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平衡

224 平衡

顧明月抿起嘴唇,帶着幾分笑意點頭,穆蘊離開后,她便找出來定親時穿的那件白底紅色小碎花的長裙。

大庸的印花技術很低下,根本沒有好的印花工具。

顧明月有兩件小碎花的衣服,都是她趁沒事的時候,用針線一朵朵綉出來,然後做成了衣服。

比起單薄的印花,針線綉出來的多了些許沉穩貴重之感。

顧明月就很喜歡她這兩身衣服,心情好的時候才會穿,然而今天她的心情不能說好,卻也並非不好,聽穆蘊說上墳時好似去他娘家裏的語氣,她很心疼,所以願意穿得漂漂亮亮地讓他高興。

顧明月打開門,穆蘊看到她立即眼前一亮。

「好看吧?」顧明月笑着問道。

穆蘊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何止是好看,簡直太好看了。」

碎花衣裙外套著一件半長的白色紗衣,襯得本就纖細的她更輕盈。

雙鬟用綉著雙面繡的白色緞帶紮成,很簡單的髮飾,卻只能用簡約美好來形容。

穆蘊只有緊緊握住她的手腕,才不用擔心她會隨風飄到天宮。

顧明月剛和穆蘊牽手進到院子裏,就見她娘提着一竹籃金紙折成的元寶開門出來。

「娘,你要去給爺爺上墳?」顧明月問道。

「嗯,你爹不在家,我早點過去燒一燒」,顧氏點頭,看看他們兩人,已經無力說穆蘊來得太勤快什麼的,對女兒道:「入秋了,早上涼,你多穿點。」

「我穿得不少了」,顧明月掀開袖子露出其內的裏衣,穆蘊抽了抽嘴角,默默抬手給她蓋住手腕,「嬸,我想帶翩翩去給我娘上墳。」

顧氏皺眉道:「今天不幹凈,翩翩還小…」

「娘」,顧明月及時打斷母親的話,「我不小了,而且是和穆蘊一起,沒事的。我們這就走了,午飯您不用等我啊。」

穆蘊說道:「嬸,你放心,我會照顧好翩翩的。」

「去吧去吧」,顧氏嘆氣擺手,按說翩翩還未嫁到穆家,上墳的事根本不用她去,不過兩人有多好她這些天也看見了,穆蘊想帶着女兒看看他母親也無可厚非,「早些送翩翩回家。」

「好」,穆蘊施禮,「多謝嬸子。」

此時在顧家的是昨晚才來的丙五和戊三,戊三還好,跟着保護顧姑娘一段時間,多少知道爺對顧姑娘的感情有多深,見到爺這樣真誠地道謝是比較平靜的。

丙五卻吃驚不已,爺雖然在世人眼中地位不高,有時需要對那些高位者屈膝彎腰,然而他從未見過爺這般心甘情願。

看來昨兒離開的甲七和丁六所言一點都不誇張,他們必須像尊敬爺一樣尊敬顧姑娘!

顧氏不放心女兒和穆蘊大清早就這麼步行去,便讓照康駕車跟他們一起。

歐陽端早已醒了,聽到顧嬸叫照康送明月和穆蘊去帝京也並沒有出來,除心口有些發悶外,他覺得顧嬸這樣安排挺好,明月身邊已經有人保護,他不該再像之前那樣跟着她。

顧氏知道些阿端對女兒的心思,不讓他跟着是免得他難過放不下。

在中元節,多的是人早起燒紙錢,清晨新鮮的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烈的香燭味,隔不遠就能看到有人提着竹籃子走在田野間,他們臉上沒有過分的悲傷,大多是神情凝重。

敬鬼事神的信念中,傳達出來的是對先祖們的重視。

顧明月喜歡這種氛圍。

「穆重說我娘是自戕,不能入穆家祖墳」,穆蘊扶著顧明月從車上下來,語氣輕淡平靜:「穆家的人請道士看過風水,把她埋在了西山,這兒有一片地是穆家的族產,風水的確很不錯。」

