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悠然

091 悠然

顧攀看看侄子臉上還青紫的地方,不放心道:「煥子,咱待會兒還是去醫館讓大夫給看看吧,身上哪有傷我們也不知道。」

「不用」,顧煥伸出手搖了搖,「二叔,我除了肉疼啥事兒也沒有,你就放心吧。再說了,我能吃能喝的,您看着也不像有事的樣子,對吧。」

顧攀知道侄子的心思,說道:「看大夫花不了幾兩銀子。」

顧煥堅持不去,這也太丟人了。而且那些大夫要錢的時候可一個比一個黑,沒掙到錢先花進去幾兩,他真丟不起那人。

顧明月幫顧煥擦好葯,顧攀付過茶錢,四人就向西城碼頭而去。

顧煉依舊牽起顧明月的手,顧攀注意到了,只微皺眉頭,卻並沒有多想。

走着走着,顧煉就帶着顧明月落後前面的顧攀和顧煥十幾步遠。

顧明月熱得兩眼昏昏的,也沒注意到。

顧煉本想和她說會兒話,看見她的樣子,不由把手放在她臉上碰了碰,只覺觸手熱乎乎的,擔心她中暑,顧煉忙叫住了前面的二叔。

顧攀見閨女被熱成這個樣子,什麼也沒說就沿着路問起哪有馬車可租。

顧煉和顧煥則把顧明月帶到路邊的樹蔭下。

顧明月搖搖頭,清醒一些,說道:「我沒事。」

顧煥拿手給她扇著,責備道:「翩翩,你還說我呢,你自己不舒服怎麼也不知道說話?」

顧明月道:「我真沒覺得哪不舒服啊?」

「還沒覺得哪不舒服?」顧煉的語氣也很不好,扶着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語氣更為嚴厲,「你的臉都紅成什麼樣子了?」

「什麼樣子?」顧明月問道。

「紅屁股」,顧煥萬分嚴肅道。

顧明月失笑,顧煉卻是皺眉。

片刻后,顧煥又跑着去給她買來一碗涼茶,為了能端過來,直接把碗錢都付了。

然顧煉卻抬手擋着不讓顧明月喝,「翩翩身體本來就弱,剛才已經喝過一大碗了,再喝身體受不住。」

顧煥說道:「這麼熱的天喝兩碗涼茶怎麼了,你怎麼婆婆媽媽的?」

顧明月說:「我喝一口潤潤嗓子吧。」

顧煉堅決道:「不行。」

顧煥抬手就要把顧明月拉過來,還說着:「翩翩,來喝一口,他管不著。」

顧煉再次擋住,正色道:「煥哥,我是為翩翩身體着想。」

顧煥臉色不好看道:「我就是害翩翩了?煉子,你管得是不是有點多啊。」

顧煉一瞬間握緊雙拳,炎熱的空氣中有種一觸即發之勢。

顧明月都不知道兩個大哥說着說着怎麼就火了,只好道:「我不喝了。」

「不行,喝一口能怎麼着。」顧煥不願意了。

這時顧攀帶着一輛馬車過來,招呼他們三個快上車,顧煉這才一語不發地帶着顧明月過去。

顧煥一口氣把涼茶喝完,碗就隨手往牆上一摔跟了過去,對於顧煉把翩翩佔住的行為非常不爽。說到底他爹和二叔才是親兄弟,翩翩和他這個堂哥才是更親的。

馬車速度很快,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西城碼頭邊上。

顧攀找到中人,給顧煥找好住的地方把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后,已經是酉時左右了。

