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不知

242 不知

「明天」,顧明月把身上的火紅披風解下來給穆蘊披上,躲在他懷裏,看向眾人道:「我們往東走吧。」

「東邊至少還有二三百里的沙漠」,長毛搖頭,小姑娘不會覺得東邊的仙人掌多那邊就好吧。

「萬一沙漠邊還守着離國羌國士兵呢?」顧明月說道,「東邊長著很多仙人掌,證明那邊地下的水分比較充足,很可能有個綠洲。而且你現在不是也找不到路嗎?」

「…」這小姑娘說話還挺噎人,長毛道:「粟裕關以及周圍幾個關口都有兵,不可能讓那些兵崽子逍遙太久。還有啊,顧姑娘,我告訴你,這個沙漠裏沒有綠洲,你別抱希望。我們是萬萬不能再往東的。」

宋知看向顧明月:「長毛曾經穿過這個沙漠到東邊去看過,聽他的沒錯。」

「我們已經決定往東走」,穆蘊說道,一下下順着顧明月略有些乾澀的長發,「粟裕關那天白日煙火升空,恐怕早被離國人佔領了。」

此話一落,眾人見變了面色。

盧三不怎相通道:「不能吧,就那幾千兵?粟裕關可是一個大關,關內三千精兵呢。去年五千人來攻都沒攻下,就那幾千兵!」

其他人面色沉重不語。

穆蘊淡淡道:「不是預謀已久,離國羌國敢在中途伏擊送嫁隊伍嗎?」

既然預謀良久,那肯定有周密的安排。

沒人再說話。

「睡吧」,穆蘊抱着顧明月躺下來,用披風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看着像裹在一個蠶繭裏面的兩人,圍坐在火堆旁的人饒是心情沉重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雖然三個夜晚他們都是這麼睡的,這個時候更不用講究,但眾人總有種感覺,好像對他們來說困在沙漠中與在風景秀麗的地方遊玩沒什麼差別。

隱隱的狼嚎聲響了大半夜,天將亮時,沙漠才陷入一片寧靜之中。

穆蘊睜開眼睛,見懷中的翩翩睡得香甜,唇角勾起一個笑容,輕輕在她冒着溫熱氣息的臉頰上親了兩下。

看向遠方,目光深沉。

昨晚的狼嚎聲有些不對…離國有一個行業叫驅狼人。

驅狼人與狼同吃同住,能將一群野性天成的狼馴得比狗還聽話,他們還能夠通過狼的嚎叫聲辨別簡單的信息,可以說有時候一群狼比上千士兵更好使。

比如在追趕逃入沙漠中的人時。

沙漠邊緣,離國士兵已經將有用的東西收拾起來,*百屍體則被他們堆在一起焚化了。

營帳內,兩個將官盤坐在羊毛氈上,看着跪坐在對面的一個滿臉魚鱗斑的弓腰老人,其中一人正在問:「怎麼樣?我國進去沙漠中的那些兄弟,有沒有和你這些狼匯合?」

「軍爺們凶多吉少」,弓腰老人沒什麼表情,「我的狼昨晚只咬死二十五個大庸人,他們似乎很厲害。」

「他們厲害?」另一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大庸最厲害的兵,那位李將軍,還是被屬下護送著,才逃進沙漠裏呢。你的狼又不會說人話,做不得准。我們再等一天」,說着看向同伴,「如果還沒有人出來,我率隊去接應。你在這裏看着,只要大庸人出來,全部射殺。尤其是他們的公主和那位李將軍,然後割掉他們的頭,祭奠敏娜公主和支大人。」

同伴神情嚴肅的點頭。

弓腰老人沉默無言,等這兩位將官擺手,才後退著出了營帳。

他看向黃沙一片的沙漠,臉色凝重,這個塞客大沙漠裏,竟有一個巨大的陣啊,困進去就出不來的。

他不敢現在召回狼群,只希望寶貝們能多活着幾個出來,千萬不要亂走踩到陣里。

狼群即便再聰明,也看不出沙漠裏有什麼陣,更猜不到主人的想法,它們只知道循着氣味追蹤散落在沙漠裏的人,然後一口咬死,如果肚子餓的話就吃掉他們。

離國將官根本不擔心這些狼有可能傷害到己方士兵,一來沙漠裏大庸的人數遠比他們派去追殺的人數多,二來他們這些生活在風沙里的人和生在繁華地的大庸人味道差很遠。

狼寶貝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正如他們所預測的,在已過去的三天三夜裏,群狼沒有傷害一個羌離士兵。

