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該罰

186 該罰

眾人面面相覷,就因為這樣?

顧秀冉卻又笑道:「連我的恩客都能被你把魂勾走,我不恨你恨誰?」她就是再好不了,也要坑顧明月一把。

眾人臉色更怪異,這翩翩早就去過顧秀冉那裏?姐妹因為一個男人才結仇的?

顧明月皺眉,雖然不在乎村人怎麼看自己,潑到身上的髒水她卻不想接,「顧秀冉,從你離開顧家村我連你都沒見過,更別說你那什麼恩客。再者,你當初三番五次設計我,在帝京被紈絝子調戲卻拉我擋槍,我還教你綉技豈不是腦袋被門夾了?還有你被賣的事,那是你娘賣你,銀子實惠都她得了,你卻把帳算到我頭上,這是什麼道理?如今你做了妓女,又想把別人拉進火坑,末了卻又賴我!你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啊?沒長出來叫良心、羞恥的東西嗎?」

穆蘊冷笑,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三番四次找翩翩的麻煩,他身上陰冷的氣息緩緩散開,語氣緩緩道:「公堂上的板子應該能教會她什麼是羞恥。」

眾人覺得後腦勺莫名一涼,本來就已經站在顧家大門口,此時又連退數步。顧秀冉更是懼怕不已,哭着看向顧老太太,「奶奶,我知道錯了。」

然而顧老太太卻把臉扭到別處,抖著嘴唇一句話沒說。

春姨站得遠遠的,完全不準備管這個蠢貨,儘管這顧秀冉費了她不少心血,她卻也不準備要了。

「我早就說顧森家的大丫頭心氣兒太高,一個村裏只能她拔尖兒」,這時有婦人咳一聲,打破突然有些詭異安靜的空氣,「往前她都跟我家二閨女玩得好,可有幾次我閨女繡的鞋墊比她的多賣了幾文錢,她就這這那那的開始擠兌,後來她那花樣子,都不借給我家閨女。」

話落,氣憤的婦人又吵嚷起來,她們不管顧秀冉以前怎麼樣個人,只要想到她這次回來有可能把自家的女兒騙到窯子裏,出口的難聽話根本就不重複。

「好啦,別說這些沒用的了」,突然有人大聲道:「村長來啦,咱們先讓村長處置了,再把人送到縣衙。」

顧概快步走來,去喊他的人路上已將詳情告知,因此他遠遠就道:「把人帶到祠堂……」

顧明月轉身回家,讓阿端關上大門,不再管外面的吵嚷,也沒關心老太太會怎樣,自提着籃子去洗櫻桃。

「翩翩」,穆蘊跟着顧明月,見她不高興的樣子,勸道:「那又不是你的親姐妹,生氣都是浪費情緒。」

「我沒生氣」,顧明月看着水流衝擊下起起伏伏的櫻桃,低聲道:「我只是想說在我夢裏,顧秀冉的確是踩着我嘲笑一輩子的。」

只是這一世沒滿足她這個願望,竟逼得她做出這麼多事來!

顧明月不恨也不同情,就覺得自己有些倒霉,有這麼個親戚。

穆蘊挑眉,蹲下來幫着丫頭洗櫻桃,「你做過多少夢?怎麼還一個個都當真?」說着又往她嘴裏塞了一個櫻桃。

顧明月就著穆蘊的手把櫻桃梗抵出來,慢慢咀嚼,又吐出了核,才緩緩道:「某人不是說他沒去過青樓嗎?怎麼連那個半老徐娘都認識,還記得人家叫什麼?」

「我…」穆蘊擦擦額頭,「這天真熱啊,對了,你弟弟再過不幾天就府試了,用不用我打個招呼?」

「你打什麼招呼啊?」顧明月好笑地看着他,答應和穆蘊在一起之前,她就知道他一定經常逛青樓,自然不會這個時候秋後生氣,「你以後不準去那種地方,還有,在家也不準和丫鬟們調笑,不然咱們兩個就拉倒。」

「我保證不會再去,丫鬟們都沒搭理過」,穆蘊神情異常認真,聲音不覺壓低,「翩翩,其實我之前只是去青樓聽曲兒探消息,喜歡上你以後就沒再去過了,我到現在還沒碰過女人,就等着你呢。」