顧明月看向背靠青山面朝一灣溪水的田地,點頭道:「環境好,又清凈,我想你娘肯定會很喜歡的。」

這一片田有二三十畝,因為全都是穆家的,而穆家又別有祖墳,所以這裏只有一座大理石修葺的墳墓。

田地外圍栽種著些楊樹,田內則長著一簇簇豆苗,新苗隨風發,鳥聲樹中來,倒有種溫馨寧靜的感覺。

穆蘊幫顧明月提着裙子,和她一起走在田壟中,看向位於田地東北處的墳墓,笑着道:「我也是這樣覺得,所以才沒有幫母親遷墳。」

遠遠看到墓碑前站着一個躬身的老者,顧明月疑問道:「那是誰啊?」

「徐伯」,穆蘊說道,「徐伯本是徐家的下人,我母親的奶母是他的妻子,所以在我母親嫁到穆家的時候,他們一家人便到穆家來了。他們還有兩個兒子,都在風城給我打理鋪子。」

顧明月想到穆蘊說過他母親身邊的一個嬤嬤被穆重杖斃,應該就是徐伯的妻子吧。

走近些,她才看清這位徐伯正是當初帶着年禮到她家的老者。

聽到後面有腳步聲,徐伯抹抹眼角,轉身見禮,看見少爺身邊美麗的少女時,他不由笑道:「老奴見過少爺見過顧姑娘,夫人知道顧姑娘過來看她,不知道多高興呢。」

「您好」,顧明月按手回禮。

「徐伯,你去後面看嬤嬤吧」,穆蘊把顧明月往他身旁拉了拉,「我跟母親說會話。」

「好」,徐伯依舊滿臉笑意,地上有兩個竹籃子,他提起其中一個,走之前問道:「少爺,待會你和顧姑娘回家去不,老奴讓人準備些好吃食?」

「不用」,穆蘊說道,蹲下身拿出竹籃中的白燭點燃按在墓碑前的燈座上,然後把籃子裏的元寶紙錢全部倒在碑前的石盆內,默默點燃。

徐伯點頭走開。

顧明月蹲在穆蘊旁邊,看到竹籃中還有一捆土黃色的香,便拿起來就著石盆里的火苗點燃,青煙裊裊地遞給他。

穆蘊接過來,看着她笑了笑,把那捆香平放在石階上,握住顧明月的手,看向墓碑道:「娘,這是翩翩,我以後的妻子,您看她是不是很漂亮?」

「伯母,我是翩翩」,顧明月接着說道,「我會好好照顧穆蘊的,您放心吧。」

穆蘊輕笑出聲,轉頭看着她,「翩翩,你不用照顧我,我照顧你便好。」

顧明月無聲看他:我也會照顧你的,還有,不准我在你娘面前增加一點印象分啊!

穆蘊默默點頭,之後他就這麼沉默下來。

顧明月以為有自己在他不好意思說話,扯扯他的衣袖道:「我去那邊摘些花。」

穆蘊看向她示意的地方,搖頭道:「跟我在這待會兒,咱們就走了。」

「你不是要和你母親說話嗎?」顧明月看着他。

穆蘊攬住她的肩膀,好笑道:「其實並沒有什麼好說的,年年如此,來前我想跟母親講講近況,但面對着她的墓碑時,又什麼話都沒有。今年有你,已經說不少了。」

往年,他都是看着紙錢燃盡,然後起身離開。

微涼的山風吹來,蠟燭上的火苗跳動兩下,火苗卻變得更大些許。

「二弟,今年你倒比我來得早」,後面傳來說話聲,穆蔚和他妻子一人提着一個竹籃攜手而來,「明月也來了!待會兒一起回城,我和你們嫂子請你倆去第一樓吃頓飯。」

穆蘊牽着顧明月起身站到一邊,說道:「大哥不用破費。」

「什麼破費不破費的,姑娘沒進門就跟着你到咱娘墳前燒紙,我做大哥的,請一頓飯還不應該?」穆蔚邊說邊擺香燭,衛娥拿出火摺子給他。

紙錢在青藍的火苗中化為灰燼,一陣風吹來,剛被點燃的蠟燭跳動不定。

穆蔚屏息看着,蠟燭上的火苗逐漸穩定,他鬆了口氣,眼眶頓時泛紅。

以往十幾年,他年年清明中元來給母親送香燭,卻每年都大風陣陣,香燭紙錢從未燒完過。

穆蔚知道,母親是不能原諒他眼睜睜看着弟弟被趕出去。

小時候他只覺傷心,成家之後更多的是愧疚,每每香燭被風吹滅,他都無顏抬頭面對母親的墓碑。

妻子會經常寬慰他說那只是巧合,但穆蔚心裏有種感覺,那不是巧合,是母親不想見他的證明。

因為母親去世這麼多年,即使在他最想念母親時,也從未夢見過她。

母親怨他喊那個害死她的女人母親,更怨他不管弟弟。

可是今天,看着平穩燃燒的香燭,穆蔚忍不住涕泗橫墮。

顧明月見穆蘊他大哥突然就痛哭起來,不由怔了下,看向穆蘊,他神情平靜毫無波瀾。

顧明月只好拉着他走開,這樣一對比,不是顯得穆蘊不孝順嗎?