太陽出來,沙漠中一片爍金。

一頭牛犢大小的狼在沙地中嗅聞,它身後跟着二三十頭體壯兇猛的狼群,然而那些狼的體格沒有一個超過它。

頭狼突然朝着某個方向低吼兩聲,邁動四肢無聲前行,越走越快,四蹄抬起落下,漸漸成一條直線飛奔開來。

後面狼群加速跟隨。

「百夫長」,萎靡的離國士兵突然睜大眼睛,「那那是狼群,我們怎麼辦?」

已經被困在這個地方一天一夜的離國士兵,精神早就趨於崩潰,此時看到最前面迎風奔跑目露凶光比一頭牛犢還顯得高壯的頭狼,差點掩面大哭。

百夫長拿起長槍,戒備地指向遙遙過來的狼群。

然而狼群卻在距離他們有十幾尺的地方停下了。

二十幾個士兵絲毫不敢鬆懈,手持長槍看着那群狼眼睛眨也不眨。

他們沒想到那群大庸人這麼能跑,他們追了三天甚至一個都沒找見,更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被沙漠困住了。

三天下來,除了早晨結在鐵槍上的霜花,他們什麼東西都沒有吃。

握槍的手在不停地發抖。

別說這麼多狼,只前面那一頭,他們對付起來就很吃力。

頭狼邁動前肢,百夫長立即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這邊似乎有什麼令它懼怕的東西,片刻后,頭狼扭頭,繼續朝另一個方向狂奔。

