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如同妖魔一般

第三百六十三章 如同妖魔一般

花園中心是大天使聖普拉維爾雕像的噴泉,他半跪在水中央頭高高昂起,陽光穿過小花園鬱鬱蔥蔥的枝葉,有一縷剛好打在他的臉上,大理石溫潤冰冷的色澤剛好襯出了神的使者高貴而安詳的神情,合攏著捧在胸前的纖細修長的雙手,彷彿正在迎接着什麼,又彷彿是要獻出什麼,泉水就從他的手心中淙淙流出,落入腳下的池中。

古妮婭站在廊下,注視着聖普拉維爾的雕像。這是唯一通向禮拜堂的路,再往深處走,就是救濟院,她本以為拿基應該趕在她前面先到了這裏,但花園安靜得可以聽到蝴蝶扇打翅膀的聲音,顯然除了她之外這裏沒有別人。

翻過分割迴廊和花園的矮欄桿,古妮婭踩着碎石路走到噴泉邊,從聖普拉維爾手中湧出的水乾淨透徹,她幾乎可以看見在沉在噴泉池底的魚兒身上淡藍色的鱗片泛著的細微的光。古妮婭像是被人魚的歌聲引誘了,忍不住將手臂探到池底去觸碰那弱小卻美麗的笙悟,但魚兒似乎感覺到了水流的波動,瞬間就向四周散開了。

「你嚇到他們了。」

古妮婭回身將大劍搭在那人頸邊,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起來。

青年有一頭亞麻色的柔軟的頭髮,舒舒服服的貼在兩頰邊,還有一雙溫潤的深棕色的眼睛。

「你也嚇到我了,」青年舉起雙手,笑道:「我叫尤利西斯,是救濟院的花匠,你是誰?我從來沒見過你。」

「這裏的人呢?」

「都在後面的救濟院裏,這裏本來是修道院,自從沒人再禮拜后,就由嬤嬤們改成救濟院了,不過我也都是聽說的,你……能不能把劍先收回去?這樣很危險……」

撤回大劍,古妮婭回過神若有所思的注視着聖普拉維爾。這瑞安詳得不像是有妖怪出沒的樣子,但那委託是怎麼回事?

「是你向我們求助么?」

「誰?」

「……大劍,」雖然古妮婭不認為這是她們的名字,但對於其他人來說顯然比『組織』好理解的多,「是你委託大劍的么?」

「我們為什麼要委託大劍?這裏雖然不像以前那麼繁榮了,但很和平……至少是和我們的鎮子比起來……」

「你們的鎮子?」

「我和妹妹一年多前到這裏,我們的家鄉在西邊的薩迦利諾,兩年前突然被妖魔襲擊,我家只剩下我和妹妹兩個人,是索拉嬤嬤收留了我們。」

「那……這裏沒妖魔?」

「怎麼會有那種東西?你在鎮上聽說了什麼才來這裏的?」

「不是,」古妮婭想起聯絡人說的話,委託函中明白的說明妖魔就隱藏在這個救濟院中,難道有什麼誤會?或者,或者是這裏的人隱瞞了什麼,「委託人說妖魔就在這裏。」

「嗯……或許,或許你應該去問問嬤嬤們,這裏的事都是由索拉嬤嬤和其他修女們負責的。其他孩子們都只負責一些瑣碎的事情而已,像我,我就負責把這裏的薔薇搭理好,好讓他們每天都開出美麗的花,」尤利西斯俯身從花叢中折下一朵薔薇遞到古妮婭面前,「像你這樣比聖普拉維爾還美麗的女孩,應該配薔薇,而不是長劍。」

