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決絕

第三百六十章 決絕

二十比它們更遙遠的過去。

在慘遭流放之前。

鑢七實橫卧於病床之上。

身體像燃燒般灼熱,疼痛支配着全身。明明如此地痛苦,但卻連小拇指的指尖都動不了。好像雜音始終回蕩在腦中,眼睛也睜不開了。彷彿這世上存在的一切痛苦,都被塞進了自己小小的身軀里似的。

——隨時都可能死掉。

聽到醫生在枕邊如此說。

他應該沒想到七實還有意識。

——隨時都可能死掉——不對。

醫生繼續說。

真的很不可思議似的——歪著頭,繼續說道。

——我實在不明白,這孩子為什麼還不死。

——這個女孩。

——為什麼還活着——

到了這裏七實的回憶先中斷了。眼前是沙塵暴一樣的畫像——就像完全壞掉了似的,沙塵暴和雜音在繼續。不過,終於,影像逐漸恢復了——視野轉而變得安定。

——可憐的娃兒。

夾雜着雜音,聽見了這樣的聲音。

是女子的聲音。

七實馬上就發覺到,這是自己母親的聲音——娘親就在枕邊。醫生去了哪裏?

還有——爹爹呢。

剛才還在的弟弟呢——去了哪裏。

大家,都去了哪裏。

為什麼,只有娘親會在這裏——

——真的,好可憐。

娘親就像在自言自語一樣繼續說着。

實際上,這應該就是自言自語吧。

就算對人說現在的七實有意識,誰都不會相信這種戲言的。因為當事人的七實的全身,正被巨大痛苦侵害著,痛到讓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沒有失去意識。

心想要是失去意識的話該有多幸福呀。

乾脆,死掉算了。

如果可以死去。

真的——該有多幸福呀。

——你是個可憐的娃兒。

娘親反覆說着。

執着地——不厭其煩地重複說。

——太可憐了——真的。

——連輕鬆地死都不行。

——太可憐了。

到了這裏,七實的記憶又中斷了。就像上了霜一樣變得模糊起來——說到底七實因為高燒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記憶力是不會有影像的。只是聽到聲音罷了,怎麼可能知道娘親真的就在那裏。也許剛才的只是在痛苦中聽到了幻聽罷了。

她連這個回想是否真實存在都無法判斷。

說來,娘親的事情……那個人的事情,我好像早點忘掉——都怪那個人,是那個人害得爹、我和七花被流放到孤島上。

回想結束——

■■

還差一點的時候鑢七實注意到從背後逼近的,撒菱劃過空氣的聲音並轉過了身子——可是,撒菱指彈命中到轉過身體的她的身體正中。

穿過和服,針刺撕破腹部的皮膚。

事已至此,做什麼都晚了。真庭蜜蜂的撒菱指彈用的撒菱是特殊工藝製作的——每一個針刺都帶有像魚鈎一樣的倒刺,一旦刺中便無法輕易被拔掉。稍有不慎,反而會刺進手指中。於是像這樣磨磨蹭蹭的時候——毒素就會傳遍全身。

忽地,七實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雖然勉強站穩,可是她的雙腿已明顯使不上勁。

「…………。」

就算在如此情況下——七實還是緊緊地望向撒菱飛來的方向。那冷靜的目光,實在不像剛剛遭到狙擊的人該有的。因為她的膚色原本就發白,所以從外表看不出中毒的程度——但毒素應該着實正從腹部傳到全身。