直到狼群跑遠,百夫長才一下子扶著槍桿坐在地上。

「百夫長,我覺得」,一個小兵不那麼確定道,「剛才那些狼,好像是吉大老人養的。」

此話落下,又有幾人點頭附和。

「怎麼不早說?」百夫長跪起來,看向狼群消失的方向,懊惱道:「它們剛才,很有可能是來帶我們走出這個怪圈的。」

哀嚎後悔聲接二連三的響起來,有個年紀不大的士兵甚至抹了把眼淚。

百夫長扶著槍站起身:「我們朝着狼群剛才站的地方走,一定能夠走出去。」

頭狼的確是聞到熟悉的氣味,想要來和自己人匯合的,然而它對危險的敏銳感覺超出人類想像。

它看不出這裏有什麼陣,卻強烈的感覺到那片站着一群自己人的地方很危險,所以猶豫片刻,他決定帶着自己狼行動,不和這些愚蠢的人類合作了。

一群狼在沙地上飛奔,驚得兩隻拱出沙子找東西吃的沙鼠快速縮回去,鑽到沙層深處。

婢女捧著一個麵餅子遞給庄玉公主,餅子卻馬上被用力地打下來,滾在沙子裏。

「公主」,婢女的嘴唇青紫,還沒有從夜間的嚴寒中恢復過來,拾起麵餅握著,「只有麵餅子了,您將就著吃點吧。」

這面子是士兵從刀上刮下來寒霜,等霜化成水,倒在他們隨身帶的麵粉中攪拌攪拌,雙手團成球再按成餅夾在火上烤出來的。

霜水畢竟不多,麵餅子開着許多裂紋。

庄玉嫌棄地看了眼沾著沙子的麵餅,如此粗陋的食物,還是那些不幹凈的兵用沾過血的刀上霜做出來的,她寧可餓死也不吃。

「你們去給我找些吃的」,但已三天沒吃飽的肚子不答應,庄玉摸著腹部,朝圍坐在火堆旁一語不發的士兵大聲道,「快去啊!」

這一行人有將近四十個,可以稱一聲主子的有王廉高居平,還有公主和三個郡主,六國使者大人,以及昨天下午與他們遇到的李度、李敬幾人。

本來他們逃到沙漠中的人有一百多,但是三天三夜過去,抵抗力弱的十幾個婢女凍死得只剩下兩個,前天被離國士兵追上,死傷三四十,昨晚被狼群圍住,又死傷三四十。

在缺吃少葯的酷寒沙漠中,傷基本和死沒差別,受傷的人大部分都被他們在行走中自覺不自覺地丟下了。

昨晚與狼群搏鬥中,李度腹部被抓傷,若不是他意志力堅強,也早就倒下了。

此時他正坐在火苗漸漸弱下去的火堆旁,腰際露出被血染紅的棉絮,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將最後一塊干硬的麵餅送到嘴裏,冷冷道:「要麼吃麵餅,要麼餓著。」

士兵們都只管吃自己的,連抬抬眼皮的意思都沒有。

「李度,這就是你對本公主說話的態度!」見這些人全像是沒聽到自己的話,庄玉的臉色難看至極,雙眼怒睜牙關緊咬,「好,都給我等著,出去后我定要向皇兄說一說沙漠裏這幾天的遭遇。」

士兵里響起幾道意味不明的嗤聲。

其他說的上話的人都懶得理庄玉發飆。

賀明鷹將一塊乳酪遞給捧著干硬麵餅子在吃的傅萱,低聲道:「只有這一塊,王妃放着慢慢吃。」

傅萱沒說話,接過來揣到袖口中,繼續吃乾麵餅。

賀明鷹嘆口氣,有離國弄著一出,邊境小國恐怕要危險了,當初就不該接受離國使者加入朝貢隊伍中,或者不和他們一起出關…

不然不會像現在這樣,嫁妝丟了,跟着他出來的人死了一多半,回去后他怎麼面對他們的親人?

正在賀明鷹沉思之際,庄玉公主和佳紋郡主又開始了綿里藏針的對話。

他不由嗤笑一聲,這兩個女人昨夜就該扔到狼群中,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這種閑心。

秦毅扶著受傷的右臂往旁邊坐了坐,他現在只想活着走出沙漠,回去好好孝敬母親。

楊沁雅的自私陰暗在這三天得到淋漓盡致的印證,昨晚被狼群圍住時,那隻狼只是才咬住她的衣擺,她竟然尖叫着把一直護着她的大丫鬟推了出去,秦毅當時喉嚨干啞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又一條狼撲來時,他雖然震驚於她的狠,還是慣性地上前為她擋住,然而他遭到和那個大丫鬟同樣的命運。

若非一個士兵隨手拽他一把,他如今也是被狼群分屍的人了。

「毅哥哥」,楊沁雅眼眶紅紅地蹲在秦毅旁邊,低着頭道:「昨晚我只是嚇壞了,根本沒想要推你的。」

剛才被庄玉諷刺她昨晚的行為,注意到周圍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滿鄙視,從進沙漠裏就比較照顧她的服國使者根本不再管她,甚至秦連毅也像沒聽到庄玉對她的為難一樣。

楊沁雅雖然最看不上秦毅,但是見他這個對她關愛非常的人目光冷漠,她立即慌張不已。

如果連秦毅都不管她,在這茫茫的沙漠中,她還能依靠誰?

