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如何
很快,魚羹碗被放在竹籃子裏送下來,已經清洗乾淨的碗裏還放着錠成色上好的白銀,足有五兩之多。
旁邊關注著這幕的人,瞬間抽氣、議論起來。
一看便造價不菲的畫舫划走後,不少小船立即劃過來將婦人家的小船圍住,泊在最前面衣着破舊的打漁漢子揚聲道:「宋三嫂,你家的魚羹真有那麼好的味道?一碗竟賣了五兩銀子,今兒個我老齊出出血,給我來一碗嘗嘗。」
「正好該吃晚飯了,我倆也來碗」,稍後一條船上的夫妻說道。
不片刻,小爐子上溫著的魚羹便賣出去大半,宋三嫂夫妻兩個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一條大船遠遠停在三四丈外。
「嫂子,來兩碗魚羹」,一個總角小廝邊從船上下來邊大聲喊道。
「哎」,宋三嫂滿臉堆笑,直嘆剛才那一對兒年輕人莫不是財神爺吧,帶得她的生意如此興旺。
有膽大的人問那小廝:「小哥,你這是買了給上面的老爺吃?」
小廝下來大船,臨近著叫條漁船跳上去,給了船夫五個銅板,同時笑道:「不然買給誰吃?」
「今兒宋三兩口子真是交好運了」,一個老者扶著槳感嘆,前後兩家富貴戶買她家的魚羹喝,這名聲打起來還不容易?
為了上船時方便,小廝願多掏一錢銀子,讓這家賣魚羹的給他用個小罐子裝起來。
宋三嫂一聽,十分高興,卻又覺得自己不該多貪,轉身到船艙里用清水洗了個小罐子,出來盛着魚羹時說道:「一個罐子而已,五文錢就夠了,不能要您那麼多錢。」
宋三在旁點頭附和。
小廝揣着手,笑道:「你們夫妻兩個還真實誠」,等盛好魚羹伸手接過了罐子,將手裏二錢的碎銀子遞出去:「收著吧,多的都是我家大人賞的。」
「大人?」圍觀人群中響起抽氣聲,莫不在內心感嘆,竟是條官船啊。
宋三嫂接住銀子,忙不迭地朝大船的方向連連作揖稱謝。
小廝沒管這些,就是跪下謝自家大人也使得。
提着罐子爬到船上,小廝把罐子送到船艙內:「大人,少夫人,魚羹買來了,別說,小人聞着這味兒還挺香的。」
旁邊的丫鬟立即上前接過罐子,另一個丫鬟遞來描金的瓷碗。
吳絲語拿帕子在鼻端扇了扇,皺眉道:「我不吃」,看向對面的黃素,忍不住嘲諷:「你還真是痴情,那顧明月吃什麼你都能嘗嘗嗎?」
黃素正沒甚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茫茫江面,左手接過丫鬟遞來的魚羹,平靜解釋道:「顧姑娘愛吃,她喜歡吃的東西味道肯定不錯,你多心了。」
吳絲語看着他比寺里和尚還平靜的神情,撇開眼,酸澀卻從鼻頭蔓延到眼底,她發現以前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這個人竟然如此的狠心,她嫁給他將近三個月,日日同床,他卻只在成親當晚要過她一次。
平日裏,連多說一句話都吝嗇。
顧明月到底有什麼好,讓他這樣念念不忘?
他受傷請了半個月的休養假期,本以為能夠好好培養感情,誰知道出個門還不消停,竟然又遇上顧明月?