「真的?」顧明月立即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想起她十六歲時媽媽給她買的生理書上寫的東西,她不自覺瞟向穆蘊臍下三寸,同樣低聲道:「你沒騙我?你不會有生理衝動嗎?」

她又緊跟着補充:「我雖然這麼問你,並不是默認你有衝動可以去找女人解決」,聲音卻越來越低,只顧低頭搓洗櫻桃。

「我知道」,穆蘊的耳根也已經紅了,洗著櫻桃低聲道:「我只有在想着你的時候才會有衝動,如果還沒睡着,我一般都用功力壓制下去,如果睡著了,我就沒法控制了。」

顧明月霎時臉色緋紅,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說到這個地步的,忙低聲道:「換個話題吧。」

穆蘊看着她白里透著艷麗粉色的面頰,不覺間就和她腦袋抵著腦袋,輕輕吸一口氣,胸腔內便全是她身上的溫香氣息。

換話題,穆蘊想了半天,才道:「午飯吃什麼?」

「涼拌菜,灌湯包」,顧明月回答,她察覺到穆蘊越湊越近,卻並沒有推開他的想法,不過說到吃的,她又興緻勃勃起來,「待會兒我們再泡一盆櫻桃,我給你做烤櫻桃吃。」

「好」,穆蘊笑得更為寵溺,「我給你打下手。」

兩人正說時,好似突然出現的顧熠捧著下巴蹲下來,看看他們又看看放在木盆里的籃子,道:「姐姐,含彰大哥,你們兩個在洗櫻桃,還是在說悄悄話?」

「熠兒」,顧明月立即坐直身體,笑容滿滿道:「你什麼時候下學的?」

「剛才啊,小薇姐讓我來喊你們兩個吃飯」,顧熠說道,抬手指著姐姐的眼睛,皺眉道:「姐,你怎麼哭了?含彰大哥欺負你啦?」

溫香遠去,穆蘊撫額,心裏萬分不舍,如果來人不是翩翩的弟弟,他定一掌把人拍飛。

聽到翩翩哭了,穆蘊擔心看去,卻迎上一雙水潤盈盈的眸子,黑亮的瞳仁如被水洗過一般,這哪裏是哭?分明是含情帶羞。

穆蘊心口一下子酸軟無比,翩翩心裏一定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喜歡他,他咳咳兩聲,應付顧熠道:「剛才我給你姐姐講了個故事,她感動的。」

「感動的」,顧明月笑笑,起身離開,一到廚房,歐陽薇看見她就打趣道:「哎呦,好美的一個人兒啊。翩翩,你回屋裏拿鏡子照照,現在的你可真美極了。對了,你抹的什麼胭脂啊,這麼好看?」

顧明月就著水盆看了自己一眼,忙拍拍臉頰,說道:「小薇姐,你別總笑我,以後也有我笑你的時候。」

「哎,你鄭勤大哥就是一根木頭」,歐陽薇故作傷心地嘆氣搖頭,「離得這麼近,也沒有頓頓給我送飯來。」

「原來你想讓鄭勤大哥給你頓頓的送飯啊」,顧明月認真道,「明天我就去和他妹妹彩芝說一聲,讓她幫小薇姐轉達。」

「臭丫頭,越來越皮了」,歐陽薇說着話手上也沒半刻停閑,掀開籠屜蓋子,便端著三屜灌湯包向廚房外面去,對顧明月道:「就吃飯了,你快洗洗手。」

顧明月洗着手,穆蘊就進來了,他笑問:「怎麼不出去?還有什麼需要拿的?」

「我想喝桃汁」,顧明月在碗櫥下面搬出個直徑只有一尺的小石磨,之前她做點心經常要用果汁,他爹就到鎮里讓石匠給做了個小巧的石磨,別看用的石頭不多,手工費卻比一個大石磨要的還多,「你帶來的那些桃子都熟透了,磨汁喝正好。」

