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同月

234 同月

「這幾次去帝京,都回來得晚」,顧氏說道,「你如果還有事,就把該交代的跟我說,等丫頭回來我告訴她。」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顧明月的聲音:「你不吃我都吃完啦…在我家吃過飯再走吧。嗯,明天下午等你來接我們,路上注意點。」

見四周沒人,她快速在穆蘊臉上親一下:「你如果太忙,晚上就不要來了,別浪費休息時間。」

穆蘊親親她的額頭,「這幾日已經不忙,兩個時辰便能把事情都處理好。回家去吧,我看着你進家門再走。」

「我都到家門口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顧明月說道,擺手,「你快走。」

穆蘊忍不住笑了笑,摸摸她的頭轉身離開。

「咳」,後面響起輕咳聲,顧明月回頭,驚喜道:「雲遷,你什麼時候來的?」

「那不是穆大人嗎?」張雲遷抬下巴示意了下已經騎馬走遠的穆蘊,「我出去拓展幾個月生意,你們怎麼這樣好了?」

「我們都已經定親一個月啦」,顧明月笑道,「我聽方老爺說,你去西域那邊了?」

「去西域走一趟,安排安排風城的鋪子。本來還說到家歇歇就出海呢,方家上個月有船出海去,卻差點回不來。方老爺特意派管事到我家說了聲,海外不太平,我想想以後這一年商船還是不走太遠了。」

兩人說着走到客廳坐下來,說完這些,張雲遷又道:「你定親怎麼不派人到我家通知一聲?好歹這麼熟悉,我們家來幾個人給你添添熱鬧啊。」

「不是還有成親的時候嗎?」顧明月沒有絲毫不好意思,一句話說得張雲遷哈哈大笑。

顧氏笑着站起身,讓他們說正事,自己去廚房準備晚飯。

「雲遷」,顧明月想起墨邇,有些擔心,「香羅國的戰事還沒有平息嗎?方老爺家上次出海有沒有去香羅國?」

「香羅國早平靜下來了」,張雲遷知道翩翩很關心香羅國那個大個子,不然剛才也不會說得那麼詳細,「只是聽方管事說,從香羅國逃出去一個公主,這跑到青象國求救,青象國君沒多久便聯合周邊三四個國家,出兵討伐香羅國。一來二去就又打了起來,那地方現在亂的很,當時方家先到的青象國,還沒停穩當一船東西便都被扣下了。方管事管事帶着幾十個護衛,好說歹說掏乾淨身上的錢才回來。」

「那他們都回來了吧?」顧明月問道。發展成這樣,她並不稀奇,香羅國的暴政被推翻,那其他海國還遠嗎?所以那些國王都害怕了,即使沒有什麼公主去求救,他們也會出兵的。

「都回來了」,張雲遷喝了口茶,「方管事是個很有海上經驗的人,船上的糧食全被青象國的兵搶走,他們就在淺海撈了班船魚蝦,用海水養著,一路撐了回來。聽說下船后倒是病兩個,不過現在都養過來了。」

「管事有沒有聽到墨邇的消息」,顧明月問道,前天方雲裏帶人來送節禮,她和方雲里不熟,聊的都是些客套話,根本沒有說起他家生意上的事,是以她並不知道上個月方管事有出海。

香羅國戰亂那次,張家有船去那邊,她當時還讓他們給墨邇少了些傷葯。

當時雲遷說香羅國碼頭封著,她不用問也只到葯沒送到墨邇手中。

後來這事那事,也沒有怎麼想起過他。

聽說海國都亂了,顧明月不免擔心。

「方管事倒是提那麼一嘴」,張雲遷想了想道,「香羅國的新王,好像就叫墨邇,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咱們認識的那個墨邇了。」