不過現在天長,太陽還老高地掛在西邊天空上。

顧攀囑咐顧煥幾句,便帶着顧明月去碼頭邊坐船。

顧煥和顧煉送着他們來到碼頭上。

看着他們坐上船,顧煉由不得就喊了一聲「翩翩」,在顧明月答應后,他又不知道說什麼,停頓片刻道:「路上別偷喝涼茶。」

顧明月好笑地答應。

顧攀擺手道:「你兩個都回去吧,放心,我們到家天還黑不了。」

兩人答應,直到船開遠了,顧煥才道:「船上哪來的涼茶,煉子,你被曬暈了吧。」

顧煉淡淡一笑,說道:「煥哥,你可要好好做搖柄水車,不然第一個沒臉見的人就是翩翩。」

顧煥擺擺手,看着顧煉道:「我怎麼覺得你有點不對勁兒?比二叔都能做翩翩的主啊?」

顧煉笑道:「那是翩翩明白我是為她好。」

顧煥切了一聲,轉身就走,同時大聲道:「回去了。」

下船時,顧攀發現半道上就窩在他懷裏睡的閨女怎麼叫都叫不醒,伸手挨挨閨女的額頭,一片熱燙,他心裏就是一咯噔,抱起閨女就往鎮里的醫館奔去。

大夫看過後,笑笑說:「顧鏢頭放心,令愛只是身體疲虛,再加上天熱才會這樣,我給她開上一副葯喝了,再睡一晚,保管什麼事也沒有。」當即就寫下藥方,讓夥計煎了來。

顧攀聞言大鬆一口氣,等葯送來放涼后喂閨女喝下,半個時辰後果然退了熱,他這才放心地背着閨女出了醫館。

此時天色已經大黑,女兒還在沉睡着,顧攀想了想便轉去老丈人家,從他家趕輛馬車回村去了。

到家時,果然顧氏還沒睡,顧熠也醒著,正和母親、表哥三人在院裏乘涼。

聽到門外傳來馬蹄聲,三個人都急忙過去看。

見果真是顧攀回來,顧氏放下擔心,責備道:「找不到煥子你們就不知道早點回來啊?不知道家裏的人擔心呢。」

顧攀停下馬車,進去把還在睡着的閨女抱出來,說道:「翩翩熱著了,在船上睡着的,到鎮上我怎麼叫都叫不醒,這不就去了醫館,這才耽誤了時間。」

顧氏忙過去幫忙扶住,問道:「有事沒?要知道這樣就不讓翩翩跟着去了。」

顧攀道:「大夫看過了,葯也喝了,沒事,睡一覺就好。」

顧熠和呂天翔也都擔心地過來問怎麼樣。

顧氏摸摸女兒的額頭,沒覺得熱,見她睡得也安穩,就道:「沒事,你們都回去睡吧,別吵醒翩翩了。」

呂天翔見表妹沒什麼事,便道:「我去把馬車趕到院子裏來。」

顧熠跟着父母把姐姐送到房間后,趴到床邊一看,姐姐果真睡得香甜,就看向父親道:「我姐姐是累著了?」

顧攀摸摸兒子的小腦袋,點頭:「天不早了,熠兒快回去睡,明日別耽誤上學堂。」

顧熠答應一聲,又跟着問道:「爹,你們找到煥大哥沒有。」

顧攀說道:「找到了。」

一旁的顧氏就問:「怎麼樣,煥子在那兒有活做?」

顧攀搖搖頭,低聲道:「幸虧我和翩翩去了,我們找到他的時候,孩子正被人打呢。」

「誰打我大哥」,顧熠氣道,聲音也有幾分增大。

顧攀看看床上的女兒,對妻兒道:「咱們去外面說。」

呂天翔已經把馬車卸下,牽着馬兒到後院喂上了飼料,這時也做過來聽姑父講他們這一天在帝京的經歷。

待顧攀的話說完,顧氏就忍不住道:「這雷府的人也太沒道理了,煥子被打的事告訴大哥大嫂嗎?」

顧攀想了想,說道:「說一聲吧,這又不是咱自家孩子。」

顧熠聽得也很生氣,這時聽爹娘說完正事,便氣呼呼地道:「等我以後做了官,誰敢打咱們家的人我就讓人打他們板子。」

呂天翔好笑地揉揉表弟的腦袋,說道:「行,不過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回房間睡覺。」