不用吩咐,穆蘊就道:「你洗桃子,我來磨。」

顧明月笑着撿來小半筐桃子,跟小薇姐說了聲讓他們先吃,和穆蘊兩個人在廚房裏忙了有半刻鐘,磨出來一瓷盆酸甜可口的桃汁。

剛端到飯桌上,歐陽薇就笑道:「你們好歹吃過飯再忙這個,包子都涼了。」

「天熱,涼涼正好吃」,顧明月看了眼,拿出一個灌湯包遞給穆蘊,而穆蘊正給她舀了一杯桃汁遞過來,兩人相視一笑,把東西互換了。

歐陽端眼中閃過幾分苦澀,卻低下頭毫無異常地吃包子。

顧熠把最後一口湯包吞下,急吼吼地盛了杯桃汁,然後邊喝邊點頭:「好喝,姐姐,我上學堂的時候還要帶。」

「廚房裏還有呢」,顧明月笑道,「正是留着讓你帶的,不過熠兒,我突然發現,你好像有雙下巴了。」

「沒關係」,顧熠摸摸下巴,不在乎道:「娘說小孩胖乎乎的好看。」

歐陽薇忍不住笑道:「可你已經過了十一歲的生兒,不算小孩子了。」

「是啊,過幾天如果通過府試,我弟弟就能上縣學了」,顧明月也逗他,「到時人家就會說顧家村有個小胖秀才。」

「我…我」,顧熠深受姐姐好吃的影響,捧著個湯包看好一會兒,嗷嗚一口咬上去,道:「我以後會早起跑步的,阿端哥,你上山練功的時候記得喊我。」

歐陽端點頭,「只是你別走一半便回家就成。」

顧明月聞言好笑不已,對弟弟道:「多吃多練身體才會棒棒的。」

「姐姐,我一定會堅持的」,顧熠想到上次沒揍趴林疆的丟人事兒,再摸摸自己的雙下巴,下定決心要不怕吃苦地去鍛煉。

穆蘊低聲說顧明月:「翩翩,你最近也有些發胖了哦。」

顧明月忙看自己的手腕,緊跟着摸下巴,又捏捏腰上,還真有些贅肉,晚上要練練爸爸教她的一套體操了。那套體操據說是爸爸家裏祖傳,在五禽戲的基礎上該編而來的,既能健身又能塑身,最適合女子練。

以前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爸爸每晚都監督她和媽媽一起練,說經常坐在那裏刺繡不動動對身體不好。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顧明月總是急着刺繡,已經很久沒有練過了,這時突然想到那些如在目前的生活情境,她的眼睛禁不住有些酸澀。

「哪有啊,我不胖不痩正正好呢」,不想穆蘊誤會,顧明月忙收拾好情緒,笑道:「再瘦就不好看啦。」

穆蘊怎會錯過她一時的低落,看她一眼,心裏卻覺得有些愉悅,翩翩原來這麼在乎他的看法啊。然而翩翩在他眼裏是怎樣都好的,便笑道:「確實正好。」

顧煥回到家洗洗頭洗洗澡,吃了點東西,沒再回作工房,而是到建在村北的十幾間工房去了。

如今工房已經有三十六個木匠,還有一位鐵匠,一位石匠,顧煥就把這片地方建得很是齊全,又專門請來兩個廚師,兩個跑腿打雜的。

以前顧家村的北面除了靠東有兩傾良田,其餘都是荒地,墳疙瘩不少,天色一暗就沒個人影,自從顧煥把作工房建在這兒,每日人來人往倒比村裏還顯得熱鬧幾分。

「師傅」。

「師傅好」。

「師傅」。

「師傅」,顧煥剛一走近這片工房,忙碌中的人都抬頭笑着招呼,不論年長年幼,人人臉上都帶着尊敬的笑意,顧灼從茶水間跑出來,神情同樣恭敬的喊了聲師傅,說道:「劉家莊的那幾個漢子又來了,想在咱這兒做零工,還有兩個跟我們差不多大的,想拜你為師。」

即便是堂兄弟,顧灼在工房這邊,從來都是和其他人一人稱呼顧煥。

顧煥一開始被好些比他還大的人叫師傅挺不自在的,現在才慢慢習慣。因為有雷自芳那個教訓,再加上翩翩的建議,在工房這邊他採取的是分工做零件的程序,組裝現今只有他那十幾個比較信得過的弟子知道。

因此,工房這邊也是招零工的。劉家莊是顧家村北邊幾裏外的一個莊子,工房走上規模后,因為開的工錢高,來這邊做零工的劉家莊木匠有兩波,而顧灼口中的那幾漢子,過年時來過,沒幹幾天就走了。