對於楊沁雅的解釋,秦毅點頭平和道:「我知道,你平時連大一點的狗都怕,我理解。」

「毅哥哥,你真好」,楊沁雅閃著淚花的眼中揚起笑意,看起來非常動人。

秦毅卻從沒有哪一刻覺得面前這個女人更噁心。

楊沁雅將一直握在手裏的麵餅掰下一塊留給自己,其餘的全部遞給秦毅,笑道:「你好久沒吃東西了。」

「謝謝」,秦毅不像之前那樣推拒,說要她一定吃飽什麼的,而是伸手接過來,一口口吃了下去。

他不屬於朝廷隊伍里的人,那些士兵分餅子給他他都沒要。

不是不餓,而是他腰裏帶着乾糧,現在還有兩個饅頭,他就不想占別人的。

之前秦毅已經背着眾人給了楊沁雅好幾次牛肉乾。

牛肉乾很貴,他只有一小包,本是放着在行程中餓時嚼一塊補充體力的。

在沙漠中擔心楊沁雅撐不下去,他總會在別人沒注意到時給她幾塊。

三天三夜了,他只吃一個饅頭兩塊牛肉乾。

這種做工粗糙的牛肉乾,楊沁雅以前絕對看不上,但現在鹹鹹的帶着肉香味的牛肉乾卻比硬得硌牙的麵餅子強許多。

當秦毅接住麵餅子時,楊沁雅微微一愣,繼而不在意地笑了笑,餘光注意着他的動作,為了不被人發現秦毅有好東西,她又不著痕迹地往他身邊靠了靠。

秦毅見她如此,只覺心底的噁心和寒意幾乎上漲到嗓子眼兒,他往旁邊側側,專心嚼干餅子。

楊沁雅不由皺眉,目光時不時看向秦毅。

「淫貨」,服國那位大人突然用標準的帝京口音罵了句,看向王廉,「幸虧是離國興兵,不然我們三皇子豈非要娶一個淫蕩貨!如此看來,你們國家的貴族女子,還不如我們服國掏大糞的女兒高貴。」

「閔大人!」王廉深深皺眉,「你的形容未免太過了。」

楊沁雅也是的,不記得自己的身份嗎?總往一個年輕男人身邊湊是怎麼回事?現在還差點撲到男人身上!真是丟人!

閔大人冷笑,看了眼驚訝地看向他的楊沁雅,毫不客氣道:「這三天足夠我看得清楚,她跟那個年輕人說話時,那副表情比青樓妓女還淫蕩。如果這裏有床,她恐怕早拉着現場能給她好處的任何一個男人上床去了。」

「你」,楊沁雅羞惱交加,指著服國使者說不出話來。

服國使者早就看不過眼,見這女人又露出那種梨花帶雨的樣子,眉頭皺得更甚:「如果知道你們大庸的貴女是這幅賤像,你們倒貼再多嫁妝我們也不要。」

楊沁雅氣得捂臉大哭。

其他人都像沒聽到這些話,兀自無神的歇息。

庄玉掩嘴忍笑,真沒想到啊,服國這位閔大人說話這麼毒!

但她很快笑不出來了,只見一頭頭目露凶光的灰狼無聲出現在四周,將這一群人團團圍住。

李度嘆口氣,握住刀柄,看向那頭牛犢子一般的狼,心想今日恐怕要葬身於此了。

「李敬,王鎮,劉風」,李度的聲音平靜,在一雙雙兇狠狼目的注視下用討論吃什麼飯的語氣道:「待會兒我打開西南方向的缺口,你們護送著大家快走。」

「大伯父,我和鄭緯他們幾個斷後」,李敬說道,「您一定得好好走出這個沙漠,您不是還要找一個小姑娘嗎?萬一她出了什麼事需要您救呢。」

李度笑了笑,猛然迅疾地抓起一把還帶着火星子的灰向西南方那幾隻狼撒去。

狼嚎響起,頭狼一躍上前,廝殺開始。

庄玉躲在婢女身後大喊:「劉風,李敬,你們還不快去前面開路!」

王鎮還有其他幾人都或多或少地受着傷,流了血,狼說不定就是被他們身上的血腥味引來的,護送他們豈不是永遠擺脫不了這群狼?