見古妮婭不懂,尤利西斯將薔薇別在古妮婭銀色的盔甲上,雪白嬌嫩的花朵附在銀色的甲胄上,將古妮婭襯得彷彿是驍勇善戰的月亮女神。

「噗,我不該叫你聖普拉維爾,你更像神的小女兒,善戰的月亮女神——多拉。」

古妮婭皺着眉,低頭看見胸前的薔薇在微風中輕輕的晃着。

「尤利!你怎麼還在這裏?這是……?」

「索拉嬤嬤。」

聽到尤利西斯的聲音,古妮婭抬頭看見修女們從迴廊上走來。

「尤利西斯,這位是你的朋友?」

嬤嬤低沉嚴肅的聲音打破了花園安詳寧靜的氣氛,停在樹上的雲雀似乎也感覺到了瞬間驟降的氣溫,紛紛飛離了枝頭。

尤利西斯的手在胸前急速的擺動,像是急於要撤清和古妮婭的關係似的,慌忙的搖著頭。

「我也是剛剛才碰到她的,她在這裏迷了路,說是……什麼大劍。要找妖魔。」

「妖魔?」

嬤嬤們的聲音倏然高了許多,轉而又竊竊私語議論起來。

「這裏哪有妖魔?!」索拉嬤嬤攥緊了胸前的十字架,「這裏是聖地!有神的庇佑,妖魔是無法靠近的!」

古妮婭看到尤利西斯用「你看,我早就說了吧」的眼神瞧了她一眼。

「我們收到委託函,說貝塔羅的救濟院中藏着妖魔。」

「胡說!不要侮辱神!不管你是什麼大劍,或是其他的什麼人,只要不是來祈禱的,就請出去!」

「有一個和我一起來的男孩,他走失了。」

「男孩?」索拉嬤嬤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什麼時候的事?」

「剛剛。」

「尤利西斯,你送這位大劍小姐出去,再去找找那個男孩,如果找到了,一定要送他回去,時間快到了,我和嬤嬤們要去禮拜堂為亡靈的重生而祈禱。」

「知道了,索拉嬤嬤。」

尤利西斯拉拉古妮婭的披風,示意讓她跟着自己走,古妮婭卻一動不動,反而將大劍深深的插入腳下的青石中。

「沒找到拿基我是不會走的。」

拿基跟隨着娜歐麗婭和托納爬上一段向上的斜坡后鑽出密道,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光亮刺得他睜不開眼睛。

「哥哥。」

娜歐麗婭拽著拿基的衣角將他拖到一處隱蔽的薔薇花藤間,這時拿基才看清娜歐麗婭的樣子。她有一頭讓人羨慕的淺亞麻色的捲髮,披散在腰間,淺棕色的眼睛迎著光看彷彿是蜂蜜一樣甜膩的顏色。

「噓,我們偷偷溜進去。」

被娜歐麗婭和托納拉着走進花園,拿基回過頭去尋找剛剛他們出來的地方,才發現那是一個隱藏在草叢花葉間的下水道口,本來用銅網扣住的地方有一角向外泛起,狹小的入口,如果不注意根本不會發覺那裏錯綜複雜的水道寬敞得可以輕易的藏下許多人。

鑽入聚集在花園的孩子中間,拿基的年紀雖然比這裏的孩子們要大些,但似乎是因為他們的營養很好的關係,拿基並不比他們高出很多,只要稍微彎下身就可以輕易的隱藏其中。

他站在娜歐麗婭身後細細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被四周的建築緊密圍繞起來的花園中種植著很多藤本植物,錯綜複雜的搭建成類似迷宮的通道。