「那兒有很多山菊」,走遠了,顧明月笑道:「我們去采一些,送給你娘,這樣你和你大哥就扯平了。」

穆蘊失笑,總覺得他翩翩腦袋裏會想到一些很奇怪的東西,不過他還是很愉快地帶着她去採摘山菊。

紅黃紫色交映的一大捧山菊被放在墨藍的墓碑前時,穆蔚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看着菊花,他笑道:「剛才我失態了,讓你們見笑了。」

穆蘊搖搖頭:「回吧」,牽着顧明月走在前面。

四人前後離開,碑前的山菊在風中微動,似乎透出一股喜悅的氣息。

天空中陰雲密佈,然而卻並不影響帝京的熱鬧。

未進城門,便能隱約聽到隨風飄來的鑼鼓喧闐聲。

「明月,今兒帝京南北兩處城隍廟都搭了戲台,吃過飯嫂子帶你去看看?」衛娥讓車夫把車趕到顧家馬車的平行處,掀開車簾說道。

「謝謝嫂子」,顧明月聞聲撩開車簾,笑道:「不過我還得早點回家,就不去看了。」

「沒關係」,衛娥並不在意,「以後多的是機會一起去聽戲」,她看馬車已經走過中央大街,轉頭向坐在對面的丈夫說道:「前面讓車夫停下來,你先坐二弟他們的車去第一樓,我回家接晝兒和霜兒。」

穆蔚點頭說好,就掀開車簾叫前面的馬車停下來。

在第一樓吃一頓飯,中下的席面也要花費四十兩,這對於穆蔚來說是有些奢侈的,不過他覺得要節省也不在此時。

而穆蘊雖然吃過許多苦,但他並沒有什麼金錢概念,因為他從來都沒有為這種東西發過愁,即使是當初被趕到西山他身上一兩可花的現銀都沒有時,他也沒愁過錢。

所以大哥堅持去第一樓請他們吃飯,穆蘊便也多說什麼。

馬車停在第一樓,小二很殷勤地出來迎接,見到車裏下來的人,笑容更加熱情道:「穆二爺啊,還有大爺,三位快裏面請,要哪個雅間?」

「蘭嗅室有人嗎?」穆蘊隨口問道,牽着顧明月的手往裏面走。

蘭嗅室是最貴的雅間!穆蔚趔趄一下,暗自搖頭,含彰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怎麼還不知道節省為何物?

「沒人咧」,小二更加殷勤,「二爺有日不來咱第一樓用餐了,蘭嗅室前些日子才添兩盆極品金蘭,姿態雅緻,香味清淡,想必您會喜歡的。」

說話間幾人已經上到二樓,顧明月對小二道:「麻煩你讓人做幾道硬菜給趕車的人送去。」

「小姐不必特地吩咐」,見說話的是他連正眼都不敢看的美貌少女,小二的態度瞬間變得十分親和,「我們第一樓有專門招待客人們隨行車夫下人的地方,菜色都很不錯,您儘管放心。」

顧明月沒想到第一樓這麼周到,笑着道了聲多謝。

穆蘊瞥了眼話太多的小二,握著顧明月的手放開搭在她的腰上。

小二默默閉嘴,專心地在前面引路,暗想誰家的小姑娘啊,被穆二爺這個繡花枕頭拐到了手裏,真是可惜。

匾額上鐫刻着竹香兩個圓字的房門從內打開,看到走過去的三人,面上猶帶着滿意笑容的吳絲語怔了怔,繼而兩步上前道:「是翩翩吧?」

顧明月轉頭,見是吳絲語,她後面是那個曾去她家送銀票的人,隨着從那房內走出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婦人。