這幾人在後面做肉盾,他們才能真正安全。

李敬看了庄玉公主一眼,抬槍挑開一條從背後撲向大伯父的狼。

「又有狼叫」,長毛皺眉,看向狼嚎傳來的方向,「難道沙漠裏人多了引得狼也多了。」

他們此時所在的地方,就有不少被動物啃咬過的殘肢,有士兵有婢女有隨從還有異服的六國人。

顧明月緊緊握著穆蘊的手,手心汗涔涔,「聽聲音應該不遠,我們去看看吧。」

穆蘊沒有異議,在這個總有陣法顯現的奇怪沙漠中,還是人多點安全些。

其他幾人也都點頭表示同意。

長毛說道:「把我們剩的這些樹枝都點起來,一人拿一個,狼怕明火。」

沙地上血跡斑斑,受傷倒在地上的人比倒在地上的狼多一倍。

鄭緯正將刀柄塞進滴著涎液的狼嘴裏。

三頭狼夾擊李敬,從他胳膊上腿上接連不斷地撕下來好幾塊肉。

李敬疼得大喊,喊叫着卻依舊擋住想要繞開他往西南追去的狼。

王鎮的胳膊被一隻狼狠狠咬着,怎麼都扯不下來,便笑着掄起手臂,以臂上的狼砸不停湧上來的狼。

另外兩三個小兵拿着槍胡亂戳刺時不時撲上來的狼。

李度受傷最重,那些狼似乎知道他是這些人的領頭人,集中大部分狼力攻擊他。李度捂著崩裂的傷口,揮刀坎在跳躍過來的狼背上,晃晃有些發暈的腦袋,恍惚間他似乎看到遠處跑過來幾個舉着火把的人。

最右面的女孩子,不就是翩翩嗎?

小姑娘沒事,看來穆蘊這個人對她還是不錯的,他倒是可以放心了。

暈倒前,李度似乎看到她朝這邊扔個什麼東西,準備咬在他咽喉的狼立即轉頭怒吼…

李度既擔心又想笑,這孩子有身手了?不錯不錯!

「李國公」,顧明月拿火棍打走圍在李度周圍的狼,才看到他身下的沙子被染紅了一大片,蹲下身扯開那些可以擰出水來的棉絮,果見他腹部幾道深深的抓傷,血還在不急不緩地往外滲。

顧明月頭皮發麻,忙將早晨剩下的三四塊仙人掌用帕子包住,在沙土裏倒滅火棍,將手帕放在膝蓋上快速地搗碎。

「死沒死?」穆蘊護在顧明月周圍打着時不時撲過來的狼,抽空回頭看一眼,忙道:「小心別傷到手。」

「沒事」,顧明月快速地說道,「你小心。」

長毛幾人都是好手,又拿着火棍,再加上狼群剛才被李度一行人消耗掉許多體力,因此不一會兒就嗚嗚地威脅著後退跑開了。

鄒大伯舉着火棍走過來,看看躺在地上的人,搖頭道:「我看這人是不成了,顧丫頭別費勁兒了。」

顧明月直接撕爛李度的外衣,裹着仙人掌碎在他腰間緊緊捆紮兩圈,看向不遠處一個狼屍,說道:「李國公是個還算好的人,我再喂他些狼血,希望他能撐過來。」

就算最後還是死了,她已經儘力也不會愧疚。

穆蘊想起這個李度曾經打過翩翩的主意就氣不順,不過還是走過去將狼屍的脖子上抹個口子。

顧明月忙提醒道:「把狼提過來。」

穆蘊更不爽了,不過對上她的眼睛,他心中那些不着邊際的擔心都消失了個乾乾淨淨。

對翩翩來說,這李度和那個受傷的中年商人沒什麼差別,他若是斤斤計較,不存心把事情擴大化嗎?

想到這點,穆蘊立即倒提着狼屍過來。

處理情敵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他們虛化成無關人。

顧明月掰開李度的嘴,讓狼血順利地滴到他嘴裏。

穆蘊看着翩翩的手,怎麼想都很不爽,覺得狼血補得差不多了便扔掉狼屍,拉住顧明月的手拿出帕子仔細擦擦擦。

那邊,李敬王鎮幾人都還有清醒的意識,雖然受傷不輕,倒是自己都能處理傷口。

稍後過來的商人們見這裏還能坐的幾個人都是一身的血,當即貢獻出來自己沒吃完的仙人掌。

老劉笑道:「這個東西止血可好使了,你們快嚼碎往傷口上敷一敷吧」。

「仙人掌!這可是好東西啊」,王鎮支著被咬得見骨的手臂,伸出受傷較輕的那隻手拿起一塊帶着刺便送到嘴裏,「酥脆甘甜,能和家裏夏天的甜瓜相比了。」

小鬍子笑道:「你們肯定乾渴了很久。」他一開始吃仙人掌時也吃出了甜味呢,不渴時才發現其實不是甜的。

一塊仙人掌吃下去一半,王鎮才開始包紮手臂上的傷口。

其他人就沒有王鎮這麼心大了,拿到仙人掌便嚼碎敷在傷口上。

只用汁水潤潤口。

別管這是不是治傷的葯,能使傷口感覺清涼些便好。

李敬大概地把身上出血多的傷口敷住,就一瘸一拐地走到顧明月旁邊,蹲下來看看大伯父的臉色,問道:「姑娘,你還有什麼法子沒有?我們李家全靠大伯父一人撐著,他千萬不能有事啊。」