「有誰……在那裏嗎。」

就像回應七實細弱的呼喚似的——真庭蜜蜂大步從樹叢中現身。

這種情況下,他仍然提防着手持撒菱。

那是七實一旦做出可疑的動作隨時都能發射的姿勢——那個撒菱上當然也塗有同樣的毒藥。

「我是真庭忍軍十二頭領之一——真庭蜜蜂。」

「……我叫鑢七實。」

對於蜜蜂自報名號的回應,七實的自報名號卻很簡潔。大概是因為毒素髮揮效用,連舌頭也動不好了吧。

「你給我殺死了兩名我的同伴。」

「是的——。」

七實緩慢地,窺探著周圍說道。

「我給您殺死了——叫螳螂先生……還有蝶蝶先生來着。」

「哈哈哈。」

蜜蜂輕輕地對七實笑道。

「你用不着那麼警惕周圍,我就是最後的一人——不過,與現在的你交手的話,只要有我一個就足夠了。」

「……是,毒嗎。」

「沒錯——是毒。」

蜜蜂腳步謹慎地——以確信勝利的動作,始終用撒菱瞄準七實並說道。

「請你放心,這種毒不會要了你的命。只不過讓你稍微老實一會兒罷了——也許你已經從螳螂兄和蝶蝶兄那裏聽說了,我的目的並不是你——而是你的弟弟。更準確地說,是你弟弟正在收集的四季崎記紀的完成形變體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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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心裏話,我是想把你殺掉的——可是如果這樣做的話,得到安慰的只有眼睜睜看着同伴被殺死的我自己。成功收齊刀,才能讓螳螂兄和蝶蝶兄得到安慰。」

「您……挺能說的。」

七實腳步踉蹌地後退——背靠身後的樹才勉強不倒而保持站姿。

「果然,人啊……只有在自己佔上風的時候才會愛耍嘴皮子。就連忍者,似乎……也不是例外。」

「……?」

螳螂就算遭受拷問都沒有說出來的情報——以及在戰鬥之前怎麼問都無法從蝶蝶的口中得知之後還有多少人,她在說這些嗎。蜜蜂現在也許確實說出了不必要的話。可是,這個事情——這種程度的事情,事已至此已經變得不一定要保密了,而且說來。

「這種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不用你得意地,好像有了新發現似的指出來——。」

「您說的太對了——不過我畢竟在這二十年間,幾乎沒遇到過外人……我不太了解何謂人類。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嘗試很多——。」

「……你可真硬啊。」

蜜蜂壓低嗓音向七實說道。

「雖說不會置人於死地,但中了這種毒一般人已經開不了口的——以防萬一,我是不是應該再打進一發呢?」

然後架起撒菱。

為了達到威懾的效果,特意讓對方看得清。

兩人相距大約一丈。

七實再怎麼虛弱,既然她還能站立,那麼進一步靠近她是危險的。就算沒有忍着爪合,實在拿不准她會做什麼。

而且——一丈已經足夠了。

這種距離時撒菱指彈將會變成切實地殺的死人的招數。若不去細心地集中境地,將威力降到最低的話,撒菱將會無情地穿透七實的身體。

「這就是——您的忍法嗎。」

「是的。名叫忍法撒菱指彈。」

「呼……呼呼呼。」

七實——看似痛苦地,看似很勉強地,露出微笑。

那微笑——雖然虛弱,卻很邪惡。

「讓我看到這個招數——沒問題嗎?」

從這句話中蜜蜂聽出,自己偷窺蝶蝶和七實的戰鬥這件事被她知道了——不過這也是,事到如今已經無所謂了。

蜜蜂說道。

「被現在的你看到什麼都不會有問題——就算你是一位言語道斷、空前絕後的天才,忍法撒菱指彈可不是憑你這種狀態能使用的招數。」

而且啊,始終瞄準著七實,蜜蜂繼續說。

「和螳螂兄的忍法爪合,以及蝶蝶兄的忍法足輕不同,這個招數得有撒菱才行——就算被你知道了,手裏沒有撒菱的你還能怎麼樣。還是說,會突然冒出『你碰巧隨身攜帶忍者道具的撒菱』這種里設定嗎?」

「…………。」

「也許你覺得自己很強——可是鑢七實小姐。憑你現在的狀態,不論說什麼都像在逞強。」

「……我,一次都沒有認為自己很強。」

七實說道。

「只是——你們太弱了。」

「哈——我會認為這句話是你的逞強而當做沒聽見。……如果你不再作無謂的抵抗的話,我保證我不會繼續進行無謂的攻擊的。倘若你肯作為針對你弟弟的人質乖乖聽命於我,我也就沒理由那麼做了。而且我作為一名男性,實在不忍弄傷你美麗的肌膚。」

「這可真是——謝謝您了。」

說完的同時——七實動了。

不,她原本想動的。

從頭筆直奔向蜜蜂的動作,但卻因蜜蜂無聲發射的撒菱指彈而被封住。就算不被封住,從一開始那就像奔跑的動作轉向跌倒的動作的過程一樣,因此值得懷疑她的身體能否夠到蜜蜂——可是蜜蜂就連讓七實朝前倒都不允許。