花園中種植的以玫瑰居多,偶爾也參雜着一些拿基根本叫不上來的,但無論是冶艷的玫瑰,還是其他那些沒有名字的花,無一例外的都是血一樣的哀艷的鮮紅色。

被鮮花填滿的庭院只有最中間靠近噴泉的地方有一塊空地,像野餐一樣並排擺放着兩張長餐桌。

蜂蜜全麥麵包,熏肉,糖漿,乳酪,鮮奶,甚至還準備了草莓之類的應季的水果,和拿基曾經見過的救濟院的條件比起來,這裏簡直和天堂不相上下了。

「看,草莓,我最喜歡了,哥哥也喜歡,來這裏之前我只吃過一次哦,可是那次哥哥一顆都沒吃,全都留給我了。來到這裏,哥哥才第一次吃到新鮮的草莓,所以我最喜歡這裏了!」

娜歐麗婭一溜煙跑到桌邊,用手往裙子兜城的口袋裏扔食物。

「你們來這裏很久了?」

「我來三年了,娜麗……好像快兩年了,」托納看着娜麗的背影,「如果她還活着,該和娜麗一樣大了……」

拿基想問托納說的是誰,但娜歐麗婭已經一手抓着裙邊,一手抓着草莓跑回拿基面前。

「吃草莓!」

「你就知道吃。」

托納從口袋裏拿出一塊發乾的黑麥麵包,咬了一口。

拿基接過草莓,扔了一顆在口中。

「那是什麼?」

「哪個?」看到拿基指指前方的噴泉,托納冷哼了一聲,「那就是許願池,以前傳說很靈驗。」

「那是大天使聖普拉維爾的孿生兄弟哦,我哥哥很喜歡聖普拉維爾,因為她象著着重生。」

「那他呢?」

「他叫聖托蒂維爾,他象徵……」

娜歐麗婭突然低下頭,咬住草莓一句話都不說。

「他象徵死亡,」托納看着聖托蒂維爾的雕像,「大天使聖普拉維爾和聖托蒂維爾共同擁有着一顆心臟,沒有死亡就沒有重生。」

重生與死亡,拿基仔細端詳著聖托蒂維爾的雕像,他跪在水池中身體前傾,雙臂撐着地面,頭顱深埋在雙臂間。大理石雕鑿得肌理分明的肩背肌肉弩張,彷彿神之驕子此時正在忍受什麼巨大的痛苦。