顧煥聽罷,想了想道:「想做零工就讓他們先做着,拜師倒不必了,我不知不自覺收三十多個徒弟已經夠頭大了,短期內我是不會再收徒了。」

顧灼撓撓頭,笑道:「徒弟不是越多越好嗎?一旦拜了師,他們就不敢輕易偷咱的東西出去。」

木工界規矩很嚴,背叛師門的,會被所有的木工排擠,還要在祖師爺杜工像前自斷一隻手,所以收徒是個最好的保密方法。

顧煥卻覺得麻煩,再說人拜他為師,他不教人真本事好意思嗎?搖搖頭道:「你跟他們說一聲去,我到各個工房看看就走。」

工房裏,幾乎每個人都光着膀子在木屑紛飛中忙碌,看到顧煥進來,一個個卻都不忘抬起頭來打招呼。

他們大部分都在做縫紉機上的零件和割麥機,還有一些在做搖柄水車。

顧煥正看着,幾個高大漢子跑到門口,看見他就跪下磕頭,道:「顧少爺,多謝您還能要我們做工,年時我們干那幾天就走了,是因為有人去找我們,出了好多銀子,要請我們去做工,哥幾個糊塗,就跟着去了…」

「沒幹長時間吧」,顧煥把木屑里的一個刨子撿起來放到旁邊的工桌上,笑道:「你問問另一排屋子裏那些做零工的,哪個沒有被人出高價請過?那些人想的是從你們口裏套出我這兒的,嗯,這個縫紉機,搖柄水車,割麥機的做法,就算你們有真本事,最後也會被一腳踢開的。」

為首的漢子聞言羞愧地埋下頭去,再抬頭,眼眶卻是紅著,「哥幾個今兒才算長見識,論仗義論真才,那什麼雷老爺連您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咱們以後都會跟着您好好乾的,哥兒幾個說是不是?」

「是,顧少爺,您就放心吧」,應和聲此起彼伏。

他們被雷家趕出來后,沒臉再回來,便四村轉着給人做木活兒,收入時好時壞,這檔兒老大的妻子又生了一場重病,幾人兌著錢才救下人來,現在還每天葯湯不斷。

實在無法,老大便決定厚著臉回來,誰想到人一句為難話都沒說!

幾個高大漢子這時都暗下決心,往後要把分給他們的活兒做得更精細。

「灼子,帶他們去東邊找一間空房」,顧煥叫來顧灼,道:「讓他們做丙號齒輪,規、矩、墨斗、銼刀、鋸刀、刨子……這些工具我記得雜物房裏還有兩套,都給他們找出來。」

「多謝少爺」,幾人異口同聲道,在這裏做活工具什麼都管,工錢也高,他們當初怎麼就被狗屎糊了心,跑到雷家受那份兒嘲笑?

「咱這裏不用虛頭巴腦的客氣」,顧煥擺手道,「哥兒幾個把東西給我做得好就成,工錢還照之前算,每人每月三兩銀子,管吃也管住。」

「哎」,幾個漢子聞言才算真正放心,臉上小心翼翼的笑容也舒展開來。

這事剛說完,兩個十七八的青年人就齊齊跪下,二話不說德嗑一個響亮的頭,異口同聲道:「師傅,求您收下我們吧。」

顧煥瞬間頭疼不已,「我短時間內不會再收徒,你們若是想找活兒,可以先做個打雜的,一個月開你們每人二錢,不願意那就算了。」

年長一些的青年人還想說什麼,剛才那幾個漢子中為首的道:「劉三小子,你啥木工基礎也沒有,先做個打雜的正好,別一直求的讓人煩。」

「好」,青年人想了片刻,看向同伴點點頭,對顧煥道:「我們願意從打雜的做起,顧少爺以後再收徒,請先考慮俺們倆。」

「沒問題」,顧煥說道,顧灼帶着這一伙人下去后,他又轉兩間工房,看着正午了,去伙上看看廚師做的飯食,見有一個葷菜兩個素菜,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在一片留飯聲中推辭著往村裏走去。

快到家時,看見一群人吵嚷着向祠堂的方向而去,顧煥心內狐疑,便背着手抬步跟上。

當聽到什麼「破鞋」、「臭不要臉」的罵聲時,顧煥更加疑惑,這是誰家媳婦偷漢子被發現了?