這次還是,命中了腹部。

穿破和服——穿破皮膚——撕裂皮肉。

其衝擊力將七實猛地砸向身後的樹榦。

「喀——。」

隨着這個聲音,空氣從喉嚨溢出。

接着,她的身體慢慢滑倒——看來她已經無法維持站立姿勢,蹲坐在了樹的根部。

「…………,…………,…………。」

「果然——已經說不出話了吧。」

說着——蜜蜂已經,不把新的撒菱裝填到他的手上了。沒那必要……不如說是,雖然是非致死性的神經毒,但打入三發撒菱的毒素還是有些過分了。考慮到七實的病弱和虛弱,就更不能這麼做了。如果要發射第三發的話,必須先要把毒從撒菱上洗凈才行——。

可是,取而代之。

真庭蜜蜂,將插在腰間的大太刀——一口氣拔出來了。

「…………,…………,…………,…………。」

七實只會喘粗氣,就算看到寒光閃閃的刀刃她也沒做出任何反應。也許,眼睛睜著但已經失去意識了吧——至少應該處於極度的朦朧狀態,蜜蜂這樣想。

任何高手都無法打敗毒和病。

應該不會錯。

「雖說現在還很老實,但是毒的功效一過就前功盡棄了。我是個客觀地分析事物的人——我承認你的身手遠遠在我之上。所以——趁你還老實的現在,我應該砍下你的雙臂。」

「………………。」

「應該不會有多少痛楚的。我沒有虐待敗者的嗜好——傳遍你全身的毒素,正好將會起到止痛的效果。請不要怪我——都怪你太強了。……我覺得單單砍下一條手臂是不夠的——。」

說完——蜜蜂架起大太刀,逼近蹲坐在樹根上的七實。七實就算看到蜜蜂把刀高高舉過頭頂——都沒有做出反應。

「——哈啊!」

隨着一聲喊——蜜蜂毫不猶豫地將大太刀揮下。抱着連同七實背靠的樹榦,把她的手臂一下子砍斷的氣勢——!

「………………!?」

砍下了。

他是這麼想的。

可是,實際上蜜蜂的大太刀所砍斷的——只有她背後的樹。刀刃砍過樹榦,甚至達到了樹根——僅僅是如此罷了。雖然劍術中存在不斬斷對象卻能斬斷對象另一側的東西這種奧義,當然了,身為忍者而非劍士的真庭蜜蜂是使不出那種奧義的——。

既然如此,鑢七實究竟在哪裏。

當蜜蜂從莫名其妙的混亂中回過神來,想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晚了。肩膀掠過一陣劇痛。只見——長滿針刺的撒菱,深深地刺進去了。

穿破忍者裝束——穿破皮膚——撕裂皮肉。

「……什,呃……。」

因劇痛差一點跌倒,但蜜蜂還是振作起來回過頭看向背後——鑢七實不扶著任何東西,不依靠任何東西,也沒有特別擺出架勢——只是有些無力地站在那裏。不,她好像這樣稱呼這個手臂下垂的姿勢。

零之式「無花果」——

「什,……,什,什麼時候到了身後——。」

「……忍法足輕。」

靜靜地——緩慢地,夾雜着嘆息,七實說道。

「……,還有,再加上虛刀流的步法。嗯。就算做不到瞬間移動,如果讓兩者結合起來的話還是能達到這種速度的。」

還有這個——七實故意將自己的右手亮給蜜蜂看,然後拇指做出用力彈射的動作。

「那個,記得是……,對了,叫忍法撒菱指彈……對吧?」

「什——。」

撒菱刺入了肩膀——現在可不是詢問什麼,或者對所回答的內容感到驚訝的時候了。想都不用想——七實靠着如同瞬間移動般的動作迴避了蜜蜂的太刀,然後對他進行了攻擊。而七實用的偏偏就是撒菱指彈——!