「肯定是他」,顧明月聞言略微放心。

在顧家吃過晚飯,留下中秋節禮,張雲遷便告辭離開了。

至於顧家給張家方家秦家的中秋禮幾天前就已先後送過去。

顧明月送張雲遷出門,轉身回家時,注意到淡淡夜色下一片月華,心中微動,再看天上,月亮已經有九分滿。

「明天就是中秋節了」,她自語道,讓跟着她出來的照霜和照玉先回家,然後走向水光朗朗的池塘。

照霜跟上前道:「小姐,那邊黑黝黝的,我們跟您一起吧。」

「不用,我走一走就回去」,顧明月已經走出好幾步遠,「你們別跟着。」

月光下的水色很明,顧明月走到那顆橫歪在池塘上的樹根邊,拂裙坐下來,遠目望去,月白之下的夜景冷清、寂美。

她看着想,等海上系列的綉圖完成,就綉一副月夜山景…希望墨邇別受合圍之困,能把香羅國治理得越來越好…或者直接把其他海國的國王也都趕下台,建立一個和平民主的國家。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搖頭輕笑,專政雖然容易引起暴政但並非什麼優點都沒有,民主雖能保證平等卻容易形成一片散沙。

爸爸給她講的那些歷史故事中,無論哪個王朝的興起和覆滅,追其根本都是專政、民主的平衡與否導致的。

自己給墨邇講過將近二十個歷史故事,他腦子挺好使,應該會明白其中深意吧。

或許,當初自己沒有跟墨邇說那麼多,香羅國人會依舊生活在穩定的壓迫之下,雖然挨餓吃不飽,但不會在戰亂中丟掉生命?

顧明月搖頭,誰都不該苟延殘喘地活着,痛一陣總好過日日夜夜痛。

她相信墨邇。

雙手合十,閉眼默默祈禱。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顧明月自從有穆蘊給她的兩成內力后,聽力更上一層,便放下手轉頭看去。見到月色下的人,她頓時又驚又喜:「煉大哥?你怎麼回來了?」

「中秋回家看看」,顧煉移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腳步也不似剛才那樣刻意放輕,「你坐在這裏拜什麼神呢?」

「隨便向過路祈禱一下」,顧明月笑道,月光不那麼清晰,她還是看出顧煉的臉色有幾分憔悴,「煉大哥,你不要太辛苦了,想要許縣好起來,不是立竿見影的事情。你必須保證自己身體棒棒的,才能為許縣做更多的事呀。」

顧煉笑了笑,垂在身側的手卻握緊又鬆開,反反覆復。

面對着翩翩時,他才發現心底還有她的影子,很想抱抱她。

「我知道,小管家婆」,顧煉說着往前跨出一步,攬住她的肩膀拍了兩下,隨即放開,「聽說,你定親了?」

「是啊」,顧明月不著痕迹地往旁邊挪一步,雖然對面是堂哥,有之前的原因她還是注意點比較好,「明天我們要去江上賞月,煉大哥一起去吧。」

顧煉注意到她的動作,忍不住嗤笑,笑聲里透出幾分嘲諷。

顧明月疑惑看他,顧煉說道:「長大的姑娘不一樣,連和大哥避嫌都知道了。」

見他神情冷然,顧明月笑了笑,「我又沒有疏遠大哥的意思。」

「沒有疏遠的意思?」顧煉語氣中的嘲諷更加明顯,「怎麼我聽說,你說沒時間回我那些無聊的信?還說容易讓你未婚夫誤會,不讓我再寫信打擾你了。」

「我什麼時候那麼說了?」顧明月哭笑不得,「我根本沒看見你寫的什麼信,跟誰說不讓你寫信給我?再說,我是會說那種話的人嗎?」

顧煉神情微怔,看了顧明月一眼,沉默不語。

翩翩沒必要跟他扯謊,許管事不敢扯謊,那麼只有母親…

「對不起」,顧煉嘆口氣,「我誤會你了。」

顧明月轉念細想,就猜出來煉大哥所謂的聽說是聽從誰口裏聽說的。

這個大娘真是…

不過顧明月什麼都沒有說,雖然這一世顧煉對她比上一世好很多,但她還是有分寸的,畢竟堂兄妹關係再好,也比不上親母子更近。

顧煉看着站在那裏默然無語的女子,心裏湧起一股細細的苦澀。

「我…你定下的這門親事,不太妥當」,他說道,「那個穆蘊生長環境太複雜,不適合你。大哥在國子監讀書時,聽說過當時穆大人的事迹,青樓常客、千金一擲博美人笑、為官不正,種種劣跡不一而足…」

「煉大哥」,顧明月打斷他的話,「我知道我愛的是怎樣的人,請你以後都不要再說這些話。」

顧煉一怔,心底微微疼起來,無事般點頭笑道:「算我多管閑事。」

「我沒有這個意思」,顧明月說道,「你不了解穆蘊,你說的那些都是外人說的,他不是那種人。」

「好」,顧煉背手在後,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你堅持這麼認為,那我作為大哥,也只能祝你以後的生活能幸福了。」

「煉大哥,我怎麼覺得你有些不對勁?」顧明月看着他,而且這話怎麼聽着好像詛咒?

