜菊花茶送來,一杯捧給顧熠,一杯給顧煥。

「謝謝」,顧煥接住喝一口,隨手就放在腳邊,絲毫沒有形象壓力,就他這一幅形象,任誰見了也不會想到他是那個做出那麼多實用東西的顧煥。

照夏又搬來一個板凳,送到顧煥跟前:「煥大爺,您坐凳子上吧。」

大快朵頤的顧煥這才注意到自己形象有些不佳,笑着接過凳子,坐好,看向顧明月道:「翩翩,你不覺得大哥這樣丟人吧?」

「只要自家舒服,管別人如何看呢」,顧明月說道,見煥大哥搖搖頭,一副就知道你沒說實話的模樣,她笑道:「真的啊,我覺得煥大哥這樣特別瀟灑自然,還有男子漢氣概。熠兒,你說是不是?」

「是啊」,顧熠喝口茶,點點頭,「咱爹出門的時候就這樣蹲著吃。」

顧煥哈哈笑道:「翩翩,你和熠兒還給我唱起雙簧來了」,說着看向小堂妹,「是不是有事要我幫忙啊?」

顧明月:…

「不是你問我的嗎?」她走到廊下的欄桿椅邊坐下,「我說實話,你又不信。」

顧煥聽得極為舒心,比吃一碗冰碗還爽快,點頭道:「信,怎麼不信?」

顧明月好奇道:「煥大哥,你這樣吃飯時是不是誰說你了?」要不然怎麼會問她丟不丟人什麼的?

「這個」,古銅色皮膚的顏色微微加重,顧煥吃了一大口肉餅,細嚼慢咽下去才說道:「端午不去你嫂子家送節禮去了嗎?她身邊的丫鬟給我端來盤松糕,我當時就擱門口兒站着,捏兩個就習慣性蹲下來吃。然後回來前,她單獨跟我說話時說我那樣吃東西和大街上賣勞力的一樣,下人們都笑話我。我知道她這麼說是為我好,但肯定也是嫌我丟人。」

於家雖然是工藉,但家資富饒,給兒女的教育肯定和他們不一樣,顧明月笑道:「我猜嫂子不是嫌你丟人,是怕你丟人,還是為你好呢,你這樣想不是傷人家心?」

「嘿」,顧煥笑道,「翩翩,今兒你這小嘴抹蜜啦?」

總是說得他忍不住想笑。

顧明月嚴肅道:「我說的是實話。」

兄妹二人閑話之間,顧煥又消滅掉兩個肉餅,喝完蜂蜜茶,他站起身道:「吃飽了,我到作工房看看,你也回屋歇著去。熠兒,走,大哥順道帶你捉黃雀。」

顧熠也吃飽了,聞言忙忙地點頭,跑到屋裏拿出網兜叫上照平照安就跟着顧煥跑了出去。

顧氏追出來叫他,「別在你煥大哥那兒混鬧。」

顧煥轉身擺手道:「嬸子,沒事兒,我只是過去走走,黃昏的時候那邊的黃雀都是成片飛,我和熠兒捉半布袋,明天烤黃雀吃。」

「炸的也好吃」,顧熠蹦跳着補充,「娘,你放心吧,我不搗亂。」

夕陽落下,一刻鐘後天空慢慢轉暗。

顧煥背着半布袋亂撲騰的黃雀,身後跟着顧熠和照平、照安三人回來。

照霜把燉好的燕窩給顧明月送到屋裏,神情間再沒有那種優越之色,「小姐,燕窩好了,我在冷水中涼過了,溫熱正好。」

顧明月沒想到才短短一兩個時辰,她竟有這麼大的變化,接過碗來見她還站在原地,說道:「你出去吃飯吧,有事我會叫你們。」

照霜蹲身應是,還沒出門,顧熠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姐姐,我和煥大哥捉了許多黃雀,咱們烤黃雀炸黃雀吧,你什麼都不用做,只在旁邊給我們指揮着就好。」