顧氏也道:「都什麼時辰了,快去睡。」

顧熠無奈地嘆口氣,起身後拱手告辭回房。

一系列幼稚的成熟行為弄得三個大人好笑不已。

這裏,顧攀夫妻和呂天翔又說了好一會兒才各自回房睡去。

夜色安寧靜謐,蟲聲唧唧透過窗紗傳到房內,卻絲毫沒有影響床上女子的睡眠,月色灑在她牛奶般嫩滑的肌膚上,為她的睡夢增添一份柔和色彩。

同一片月下,穆蘊正坐在府中的臨水涼亭中乘涼。

涼亭四角各掛着一個大燈籠,把亭子內部照耀地十分明亮。

穆蘊一手端著小巧的白綠色茶杯,一手拿着一本詩集隨意地看着。

看着看着,他捏捏眉心放下詩集,站起身走到亭子邊臨水眺望,不期然又在水中看見一輪圓月。

「真是奇了怪了,怎麼看什麼什麼是明月?」他有些好笑地想道,一抬頭,天上一輪素輝淡淡的月亮又映入眼中。

穆蘊抬手支住亭柱,看着如此好的月色想,自己若不應景做首詩豈不辜負這樣的美景。

他握拳放到唇邊輕咳兩聲,看着天上的明月低聲吟道:「回首…顧明月,顧明月翩翩,翩翩何所似。」

剎那間他眼中的笑意在素輝之下更顯灼人,然後他大笑道:「好詩,好詩。」

曙色透過窗紗映在房內,顧明月睡足醒來,卻覺得身上酸痛,懶懶地賴在床上不想起來。

太陽漸漸升起,顧氏做好飯還不見女兒出來,便走到窗邊敲了敲,問道:「翩翩,起來沒有,要吃飯了。」

顧明月答應一聲,「我馬上起。」

顧氏聽見,笑着走開,估計昨天真累到丫頭了,都這個時候還沒起來。

顧明月穿上衣服隨便梳了一個髮髻便開門出來,顧熠猴子一般竄到她跟前,笑話道:「姐姐懶蟲。」

顧明月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臉頰,「熠兒,姐姐忘了給你帶筆了」,她說着走去廚房。

「沒關係,我們再過十一天旬休,娘說了到時我們一家都去帝京玩。」顧熠渾不在意地擺擺手。

顧明月倒沒想到弟弟這麼想得開,一笑后也不再逗他,說道:「筆就在我床邊桌上的包袱里,自己去拿吧。」

「就知道你是騙我的」,顧熠歡呼一聲就往姐姐屋裏跑去。

呂天翔打完一套拳,回來洗臉時就看見神情懨懨面帶瘁容的表妹,心中有些擔心又莫名覺得表妹這個模樣異常招人喜歡。

他不由得就走過去道:「翩翩,你感覺怎麼樣?怎麼看着你還是沒勁的樣子?」

顧明月道:「昨天那麼熱我又走那麼多路,還沒歇過來呢。」

呂天翔輕聲一笑,摸摸她的頭道:「那趕快吃飯,吃過飯再回去躺會兒。」

顧明月點頭,問道:「表哥,你練完拳了?」

呂天翔索性也不去洗臉,跟她說起話來,「是啊,我可是一大早就起來了,等有機會耍拳給你看。」

顧明月無語,你在我家練拳,我天天都在看啊,不過聽他話里的意思,是要回家去了?

「可不得回家了」,呂天翔說道:「我都在你家住好幾天了,我這腿也差不多好了,回家準備準備就去衙門報到。」

「那個荷包我做好讓我爹去鎮里的時候給你捎過去吧?」顧明月道。

呂天翔道好,又囑咐道:「翩翩,你可得給我用心做。」

正說着話,顧氏已和顧攀把飯菜都端上了桌,喊他們過去吃飯,呂天翔便急起身去洗臉。

早飯後,呂天翔駕着馬車回鎮上。

顧家裏,顧攀送著侄子出了村,就轉到自己地里看看,回到家時一臉的愁容。

顧氏正在打掃院子,見他愁著一張臉,不由問道:「怎麼了?」

「才澆過地幾天啊,麥苗一大早就蔫蔫的。」顧攀拉把椅子坐下來,嘆口氣道:「今年不會真像翩翩說的一樣,要大旱吧。」

顧氏也嘆口氣,揮動着掃帚,說道:「真要旱我們也沒辦法。」澆水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莊稼都旱死。如果再旱的厲害,還要擔心人喝的水夠不夠呢。

顧明月正坐在桌邊畫綉圖,聽到爹娘的對話,心中無奈地嘆口氣,她放下筆走出房門,問道:「爹,你跟瓦匠說好了沒有,什麼時候修葺咱們家的牆?」

顧攀說道:「明天那些工匠就過來,閨女,身上感覺好點沒?」

「好多了」,顧明月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說道:「爹,跟咱們家比較好的人家誰家糧食存的不夠或是沒存的,都稍微提醒一下吧,我覺得這個夏天都不會有雨。而且煉大哥也說了,西南一直在連陰雨,那裏肯定都是災民,這兩個多月過去了,應該也會有人逃荒逃到這附近了。」

