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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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別去,萬一樹往旁邊歪,砸到你們呢」,顧明月趕忙說道。

又一陣風過,顧攀對女兒道:「爹注意著呢,跟你娘回屋裏去吧,風太大了。」

十個大個子這時已經答應一聲,往大門處去了,顧攀緊跟着過去。

然而幾人還沒走出幾步,噼啪如雷的聲音響起,再看時,大楊樹已經轟然一聲朝西北方緩緩歪倒。

下意識抬頭看到這一幕的人,皆是目瞪口呆,這麼大的一棵樹還真給掀到了,繼而就是慶幸,幸虧是朝着外面倒的,這要往牆邊倒,枝枝葉葉恐怕得佔半個院子。

樹完全倒下去后,風依舊一陣猛似一陣,顧氏對顧攀道:「歪都歪了,待會兒風停了再去看吧。」

顧攀哎一聲,轉回身來。

院子裏已經收拾乾淨,顧攀便讓大家都回屋待着。

穆蘊站在窗邊,一陣陣的風將他的衫擺頭髮吹得亂飛,好片刻,他才轉身。

屋牆上的畫軸被風吹着鼓起落下鼓起落下,兩個丫鬟忙上前死死摁住。

坐在書桌后,穆蘊疑惑地敲打着桌面,昨夜的天象他只看出有雨,沒看出有風啊,難道真會下暴雨,就如夏雪所預知的那樣?

穆蘊深深皺眉,鋪開宣紙,他提筆沾飽墨汁,寫下一個凜然的殺字。

讓人生畏的殺意撲面而來,穆蘊冷笑,就算天象不可改,人事卻要按他定下的走。

夏雪預知齊兆廷去北方賑災拉到王相和一脈,他依舊會讓齊兆廷去,卻要把康九廷一臂斷掉。

本來他覺得康九廷比王相和聽得進人勸,暗中一推動,事情就很容易朝着他想要的方向走,可誰讓他養的女兒太蠢竟敢打翩翩的臉?且又太倒霉,撞上夏雪這個女人!

秦家宴會之後,他的確考慮著怎麼削弱康九廷的勢力,早早就瞄準玉清河可能決堤一事,齊兆廷那裏他更是一個月前就傳去消息,讓他近期多去康府送禮拉關係。

不過穆蘊也只是打算讓康九廷和王相和再次恢復勢力均平的狀態,但現在有夏雪那個什麼預知,他想北省的九省總督還是得換換,就換成他自己的人吧。

齊兆廷就不錯,夠狠,也夠聽話,不過膽子有點小,但這麼一盤佳肴放在眼前,他應該能長點膽子。

九省總督孫抱朴是康九廷第一屆主考下的門生,三十六歲中進士,對做主取中他且多加提拔的康九廷非常感激,為人又很中正,不愛賭博不愛美色,更不執著錢財,唯一的願望就是做個聞名後世的清官。

不過孫抱朴有好心,治府之才不錯,卻沒足夠的用人之能,眼皮子底下許多貪污受賄、蒙上蔽下之事都不能發現,說實話這種人更適合做地方小吏而不是統制幾省的大員。

穆蘊不是好人,但對這種真正的好人還是抱着幾分尊重的,雖尊重卻依舊不妨礙他踢開孫抱朴這塊石頭的想法。

出於這點尊重,穆蘊決定給孫抱朴兩個選擇:作為清官慷慨死去或者作為最大的貪官頭子被處斬。

窗外風聲漸息,天空中的墨色卻依舊濃重,穆蘊定妥計策,露出笑容來,閑了,他決定想會兒翩翩。

此時的帝京街上人聲嚷嚷,幾百巡城校尉分佈在十幾個街頭,正大汗淋漓地揮舞著鐵杴挖水溝,不遠處還有二十幾人在幾戶人家在牆外釘木棍。

「各位老爺,我家的房子才剛抹過牆面,求你們別往上釘棍子啊」,一家門口,頭髮花白的婦人伸手擋攔著:「這是我們花了十兩銀子不久前才修補過的,我兒半個月後就要成親,官老爺放我們一馬吧。」