「你也不怕撐得睡不着」,顧煥緊跟着走進來,照霜見禮,他只擺擺手便走過去了。

顧明月拿手帕給弟弟擦著頭上的汗,「晚上不能吃太多,熠兒,你身上都是汗味,快去洗洗澡。」

被姐姐嫌棄的顧熠拖着腳步走出門去,到門口又停住,說道:「姐,那我明天早上吃。」

「明天早上吃」,顧明月點頭,你也不怕油膩。

顧熠歡呼一聲跑開。

顧煥坐下來,看到桌子上鋪着塊雲錦,皺眉道:「你還沒好全乎,別急着忙這些。」

「我把畫底謄上去」,顧明月一點一點喝着燕窩,同時不耽誤和顧煥說話,「不費神的。」

「這畫的到底是什麼?」顧煥站起身左右轉着看雲錦上的圖,支著下巴道:「我怎麼看着是三條船重合在一起的樣子!」

「此圖要綉出來才能看的」,顧明月說道,「綉架上那幅和這個刺繡原理差不多,我準備綉一個系列呢。」

顧煥還是看不懂,搖搖頭坐回椅子上,對她道:「綉歸綉,注意著身體,要經常出門看看天,看看山,不然年紀輕輕就會成為老花眼。」

「還說我,你一畫圖連吃飯不都不記得了,豈不是對身體更不好」,顧明月暗想應該是近視眼,不過說起來免不了又得解釋許多,她就不提了。

顧煥笑道:「靈感一來擋都擋不住,翩翩,你說奇怪不奇怪,沒聽你給我講那各種農具、水泵運作理論,搖柄水車和割麥機這種東西,我想都不敢想,聽過你說的那些,我現在卻是什麼都敢想,也有信心把它們變成現實。」

「真的嗎?」顧明月起身拿來紙張和毛筆,畫了一個大大的風車推到他面前,「之前聽你說想要做一個比水碓更好的舂米工具,你看風車怎麼樣。水碓用水力帶動,風車靠風力帶動,各有各的優勢和限制。對了,我還知道一種船碓。」

爸爸專修過他們那裏各時代的農具,並經常自豪地對她說歷史上數中國的農業工具最先進,只是沒有形成力量體系,竟在一百年內被發現了石油和電的西方超越,然後被狠狠地甩在了後面。