拉住走在最末尾的一個女孩子,見人回了頭,顧煥便放開手,問道:「彩鳳,這怎麼回事兒啊?」

彩鳳還氣憤著,因為那個石夫人之前說她「臉長得還行」,她當時不知道什麼意思,得知石夫人竟是個妓女,她還有什麼不清楚的,現在仍覺得臉臟呢。

因此對顧煥這個顧秀冉的堂哥,她的語氣也不太好:「怎麼回事?你們顧家的女孩兒做了妓女不打緊,她還回村想坑我們呢。」

說完冷哼一聲,甩袖子便走。

顧煥心思直,就這麼一句話他不可能明白事情原委,什麼顧家女孩做了妓女,這不找打嗎?

這時前面又有人呸一聲罵道:「早就看那顧秀冉不老實,一小點兒就描眉畫眼的,自己做了那下賤的行當,還能招搖著回村來?有沒有臉啊?」

腦中靈光一閃,顧煥尋思不會是顧秀冉做了妓女吧?這要傳出去,他們顧家女孩兒的名聲不就全臭了。

想到此時,顧煥忙快步跟上,看見走在人群中的奶奶和秀萍,他二話不說就揮開人群擠了過去:「奶奶,顧秀冉真的…?這咋辦?」

顧老太太神情疲憊,看見大孫子,一下子抓住他的手,顫抖著道:「沒辦法,她帶來的那個石夫人,一眼就讓人認出來了,說是什麼招的妓女,現在恐怕早就傳到別村去了。」

旁邊一直扶著老太太的顧秀萍臉色慘白,眼中的淚雖沒掉下來,卻一直沒幹過,她知道她姐這次給她家惹了個大麻煩。

一路到祠堂,顧概一語不發,直到給祖宗上過香,讓同宗的顧本請出族譜,他才看向站在祠堂中神情嚴肅的顧家族人道:「我經過慎重考慮,決定把顧森一家開出宗族,誰有異議嗎?」

林鄭兩姓的人都在祠堂外站着,聽到顧概開口就是這麼鏗鏘有力的一句,他們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祠堂內的顧姓族人卻沒一個站出來反對,不把他們一家除族,難道以後要人說顧家的女兒在外面做妓女嗎?一家都不是顧家人了,可再牽連不上他們。

顧秀萍聞言,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顧老太太更是差點暈倒,緩了緩才能說出話來:「概兒,你們都是一同長大的兄弟啊。森兒他只是教女無方,把他們一家除族,會不會太重了?」

宗族就是庇護個人的大樹,沒有宗族之人,有事時沒人願意給他作保,恐怕連生意都沒人願意跟他做,更別說其他。

被除族之人,眾人都認為其人品低劣,走到哪裏都是要被人鄙視的。

顧老太太絕對不能看着自己最疼的小兒子落到這一地步,閉着眼道:「只把那個孽障除族不成嗎?」

顧概是再三考慮過的,現在他兒子剛步入仕途,他絕不能讓這些不成器的族人拖累兒子的官聲,再者,顧森家一出又一出,從沒消停過,這三弟自打跑出去做生意,就不往家回,以後他那個媳婦還不定做出什麼丟人事呢。

然而看着髮絲花白凌亂,佈滿皺紋的臉上都是淚的大娘,他又有些不忍心,王玉梅看到丈夫的神情,心裏焦急,顧秀冉做出這等醜事瞞是瞞不住了,只有乾淨地處理了才能不帶累她家小雨的名聲。不然,有個做妓女的堂姐,她家小雨還怎麼嫁人?更不要說煉兒,被同僚知道,這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王玉梅咳一聲,抬手摸了摸髮髻。

顧概低下頭道:「大娘,咱們族裏從沒有出過娼優之類的人物,最可惡的是,她已為娼,不知改名遮掩,卻還風光回村,想要騙走同族姐妹,實在不可原諒。顧森是其父,當有不可推卸之責…開族譜,除名。」

沉厚的聲音在寬敞的祠堂內迴響,眾人聽着都忍不住心口一涼,暗自警醒:以後千萬要管好婆娘子女。

顧本取出硃筆,毫不拖拉地將顧森一家的名字劃掉,並在後面小字注曰:有父不教,不知責;有女為娼,不自恥,全家除族。

族譜不僅記錄一族之內的人員姓名,有子娶哪家女,有女嫁哪家子,或是誰家出了有出息的孩子,族中大事,這些都要記錄下來,傳視後人。

時人很重祖先,便是林鄭兩姓逃亡而來的,也會在過年時寫個父輩的軸子供起來,鄭家這兩年還商量著去原籍訪尋族人,此時看着顧本筆尖的遊動,他們都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顧秀萍更是一下子癱坐在地,此後,就算她血緣上有奶奶有大伯,規制上卻沒有了。