顧煉的目光落在她眼睛上,看到她眼中的疑問,還有幾分關心,竟覺得自己像不成熟的孩子。他笑着搖了搖頭:「大哥沒事,我的意思是,有大哥給你做靠山,你以後的生活一定會平順幸福。」

顧明月更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這時歐陽端出門喊她回家,她答應一聲,對顧煉道:「煉大哥,你到我家坐會兒吧。」

「不了」,顧煉搖頭,「許縣還有事,我還得連夜回去。」

「你不是趁中秋回來的嗎?」顧明月問道。

「是」,顧煉笑笑,「有個犯人要押到刑部,正好將近中秋,我才到村裏走一趟,縣裏事務繁多,不能離開太久。」

「縣衙再離不開你,你也得喝碗熱湯啊」,王玉梅跟在牽着馬出門的兒子後面,「回來就不見人影,到家一句話不說又要走,縣衙的事情真那麼急?」

明日中秋,顧秀雨也在家,她是今天上午回的家,容德綉庄這一個月的生意特別差,她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正想寫信問問大哥的意見呢,大哥就回家了。

可是回家后只在家裏站一站,讓母親給那兩名跟着同來的常衣捕快做些吃的,他就又出了門。

此時見大哥牽馬便走,顧秀雨跟在後面急道:「哥,娘一直在廚房給你做菜,你好歹吃一口再走啊。」

有多着急的事,非馬上走不可。

顧煉轉頭看了母親一眼,正是因為知道母親所做的事都是為他好,他才沒有質問:為什麼讓人傳給他那些話?

然而讓他依舊高高興興地和母親說話,他卻又做不到。

所以要走。

「爹娘,爺爺奶奶,你們保重」,顧煉翻身上馬,「職務在身,恕我不能盡孝膝下。」

馬兒嘶鳴一聲,毫不留戀地邁出四蹄跑開。

「老爺夫人但請放心,我們兄弟會提醒大人吃飯的」,兩個捕快拱拳,隨即也跨上馬背。

老太太拿着匆忙包好的饅頭熱餅快步出來:「把這個帶上,路上找不到借宿的人家也有口吃的。」

「老夫人放心吧」,一個捕快下馬來接過熱乎乎的包裹,說道:「每個縣都有驛站,不會找不到吃飯住宿的地方。」

「這就好」,顧概說道,「你們二人快跟上去,眼看戌時了,到花葉縣便歇下來吧。」

看着兩匹馬消失在月色下,顧概對依舊站在家門口的妻子老娘道:「回家,都不用擔心他。」

其他人還好,只以為許縣衙門真的離不開人,王玉梅心裏卻尋思剛才兒子說出去有事,莫不是找那丫頭去了?

看這情形,那丫頭是把之前自己不讓她跟兒子通信的事情說了?還是兒子知道上次她諏了謊?

不管到底因為什麼,王玉梅心裏卻惱上了顧明月。

然而她又無法找上門去吵吵開,兒子的心思如果被人知道,官還做不做了?

心裏憋著,王玉梅看見自家女兒,想起刺繡的事,便開始不停地嘮叨起顧明月來。

「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顧概聽妻子說個不停,還句句強詞奪理,啪地一聲放下筷子,臉色難看,「別得便宜還賣乖,你咋回事啊?翩翩當初常貼補煉子,出去一趟還給咱家送來不少東西,怎麼還落你這麼多埋怨?」

「我…」王玉梅心裏明白這事不賴翩翩,卻又怎麼都氣不過,被丈夫這麼一說,便有些說不出話來。

「爹,我娘說的也不是完全都錯」,顧秀雨吃着菜說道,「顧明月會算計著呢,教幾樣一般般的針法出來,她自己不傷筋不動骨的,倒落全村人的好。」

「你這孩子哪兒學的這一篇歪理?」顧概皺眉,「你在容德綉庄待這麼些天,會的針法肯定比村裏女孩子多,你怎麼不教給別人落好去?」

「我只是隨口一說嘛」,顧秀雨哼道,突然又笑起來,「爹娘,你們知道翩翩那個未婚夫怎麼被摘了官帽子嗎?是因為在青樓打架哎,前段時間帝京很多人都拿這事當笑話講。要不是名聲不好了,人家怎麼樣都是朝廷大員,做妾都輪不到顧明月。」