顧攀沉重地點點頭,「咱們也只能說一聲,不能多提。」

顧氏掃好院子,便也坐了過來,說道:「跟咱們家比較好的誰家不是精細人,基本上都不用說,除了錯對門你三弟家。」

顧明月想說不用管他們家,可又想三叔家裏並不止一個顧秀冉,便只道:「我覺得三叔三嬸很可能不會聽信我們的。」

顧氏道:「這我們就不管了,反正我們該做的都做了。」

「對了翩翩」,顧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廚房裏那個小罈子裏你裝的什麼,怎麼一直在那角根兒放着?」

「什麼罈子?」顧明月的罈子很多,根本不知道母親說的哪個。

顧氏好笑,起身就去廚房給她搬出來,放到距離顧明月不遠的飯桌上,道:「就是這個,娘剛才收拾廚房,聞着這裏面倒是香香的,是什麼又聞不出來,也不知道你這現在能打開看嗎?」

顧明月看着這個黝黑的大肚兒罈子,一時也想不起裏面裝的是什麼了。

她想做的好多東西,都需要提前一兩個月準備起材料,而她做花醬做茶存放霜水都是用的這種罈子,一時間還真分不清了。

顧攀見女兒答不出來的模樣,不由笑道:「我看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翩翩自己也想不起來了。」