說話間已滿臉愁苦地跪在了地上,「我兒腿瘸著,已經三十了,好容易說上個媳婦啊。」

巡城校尉們分外為難,小隊長上前把婦人扶起來,勸道:「大娘,我們也是為你們好,你看這天,不到晚上恐怕就得下起來。你家的房子看着不怎麼結實,到時暴雨一衝,塌了怎麼好?」

「怎麼不結實啊我家的房子?」婦人佈滿粗大皺紋的手拍向牆面,「這是我和家裏男人一點點攢銀子,讓工匠兌著糯米汁脫的坯啊,再大的雨也沖不毀。」

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小個子校尉上前一步,低聲道:「大娘,我們統領接到上面的命令,說是有高人算出來的,會有二十六家被沖毀,你家就是可能的那一家,咱們必須提前做準備。」

「什麼高人?」婦人疊着手道,「一句話就想毀我家屋子啊?你們在牆壁上釘棍子,這一次是避過了,那往後呢,我家的屋子還能住人嗎?」

「她不願意就算了」,夏雪一身白衣,臉上遮著面紗,緩步走來,在她身邊還跟着兵馬司的總統領何堅。

聽見這話,婦人連忙感激道謝。

夏雪撇開眼,居高臨下道:「到時屋毀人亡,你別哭才好。」

「姑娘,你這是怎麼說話的?」婦人不敢頂撞這些貴人,聽見這類似詛咒的話,語氣也難好得起來,「我們一生沒做過壞事,怎麼就屋毀人亡了。」

夏雪冷哼一聲,看向旁邊的何堅,何堅立即呵斥道:「那婦人,你說話放尊重點,想到司里挨板子?」

婦人忙低頭跪下,連道:「不敢。」

「走吧,去那邊看看」,夏雪淡然說道,「主街上的排水通道盡量在子時前挖好,否則大雨下來,旁邊的小街道還是會沖成湖澤。」

夏雪雖不知道都那幾家被雨水沖毀的,但聽說是帝郊東面的民居,那些破屋子都用棍子釘起來便差不多了,即使漏掉一兩家,也只會證明她的預測准。

若是因為防禦措施做得太好,而一家都沒塌,她還有什麼威信?工部尚書楊大人對她的信任也要打折扣了。

穆蘊不信她的話,還有很多人願意信,什麼館閣大學士江瑞華,不過是個六品閑官,就算信了能有什麼作為?

夏雪本想直接去找康相,然而康府的人卻連通報一聲都不願,思來想去,她就找到了手帕交楊沁雅。

楊沁雅是工部尚書楊與義的庶女,據說楊與義的正妻是個悍婦,她經常給府里的妾室上家法,庶子庶女們被趕着去跪祠堂更是常事。

楊沁雅的生母是楊與義的第四個小妾,小戶地主之女,頗得楊與義寵愛,她的女兒便因此常被楊夫人為難。

有次楊沁雅大雪天被罰跪祠堂,出來后就人事不醒,她生母實在無法忍受,冒着被打死的危險,跟老爺告了主母的狀。

楊與義看到庶女昏迷不醒,兩隻膝蓋青腫,再聽到其他庶子女的述苦,他當即大怒,派人請來正妻劉氏的父兄,當面指責她虐待楊家子息。

經過一個多月的拖沓交涉,結果是劉氏必須在家裏的佛堂中每天誦經為楊家祈福,非重大節日,不得主持家宴。

楊沁雅因為凍得很,留下了咳嗽的病根,天一冷就容易生病,楊與義便更寵這個生在富貴之家卻受很多苦的女兒。

夏雪找到楊府,楊沁雅沒有不見她,聽了她的話還很快找到父親稟了。

楊與義本不敢太過相信,後來還是被女兒說服,即使沒雨,他做點措施也沒人會笑他,畢竟他是為百姓好嘛!