王玉梅笑了笑,俗話說得好,可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顧概看一眼幸災樂禍的女兒,說道:「在外面別胡說,村裏人都不熟悉帝京的事,傳出去你二叔家不用問就知道是你說的。」

「我才不會說呢」,顧秀雨微仰頭哼道,「寧拆十座廟不破一家姻的話我還是知道的。」

她為什麼要說出去?等顧明月嫁過去才發現嫁的是個愛逛青樓的丈夫那才好啊。

如果不是顧明月,她和吳繒只怕早就走在一起了。

所以自己才不可能幫她,她落難時不踩她一腳就很夠意思了。

「對了」,說起兒女婚事,顧概想起來,「上次我和你娘去許縣,你哥說了,吳繒從小丫鬟堆兒里長大的,你真要跟他,以後有的委屈受。我看你還是趁早放一放,既然現在容德綉庄不要那麼多綉娘了,你回家來吧,相看個人家早早定下親事。」

「你爹說的是」,一直慢慢吃菜的顧老太太這才有心情開口,「去年冬你就及笄了,別再這麼耽誤著。」

王玉梅道:「你哥說他有個叫韓士乾的同學不錯…」

「我不」,顧秀雨把筷子摔在碗上,語氣堅定,「行簡對我很好,這幾天還經常帶我去郊外和他家裏的姐妹玩呢。再說,我自己相看的夫婿,以後我便是受委屈也怨不著爹娘。」

「你說得倒好聽」,王玉梅哼一聲,「現在不想爹娘插手你的婚事,以後在婆家受了委屈別回娘家。我問你,那吳行簡對你好怎麼不說提親的事?」

顧秀雨頓了頓,說道:「他只是擔心他家裏的長輩不同意,過完中秋回去后我會問問他的。」

顧明月正伏案作畫,細毫劃過紙張,輕微的沙沙聲不絕。

「畫的什麼?」正認真的畫着,穆蘊無聲出現。

顧明月轉頭看看沙漏,已經將近亥時,她側開身子一些讓他看畫紙上的內容,同時說道:「你先睡吧,我很快畫好了。」

穆蘊低笑,灼熱的呼吸打在她耳畔:「翩翩,你說的話讓我感覺我們接下來要一起睡了。」

「我們不是每天都一起睡嗎?」顧明月說道,看到他戲謔的目光,很快反應過來他們兩人說的一起不是同一個意思,拿起畫筆道:「別打擾我。」

屋裏僅桌子上有一盞明燈,明亮的地方只這一片,穆蘊站在旁邊不動,高大的影子把桌子上的一片地方也罩暗了。

顧明月轉頭看他,他笑笑,退到沒有燈光的地方打地鋪。

「我聽說,有人說我壞話了?」穆蘊像模像樣地抻著褥子,問道。

「誰說你壞話?」顧明月隨口說道,繼而轉頭看他,「你是說煉大哥說的那些話?庚辰組的人不是不監視我嗎?」

穆蘊向她露出一個既溫柔又俊美的笑容,討好道:「我吩咐的,只要你一個人出門,就讓人跟着。」

顧明月轉回頭,繼續作畫。

「翩翩,你生氣了?」穆蘊起身過來,伸手環住她的腰,一口氣吐出,燈噗一聲滅掉,黑暗中,他把下巴抵在她的頸窩,輕聲道:「我只是擔心你。」

「在我家你還有什麼擔心的?」顧明月好笑。

「你不在我身邊我就擔心」,穆蘊的聲音裏帶上幾分可憐,「翩翩,你不覺得我掌控欲強盛吧!」

「不會」,顧明月抬手摸住他的臉頰,「其實不該瞞着你的事我都會告訴你的,你別總擔心。」

「嗯」,穆蘊看着翩翩溫柔似汩汩春水的眼睛,莫名覺得自己剛才那句不太真心的反問行為有些卑鄙,因為即使翩翩說他的確掌控欲強盛他也不會改正的。

「傻丫頭」,心裏早就滿溢的愛意還能怎麼增加?早晚每一滴血液每一道骨縫中都是對你的愛啊。穆蘊低嘆一聲,微側頭親吻她的手心,嘴唇漸漸移到指縫間,伸出舌頭細細舔舐…