顧明月卻是站起來只在那壇口輕輕一嗅,便已瞭然這裏面是什麼東西。

「爹,重要的很呢,誰說我想不起來了」,她笑道,「這是我一個多月前拿茶油泡的許多野花。」

顧氏奇道:「你用油泡花做什麼呢?」

顧明月掀開壇口,果見上面浮着一層清亮的油脂,不由笑道:「好了,娘,我泡著個是拿來做香皂的,過幾天我們就有香皂可以用了。」

「什麼香皂?」顧氏滿臉疑惑。

「用這油做肥皂,裏面咱閨女又泡那麼多花,自然肥皂就成了香皂唄。」顧攀大手一揮,十分瞭然地道。

顧明月好笑不已,卻不得不點頭:「爹,你真厲害,就是你說的這個樣子。你什麼時候去鎮里,幫我再買幾斤甜杏仁兒油、香榧油、火鹼、羊乳、牛乳。」

顧氏驚訝道:「這個肥皂還用羊乳牛乳?」

「不僅用羊乳牛乳」,顧明月道:「還可以添加白芷粉、綠豆粉或者薏仁粉,這樣對皮膚好。」

「什麼皮膚好?」顧氏聽着這奇怪的詞,心裏就明白閨女定是在夢裏學會的這些東西。

「嗯」,顧明月想了想,說道:「就是洗洗臉就白白的。」

顧氏聽了,和自家男人對視一眼,兩人都笑起來。

片刻后,顧攀才道:「我閨女的臉不洗也白白的。」

陽光下顧明月的面龐白皙瓷滑,讓人看着就有種捏捏掐掐的想法。

顧明月強調道:「用過還會香香的。」

顧攀哈哈笑道:「行,我閨女想用的東西爬山涉水也得買去。翩翩,你要是急着用,爹一會兒就借車去鎮里給你買來。」

顧明月暗想今日家中也沒事,到明天就有瓦匠過來修牆,爹肯定好幾天都走不開,就點頭道:「好吧,早知道就讓表哥晚點走了。」

顧攀說道:「那樣爹回來的時候不還得借車,你把你需要的東西好好想想,爹先去你昆叔家借牛車去。」說着起身出去了。

顧明月把自己需要的東西一琢磨,還真不少。昨天在容德綉庄她也沒要綉布,本就打算去鎮里買的,綉線也有兩種顏色不足,這些鎮上若有,都讓父親捎來吧。

顧氏聽她還需要幾尺素絹做綉布,便道:「待會兒我跟你爹一起去,布線這些東西他可買不好。」

若不是身上懶懶的,顧明月也想一起去,聽到娘的話,就點點頭。

顧攀很快趕着牛車回來,知道妻子要跟着一起去,頓時就鬆口氣道:「你跟着一起去正好,剛才在路上我還在尋思,閨女要的東西我買漏了怎麼辦呢。」

顧氏就道:「我也怕到時漏了哪樣,翩翩,這樣吧,你先去把你需要的東西寫下來,娘回房換身衣服。」

顧攀跟着閨女一起去了房間,見她寫一樣就問:「這個要是沒有,能用什麼代替?」

寫到最後,本來十幾樣東西愣是增加到二十幾樣。

夫妻兩個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巳正了,顧氏便囑咐道:「我跟你爹可能要到下午回來了,中午你和熠兒自己做着吃吧,用火的時候小心點,櫥柜上邊還有幾朵香菇,牆上有臘肉,籃子裏還有幾個新鮮茄子,做茄盒吃也行。」