「原來,你帶着撒菱啊——你——怎麼就——這麼湊巧?你身上帶着撒菱這種設定,至今連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不是您給我了嗎——而且是兩顆。」

七實說完,停下用拇指彈射的動作,指向自己的和服。撕破和服的蜜蜂的撒菱——只有一個。

看不到另一個撒菱——最開始命中的撒菱。

「撒菱指彈——雖然可以進行遠距離攻擊這一點非常優秀,但攻擊后的結果卻是將武器送給敵人,這真是遺憾得很——。」

「什——可,可是!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地拔出鑽進肉里的撒菱啊!刺上是帶有回鈎的——。」

「所以啊。」

這次,七實亮出的是她的左手。

只見左手的指甲——非常不自然地變長了。

就像,利刃一樣。

忍法爪合——

「連同周圍的肉,一塊挖下來了。」

「…………!」

忽然——蜜蜂的視野扭曲了。

七實所說的親手挖取自己身上的肉這個事實給太帶來了莫大的衝擊——但原因不止這個。沒錯,自己射出的撒菱直接被射回來這意味着,這顆撒菱是帶毒的。毒素漸漸地,傳遍蜜蜂的全身——!

「怎,怎麼——怎麼能有這種事……我,我的忍法撒菱指彈——僅僅看一次就——。」

「不——我不是奉承您,這個招數,似乎真的很難哦?我原本瞄準的您後背的中間部分,可結果卻向右上方偏離了很多……而且,明明離得這麼近,威力也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大。這個啊,不起眼又難度大——如果可以的話應該看兩遍的。」

「咳,啊啊——。」

發不出聲音。

因為毒嗎,還是因為心有不甘——

身體不聽使喚。

不,等等,不要中斷心思——不要中斷集中力。戰鬥還沒有結束。就算命中了撒菱不過打偏了要害。採取挖掉撒菱這種粗魯措施的七實,所遭受的肉體損傷應該更大一些。更何況,自己受到的毒只有一發的分量,而她是兩發的分量,那麼考慮到彼此身體的大小,還是自己比較有優勢——

「——呃。」

到了這時——蜜蜂終於發覺了。

毒呢——毒哪裏去了?

不論是忍法足輕,虛刀流的步法——還是忍法爪合或是忍法撒菱指彈——都不是中了兩顆撒菱分量的那種神經毒還能使出的招數!

不是還差一點就要失去意識了嗎!

那痛楚——那痛楚哪去了!

「啊啊。那是我表演的。」

七實輕描淡寫地,毫不愧疚地說。

「區區不能致人死地的毒——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我知道你們打算活捉我,所以我已經預料到就算撒菱上有毒,頂多就是這種程度罷了。」

「什……。」

怎麼回事……,那簡直是在說其實可以多開第一發撒菱和第二發撒菱卻故意被命中的說辭——!為了誘使蜜蜂大意,才故意裝作被逼入絕境的說辭——!

為了看清撒菱指彈。

為了讓真庭蜜蜂多嘴。

簡直是在說為了知道來到這座島的忍者是三個人——蜜蜂就是最後一名,才特意設下了圈套,那態度是怎麼回事——!

「嗚,……啊嗚啊,啊,啊嗚,嗚啊啊啊。」

舌頭不靈了。

是毒的效果。

說這份毒——不算什麼,這不可能。絕不能有這種事。就算鑢七實是個天才,不論是言語道斷還是空前絕後……,任何高手都戰勝不了毒藥和疾病——!就像現在的蜜蜂,身體只被注入一發撒菱指彈分量的毒,全身就被撕裂般的疼痛支配了!

「……身體被撕裂般的疼痛?」

七實用左手的指甲,把鑽進體內的另一顆撒菱,連同周圍的肉一塊挖了出來——並說道。

一邊用自己的指甲挖自己的肉。

表情不變地說。

「那種東西——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

「…………。」

「借用您的話說就是,剛剛好的止痛。痛苦也好疼痛也罷,在我的眼裏就像相處很久的朋友一樣。事到如今多一兩個——就如字面之意,不疼不癢。不——該說是,既疼又癢吧。」

鑢七實——不該降生的女子。

從一開始,她就到達了。

將無數習武之人,吐著血掌握的終極技術,不費吹灰之力,從一開始就能實現——

那例外性的強大。

那犯規性的強大。

那種東西——已經不是什麼強大了。

所以神,降罪於她。

因為她過於優秀這個理由——將一億個病魔給予她的肉體之中。將每一個死亡率都無限接近十成的病魔,肆無忌憚地塞進她的體內——每一個病魔都引起慢性併發症——肆無忌憚地折磨她的身體。

可是她的天才性就連這些病魔都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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