顧老太太沒喘上氣,在族譜重新被合上,放到錦盒中時,眼一閉暈死過去。

顧煥連忙扶住,顧概叫兩個族人過去幫忙,對顧煥道:「煥子,你別怪大伯,等你爹回來,我親自去道歉。」

顧煥心裏其實很贊同概大伯的做法,若不狠處理,難道讓整個顧家的女孩兒都受顧秀冉的連累嗎?

但他卻沒說話,點點頭背起奶奶,叫上秀萍便回家去了。

顧秀冉木愣愣地跪在堅硬陰冷的地磚上,從沒有那一刻讓她清楚地認識到,她這一輩子完了,可是她還不想死啊。

「概大伯」,她突然哭喊,「您已經把我家除族,就不要送我去衙門了。」

顧概遲疑,送到衙門,事情就會被更多人知道,雖然他處理果斷,但還是免不了被人閑傳。

春姨此時在祠堂外的槐樹下,正被幾個婦人看着,隱隱聽到裏面顧秀冉的話,她一喜,希望那顧族長能放她們一馬,然而看到旁邊矗立着的穆寅,她又一下子塌下肩膀。

只能暗自祈禱這次能留下一條小命,往後她定然不再從事這個勾當,且要多做善事,望菩薩能護自己一命。

顧概也只遲疑片刻,看了眼祠堂外,面帶不滿的林鄭兩姓人家,說道:「你已經不是我顧家族人,我是沒資格說什麼了。不過你帶着一個老妓女回到村裏,確是心存不軌,這已經觸犯朝廷律例,該怎麼樣還是到縣衙走一趟吧。」

「村長說的是」,外面立即有人應和,「要不是二攀家那一位公子,今天還不知道誰家的女兒會被她們騙走呢,必須交給縣太爺打幾板子去。」

顧概沒回家吃飯,讓村人套上兩輛牛車,帶着七八個村人,便押著不斷掙扎喊罵的顧秀冉還有一聲不吭的春姨去了縣裏。

穆寅本來想說他自己去送就可以了,但見這些村人如此積極,就不多說,運著輕功跟在後面。

吃過午飯,顧熠裝了半水囊桃汁便上學堂去了,顧明月和穆蘊到後院小湖中的涼亭上乘涼。

湖中荷葉片片,已經有半開的荷花冒出頭來。

顧明月看看天空,問道:「穆寅怎麼還沒回來?」

「我讓他把人送到縣衙,怎麼不得後半晌再回」,穆蘊打開摺扇,一面給他們兩個扇著風,一面變戲法似的手掌一番,將一個彩繩蝴蝶簪送到顧明月面前,笑道:「看看喜歡嗎?」

顧明月從他手上把簪子拿起來,見彩繩編織的蝴蝶下面是一個u型竹制的簪身,好奇地看了穆蘊一眼:「這麼粗製的東西,你也能看上眼?」

穆蘊再次看看,也確實覺得不太好,不過…他指著蝴蝶道:「大家都愛用翩翩起舞來形容蝴蝶,我一看見它就想起你了」,頓了頓,他又道:「明兒我讓人給你打造一個更好的,這個就扔了吧。」