顧明月耐心地聽着,末了點頭道:「放心吧娘,我和弟弟不會餓到的,你和爹買好東西可以去劉家瓦子聽場書再回來。」

「你個貧嘴丫頭」,顧氏笑道,雖然知道閨女的廚藝比她都好,一出門就還是忍不住地嘮叨。

坐上牛車,顧氏對女兒擺擺手,道:「關好門回家去吧。」

顧明月答應,關上門回到房裏,接着畫桌上才畫到一半的松鷹木棉圖。

這是她準備繡的下一副綉圖,這幅松鷹木棉綉好之後,更適合裝裱成客廳中懸掛的圖軸。

松鷹木棉圖針法靈活,用色豐富。綉線需用到正紅、橙紅、草綠、深色赭、藍灰、黑白等十幾種,顧明月目前正缺草綠和藍灰兩種綉線。

然而這幅綉品用到的針法並不太多,但對綉者的技藝卻有很高的要求,要能做到不露針腳,使各種顏色漸變鋪排,自然渾成。

曾經媽媽曾在上海出售過一副松鷹木棉圖軸,被一名法國人以六萬七千法郎的高價買走。

想起當時那些黃頭髮藍眼睛的人對這幅綉品的驚嘆,顧明月眼中浮現笑意。

畫了半個時辰,顧明月便擱下畫筆,洗手去廚房做飯。

不過出門時她看到窗台上的魚缸,這才想起今天還沒給兩隻魚換水。

顧明月又轉回來,端著魚缸出了房門。

給魚缸換好水之後,她就把魚缸直接放在樹蔭下的桌子上,又拿些米花投到水中幾顆,她才轉身回到廚房。

剛剛洗好米,就聽到外面有敲門聲。

顧明月過去開門,一身碎花衣裙頭系同色三角巾的顧秀梨俏生生的立在門外。

顧明月笑着迎她進門,內心卻在感嘆,快嫁人的女子就是不一樣,哪哪都透著一股特別的活潑和俏麗。

她奶奶也挺會調養人的,梨梨姐眼見着一天比一天漂亮。

顧秀梨手提着一個竹籃,走進來道:「家裏後院種的甜瓜下來了,送幾個來你們嘗嘗。二叔二嬸沒在家嗎?」

「謝謝梨梨姐」,顧明月接過籃子,說道:「我爹娘去鎮里了。」

顧秀梨倒也沒多問,見桌子上的一條金魚一條錦鯉卻是驚奇不已地跑過去看,兩條魚兒正悠悠閑閑地吃食,她看得喜歡異常。

「翩翩,哪條是熠兒在河裏抓到的?」顧秀梨轉頭向著廚房的方向問道。

顧明月把幾個大甜瓜倒在筐子裏,提着籃子出來,說道:「金色的那條。」

「嗯」,顧秀梨把手指伸到水中碰碰小魚腦袋,笑道:「這兩條魚相處的還不錯嘛,也不爭東西吃。」

顧明月道:「我每天都給它們喂足夠的食物,自然就不爭了。梨梨姐,我家的桃子熟很多了,給你摘些吧。」

「我早就想你家的桃子吃了」,顧秀梨笑道,「你不說我也準備給你要呢。」

「我爹本來說等桃子再熟一些才給你們送呢」,顧明月說着走出院門。

顧秀梨也不再看魚,跟出來一起摘那滿枝的桃子。

「奶奶用你們的桃核在我家門口種的那株桃樹下一年就能結了」,顧秀梨邊摘邊說道,「這種桃樹也太難成活了,奶奶種下那麼多就長成那一棵。」

顧明月笑道:「不過到時候梨梨姐吃桃子還是不方便。」

顧秀梨反應過來,臉色頓紅,上前捏了她好幾下才罷休,又羞又惱道:「翩翩,你現在還是這麼皮猴,吃個桃子都能笑話我。」

顧明月不著痕迹揉揉被大堂姐激動之下捏得發疼的手臂,笑道:「我可沒有笑話你,實話實說還不許啊。」

姐妹兩個又是一陣笑鬧。

可能是聽到她們在摘桃子,旁邊好幾戶人家的小孩子都跑了出來。

小孩子看着她們卻不好意思接近,顧明月便招招手道:「良子,你們過來吧,給你們桃子吃。」

幾個小孩子一聽,都嘻嘻笑着跑到近前,一個個喊道:「謝謝翩翩姐。」

顧秀梨佯怒道:「就不謝謝梨梨姐了?」

小孩子們又道:「也謝謝梨梨姐」,卻有一個調皮的小男孩吐吐舌頭道:「又不是你家的桃子,幹什麼要謝謝你。」

顧秀梨哭笑不得,說道:「好你個臭蛋,我給你摘下來沒有?」

旁的小孩子都起鬨道:「不給臭蛋吃了。」

臭蛋差點急哭,抓耳撓腮好一會兒,才嬉皮笑臉道:「謝謝梨梨姐。」

顧秀梨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遞給他三四個白裏透紅的桃子。

臭蛋這回更加真心實意地道謝。

顧明月在一旁看得好笑不已。

小孩子們得到桃子,一個個就捧著跑開了。

籃子快裝滿時,顧秀梨便不讓再摘。