如果真像夏雪說的那樣,暴雨連三日,他提前就為百姓做了許多,可要大大地長一回臉啊。

上午天空晴光朗朗,兵馬司的何堅心中很有點狐疑,不敢放膽派兵配合楊尚書,但剛過午,天兒說陰就陰了,何堅再不敢說半個不字,走路時都要落後夏小姐半步。

誰說夏小姐撞了邪,何堅這時覺得該是遇了仙才對。

「沁雅,以後你要多和夏雪往來啊」,楊與義進門便看到女兒在低着頭練字,他臉上滿是笑意,摸著鬍子道:「為父看着,那夏雪恐是遇到仙人點撥了,竟能把天氣預知得這樣准,以後有她指點,爹五十歲前不愁再進一步,哈哈。」

「女兒知道」,楊沁雅起身笑道,「爹,我一直和雪兒很要好,不然她也不會把這麼重大的事告訴我。」

四姨娘端上茶來,輕皺着眉頭道:「只是這孩子可憐,早早沒了親娘,被趕到祖宅不說,到帝京治病卻還被她那繼母找人陷害。年紀輕輕就被逼上公堂,在那花葉縣衙留下案底,以後還怎麼嫁人呦。」

她們母女都是溫婉嬌小的模樣,一笑時還有酒窩,楊與義心裏很疼她們,聞言笑着安慰:「夢娘,你莫擔心,那夏雪往後必然不尋常,憑她這預知的本事,還愁找不到好夫家?」

「那倒是」,四姨娘立即笑起來,「雅兒,日後要常照顧着你雪妹妹,對了,她現在一個人住在客棧里,吃用肯定不好,你去看着收拾點東西,讓人給送過去。」

楊沁雅應聲是,向父親見過一禮,才緩緩離開。

楊與義看着女兒的背影,嘆道:「沁雅看着還是太弱了,明天我把席太醫請來再給她瞧瞧。」

劉氏的女兒楊沁疏聽到僕婦傳過來的話,冷笑道:「她身體弱?恐怕比牛還壯呢。父親真是越來越糊塗了,竟然如此地大張旗鼓,萬一雨不夠大,或者沒有沖毀房屋的事情發生,我看他怎麼下台?」

她身旁的丫鬟拍手笑道:「小姐,這樣不正好嗎?看老爺以後還那麼寵那母女兩?」

楊沁疏說道:「我是嫡女,我爹丟醜,我受的影響比楊沁雅一個庶女要更大。」

「那怎麼辦?」丫鬟僕婦聞言都很為難。

楊沁疏咬咬嘴唇,擺手道:「我怎麼知道?說什麼父親都不聽,我去佛堂看娘去,讓人把晚飯送到那裏吧。」

看着外面依舊雲墨翻卷的天空,楊沁疏想着還是下大吧,否則父親就要成為所有京官們的大笑柄了。

顧明月完全不知道現在的帝京有多熱鬧,風稍住,她就和爹娘一起去外面看那顆歪倒的大楊樹。

「倒的也太是地方了」,顧氏看到屋后的場景時,臉上全是驚訝,「楊樹這般橫歪過湖面,不就跟座橋一樣?往後想上山也不用繞着湖過去了,直接走着楊樹就成。」

粗大的楊樹正好橫在湖面上,把顧明月灑進去的菰米壓倒一行,獨木橋一樣溝通兩邊。

褐色虯結的楊樹根還有不少埋在土裏,顧攀走過去看看,道:「等得空了把根掘出來,樹頂的那些樹枝砍砍,水裏再安幾個樁子,當橋走就穩當了。前段時間翩翩不還說在湖上弄個小橋?這下可省我們的事兒了。」

歐陽端站在樹桿上踩了踩,對顧明月道:「挺穩的。」

顧明月也提着裙子上去,看着被餘風吹皺的湖面,搖頭道:「沒有欄桿,這麼長的獨木橋我可不敢走。」

顧氏說道:「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繞着湖進山也沒幾步路。」

照康幾人一起跟着出來的,其中照峰想了想,道:「老爺,夫人,小的以前學過幾天木工,可以把這木頭刨平,這樣小姐就不怕走了。」

「好」,顧攀笑道,「平日裏練完拳頭,你就帶兩個人過來整整,啥時候做好都成,家裏人也不急着走。」

「是,小的一定把差事做好」,接到第一庄差事,照峰笑得很開心。

「哎呦,二弟,你家這麼粗的一棵樹都被刮歪了!」鄭老憨肩上扛着一捆繩子,遠遠看見就喊起來,「這場風可真大啊,村裏井邊那顆大槐樹都歪出半截根,還有好幾家門口種的樹都刮歪了。」