「吳小姐」,只打量一眼,顧明月施禮道:「真巧。」

「是啊」,吳絲語的目光在她和穆蘊身上掃過,看見他們腰間系著同樣的五彩絲絡時,頓時笑開,上前兩步施禮,「穆大爺,穆二爺,你們和翩翩來這裏是…」

「吳小姐好啊」,穆蔚笑道,「沒想到你和明月是相識,我兄弟前些日子與明月已經定下親事,今兒湊巧,我便請他們過來吃一頓飯。」

想起吳家勢力不小,穆蔚又道:「如果不嫌棄的話,一起用個便飯吧。」

「你們定親了?」吳絲語佷似驚喜的樣子,根本沒注意到穆蔚接下來的話,十分真誠地道:「恭喜,祝你們百年好合,恩愛不移。」

「謝謝」,顧明月笑笑。

「我正好有事要跟翩翩說呢,那就叨擾了」,吳絲語笑意盈盈,繼而轉頭對她身後的那位婦人道:「張姨,你不用送了,回房吃飯吧,翩翩可是教給我巧克力以及罐頭方子的人,我先敬她兩杯再回家去,你可別嫌我怠慢你。」

「吳小姐說笑了」,婦人笑着搖頭,「我絕不敢那樣想的。」

看一眼那個讓吳小姐主動打招呼還如此客氣的丫頭,張氏點點頭,轉身退回房內。

「鍾大哥」,吳絲語又對奶兄鍾文道,「你回鋪子裏把賬本以及該翩翩的銀票拿來。」

鍾文答應着去了。

「吳小姐,賬目不都是年時才結嗎?」顧明月有些疑惑,「再說,我並不急用錢,你不用這麼着急給我。」

「該你的就要給,怎麼好拖着?」吳絲語走前來,想要親密地挽住顧明月的手臂,覺得身上有點冷,注意到穆蘊看着她伸出來的手臂冷冷的眼神,她笑着收回手,對顧明月道:「真沒想到,你和穆二爺,你們竟然定親了。」

「吳小姐這是何意?」穆蘊拉着顧明月往旁邊靠了靠,邁步向不遠處的蘭嗅室走去。

這女人說話可真是耐人尋味,言外之意是他配不上翩翩還是翩翩配不上他?

吳絲語有些無辜地看了穆蔚一眼,穆蔚拱拳抱歉道:「吳小姐莫與舍弟一般見識。」

「不會」,吳絲語笑着擺手,「是我說的話有歧義。」

衛娥帶着一雙兒女到第一樓,在小二的帶領下到蘭嗅室的時候,吳絲語正翻開賬本給顧明月看,纖細的手指點着賬面點:「開春那段時間生意最好,入夏后差了些,我在家也無事,就讓鍾大哥把前半年的帳總了總。六個月共盈利十萬弱些,按照當初說好的,我直接給你一萬兩吧。」說着接過鍾文遞來的銀票放到賬面上。

「顧姑娘的父母真是好福氣」,鍾文笑道:「我家娘子時常說生女就要生顧姑娘這樣聰明靈慧的,只要動動嘴,便可以坐在家中數銀子了。」

顧明月看着賬本上的銀票笑了笑,年前吳小姐的這位奶兄對她是十分的客氣,現在的話語里卻已經有些不平衡了。

不知道吳絲語是怎麼想的。

或許開始時獲厚利,更多的是開心,覺得給她報酬也是應該的,畢竟沒有她給的方子,不會有清芬食鋪。

但接下來呢,她這個只出方子什麼都沒做的人還要繼續分利,難免會讓他們不平。

持續下去,恐怕會有更多人想,便是當初買下她的方子能花多少錢呢?

沒有聽到吳絲語喝止鍾文的聲音,顧明月就知道她應該也是有所不滿的。

吳絲語心裏的確有些不滿,當初她根本不知道這麼個鋪子能有這麼大的賺頭,否則她怎會輕易說出給顧明月分利的話來?