顧明月卻並不覺得那種完全靠自然力的農具有什麼落後之處,煥大哥明顯有這方面的天賦,她完全不介意把那些在她腦子裏沒什麼作用的知識講給他聽。

兩人這一說,便是一個時辰,如果不是院子裏猛然響起的嚎哭聲,他們還能討論一個時辰。

「燦兒,你哭什麼呢?」顧煥出來,見哭得滿臉鼻涕淚痕的顧燦誰也哄不住,便沉下臉道:「再哭我就把你扔到山裏喂狼。」

圓胖的顧燦聽到呵斥便怔怔地看向顧煥,只沒過幾秒鐘,又仰著頭朝天哭喊起來:「娘,我要娘,二伯是壞人,大伯也是壞人,煥大哥是大大大壞人。」

顧攀聽了一路,雖然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言語,他心裏依舊不怎麼是滋味。

顧明月走過去對父親道:「爹,你去洗臉吃飯吧,燦兒我來哄他。」

「這小子勁兒可不小」,顧攀搖頭,「閨女,你回屋裏去,讓他把你推一下可不是玩的。」

這邊正說着,那邊過去鬨堂弟的顧熠被推了一個趔趄。

「熠兒」,顧明月喊道,「咱們都不要理他,讓他一個人哭去吧。」說着對父親笑笑,「爹,你累一天了,快去吃飯,小孩子都是越哄越厲害,不理他一會兒就好了。」

顧氏看看跪坐在地上扯著嗓子嚎的侄子,暗嘆口氣,對站在一旁的照康等十人道:「你們也都洗洗臉吃飯去吧。」

不片刻,院子裏就只剩下顧燦,這小子本來是乾嚎,一見真的沒人管他了,眼裏的淚珠子立刻啪啪往下掉。

他還記得是誰不要二伯二大娘管他,一邊哭一邊嘟囔道:「翩翩姐壞,燦兒要找娘。」

躲在廚房往外看的顧煥失笑,轉頭對顧明月道:「翩翩,那小子哭得更凶了。」

「沒事」,顧明月給父親遞過去一條幹毛巾,「我們待會兒再出去,爹,燦兒這樣哭了一路嗎?」

顧氏把熱騰騰的肉餅和粥端上來,向外看一眼道:「哭成這樣,你們怎麼把他從吳美霞那兒要過來的?」

「可不就這麼哭了一路」,顧攀擦過臉坐下來,一口就吃下去半個肉餅,「咱家那十個人也不是白帶的,吳家人死活不願給孩子,我和大哥就找了他們村的村長。吳村村長去吳家談了談,那吳家人也不怎麼想讓吳美霞帶着燦兒,村長談一會兒他們就鬆口了,吳家老太太過去把孩子給抱了出來。」

「不過,那吳美霞倒是哭着又追出來半里地」,顧攀說着搖搖頭,「早知如此,當初怎麼不能好好過日子。」

顧氏笑道:「我看她捨不得燦兒是有,恐怕還是擔心自己往後不能生,想讓這個兒子給她養老呢。你可別忘了,她手裏還捏著近五千兩銀子呢。」

顧攀聽此,嘆口氣:「不說那女人了,晦氣。」

「二叔,我爹回家去了?」顧煥問道。

「村口分開的」,顧攀說道,「你爹說待會兒再和你娘來看燦兒。」

顧煥這才覺得不那麼難堪,其實他爹是老大,當初分家時分的東西是最大份兒,而今這事也該他家管。

奶奶雖然把燦兒托給二叔家,他爹若就撒手不管也太難看了。

顧明月沖了一杯蜂蜜菊花茶,叫顧煥一聲,「咱們去看看吧。」

顧熠在他屋裏看書,透過窗戶看見姐姐和煥大哥都出來了,也放下書跑出來。

顧燦已經哭啞了嗓子,卻還不停地在說「我要娘我要娘」。

顧明月蹲下身,扶住小孩子滿是汗膩的腦袋,把茶杯送到他嘴邊,說道:「別哭了,喝點水。」

顧燦哭一路,路上二伯或者大伯給他水喝全被他哭鬧着打翻,到這時已經渴得不行了,當下捧住茶杯便喝了個乾淨。

「還哭不哭了?」顧明月看着他問道。

顧燦哼一聲,啞著嗓子道:「我要跟我娘一起,才不在你家。」

顧明月不想跟他說他娘不好的話,便笑道:「往後你必須在我家呢,你如果聽話,我會經常給你做好吃的,你如果不聽話,每天就只能吃干餅子。」

顧燦垂下頭不說話。

顧煥說道:「你真要跟你娘走?以後你就不能姓顧了,而且我和熠兒,還有翩翩,都不是你的哥哥姐姐了,你爹也不會再管你。你還走的話,我就送你回去。」

「我爹才不捨得不管我呢」,顧燦鄙視地看了顧煥一眼,「他現在不管我,等他老了我不給他養老送終。」

「哎,你這熊孩子」,顧煥擼起袖子,「這些大不孝的話你都跟誰學的?」

「翩翩姐」,顧燦嗷一聲拉住顧明月的袖子躲在她懷裏。

顧熠立即不願意了,扯開他道:「你別猴我姐姐,我姐脖子上還有傷口呢。」

顧燦仰頭看看顧明月,只見她對自己笑了笑,脖子上還系著好看的紗巾,他不通道:「哪有傷口,翩翩姐好好的,熠哥騙人。」

顧明月有些無語,扶著顧燦起來,「你餓不餓?家裏做了好吃的肉餅。」

一聽肉餅,顧燦兩眼放光,點頭道:「小寶要吃。」

顧煥摸摸他的腦袋,「你不走了?」

顧燦道:「走,我吃過再走。」

「不行」,顧熠道:「吃了我家的東西就不能走了,再說,你姥姥家有我家好玩嗎?我和煥大哥下晚的時候捉了許多黃雀,明天我們還烤黃雀吃呢,我家還有照平照安照順一大堆人能跟我們一起玩。」