體內控制不住地傳來一*酥麻的感覺,顧明月忙抽回被吻得濕漉漉的手,瞪他:「你屬狗的嗎?」

「不」,穆蘊認真答道,聲音沙啞:「我屬龍」。

感覺懷裏的小身子無力地靠着他,他有一瞬什麼都不想管,只想把親吻繼續下去。

然而對上她的眼睛時,穆蘊又無奈按下這個想法。

「快點長大吧」,穆蘊趴在她肩上,再次說道。

顧明月側身靠在他懷裏輕笑出聲,突然地就想起前世,她被醫婆診斷出來懷孕那天:醫婆走後,穆蘊很快面無表情地到她那裏,她當時很害怕,對於突如其來的孩子又不知道怎麼辦,所以從頭至尾都沒敢抬頭看他一眼。他什麼也沒說,站好長一會兒才離開。她想起醫婆說的有孩子了以後不能行房事,長長鬆一口氣。那時她想能不用再被穆蘊折磨,有身孕真是太好了。誰想當天晚上他就帶着一身酒氣進到她的房間,不管她還在吃晚飯,抱起她便到床上…她以為這人想折磨死她,登時氣得大罵畜生,嘴卻很快被他拿手堵住…後來穆蘊沒有對她怎麼樣,只是第二天她手酸到抬不起來。

那時候,每每想到穆蘊強迫她做的事,顧明月便覺恥辱憎恨,這時毫無預兆地想起那件事,她竟覺得臉上發熱。

「翩翩,想起什麼了?」穆蘊低沉的聲音讓顧明月回神,她搖搖頭:「沒什麼。」

雖然因為這一世穆蘊對她的好讓她不像之前那麼厭惡前世穆蘊的所作所為,但還是不可能原諒他那些言語行為。

現在顧明月只讓自己把今生前世的穆蘊看成兩個人,一個是她的愛人一個是有過節的陌生人。

穆蘊對她的每一個眼神都了如指掌,已猜到或許剛才自己哪一句話讓她想起那個夢了,當下便不多問。

然而想到翩翩給夢裏或者前世的自己做過妾室,他心裏就升起一股無法形容的醋意。

第二天上午的時候,顧攀就走鏢回來了。剛過午時,穆丑、穆寅一前一後駕着兩輛馬車來到顧家村。

顧明月早就跟家人說了和穆蘊一起過中秋,她爹娘點頭讓穆蘊來她家賞月,然而聽她說要去江上賞月,想了想也都同意下來。

歐陽端卻說有事不去,本來想叫上鄭勤一起去玩的歐陽薇便也搖頭:「我們這些人在家一起過吧,二十幾個人比外面要熱鬧得多了。」

顧明月看得出來阿端真的不想去,穆蘊來接時,便沒有再喊他們,只帶着照影和照夏一起出去,讓剩下這些人在家過節。

「既然去外面過節,到縣裏一趟接上熠兒吧」,顧氏說道。

穆蘊和顧明月就坐在對面的位置上,聞言笑着點頭:「翩翩已經說過了,我們本來就是要先到縣裏再去畫舫。」

縣學中秋節並不休假,但他們也過節日,中午師生們聚在一起吃頓飯,便任大家各自行動。

像顧熠那些年齡不大的孩子,卻都由師長帶着賞月遊玩。

顧明月和穆蘊找到顧熠的時候,縣學飯堂十分熱鬧,一個年輕人正在背手沉思著作詩。

飯堂外面倚著兩三個老媽子低聲說笑地往裏面看着,聽到腳步聲她們都轉頭看了眼。

見是守大門的老陳領一對年輕男女進來,其中一人笑道:「找哪位秀才公的?正好裏面的宴飲快要結束了。」

「顧熠」,顧明月說道,「還有呂天傲。」

「姐,我們真的要去江心賞月?」顧熠牽着姐姐的手,像是剛從籠子裏放出來的小動物,渾身上下都是歡快,「咱家又沒船,我聽縣裏的同窗說中秋這天船很不好租,而且江面擠擠挨挨都是船。」

「含彰大哥都打點好了」,顧明月笑看穆蘊一眼,「咱們把船劃得遠一些,就不擠了。」

顧熠便放開姐姐的手,有禮地拱拳道:「讓含彰大哥破費了。」

「應該的」,穆蘊立即拉住翩翩不著痕迹地往旁邊退了退。

顧熠:……說好的大人都是客氣來去的呢?