想到以後每次總賬都要白分出去至少一萬兩,吳絲語覺得數錢都沒那麼開心了。

「吳小姐,鋪子收益好是你們經營有功,算上這次,我已收你一萬多兩銀子,以後便不與你們分利了」,顧明月考慮定下,把銀票工整地折好,解下荷包放進去。

「這…不好吧」,吳絲語有些不好意思,「當初說好給你一成利的。」

穆蘊拿過賬本翻看幾頁,面上不由帶了幾分冷笑。顧明月看到,不著痕迹地按住賬本,對吳絲語道:「沒什麼不好的,畢竟當初我說了什麼都不要。」

賬面被高先生抹得很平,自己都是看許久才找到不對之處的,吳絲語並不覺得穆蘊翻翻就能看出什麼來,因此並不尷尬。搖頭笑道:「我不能占你這麼大的便宜,不如這樣吧,截止到明年,我再不給你分紅。這些錢買你那兩個方子,才不算虧待你,否則慕白知道了,要說我利欲熏心的。」

「清者自清,吳小姐並沒有虧待我」,顧明月只笑了笑,對於吳絲語這番暗示她不要跟黃素提起的話絲毫不在意。吳繒幫過她家的忙,這種利益的誰多誰少實在沒必要掰扯。再說,她自己也不在意這些。

顧明月不在意,卻讓吳絲語覺得自己落了下乘,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少給顧明月錢,卻好像是個斤斤計較的市井婦人。

這讓她感覺非常不好。

寥寥動兩筷子菜,吳絲語便笑着告辭離開。

穆蔚夫妻一直默默聽着,此時也算知道事情原委,吳絲語走後,衛娥說道:「明月,清芬食鋪的生意現在比美味齋還好,你若能有她這鋪子的一成分利,以後根本不用擔心生計,實在不應該主動說不要。再說,你又不是白拿紅利,沒有你的巧克力方子,他們一文錢都賺不到。」

「兩次分紅他們給得不少了」,顧明月聽的出來大嫂是真心為她打算,笑着解釋道:「我若一直拿錢,兩年三年的他們或許還能捨得,五年六年不定要鬧出什麼難看的事情呢。」

況且,吳絲語現在就已經不怎麼願意分給她了。

穆蔚點頭:「明月說的是,吳家很有幾分勢力,與他們鬧得僵不好,吃虧是福,多個朋友總比多道牆好。」

「你說的有理」,衛娥溫婉地笑了笑,給女兒夾到碟子裏一個醬香肉丸,看向顧明月道:「你手裏有本錢,還是自己張羅一個鋪子比較好,二弟只有兩個莊子,玲瓏齋和鵲喜樓又被封著,以後你們沒個進項,敷不住府里花銷的。」

「多謝大嫂關心」,顧明月說道,「我會慢慢注意著合適的鋪面呢」。

穆蘊給她夾一塊鮮嫩的魚腹肉送到嘴邊,笑道:「吃飯,這些有我操心就行了。」

穆蔚咳了聲,提醒兄弟注意點影響。

衛娥卻是有些感慨,沒想到以往對女人都不假辭色的含彰疼起媳婦來,竟這麼體貼入微。

相比之下,她覺得已經夠疼她的丈夫還要差一大截呢。

吃過午飯結賬時,大家才知道吳二小姐已經讓人幫他們把賬結了,衛娥笑道:「有機會碰見,我可得謝謝她。」

幾人說了兩句便在第一樓門前分開。

「那本帳少說被抹去五六萬兩」,上了馬車,穆蘊便把顧明月抱坐在膝上,把玩着她的手指,叮囑道:「以後不要再和吳絲語往來,這種人太看重蠅頭小利,容易生小心思算計你。」

顧明月笑道:「五六千兩,不能說是蠅頭小利的。」

「傻丫頭」,穆蘊親親她的耳鬢,「那種人一輩子也只周轉算計於千百兩之間了,怎麼不是蠅頭小利?之前和你分成做燒烤的張叔和,還有分成做壽司的方一清,他們與這個吳絲語的差別就在於這點。吳絲語擔心你分走跟多的銀子,做假賬,還暗示你主動放棄紅利;張、方兩人,卻對你更為禮遇,算是知恩圖報。所以他們才一是小商人,一是大富賈。而汲汲於蠅頭小利的人最愛算計,我才提醒你以後不要再理會此人。」

「張老爺和方老爺見過的太多的錢,怎麼會把幾萬兩銀子放在眼裏呢」,顧明月沉吟片刻,「不過,他們的確都是大方的好人,不樂於斤斤計較。你不說我以後也不會和吳絲語再有什麼往來的。」

穆蘊笑了笑,伸出大手與她十指相扣,拿到唇邊緩緩輕吻她柔軟的手背,突然略帶酸意地問道:「你是不是曾有意於黃素?」

不然那女人怎麼每次遇見翩翩都要提她未婚夫!