顧明月搖搖頭,想起什麼看向穆蘊:「你帶的養神丸還有嗎?」

「沒有了」,穆蘊說道,「進沙漠那時追兵不斷,我都當彈珠扔了。」

不說還好,一說倒讓李敬心疼的不行,養神丸,雖然聽名字不是什麼治傷奇葯,但能保一口精神就是多一些好起來的機會。

人竟然都當彈珠扔了!

李敬擔心地跪在沙地上。

鄭緯近身刀法最好,傷得最輕,只腳腕上被狼吞一口,他走過來拍拍李敬的肩膀。從腰裏摸出一個扁平的小銅壺,問顧明月:「我這裏還有些酒,混合狼血給將軍喝怎麼樣?」

「不行」,顧明月搖頭,「國公爺的傷口很深,喝酒只會讓情況更嚴重。鄭緯大哥,你還是放着晚上喝兩口取暖吧。」

坐在那邊的王鎮單手撐在沙地上,長嘆著:「人生就是一生一死,不能強求啊。」

這風涼話說的。

眾人搖頭無語。

因傷者很多,眾人便直接轉移到不遠處一塊比較平整的沙丘上去了。

宋知帶着風雷門那幾個人在附近找來許多細碎的荊棘根。

升起火后長毛割了許多塊狼肉烤熟分給眾人。

不用少主說,他分給顧明月的狼肉就是最大的。

他發現這小姑娘運氣實在太太好了,只要想找東西,就沒空過手,有時候運氣這東西不信不行。

為了以後能蹭光,一些討好是必須的。

顧明月覺得狼肉的味道很沖鼻子,後退一步搖頭擺手,穆蘊抬手止住長毛又往前遞了遞的狼肉,平靜說道:「這種狼是吃人肉長大的,我們不吃。」

吃人肉長大的!

長毛知道啊,而且每個準備吃的人都知道,狼吃人誰不知道。

可您別說出來好嗎?