本就餓得肚子咕咕叫的顧燦聽到堂哥說的直吞口水,可是想到娘告訴自己的話,他又堅定地搖頭:「那我不吃了,我還要去找我娘。」

顧明月暗想燦兒還知道心疼他娘,三嬸卻完全沒為孩子想過,她這樣帶着他走,就算有那四千多兩銀子又能怎麼樣,錢總會花完的,她能保證燦兒在別家不受欺負嗎?

「來,先洗洗臉」,把顧燦拉到廚房,顧明月一邊給他洗臉一邊道:「這是你的家,你跟着你娘去哪兒?」

「去我舅舅家」,顧燦不愛洗臉,沾上水就搖頭道:「好啦,不用洗啦。」

顧煥過來按住他,「瞅瞅你這個臉,脖子,都是泥,還不洗臉!」

顧燦一看這架勢又要開哭,顧明月說道:「你再哭,沒有肉餅吃,我們也都不管你了,現在就讓你自己去找你娘。」

顧燦看看顧明月,又往屋裏看一圈,見每個人都不管他的樣子,嗚嗚的聲音到嘴邊又扁扁咽了下去。

洗出一盆泥水,顧明月直接讓煥大哥搖來兩盆清水,給顧燦洗了個乾乾淨淨才讓他去吃東西。

顧氏留了十個肉餅,顧攀吃七個,剩下的三個全都進了顧燦的肚子,吃過肉餅抹抹嘴,他又要喝粥。

顧氏好笑地給他端上來,這小子喝了一碗還要,顧氏擔心人家說她不捨得給侄子吃東西,正要再去盛,顧明月攔住了,對顧燦道:「讓我娘帶你去洗澡,然後睡覺。」

顧燦覺得二伯家的東西忒好吃,他想一直吃,可翩翩姐剛才說肉餅是她做的,自己不聽話,以後她肯定不把好東西給他吃。

腦瓜里轉一圈,顧燦站起身:「我去洗澡,明天翩翩姐還給我肉餅吃嗎?」

顧熠說道:「我家好吃的特別多,明天有新的,我姐做的烤黃雀比肉餅還好吃。」

顧燦咽咽口水,點頭道:「我現在就去洗澡。」

肉餅的魅力實在太大了,顧燦現在特別想吃比肉餅還好吃的烤黃雀。

顧氏領着顧燦洗過澡,狂哭半天現在吃飽又喝足的小孩子沒出洗澡間就開始眼皮子打架。

顧柏夫妻已經過來,顧氏把睡着的顧燦送到他們屋裏,幾個大人便坐在一起說起下午的事,商量著怎麼去找顧森。

顧明月沒法洗澡,只讓照雲和照霜抬來半盆水擦了擦身子。

她換好睡衣,照雲過來道:「小姐,夫人說從今晚開始讓我們四個輪流睡在外間。」

外間有一張寬大的床榻,晚間鋪上鋪蓋能睡人,白天收起來就是大椅子,現在是夏季,隨便鋪一層薄褥子就行了。

「行」,放下護膚膏,顧明月道:「頭一天來,什麼沒有的東西你跟我說。」

「家裏的東西很齊全,我們什麼都不缺」,照雲施禮,想和小姐說兩句話拉近關係,卻不知道說什麼,只好道:「奴婢退下了,小姐有什麼事輕輕喊一聲就行了。」

「倒不用這樣」,顧明月笑道,「你安心睡,我晚上不會有事叫你,你就當是和我做個伴兒。」

「對了」,她又從梳妝櫃側邊的抽屜里拿出四盒護膚膏,「這個給你們用,當初照花那四個小丫頭來時我給了她們一人一盒香膏。我爹娘讓你們照顧我,按照規矩說,你們是比她們高一等的丫頭,所以給你們的護膚膏是珍珠粉做的,比她們的好。晚上抹,臉會越來越白呢。」