「沒有」,顧明月想到以前的心思,頗為心虛。

穆蘊抱着顧明月轉過身體,讓她與自己面對面,看着她的眼睛問道:「真沒有?」

他也不想翻舊賬,可想起那時翩翩對他很反感卻和其他人走得很近,心裏的酸水就不停地咕嘟咕嘟往外冒。

顧明月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她不想騙他,卻很清楚她如果說出來,穆蘊肯定會很介意的。

「我…」顧明月看看他,雖然說距離產生美,保留一點不愉快的小秘密才會讓兩個人相處更和諧,但是穆蘊從來對她都很誠實。他不問則罷,他問出來,她還隱瞞着好嗎?「我真沒喜歡過他。」

穆蘊挑眉,眼中黑沉翻湧,「那就是說我的寶貝喜歡過別人了?」

顧明月覺得自己以往那點心思實在太不堪,穆蘊會不會覺得她有病啊?忙搖頭道:「沒有,真的沒有。」

看到她眼中的恐慌,穆蘊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拍撫她的後背,低聲道:「翩翩,咱們不說這個了。」

她最終愛的是我穆蘊就夠了!

況且剛才翩翩說的是「沒喜歡過」,喜歡與愛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人對於很多事物都能用上喜歡,愛卻是唯一的永遠不會改變的。

顧明月在他肩上蹭了蹭,笑着閉上眼睛。

馬車到村裏時,蒙蒙的雨絲已經飄灑好久。

「翩翩,我在梅林外下車」,穆蘊掀開窗帘看了看,在顧明月耳邊道:「天黑就去找你,好不好?」

顧明月探頭看向外面,問道:「外面是不是下雨了?你在外面淋雨嗎?」想了想道:「今天是中元節,晚上都不讓出門的,我跟我娘說,讓你睡客房。」

「我不想睡客房」,穆蘊看着她,低聲道:「而且你即便說讓我睡客房,你娘能相信?若是半夜到你屋裏查看,我們不是暴露了?」

「那」,顧明月想了片刻,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後院肯定沒人,你從池塘那邊到花房吧,咱們一起看花,天黑了你再去我房間。」

「這個主意好」,穆蘊在她眼角落下一個輕吻,笑容不斷。

馬車輕快,說話間已經來到村西梅林外,穆蘊掀開車簾說停車,馬車略微停穩,他便跳下車來。

顧明月掀著車窗帘趴在窗口看他,無聲讓他小心。

穆蘊寵溺地笑笑,揮手十分正經道:「我走了,有空再來看你。」

照康牽着馬站在一旁,見姑爺很快地走遠,看了小姐一眼,小心地問道:「小姐,您和穆少爺,是不是吵架了?」

「啊?」顧明月沒反應過來。

照康指指陰沉的天色,「都這個時辰了,穆少爺要走,您怎麼都不擔心?」

「這個」,顧明月笑道:「他走路比較快,到鎮里坐上船,酉時前能到家的,所以我不擔心。」

「小姐說的也是」,照康坐上車轅,打趣道:「那咱們就回家了,您別到家又擔心穆少爺。」

「不會的」,顧明月好笑地搖頭,要放下窗帘時,才注意到許久沒人的林家開着門,林弛正從面對大門的客廳中走出來,抬頭間看見她便大步走來。

顧明月朝他點點頭,林弛加大腳步,很快走出大門。

「平原哥,有什麼事嗎?」顧明月讓照康停下馬車,掀著窗帘問道。

「是啊,有事」,林弛笑道,「我今兒回來給父母上墳,聽說你前些日子定親了,我沒在家也沒幫上忙,只能現在給你說聲恭喜。」

「謝謝」,顧明月真誠道謝,隨口問道:「你們現在都住在帝京嗎?」

「嗯,我在桐花衚衕買了處院子,另外又在北郊買個小莊子,環境都很好,正適合給我大妹養傷」,林弛遲疑片刻,道:「明月,我還要代大妹給你說聲對不起,她如今已經好多了,很後悔之前所做的事。有機會見面,我讓她親自給你道歉。」

「不用」,顧明月並不關心林芙蘭是不是真的後悔,看着林弛笑道:「你真是個好哥哥,你們家一定會平平順順的。」

林弛聞言微怔,繼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俊朗的面龐流露出陽光的帥氣,他對顧明月道:「你不也叫我一聲哥嗎?以後有什麼事需要幫忙,派個人說一句就行。」