馬車在縣學門口等著,顧氏看見兒子叫他一聲:「熠兒,快來上車。」

「娘」,顧熠看見父母,暫時決定讓姐姐給含彰大哥牽一會兒,快跑着衝到馬車邊爬了上去。

「怎麼天傲沒出來?」顧攀看看縣學門口,「不是說讓你們叫他一聲?」

「天傲表哥今晚要去夫子家賞月便沒來」,顧明月上來馬車,「不過給了我兩個月餅」,把手帕包着的兩個酥皮月餅遞到母親手裏。

顧攀隨後上來。

顧熠說道:「爹娘姐姐,這是飯堂的劉師傅做的,挺好吃吃,你們嘗嘗。」

「你怎麼沒有?」顧氏拿一個掰開三份遞給丈夫和兒子,「還是說你都吃了,沒記着給我們放?」

「我是小秀才,只有一個」,顧熠說道,「吃飯前大家一起吃月餅,就給吃了。大秀才們都有四個,所以天傲表哥才剩這麼多。」

顧明月笑着聽父母和弟弟說話,掰開剩下那個月餅遞給穆蘊一半。

穆蘊接過便咬下一口,這是月餅的味道。從母親死後他就沒再過過任何一個節日,上年和翩翩一起賞月聽戲,那對他來說並不是過節,只是帶着他心有好感的丫頭玩罷了。

這是他十幾年來過的第一個節,月餅比小時候吃到的美味許多許多。

巨大的畫舫泊在船經過不多的一處水域,一家人先乘小舟,再登畫舫。

「這條船真大」,畫舫破開水面往北滑去,顧熠從舫上的雕梁下穿過,最後停在顧明月旁邊,「姐,我們這是去哪兒?」

顧明月抬手指向東北方:「那邊有個鐘山,周圍沒有多少住戶,我們就是去那兒看月亮,不怕船擠船了吧?」

「好」,顧熠笑道,「人少的地方好,更有氛圍。」

薄暮時分,畫舫停在與一片山還有些距離的江面,婢女們穿梭其間點亮其上掛着的兩圈燈籠,正中間的圓桌上已經擺好十幾盤冷盤、瓜果。

再中間是一個高腳銀盤,盤子裏擺放着各種各樣的月餅。

與此同時還不停有婢女送菜上來。

碗盤杯碟皆是胎質細膩花色悅目的瓷器,筷子則是色澤柔和似玉非玉的東西。

這排場!顧氏和顧攀越細看越心驚,一晚上下來得多少銀子啊?

咚咚鼓聲突響,正對餐桌的一座三階高台上走出兩列戲服裝扮的天兵,繼而鼓樂齊發,眨眼間台上唱起思凡一齣戲目。

鑼鼓喧聲中,顧氏低聲對旁邊的女兒道:「這都是你要求的?」

這可是砸鍋賣鐵花錢的架勢,穆蘊再不知生計艱難,也不用這麼浪費。

「沒有」,顧明月搖頭,看看正吩咐人上熱菜的穆蘊,說道:「娘,他有錢,再說等他的錢花完了,我還有啊。」

顧攀坐在顧氏右手邊,母女兩個的話他聽見一些,不由搖頭。

雖然自家裏萬把兩的都不差,但這麼個花錢法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不過轉念想那些錢差不多都是閨女掙的,閨女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吧。

再說,只看定親那日穆蘊送到家的聘禮,他也不像是個沒家底的。

「能掙就不怕會花」,顧攀說道,打斷了妻子接下來將要說出口的話,「聽戲吧。」

顧明月好笑地搖搖頭,張家和方家的分利契約她都給了爹娘,從香羅國回來后那些珍珠貓眼金葉子她也將一多半給了爹娘。

爹娘見過那麼多錢,怎麼一艘畫舫一台戲還嫌浪費?