顧明月又放進去幾個這才作罷,送走顧秀梨,她便快步回到廚房做飯,這個時候,弟弟已經快下學了。

顧明月還炒著菜的時候,顧熠就回來了。

見姐姐一個人在家,他忙放下書包就進來廚房幫着燒火,顧明月擔心烤着他,說道:「馬上就好了,熠兒去洗洗手準備吃飯。」

顧熠踮腳看看,這才答應一聲,洗過手又轉回來問道:「爹娘去鎮里做什麼?」

顧明月笑道:「給我買東西呀。」

顧熠的話一刻也不停,接着又問道:「姐姐要什麼東西?」

「好多呢」,顧明月也不嫌煩,一邊往外盛菜一邊和弟弟閑話。

「姐姐要做什麼好吃的嗎?」顧熠眼睛發亮地問道,同時幫着拿碗盛飯。

「不是,是好用的」,顧明月笑道:「到時候姐姐也給熠兒做一塊清爽的。」

「什麼什麼?」顧熠連連問道。

「做好你就知道了」,顧明月說着端著菜走了出去,「熠兒,你把飯端過來。」

顧熠答應一聲,捧著兩碗米飯蹬蹬地跟了過去。

午飯過後,顧明月把大堂姐送來的甜瓜洗出來一個,剩下的則盛在竹籃中吊在井裏,等父母回來后吃。

奶奶種出來的甜瓜向來個兒大瓤又甜,顧明月把洗好的甜瓜切開,和弟弟分食。

顧熠捧著半個紅壤甜瓜,嗷嗚下去就咬下一大口,含含糊糊地道:「好甜。」

顧明月把手帕遞給他,好笑道:「還有四五個呢,夠你吃。」

顧熠怕弄髒姐姐的手帕,便不接,吃完甜瓜后把手臉一通洗,擦乾淨后就背起書包向學堂跑去。

顧明月緊跟過去提醒他:「熠兒,你慢點,才吃過飯不要跑,不會遲到的。」

「知道啦,姐姐你回家吧」,顧熠轉過身向她揮揮手,倒著走了兩步才又轉回去。

顧明月把廚房收拾好之後,便又回到房裏繼續畫松鷹木棉圖。

顧攀夫妻回來時已是日影西斜。

顧明月一聽到門響就放下手中正在做的荷包跑出去迎接。

門外,顧攀正把一包東西提下牛車,見到閨女出來,他就笑道:「翩翩,你看看,爹還給你買了一瓶玫瑰果油。」

顧明月欣喜地接過來,打開瓶塞一聞,果然有一股極淡的玫瑰香味,不由道:「謝謝爹。」

「快把這些東西都拿到你房裏去吧」,顧攀滿臉的笑意,提醒道:「牛乳羊乳在那兩個白瓷壇里,拿的時候小心點。」

顧氏從車上提下一個分量不輕的包袱,忙說道:「翩翩拿那幾瓶油就行,這兩個罈子我來拿。」

顧明月見她娘拿的東西也不少,還是抱起了一個白瓷罈子。

一應東西都拿到家裏之後,顧攀從後院拿上一捆草料,便要去還牛車。

顧氏在屋裏正和女兒看她額外帶的做衣服用的薄布料,透過窗戶看見,便喊了顧攀一聲,說道:「你給翩翩她昆叔摘點桃子帶上,總用他家的牛車,不能回回都空手。」

「哎」,顧攀心想還是妻子心細,絲毫不嫌煩地又回到廚房拿籃子摘桃子。

顧氏笑笑,對女兒道:「你爹這個人就是大咧咧的。」

顧明月笑道:「這不是有娘提醒著呢。」

說着便又看起了布料,顧明月問道:「娘,你怎麼給我扯這麼多布?」

顧氏有些不好意思道:「娘這不是看到他們布莊新進來的這些布料都挺好的,透氣又涼爽,顏色也好看,還沒覺得就買了這麼多。瞧這蔥綠的,這個時候穿也顯得清新。這水紅的喜慶又趁人,做出來正好等你大姐出嫁的時候穿。」

顧明月不由地笑了:「娘,梨梨姐嫁人,我穿什麼紅色衣服啊。」

顧氏道:「又不是正紅,喜慶日子怎麼就不能穿了。」想想又道:「你若是不喜歡,那穿這雪紫的。」

顧明月也不在意穿什麼,便道:「什麼都好。娘,你和爹還有熠兒怎麼不多扯兩身啊,我的衣服已經夠多了。」

「怎麼沒扯」,顧氏道:「男人家的衣服就那幾種顏色樣子,翩翩,你看娘扯的這身老緗色布料怎麼樣?」

顧明月拿起布料在母親身前比了比,笑道:「好看呀,做成上下兩件式的衣裙吧。」

「娘也是這個打算」,顧氏說道:「我多扯了兩尺,做成八幅裙,送你梨梨姐出嫁時我就穿這身了。」

「翩翩,你給娘看看,這裙面上綉些什麼比較好。」她又問道。

顧明月想了想,說道:「綉幾朵芍藥吧,上衣袖口領口綉成芍藥花瓣,要不我給娘綉吧。」

「不用」,顧氏忙擺手道:「上次給我們做衣服你都是熬夜做出來的,娘不耽誤你這時間。芍藥花娘見過,可不會畫,你只把花樣子給我畫出來就成,娘這段時間也沒事,兩天就綉出來了。還有你那衣裙上都要什麼話也畫出來,娘一併給你綉了。」