沒見過多少血腥的商人頓時吃不下去了。

倒是其他幾人都不在意的樣子,他們什麼沒吃過,況且這又不是人肉。

顧明月和穆蘊去找仙人掌,鄒大伯幾人依舊跟着一起去了。

宋知放下狼肉也起身跟去。

王鎮笑一聲:「仙人掌哪有那麼好找?」

長毛、盧三等五人留在這裏保護這幾個重傷的人,聞言搖搖頭:「待會兒你就知道好不好找了。」

大約半個時辰后,出去找東西的幾人回來。

看着他們衣襟里兜著的沉甸甸的塊狀物,王鎮,李敬,鄭緯,還有另外兩三個倖存下來的小兵都睜大眼睛,不可置信。

雖然上午時這些人拿出來不少仙人掌,但沒人能想到他們出去一趟就能找到這許多。

王鎮笑了笑,看來自己活着出去的可能性很大很大啊,老天爺這次若是不收他,那他以後就多做幾件好事吧。

顧明月找仙人掌時撿到一隻豁口的碗,拿回來用剝開口的仙人掌擦了擦,想要煮一些仙人掌糊糊喝。

沒想到那幾個兵身上還分散帶着小半袋麵粉,並且大方地拿出來做大家共同的口糧。

兩天來總吃仙人掌,根本沒有多少飽腹感。

看見這小半袋麵粉,每個人臉上都有了笑意。

顧明月本來想親手做仙人掌麵餅的,鄒大伯卻擺手讓她去一邊休息:「大伯最拿手炕餅子,丫頭就等著吃吧。」

顧明月笑了笑,放下豁口碗和穆蘊去旁邊坐下來,她側頭看看另一旁平躺在地上的李度,見他面色沒有變差,略微鬆口氣。

轉頭就見穆蘊看着遠方沉思,顧明月抬手在他眼前晃晃:「你在擔心出不去嗎?」

「沒有」,穆蘊抬起她的手親了親手背,「只是這幾天讓你受苦了。」

他本來並沒有想帶她進沙漠,卻什麼都沒有帶地讓她在沙漠裏過這麼多天流浪般的生活。

「沒有受苦啊」,顧明月枕在他膝頭,笑道:「大家能保住性命,在沙漠裏好好地活下來,很好。」

穆蘊輕笑,摸着她的頭髮,突然道:「出去后我給你洗頭。」

「嗯」,顧明月看着灑在手指上的陽光,「穆蘊,那些人真的攻破了粟裕關嗎?家人不會有事吧。」

「不會」,穆蘊的聲音低沉堅定,「莫說幾千番邦人,就是上萬,只要他們往關內走,必敗無疑。」

他的話雖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根據,但顧明月還是奇異地安下心來。

王鎮看着親密地坐在一起的兩人,突然感覺回去就娶個溫柔持家的妻子是個很不錯的主意。

不到一刻鐘,顧明月和穆蘊一人分到兩張翠綠清香的薄薄脆餅。

鄒大伯讓年輕人把做好的餅子分給大家吃,他則還在滿頭大汗地忙碌。

「嗯,不錯,用仙人掌汁兒和面烤出來的餅子真香」,老劉咬一口,點着頭把脆餅折幾折兩口吃完,拿起腿邊的棍子拄著走到火堆旁,笑道:「老鄒,我給你看着火,你也吃着。」

前一刻還血雨腥風,此時坐在暖烘烘的陽光下,吃着清香的餅子,每個人卻都感覺到分外可貴的滿足。

「顧姑娘,這兩個饅頭給你烤著吃吧」,顧明月正吃着餅子,突然有個頭髮散亂,穿着一身不合身鎧甲的小兵走上前來,遞過一個蒼綠布袋子。

「你是…」顧明月奇怪地看向這個兵,認了片刻才遲疑道:「秦毅?」

「正是在下」,秦毅點頭,看看自己的一身戎裝,解釋道:「路上不是追兵就是餓狼,只好撿一個死了的兵爺的鎧甲套上。這饅頭是我出關那天準備的,天冷,還沒壞,烤烤跟新做出來的一樣。」