「謝謝小姐」,照雲雙手接過,跪下叩謝。

「起來吧」,顧明月伸手扶她,「我家沒有接到賞賜時下跪磕頭的規矩,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是,小姐」,照雲站起身來,福過一禮腳步輕輕地出門而去。

下午時聽到照霜說小姐為難她了,且一開始照面,小姐也不冷不熱的,照雲還以為小姐不喜歡她們。

但是…她低頭看着手中四個散發着淡淡香味的盒子,她在於嬤嬤那不是白學這麼些天的,自然能看出來這種護膚膏有多好。照雲心想,一到家小姐就給她們這麼好的東西,豈會是不喜歡她們?

恐怕是不喜歡她們當時的態度吧。

照雲苦笑一下,真覺得自己學過規矩要伺候的就是府門裏的千金大小姐了,那種想法何其可笑,況且老爺能拿得出那麼多銀子送她們四個學規矩,小姐即使住在鄉村,也是她們該好好伺候的千金大小姐啊。

夜深人靜時,一戶農家院中卻還傳來隱隱的嗚咽聲。

吳家大嫂動作很大地翻個身,吵醒了旁邊熟睡的男人。

吳闖不耐煩道:「大半夜的,你翻來翻去還讓不讓人睡了?」

「你那妹子一直哭,我能睡着啊?」吳家大嫂坐起來,對着窗戶喊了一聲:「別哭了,早點睡吧。」

「要你兒子被抱走,你不難過?少嚷嚷,想哭就讓她哭去。」吳闖咕噥一句,便面朝外閉眼繼續睡。

吳家大嫂擰了擰男人的耳朵,哼笑道:「我若跟你和離,你的兒子才不會帶走呢。」

吳闖並不介意,嗤笑道:「不看看你那模樣,跟我和離了還有誰要你?」

「怎麼就沒人要了?」吳家大嫂氣得在男人胳膊上狠狠打了一下,「你說你妹子也是的,好容易找到苗家地主老爺那樣的人願意娶她做填房,她非要帶個拖油瓶做什麼?」

吳闖捂著胳膊又打起呼嚕來,吳家大嫂晃了晃他,低聲道:「你妹子手裏少說還有四千兩銀子吧!她出嫁前你怎麼也得哄過來三千兩,咱們家可一窩孩子等著吃穿呢。」

呼嚕聲停下,吳闖沒了睡意,暗自琢磨著有那麼多銀子后,他就能娶兩個美貌小妾了。

妹妹那裏還真得好好哄哄,要不然她肯定不會給他錢,當初要送自家長孫去上學跟她這個姑姥娘要錢,她揣著那麼多卻只摳出來二十兩…

「你明天早起給妹妹做點好吃的」,吳闖說道,「再陪她說說話。」

這邊房裏,困頓不已的吳老太太正對女兒道:「別哭啦,睡吧,剛才恍惚還聽到你大嫂喊著讓早點睡呢。」

「娘,我一想到燦兒不在身邊,就睡不着」,吳美霞已是哭得雙眼腫如核桃。

「捨不得孩子你別改嫁」,吳老太太其實很不贊成女兒改嫁,二嫁的女子不值錢,給別人養兒女不說,稍不留神就會被人指著鼻子罵,「咱村這個苗地主家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家,他那個老娘慣會磋磨兒媳婦。」