顧明月道:「花最好綉,一點都不費事,我給娘綉吧。上次那件衣服做得快,都沒綉什麼。而且我這兩天想歇歇,不想做綉品。」

顧氏點點頭,「行,你不想做了再交給娘,我就先把你弟弟和你爹的衣服做出來。」

母女兩個又說了會兒,聽着外面顧攀回來了,這才把布料收拾起來出得門來。

顧攀見井裏吊著東西,拉出來一看是一籃子甜瓜,就笑道:「還是我家翩翩貼心,知道爹娘走一路肯定口渴,早早地就給我們冰好了甜瓜。」

顧氏也笑問:「你奶奶讓人送來的?」

「中午的時候梨梨姐送來的」,顧明月說道:「應該是奶奶讓她送的吧。」

顧攀把甜瓜洗好切成三塊,這時拿着送過來,問道:「咱家的桃子你給梨梨摘點沒?」

顧明月搖頭不要,說道:「摘了,我總不能讓梨梨姐空手回去吧。」

顧氏笑道:「我們家翩翩現在長大了會辦事了。」

顧攀也笑得滿臉自豪,閨女現在不僅懂事對他們夫妻也更加孝順了。

吃完甜瓜,顧攀就去廚房做飯。

顧氏本來也想跟去,顧攀說跑了一天累得不輕,讓她在外面涼快涼快。而顧氏又是個閑不住的,便回房把那些布料拿出兩樣來,展開一個包袱鋪在院中的桌子上,拿出剪子裁剪起來。

顧明月看了會兒,見她娘手腳麻利,根本不用墨筆劃線就把布料裁剪的曲直合度,不由心生讚歎。

沒過多久,顧熠也放學回來了,顧家的小庭院中又充滿了歡聲笑語。

吃過晚飯後,一家人在院子裏納涼,顧明月便端了一盞油燈出來,罩上燈罩,喊上弟弟幫她把那些玫瑰果油甜杏仁兒油都拿出來放到桌子上。

顧熠知道姐姐要做中午時說的好東西了,跑來跑去地幫忙拿得一個不亦樂乎。

所有材料準備齊全,顧明月把家中的一個點心模子拿了出來,等材料攪拌均勻之後就先倒在這裏面吧。

上午的時候她忘了讓父親捎一個鮮花底的模子,現在也只好用這個代替了,等做好香皂之後,把模子徹底清洗過就沒問題了。

顧攀看到女兒把家裏不常用的點心模子都拿了出來,不由好奇道:「閨女,你這是做香皂呢還是給我們做點心吃呢?」

顧明月說道:「爹,點心一樣的香皂也很好看啊。再說了,這個點心模子挺大的,做香皂正合適。」

「就你歪理多」,顧氏一邊打着扇,一邊道:「反正這做香皂用的都是能吃的,除了那火鹼,用完之後多清洗兩遍就成了。」

顧明月笑着道:「就是啊,而且我們家又不常做點心。」她說着,手下的動作卻是十分的流利,一家人只感覺她的動作異常好看,再看時,她就拿着一根乾淨的木棍在木盆中攪拌起來。

顧熠緊挨着姐姐而站,看得嘴巴都有些合不上,木盆里的油脂和各種材料混合后漸漸粘稠起來,他才合了合嘴巴問道:「姐姐,香香的哎,真地不能吃嗎?」

顧氏笑罵:「你個傻小子就知道吃。」

「聞着香可不能吃呢」,顧明月把膏體倒入模子中,又一個個抹平,接着又重新調配原料,這次卻加了些薏仁粉薄荷粉。

把模子裏的十幾個空都倒入膏體,最後拿出一張油紙包裹嚴實,紮上橫六豎六十二道麻繩,顧明月拍拍手道:「好了。」

顧攀問道:「這就做成了?」

「是啊,再等半個月皂化之後,就可以拿來洗臉了」,顧明月洗着手說道。

顧熠這時搖搖頭,「姐姐,我不用你做的這種香皂。」

顧明月疑道:「怎麼了?前面那幾塊加了綠茶粉的就是給你和爹做的呢。」

顧攀聽了也連忙擺手,「爹也不用,做得多就送給你那些姐妹一人一塊,我和你弟弟有胰子用。」

顧明月一想,就知道爹是嫌這裏面加的花多了,便道:「那我明天再做兩塊沒有香味的,給爹和熠兒用。」

顧攀道:「我們不講究,不用做了。」

顧氏也道:「況且也沒有模子可用了,家裏的胰子還有兩塊呢。」

顧明月道:「反正也不麻煩,再做我就在盒子裏墊上油紙,把香皂膏到裏面紮緊油紙口就成了,我做的還是比貨郎賣的那種豬胰子好呢。」

「不要花香味」,顧熠要求道,要是他帶着一身花香味去上學,可不要被同學們給笑死了。

顧明月問道:「那你要什麼味道的?」

顧熠想了想,說道:「皂角味的。」

顧明月抽了抽嘴角,「好吧,姐姐到時給你加入一點皂角粉。」弟弟,皂角粉是用來洗衣服的啊。

心裏卻決定,到時還是用綠茶粉吧,只要把花油去掉就好。

眼看着已經月上中天,顧氏站起身道:「明天家裏還要忙呢,都早點回房去。」

一番人語之後,小院兒徹底安靜下來,月輝把樹影照在地上,枝葉婆娑猶如清潭照影。

顧明月回到房間並沒有立刻睡覺,而是把娘從鎮裏帶來的素絹撲在桌上,一點點仔仔細細地將紙上的松鷹木棉圖拓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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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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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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