「村外面比村裏風還大」,顧攀也喊道,「老憨哥,你扛着繩子,莫不是要進山背樹?」

「是咧」,鄭老憨笑道,「家裏想翻蓋房子,我到山上看看有么啥颳倒的好木頭,不省鋸了嗎?」

「那你也得帶個斧子」,顧氏說道,「根都還在土裏呢。」

「帶着呢」,鄭老憨從腰后抽出一把斧頭,看看倒在湖面上的樹,笑道:「這不就是一架橋嗎?這樹可真會倒。」

「我們也正說呢,直接就可以當橋走」,顧攀說道,跟着又問,「老憨哥,你一路走來,看着地里的麥子歪得多不多?」

「不多」,鄭老憨擺手,心情很好道:「幾畝地還不歪那一片兒,我看着就是那歪的,也不厲害,只要晚上不再颳風,明兒一早就能起來。」

「這就好,趁著天還能看見路,我跟你到山邊看看,有好的也能幫忙拖一拖」,聽聞麥子沒事,顧攀便不打算親自去看,非常熱心地提出幫忙。

鄭老憨笑着拒絕:「那倒不用,天陰沉沉的,我在山邊兒看看就回,對了兄弟,這幾個小夥子是哪的,怎麼都面生的很?」

「家裏的下人」,顧攀笑道,「昨個兒才到家。」

「我說呢,昨兒我天大黑才回來,也沒聽說這事…」鄭老憨把差點要脫口而出的那森子家閨女辦的事咽下去,哈哈笑道:「兄弟,你這家業眼看着是置起來了,我們這一輩兒就數你家過得好啊。」

「哪裏」,顧攀謙虛著,「還不都是一樣過生活?」

鄭老憨笑笑,跟顧攀夫妻又寒暄兩句,便扛着繩子往山邊去了。

山邊有不少樹都被颳得歪歪斜斜的,遠遠看着,還有兩棵是攔腰截斷的,顧氏笑着對女兒道:「村裏還真沒有哪個人比你老憨大伯勤快,這樣的天氣,又不早了,他還到山裏背樹。」

陰沉的天色一直持續著,不到酉時,天就黑透了,夜空中不見一點星光。

顧熠這天下學比較早,回來后就讓照平四人和他一起玩官兵捉賊。

他這幾天學習辛苦,回家來就玩顧氏也不催兒子去看書。

院子裏掛着十幾盞燈籠,再加上還未完全停息的涼風,比屋裏要舒服許多,顧氏就在院子裏的擇韭菜,晚上準備吃菜盒子。

韭菜足有大半竹筐,顧氏對在旁邊一起擇韭菜的歐陽薇道:「你別跑到西院的廚房單給他們做了,往後還是都在一處做,做好了讓照青他們端著回院子吃。」

「我爹已經把廚房收拾好了」,照青四個小女孩也蹲在旁邊幫着擇韭菜,歐陽薇接過來照夏擇好的一把韭菜,又撿一把還沒擇的遞給她,自己也緊跟着拿一把擇著,「二十多口人的飯一起做肯定粗糙,翩翩恐怕吃不慣。」

顧氏笑道:「沒啥,這邊廚屋裏大鍋小鍋都有,翩翩吃的粥單獨給她在小鍋里做,也比你兩頭跑省事,就這麼定了。等你嫁走後,做飯的事不還得落在我身上?雖然人口多點,但用廚屋那口大鍋做半鍋飯也盡夠吃了。」

「行,那就聽嬸子的」,歐陽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卻還是道:「我即便嫁出去,往後還是要回來給嬸子幫忙的。」

「好啊」,顧氏笑道,「到時候我也給你開工錢,一個月三兩銀子,這麼着鄭勤家可不能說你不顧家。」

歐陽薇想說不用,鼻頭卻酸澀地讓她說不出話來,便是現在嬸子每月也都給她一二兩零花,她還有不少閑暇時間能繡花掙錢,手頭上也攢了有小一百兩銀子了。或許二三兩對顧家來說不算什麼,但對她來說卻是一份十分厚重的情意。