「扔什麼啊」,顧明月把蝴蝶舉起來,笑道:「這是你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呢。」

憑感覺插在右邊挽成包子的頭髮上,她問穆蘊:「怎麼樣啊?」

「漂亮」,穆蘊看着她目光灼亮,抬手把蝴蝶服服帖帖的粘在她的頭髮上,他點點頭,繼而把另一個禮物,月牙形耳環也掏出來,「這個我來給你帶。」

耳環是玉質,耳釘處是一朵米粒大的銀花,看着很乾凈。

顧明月就把耳朵側過去,同時問道:「你還有禮物給我嗎?」

「沒有了」,穆蘊回答,雙眸緊盯着她帶着小耳釘的白嫩耳垂,不著痕迹地蹭乾淨手心裏的汗意,伸手除掉小耳釘,把耳環戴上,聲音沙啞道:「另一隻耳朵。」

「我有點困了」,顧明月側坐過身體,把另一隻耳朵面前他,說着打了個哈欠:「我要回房去睡半個時辰午覺,你也到客房休息會吧。」

耳垂突然被濕熱包裹住,顧明月那點睡意立即褪去大半,忙仰頭躲開:「你屬狗的?」

穆蘊悶哼一聲,顧明月摸著濕漉漉的耳垂看向他,見他隨即就捂住嘴,也不禁有些擔心,問道:「你怎麼了?」

穆蘊眼中卻滿是笑意,他嘶一聲,卷著舌頭道:「可能被掛了一道,你剛才躲那麼急,耳朵沒事吧?」

「沒事」,顧明月真不知該不好意思還是該笑,「耳朵有什麼好吃的?你下次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穆蘊心中暗想,你太可口,我也是一時沒忍住啊,面上卻老實點頭。

顧明月看他模樣顯得十分可憐,忍不住笑道:「伸出舌頭,我看看用不用上藥。」

穆蘊無奈搖頭,先聲明道:「你只看別碰」,否則他不能保證會再做出什麼來。

「不看了」,顧明月對上他黝黑的雙瞳,頓時就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了,忙站起身道:「我回屋午睡。」

穆蘊挑眉,看來翩翩比他想像中要懂得多啊,便戲謔笑道:「翩翩,你說看又不看,不是讓我白歡喜一場嗎?更何況,我的舌頭是你的耳環拉傷的。」

「你還好意思說…」話沒說完,顧明月就被穆蘊拉着跌坐在他的腿上,他笑看着她道:「先幫我看看傷得重不重,待會兒你拿席子過來在涼亭睡,我給你扇風。」

顧明月扭開頭,想要站起來,卻連他的一根手指都搬不開,只得鎮定道:「穆蘊,你讓我起來,不然我真的生氣了。」

穆蘊卻看着她不覺間被粉色氤氳一片的臉頰悶笑不已,低聲在她耳邊道:「翩翩,你含羞的樣子真美,我想馬上娶你回家,不管你有沒有及笄了。」

顧明月咬牙,伸出手指在他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子,「動手動腳就罷了,你還敢抱我調戲我。」

穆蘊強忍笑意,低頭在她唇邊匆匆一吻,忙在顧明月惱怒前扶着她坐在旁邊,「我那可不是調戲你,你將來要做我的妻子,我是在讚美你。」

顧明月推開他的手,站起身道:「我回去睡覺了,你愛去哪去哪。」

「翩翩,我真的是在讚美你」,穆蘊緊跟着起來澄清自己,翩翩對於夫妻之事似乎只了解肢體上的親近,而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水乳交融,竟將他發自心底的愛意當成是調戲之言,他以後可要路漫漫其修遠了,「要不我把剛才的話重講一遍你再仔細聽聽。」

「翩翩」,顧煥大步走過月亮門,看到涼亭上站得很近的一男一女,他腳步微頓,「奶奶被顧秀冉的事氣暈了,剛醒來,卻要見你,不然…就不讓大夫治病。」

穆蘊堅持和顧明月一起去見顧老太太。

顧煥很好奇這人是誰,此時卻不是問話的時候,只道:「快走吧,奶奶的臉色很不好看,我爹娘去帝京置辦給於家的節禮了,你爹娘也不在,家裏就咱門幾個孫輩。翩翩,三叔全家都被除族了,奶奶一向最疼三叔,我擔心她會出什麼事,待會兒見到她,她說什麼,咱們都盡量應下。」

顧明月沒說話,只點點頭。

顧煥抬手摸摸她的頭,「我知道可能會讓你委屈,可要是奶奶因為這怎麼了,以後大家都會戳你的脊梁骨。」

他又長嘆一口氣,奶奶這是要做什麼,這不是要把翩翩架在火上烤嗎?犯事兒的是顧秀冉,你說這折騰翩翩幹什麼?

穆蘊目光沉沉,牽住顧明月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直到進了顧家大門才放開。

屋裏,顧老太太面色如紙地在床上躺着,顧秀萍和顧秀水一人跪在一邊,大夫滿臉無奈地在一旁站着。

「翩翩來了」,看見顧明月進來,顧老太太有氣無力地伸出手,指指牆邊的椅子:「坐着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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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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