如果她現在知道這畫舫其實是穆蘊早就讓人趕製的,也要說一聲浪費。

一台思凡唱完,又圓又大的月亮已經爬上天空中央。

顧熠叫着家人走出畫廊賞月。

「賞月去」,顧明月拉拉坐在凳子沒有起身意思的穆蘊,又看着他問道:「你沒有喝多吧?」

「我酒量很深,幾杯怎麼會多?」穆蘊笑道,握住她的手,「我的月亮就在眼前,何必出去!」

「喂」,顧明月似笑非笑問道:「那你的意思是要賞我了?」

讚美沒有怎麼受到預期效果?穆蘊立即搖頭道:「非也,你是我的心頭寶,不捨得賞。」

顧明月偏頭忍笑,拉起他道:「去外面看天上的月亮吧。」

侍立在不遠處的婢女們聽着腳步聲遠去,才敢悄悄抬頭看一眼。

平日裏喜怒不定的爺竟然也有這麼尋常的時候,看來真的很喜歡這位未來夫人。

穆子帶着人過來給下人們分月餅,婢女忙收起心思不敢亂想。

走出畫舫,只見一輪浩大的圓月掛在空中,素白月輝靜靜鋪灑在水面,與水中之月相對,遠山如墨,微風徐來,水裏時而還傳出魚兒甩尾拍水的聲音,真讓人有種在畫中的錯覺。

穆蘊看着天水之間一片美麗月色,低頭看看嘴角含笑的女子,收攏手臂把她抱得更緊。

站在無邊月色之下,時光易逝的蒼茫感從心底升起,讓他既想珍惜和翩翩在一起的每一時刻,又想與她如此長長久久永遠沒有盡頭。

顧明月伸出雙手圈住穆蘊的腰,踮腳親親他的臉頰,笑道:「你走神了。」

「沒有」,穆蘊垂眼看她,在她額上吻了好幾下,「我只是在想,能和最重要的人一起看中秋的月,真幸福!」

「希望天下的人都和我們一般」,顧明月笑道,剛才她們竟然想到一起去了,她看向天上的圓月,全身心都一種舒暢之感,仰頭看着穆蘊道:「我想飛。」

穆蘊聞言,眼中的笑意越發寵溺,側頭示意了下她父母坐在的方位,笑道:「你想好怎麼跟你爹娘解釋了?」

「沒有」,顧明月搖頭,她不想暴露穆蘊的功夫,所以聽他這麼一說半點都不想飛了。

穆蘊只覺心頭柔軟,低聲道:「明天的月亮更圓,到時我帶你出來。」

順着茫茫江面無限向東,月色明亮如一。

「陛下」,鞋底踩踏露天圓台最高處的玉石地面,發出細碎柔柔的聲響,上衣抹胸披紗下衣艷紅色長裙的女子屈膝跪坐下來,側身軟軟靠在如岩石般堅硬的男子身上,「您要怎麼處理我的國家?」

話沒說完就被抬頭看月的男子推開,女子的雙臂猛然撞在平整的石階上,雙肘破皮微紅,她卻絲毫不介意,繼續將玉手搭在男子肩上,呵氣如蘭:「墨邇陛下,你推開我之前,是不是該想一想我的身份?我是青象國的香朵王姬,如果你娶我為後,你就是正統,別國的王室絕不會再派人殺害你。相反,他們還會為你送來隆重的繼任禮。」

墨邇轉頭,看看肩膀上的那隻手,開口只吐出一個字:「滾」。

香朵臉色微變,從小到大還沒有哪個男人這麼不給她面子,隨即她笑了笑,玉手不僅沒有離開,反而順着他纏着傷布的結實胸膛輕點向下…

「陛下,你動情了」,香朵的目光落在墨邇腿間,另一手撫上他的臉頰,「你想要香朵嗎?香朵願意做你唯一的女人。」

鼻息間的呼吸灼熱起來,墨邇猛然抬手握住女子的手腕,緩緩向她的臉頰靠近,香朵微嘟起紅唇,卻只有噴灑在頸間的熱氣襲來。

墨邇在她頸邊耳後嗅聞幾下,皺眉推開她:「我不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如果再湊到我身邊來,我會把你賞給將士們。」

「你…」香朵氣得滿面通紅,抬手便朝他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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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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