拿基低下頭,從雕像的下方看去,才真正窺見了聖托蒂維爾藏着的英俊面孔,清澈的泉水從他的雙目中流下,傾瀉在池中。

「他在哭。」

「那是他在為亡靈哭泣,他每掉一滴淚,都會有一個人重生……混蛋,」托納突然起身,將手中干硬的麵包砸向聖托蒂維爾的雕像,「根本就是騙人的,死都死了,還哭什麼!」

「托納!你怎麼可以砸大天使!那是許願池,神會懲罰你的哦。」

「那種東西,根本都騙人的,什麼許願池,根本不靈!」

「托納都不信這種東西,你沒許過怎麼知道不靈?」

「我,我……」托納回過頭,看着那為世間亡靈哭泣的天使,「我就是知道……」

「聖托蒂是善良的使者,我跟他許願他都實現了。」

「你許了什麼願?」

拿基問。

「讓哥哥和娜麗永遠在一起。」

拿基看到站在娜歐麗婭的身後托納瘦弱的肩微微的顫抖,他知道這個孩子一定知道什麼關於這個救濟院的秘密。

「你為什麼不吃那些新鮮的東西,反而啃發霉的黑麥麵包?」

「那些是飼料,不是食物。」

「飼料?」

拿基剛想問他,鐘聲卻再次響徹在貝塔羅的上空。

妖魔的早餐時間!拿基站起身,想拉過娜麗維亞,卻沒想到她比自己還早了一步,歡快的一躍而起。

「遊戲時間,遊戲時間到了,快,托納。」

娜歐麗婭拖着拿基跟在托納身後,從他們剛才出來的花徑回到下水道入口,迅速的爬了進去。

「什麼遊戲時間?」

「噓!」

托納對着拿基作了個「收聲」的手勢,回到頭繼續向水道深處走。

「你小聲點,不然被找到就糟糕了。捉迷藏時被找到的人要受懲罰的,我和托納從來都沒有被找到過哦,你跟着我們就對了。」

拐過一個彎,托納終於停下。

「娜麗,倒數一百下。」

聽到托納的話,娜麗將雙手捂在耳朵上,闔上眼開始倒數。

「娜麗?」

「噓,」娜麗故作神秘的湊到拿基耳邊,小聲說,「這是托納交給我的秘訣,只要這樣倒數一百下,就一定不會找到哦,你也來吧。」

拿基看娜歐麗婭煞有介事的捂著耳朵,也學着她想要捂住耳朵,卻聽到從出口的方向隱約傳來慘叫聲。

「那是什麼?!」

「別去!」托納抓住拿基的手腕,「這裏最安全,別處去。」

「放開。」

推開托納,拿基向水道出口跑去。慘叫聲在耳邊變得逐漸清晰,拿基幾乎可以在下水道不流通的空氣中嗅見血的味道。

爬上小斜坡時,拿基幾乎被銅網外的景象嚇到。透過那些細小的縫隙,他看到妖魔伸展開的翅膀在聖托蒂維爾的上方扇動着,捲起的風中還帶着細小的血滴向四周撒開。

「救救我,嬤嬤,薩拉——」

被妖魔抓住的孩子好像在呼喚著同伴的名字,但也只是這樣,下一秒鐘,他的身體就被從中間撕裂開。

妖魔俯身沖向地面,散落一地的內臟正是它最喜愛的食物。

「混蛋!」

拿基起身想從水道口爬出去,卻被托納拉回來。

「你瘋了么?現在出去,不但是你去送死,我和娜麗也會被發現的!」

「我……」

耳邊又一陣騷亂,比之前在水道深處時更加清晰。

「還差最後一個,當鐘聲停下時,它就會走了。」

「什麼意思?」

「它每天還會帶走一個,不知道去什麼地方,但是被帶走的從來都沒有回來過……」

「這裏……」

「捉迷藏不過是騙人的,這裏是它狩獵的地方,我們被養得白白胖胖的每天按時送到這裏來四處逃竄,被抓到的就說送去受懲罰了……」

「他每天帶走一個……這麼說……還有一個妖魔?!」

托納撇撇嘴。

「不知道……我只見過這一個……但是……」

「但是什麼?」拿基扯過托納的衣領,「快說啊!」

「被領養走的貝妮他們……我偷偷從這裏溜出去的時候,從來沒見到他們……」

似乎明白了托納話中的意思,拿基的脊背竄上一陣涼氣。

「三個……」

「這麼漂亮的玫瑰……」托納回過頭看着庭院中悲泣著的聖托蒂維爾,他被哀艷的紅玫瑰的荊棘與花朵包圍着,彷彿眼淚滴落在地上都變成了濃稠的血液,「你來的時候,看到禮拜堂後花園里的白薔薇么?這裏一年前也種滿了那種漂亮的花,可是後來全都被染成了粉紅色,所以才不得已改種了紅玫瑰……」

「嬤嬤們……還有鎮上的人們不管么?有人給大劍寫了委託函,一定是有人……」

「因為把我們送到這裏來才,才……反正他們才不會關心!」

「你說什麼?」

拿基看着托納的眼睛,那雙堅韌的,哀傷的眼。耳邊又一聲慘叫響起,回過頭,拿基看到銅網外一個金髮的孩子被妖魔抓在手上,他哀號著呼救,可是沒人去幫他,這裏的孩子們都和托納一樣,躲在某個角落裏,雙手捂著耳朵。

一個人死亡對他們來說才是一天的解脫,只有這個孩子被抓走了,他們才可以活到明天。

不知為什麼,拿基的胸口突然湧上一種無法抑制的憤怒,對這些吃人的妖魔,但更是對那些將這些孩子圈養起來大人們,無法壓抑的憤怒。

「妖魔嗎?」

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拿基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古妮婭!」

「那是誰?」

「大劍!她是大劍,你們可以不用躲在這裏了!」拿基爬上斜坡,回過頭對托納說,「你去找娜麗,先不要出去,等我的信號!」

「等等!」

托納有些躊躇,他看來貝塔羅之前也曾聽說過大劍,那都是些很厲害的人。但是……

「沒關係。古妮婭很厲害,她一定會把妖魔殺死的。相信我!」

「……嗯!」

見托納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拿基轉身爬出水道出口。

「古妮婭!」

酣戰中的古妮婭聽到拿基的聲音也感到一陣詫異,她剛剛在禮拜堂花園時恰好鐘聲敲響,比起鎮上聽到的悠遠綿長的聲音,這裏聽到的簡直可以稱得上震耳欲聾,但就在那鐘聲的間隙,她隱約聽到呼救聲。

幸好自己趕來了。古妮婭在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稍稍鬆了一口氣。

大劍橫揮過去,差一點就掃到了妖魔的腳踝。但這個妖魔稍稍一振翅,就躲了過去。

「古妮婭?不過一個大劍,還需要名字?」

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一樣的怪異的聲音刮過拿基的鼓膜,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把孩子放下。」

「孩子?」妖魔仰頭思考了一陣,突然笑着搖了搖握在手中的孩子的腳踝,「你說這個早餐?讓我想想……就不。」

又一陣卡在嗓子裏的小聲,拿基看着妖魔將孩子提到胸口,像盾牌一樣護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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