吳美霞哭道:「在顧家我都過的什麼日子您又不是不知道,當初綉蘭一死,村裏人十個九個都在背後說道我,出個門也沒人搭理,顧森一走就是好幾個月,過年回家待了三天卻都不回屋裏睡。現在他被除族,那顧家老婆子還說要休了我,我能不提前為自己打算嗎?」

「顧家老婆子看着是個好的,誰想到心這麼黑」,吳老太太坐起來安慰女兒,「娘知道你的苦,可你有里握著四千兩銀子,改嫁到那都能過得好,非要帶着燦兒幹啥呀。」

「娘,別人家的孩子能跟我親嗎?」吳美霞說道,「我雖然才三十二,可誰知道還能不能生!你卻二話不說就把我兒子給奪了回去。」

吳老太太說道:「村長可是說了,再鬧下去,到公堂上他是不會幫咱們說話的,孩子到那時還是被顧家的人奪走?弄不好你兄弟幾個還得挨一頓板子。現在當緊的是,顧森那什麼時候能把和離書送來。」

「左不過就這幾天了」,吳美霞擦擦眼淚,暗裏希望兒子能照她說的那樣,離開她就哭,顧家人哄不住,照樣還得給她送回來,「前幾天顧家老二不知道因為啥事一直在帝京沒回家,要不然女兒還不能聽到風聲提前跑回來找兄弟撐腰呢。娘,到時顧森若給的是休書,你一定不能讓我爹和兄弟幾個放他走。」

吳老太太點頭道:「這個娘知道,是他顧森理虧在先,量他也不敢給休書。」

「我的寶兒啊」,突然想到兒子,吳美霞又拿帕子捂著嘴哭起來,「沒有你娘可怎麼活!」

這時的顧燦正睡得香甜,還扁扁嘴,夢語不斷:「我要吃肉餅」。

顧氏知道這小子現在還尿床,正要坐起來抱着他到恭桶邊尿尿,聽到還說吃肉餅,她忍不住低聲道:「這孩子怎麼就知道吃?」

顧攀迷迷糊糊睜開眼,對妻子道:「你睡着,我抱他去尿。」

把過尿,把睡熟的顧燦放到床上,顧攀已經沒多少睡意了,看沙漏也才丑時正,他便又趟下來,對妻子道:「明天我就和大哥去平陽縣找三弟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兒,這幾天家裏你多注意著點,下人誰敢不聽話你直接發賣。」

「嗯」,顧氏說道,「你出去的時候帶上照康和照游吧,不是說他們兩個都有點功夫?至於家裏,你不用操心。」

顧攀想了想,答應下來:「對了,我不在家這幾天,含彰若是來咱家,你總別使臉色,我看閨女很是中意他,別讓閨女難為。」

他在家還能說說妻子,他不在家閨女夾在中間得多難做。

「那些事我又不是沒跟你說!」顧氏看着床帳子,說道:「以後萬一出什麼事,咱們後悔都來不及。」

顧攀笑道:「我仔細琢磨過了,你說的那些其實沒道理。你說含彰他爹娘的事兒,如果有他舅家的人幫着,他娘能落到那一地步嗎?」

顧氏遲疑片刻,道:「不能」。

「這不就結了」,顧攀拍拍妻子的肩膀,「咱不能保證往後的女婿能一直對翩翩好,可咱們還在後面站着呢,沒了咱倆還有熠兒和煥子、煉子兄弟幾個,誰都不能欺負去翩翩。」

顧氏笑道:「我能不知道這個?遇見薄倖人,女人最受傷的都是心上,咱們這些人誰能醫心?」

顧攀半晌答不出來,只道:「你現在逼着,還不是讓閨女傷心?」

「她還小,懂啥」,顧氏雖是這麼說,心裏卻知道他們閨女的性子,往往認準了一件事就不會輕易放棄,她也不捨得逼女兒。

放下這個事,夫妻兩人又說起來到時給顧森找個什麼營生好,再睡着時已經是寅時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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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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