吳絲語覺得有些可笑,張口嘲諷道:「黃素,每天拿一張冷臉對我,怎麼好像我成了拆散你和顧明月的惡人一樣?」
黃素端著碗喝一口魚羹,緩緩咀嚼,咽下去后才道:「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希望你不要總是提起。」
「好呀,我可以不提,你也別整天給我擺一張冷臉」,吳絲語眼眶紅紅的大聲道,「黃素,現在我才是你的妻子,你卻想着別的女人,眼裏有看到過我一分一毫嗎?」
艙內五個丫鬟連帶着還沒告退的小廝頓時大氣兒不敢出一口。
「都下去」,黃素擺擺手,聲音鮮見的冷厲,「管好自己的嘴,否則什麼下場自己知道。」
「是」,下人們埋着頭答應一聲,施禮退出去。
這個時候,她的丈夫卻只想着維護別的女人!吳絲語眼裏的淚忍不住地一滴滴往下砸。
黃素沒看她,只是繼續喝粥,「以後這些話休要再說。」
「我就是要說,顧明月到底用的什麼手段,勾得你到現在都忘不了她?」吳絲語猛然站起身,「我倒要去請教請教她,免得成親不到三月就淪為棄婦。」
黃素抬眼看她,眼神冷冰冰沒有一絲兒溫度。
「夫人」,他說道,「你別總是抓着當初之事大做文章,但凡有一點不如意就往顧姑娘身上推。」
說完,他端著魚羹走向甲板。
「黃素,我會這樣,都是誰逼的?」吳絲語氣得將小桌子上那罐魚羹掃落在地,又踉蹌一步跌坐在凳子上捂著臉悶聲哭起來,「我做錯什麼了,要這麼對我。」
奶娘和大丫鬟鸚鵡在外看了看,走過來輕聲勸慰。
被這一勸,吳絲語心裏的難過更加洶湧,靠在奶娘懷裏哭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哽咽問道:「奶娘,我對他不好嗎?為什麼要讓我剛成親就體會棄婦的滋味?」
「小姐啊」,奶娘接過鸚鵡手裏端著的茶,遞給吳絲語,「奶娘早就跟您說過,不要總是在姑爺跟前提那個女人,您怎麼就是不聽呢?」
「我總提,還不是希望他能放開嗎?難道就因為這個,他便要這般冷待我?誰家的新婚妻子,兩個多月才才…」吳絲語臉紅地說不下去。
奶娘嘆道:「男人就這麼個德行,越是得不到吧他心裏越是惦記,您還總提,他能不惱嗎?聽奶娘的,以後權且當做不知道他心裏有過那麼個人,好好待他,姑爺的心不是石頭做的。」
「可是他現在根本對我不理不睬」,吳絲語說着眼淚又落下來,氣急也顧不得羞怯了,「你們跟在我身邊的,不知道他連在床上都不碰我?」
奶娘心裏也愁這個,痴情男人她怎能沒見過?自家老爺不就是,當初和夫人成親才半個月,便迫不及待地去抬了那個自小伺候他並互許情深的大丫鬟!
可是任憑對別個女人再痴情的男人,成親之後心還不是一點點被妻子套牢了?
像姑爺這般,連行房事都不熱衷的,奶娘還真沒見過。
這兩個多月,她已摸熟黃府的環境,知道姑爺根本沒有過什麼通房丫頭,與小姐成親前後,更沒去過風月場所。
身邊躺着個嬌嫩嫩的女子,奶娘都不知道自家姑爺怎麼忍的?
當日姑爺和小姐是圓了房的,可見他的身體沒問題,難不成真是個不熱衷男女之事的?
奶娘一瞬間想到很多,拍拍吳絲語的肩膀:「小姐別難過了,奶娘給你想辦法。鸚鵡,端盆溫水來,給小姐擦擦臉。」
「哎」,鸚鵡答應着去了,走到船艙外看到姑爺挺拔的背影,想着剛才小姐和奶娘的交談,只覺臉頰灼燙不已。
晚上,吳絲語剛剛洗漱過,奶娘在小丫鬟的帶領下進來。
「奶娘」,吳絲語見奶娘這時候過來,立即想到下午時奶娘所說的想辦法,「您…」
奶娘屏退房裏的丫鬟,只留下兩個最為忠心的大丫鬟鸚鵡和白鴿。
「這是我親自去買來的香料」,從懷裏掏出一個用錦布包得嚴嚴實實的荷包,奶娘低聲叮囑,「小姐只要掛到床頭,好事可成。」
吳絲語接過那塊鼓囊囊的錦布嗅了下,繼而苦笑:「對自己的丈夫,我竟然要像青樓女子一般,用上這種下作手段。」
奶娘心疼不已,安慰道:「小姐別這麼想,夫妻之事天經地義,那起子骯髒事怎能相比?」
「是啊小姐」,白鴿說道,「這只是一開始,慢慢地姑爺知道了您的好便好了。」
鸚鵡點點頭,上前一步:「小姐,不如現在奴婢就放下帳子將香囊掛上去吧。」
吳絲語猶豫片刻,將香囊遞給鸚鵡。
黃素如同每晚一樣,在書房看書到三更才回房。
坐在燈下看書的吳絲語聽到他走來的腳步聲,握著書的手不由一緊。
黃素去洗漱時,她便上床歇息了,似有若無的香味鑽入鼻孔,不片刻她就感覺渾身燥熱無力。
黃素掀開帳子,見吳絲語雙頰酡紅,說道:「你不舒服?」
吳絲語搖頭。