秦毅此時十分慶幸自己沒有跟着那群人一起走,從這些人身上,他感覺不到絲毫陰暗,吃到那兩張薄餅時竟還感覺到幾分幸福。

本來還擔心出不去欠顧姑娘的金銀還不了,現在再遇到她,能先還兩個饅頭也不錯。

顧明月不知道秦毅的想法,搖頭道:「不用,你自己放着吃吧。」

穆蘊一語不發地看着。

秦毅還想再說,突然覺得後背一陣陰寒,這才注意到顧姑娘身旁的男人神情有些沉,擔心引起誤會,他拱拳施禮便到一邊兒去了。

找不到吃的東西時,再把饅頭給顧姑娘一樣的。

吃過午飯,宋知又帶着幾個手下出去找柴。

顧明月用那個豁口碗給李度做了碗仙人掌糊糊,微涼,讓李敬端過去餵給他吃了。

「顧姑娘,大伯父還能吃東西啊」,剛倒出來一點大伯父就咽下去了,李敬頓時高興不已。

顧明月過來看看,對李敬道:「你等會兒再搗碎幾塊仙人掌給他重新包紮一下。」

「嗯」,李敬點頭,嘟囔道:「老天爺保佑,千萬要讓我大伯父好起來,不然我回去怎麼見奶奶和大娘!」

沒多久,長毛和盧三拖一根柏楊枯木杆吆喝着走來。

宋知笑着跟在一旁,走近,對顧明月道:「很大的一棵柏楊木,我們定是沾了你的好運氣。」

不然怎麼這般順利就找到一根枯木。

顧明月好笑。

「哪兒找著的?」王鎮十分不解地走過來,抬腳踢踢枯木杆,「我們昨晚在這一片休息的,出去二十幾個人把這一片都找遍了,怎麼沒見着這大傢伙!」

長毛覺得少主說的非常對,他們能這麼快找到柴,全是這兩天跟顧姑娘一起出去找東西沾染到好運氣了。面上只笑道:「沙堆里埋着呢,不認真仔細找可找不到。」

王鎮並沒有尋根究底的意思,眼看着太陽已經西斜,不管兩條胳膊上都有傷,抽出佩刀,用傷勢較輕的那條胳膊照樹榦中間就劈成了兩半。

吃飽喝足,精神狀態非常好,王鎮帶着內力,很快劈好一堆整齊的木柴。

夜幕罩下來,沙漠中有一片火光明亮的地方。

木柴充足,李敬便讓把火堆燒得大些,然後叫上鄭緯和秦毅,將李度抬到火堆二尺外。

李度在夕陽下墜時醒來的,睜眼便看到「長河落日圓」的情景,只一瞬間的景象卻讓他感觸非常深刻。

聽李敬說是翩翩救了自己,李度笑了笑,叫過來翩翩,見她面色還算紅潤,沒有受多少烈陽寒風之苦,他點頭擺手。

時至今日,李度不得不承認一個現實,小姑娘和那穆蘊在一起很好。

此時剛被抬到火堆邊,李度就從沉睡中醒來。

李敬說道:「大伯父,你醒來的正好,正要吃晚飯呢。」

李度勉強坐起來,端著那碗翠綠的仙人掌糊糊一點點品嘗。

任何調味料都沒有的東西,卻是他從未吃過的美味。

圍着火堆,捧著薄餅的人,同樣有這種感觸。

大難不死,還能靠着溫暖吃着清香的脆餅,是人生一大幸事。

「你看」,顧明月低聲道,扯扯穆蘊的袖子,示意他看向旁邊的陰影處。

那裏正有隻小小的沙鼠在低着頭撿他們落下的碎餅屑吃,看它的樣子還是幼崽,走近一圈人中間沒有絲毫恐慌。

顧明月掰下兩塊脆餅扔到它前面,小沙鼠咀嚼的動作突然一頓,繼而吱地一聲便竄出去老遠。

顧明月愣住,穆蘊忍不住攬着她的肩膀哈哈大笑起來。

旁邊看到這一幕的人也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不想着把小沙鼠抓起來烤烤吃還喂它東西?小姑娘想的東西總是那麼不可理解。

正這時,竄走的小沙鼠又一道殘影似地跑回來,精準無比地用前爪子抱住那兩小塊脆餅再次竄沒影。

這下子,現場眾人都大笑起來。

顧明月同樣忍不住想笑。

笑夠了,眾人吃過晚飯,安排好值夜的順序,便相繼躺下來睡覺。

顧明月和穆蘊一起值夜,寅時才輪到他們。

因此兩人睡得很早,如同之前幾晚一樣,穆蘊把顧明月完全擁在懷裏,不讓一點寒意接觸到她。

這幾天很累,顧明月靠在穆蘊手臂上,親親他的下巴,幾乎閉上眼睛就進入了夢鄉。

穆蘊見她眨眼間呼吸平穩,不由寵溺地勾勾唇,嘴唇落在她鼻尖上親了下,垂眼,看到拽著自己前襟的小手,他心裏滿滿都是踏實的幸福感。

清晰的狼嚎聲陡然響起,穆蘊臉上的點點笑意沉下,他抬手捂住顧明月的耳朵,聽到狼嚎聲中還有尖銳呼救聲,他的臉色又難看幾分。

其他人聽到狼嚎,睡下的未睡的全部站起身來。

「怎麼又有狼?」鄒大伯驚恐說道。

宋知拿出一根火棍走了兩步,長毛、盧三等五人趕緊跟上。

「少主」,長毛低聲道,「會不會是門主?」

宋知說道:「我也是擔心這個」。

說話間,女子的尖叫呼救聲更加清晰,細辨至少有十幾個人,腳步聲正往這邊而來。

很明顯,他們是看到火光才向這邊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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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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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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