顧明月笑笑,道聲「再見」。

林弛站在原地,看着馬車走進梅林深處,輕輕笑嘆一聲,不見翩翩將自己視作生人疏離,他只覺胸中一片開闊。

轉身看向家裏的青磚白牆,想起前段時間他剛給廣陸辦了單獨的戶籍,還給他請到家三名舉人先生,兩個妹妹都有專門的嬤嬤丫鬟伺候…

唇角緩緩展開笑容,林弛暗思:沒有翩翩怎麼會有我林平原的今日?以後不論何事,我都任她驅使。

顧明月到家后,回答過母親的問話,把纏着她講故事的顧燦讓照雲幾人哄著,便提着裙子到後院花房去了。

下午細雨才飄灑沒多久時,知道她喜歡的這些花皆是嬌貴品種,歐陽端特地從建房工地上回來一趟搭上了草席子。

顧明月來到花房,見地面上一點濕意都沒有,不由地抿唇笑了笑,拿出火石點亮楔在土牆上的油燈,花房籠罩在一片暖光之中。

盛開的月季花瓣有着綢緞一般的之感,層層疊疊,每一朵都足有碗口大,香氣馥郁,甚至比玫瑰更濃烈更艷麗。

她忍不住低頭嗅聞或打苞或盛開的紅色月季。

沉浸在花香中時突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顧明月絲毫愣怔驚訝都沒有,自覺地倚在那個懷抱中,十分自然地就道:「你看,我照料的月季開得好嗎?」

「遠不如你開得好」,穆蘊低頭在她肩窩輕嗅,「翩翩身上的香味最好聞,這些花太熏人。」

對於近來隨時隨地甜言蜜語誇讚她的穆蘊,顧明月表示說得很好繼續努力。

她側仰頭,吻在他下頷,抬手抱着他的脖子,笑道:「謝謝你的誇獎。」

「不客氣」,穆蘊回吻她一下,答應得十分認真,似很隨意問道:「梅林外面叫住你說話那小子,是不是對你有非分之想?」

「你瞎說什麼啊」,顧明月鬆開他,去看結了許多花苞的芙蓉,「以前有點吧,不過平原哥對我不錯,只是感謝我幫過他罷了。」

「什麼是以前有點?還叫得那麼親近?」穆蘊抱臂,皺着眉渾身釋放醋酸,「翩翩,你連什麼陌生男人都叫哥,卻從沒叫過我一聲哥啊!」

「是你不讓我叫的」,顧明月從花盆間扒出一個細長的鏟子,給花兒松著土,十分無辜道:「不、賴、我。」

穆蘊一手支著膝蓋蹲在她旁邊,看着她要求道:「現在叫吧。」

顧明月看他一眼,喊了聲:「含彰哥。」

穆蘊閉眼搖頭,「不是這個味道。」

「含彰哥哥」,顧明月鏟著一顆屎殼郎滾的糞球送到他面前,「是不是這個味道?」

穆蘊勾唇,依舊閉着眼睛,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奪過鏟子扔到一邊,把她帶到懷裏,從脖頸輕輕吻到她的嘴角,聲音低啞道:「再喊一聲。」

顧明月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心跳極快,根本不好意思說話,穆蘊竟又從欺進兩分,鼻尖輕輕蹭着她的臉頰,緩緩輕吻。

顧明月推了推他,紋絲不動,她無法,十分不好意思地低喃了一聲「含彰哥哥」。

穆蘊的呼吸瞬間加重,掐住她的腰讓她在他曲著的腿上坐好,啟唇深深吻入早已令他想念的香唇之間。

旁邊地上,披着厚甲的屎殼郎滾著糞球兒一點點往外挪,草席被攜著雨絲的風吹動,涼意透進,卻瞬間被花房內灼熱的空氣蒸騰。

中元節第二天,就是晴朗高爽的好天氣。

「奶奶,到了」,黃素翻身下馬,來到後面的馬車旁掀開車簾,恭敬地伸出手臂,「進府里這段路,孫兒扶您走走,陪您看看我們在帝京的府院。」

------題外話------

卡文,從六點多寫到下午三點,捉蟲一個小時,中午飯都沒吃,卡文的感覺太難受了,不知道怎麼形容,不文雅地說比便秘難受十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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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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