黃素沒有多想,猶豫片刻,脫下外衣進了帳子。
「夫君」,吳絲語撐著倒在他肩頭,抬手便要解他裏衣上的系帶。
黃素按住她的手,聲音平靜:「天不早了,睡吧。」
吳絲語既羞又氣,卻始終咬着嘴唇沒有說話。
………
黃素再也綳不住腦袋裏的那根弦,柔聲喚出兩個字「翩翩」。
那聲音很低,幾乎沒有聲帶的震動。
黃素卻一下子神色清明起來,他看着身下深陷*的吳絲語,眸光暗沉。
確定她並沒有聽到剛才他喊的兩個字,黃素鬆口氣,無可諱言,他很忌憚吳絲語掌握的那些內宅婦人的手段。
如果剛才那兩個字被她聽見,她絕對會更加針對翩翩。
黃素不想因為自己給顧明月帶來任何麻煩。
*過後,黃素無意間看到床頭帳子折紋里的素白色荷包,臉上神情立即冷凝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眼沉沉睡去的吳絲語,大手不覺握緊。
第二天吳絲語醒來時,旁邊已經沒有了人影,想到昨夜的激烈,雙頰又泛起一層薄紅。
然而低頭看到身上根本沒被及時清理的狼藉,她只覺心裏又苦又澀。
吳絲語很快收起這些情緒,叫丫鬟過來伺候她洗浴,脖子雙臂處的吻痕,看得幾個大丫鬟臉紅不已。
白鴿忙貼心地去找來一套高領長裙,其他幾個丫鬟不好意思過後也都低頭忍笑。
吳絲語穿好衣服出來,就見以往這個時候早已出去的黃素正拿着本書在椅榻上坐着,她心底不由就產生一股甜蜜之意。
「今天在家休息嗎?」她走過去,坐在黃素旁邊。
黃素放下書,看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聲,轉頭對一屋子丫鬟僕婦道;「都下去吧。」
吳絲語笑着握住他的手,聲音柔柔:「慕白…」
黃素拂開她的手,從袖口掏出個白色的東西扔到桌子上:「這種手段,以後不要再用在我身上。」
看清那個素白的荷包,吳絲語瞬間臉如紅布,好片刻說不出話來。
黃素起身要走,吳絲語哭道:「你當我想對自己的丈夫還要用手段嗎?都是你逼的,慕白,我們是夫妻啊。」
「我知道了」,黃素的腳步頓了頓,隨即大步走開。
吳絲語抓起桌子上的荷包狠狠砸在地上,但是只要能拉回丈夫的心,即便丟失尊嚴又如何?
三天後,吳絲語看着將自己覆在身下的黃素,心口發甜,勾住他的脖子送上香唇。
黃素垂眸,面無表情地偏了偏頭。
吳絲語嬌聲喊他:「夫君,我好喜歡你。」
黃素好似沒有聽見,在她胸前親了兩下,感覺她已經適應,便動作起來。
事畢,黃素很快睡着,吳絲語心底那股從開始便有些不滿足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直到半個月後,吳絲語才發現,黃素和她行房,是按照着三天一次的規律來的。
自己的丈夫竟然將房事當做公事一般對待,吳絲語心底不由地一陣陣發冷,當天便收拾東西回了娘家。
吳大夫人很奇怪女兒怎麼不年不節地回娘家住,晚上只有母女兩個的時候問她:「跟慕白吵架了?他可不像那種脾氣暴躁的人啊,你又是個懂事的,你倆還能因為什麼事吵?」
吳絲語本來就想跟母親訴苦,聞言眼眶發紅道:「他還不如會跟我吵呢。」
「什麼意思?」吳大夫人問道,臉色微冷,這黃素真敢給她女兒委屈受?
吳絲語扭捏片刻,才將黃素對待夫妻之事的態度說了。
吳大夫人聽完,好笑搖頭:「傻姑娘啊,這還不好?只要他能一直這般,像辦公事也沒什麼。你如今是大人了,娘也沒什麼不好告訴你的。自從生下繒兒,你爹來我這裏就沒再做過什麼。咱家這個二姑爺能一直這樣下去,那可難得了。再說,你找你那些姐妹私下裏問問,誰家的男人能做到三天和正妻同房一次的?」
「娘」,吳絲語又臉紅又不好意思,「誰家新婚夫妻,像我們這樣?他,他心裏到現在還想着別的女人。」
吳大夫人笑道:「他還能想一輩子不成?我兒可不是這般毛躁之人,放些耐心,以後的日子長著呢。別管二姑爺心裏有誰,以後必是要靠向你這邊的。好了,別瞎想了。林家夫人設個素齋宴,她家老爺現在正走上坡路,你那些姐妹家都應了邀,明兒娘正好也帶你去散散心。」
吳絲語沉默片刻,點頭。
「不過總歸是二姑爺惹了我女兒生氣」,吳大夫人又道,「他不親自來接,你就在娘家住着。」
她當然向著自家女兒,黃素那也是要大兒子過去勸說兩句的。
時間在桃樹成蔭桃子滿枝時溜走,晌午的大日頭將濃蔭匝地的陰涼處也烤得熱浪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