就像她爹說的,阿端那天被狗追,實在是他們家的運氣。

顧明月在廚房裏做黃桃罐頭,她爹和歐陽端都在一旁打下手。

顧攀拿着一把大木鏟翻攪著鍋里的桃塊,吸足了糖分的桃肉微微泛黃,肉質晶瑩。

她做的罐頭之所以叫黃桃罐頭,不是因為以黃桃為原料,而是經過處理,桃肉會變成晶瑩的黃色,是以才稱黃桃罐頭。

「翩翩,你看看行不行?」顧攀擦擦汗,「爹看着是差不多了。」

「嗯,可以了」,顧明月過去看一眼,道:「盛到木盆里吧,糖汁都要盛出來,如果不能把桃子完全淹沒,還要在煮些糖汁加上。」

「爹知道」,顧攀放下木鏟,歐陽端已經把兩隻大木盆提了過來,他對顧明月道:「你往旁邊站着,別被燙到了。」

「盛出來不只剩晾著了?」顧攀說道,「你到院子裏涼快去吧,這點兒東西,爹和阿端一會兒就能弄好。」

「我還有事呢」,顧明月說着轉身,看到穆蘊送來的那些蔬果就愁,甜瓜還能多放幾天,其他的都不耐放,尤其是那些熟桃,還剩七八斤的樣子,好些個都烘了,還有那麼多嫩黃瓜。

顧明月剛才已經把黃瓜鋪鹽碼了起來,想要做酸黃瓜,至於這些桃子,雖然不多,她卻捨不得扔。

「有了,可以做成桃漉」,桃漉其實就是用桃子做成的醋,桃漉很有特色,還帶着甜味時能作飲料喝,完全酸了,便是上好的調味佳品。

顧明月一下子又想到很多清涼小吃,當下便決定把這些桃子全部做成桃漉。

她這邊忙個不停,顧氏帶着歐陽薇幾人已經擇好韭菜,進來開始做晚飯,幸而她家的廚房很大,七八個人站着完全不擁擠。

雞蛋韭菜盒子再放一些切碎的蝦仁,味道十分鮮美,一家人都吃得不少,就連顧明月也吃下去一個,如果不是晚上吃太多不好消化,她還能再吃半個。

再加上簡單的紅棗粥,照康這幾個沒心沒肺的小夥子都吃出了幸福的感覺,更別說另外幾個小的。收拾好一切躺在床上后,吃得飽飽的照花突然聲音悶悶道:「我想娘了。」

因為她們幾個都還小,顧攀想了想,就讓四人睡在一個屋,四張床靠北牆放着,每人床頭還有一個小柜子,座椅板凳都有,置辦得很是齊全。

照青也有點想家,她爹娘對她是很好的,如果不是家裏實在過不下去,絕不捨得把她賣掉,她笑着安慰照花:「夫人和小姐都是好心人,以後肯定會讓咱們回家探望的。」

照花搖搖頭,輕聲道:「我爹娘都死了。」

屋子裏有一瞬間的靜默,照夏突然道:「我也沒娘了,我爹又娶一個女人,然後就沒管過我,我和你其實一樣都是沒爹娘,咱們以後把這裏當成家不好嗎?」

「好」,照花抹著臉上的淚,突然又笑道:「幸虧我嬸娘把我賣了,我才能到小姐家來,在這兒過得比我們村長家的女兒還好,小姐、夫人、老爺、小薇姐、阿端哥還有山伯,都對我們很好呢,一點都不像牙婆說的,說錯一句話就要挨板子。」

照青年紀最長,想的也比較多,就說道:「雖然這樣,咱們以後還是要謹慎著,不能隨便。」

想到在人市見到的種種場景,四人都沉默著點點頭。

照玲摸到放在枕頭邊的小盒子,問道:「小姐給你們的香膏都是什麼味的?我的有股淡淡的蘋果香味。」

「我的是橘子味」,照花有些大咧咧,馬上坐起來,摸到柜子邊,抓着上面的胭脂盒坐回來,扭開聞着,「我偷偷嘗過一點,甜甜的,比糖還好吃。」

聞言,另外三人不由都笑起來:「這麼好的香膏你也捨得吃,放着抹臉吧,再說萬一不能吃,你吃壞肚子不是給家裏找麻煩嗎?」

夜色沉沉,眾人心中卻都是一片明朗。

顧明月放下針,起身做了會兒體操,倒杯茶又回到綉架邊坐下來,打量著綉了一小半的海上日出,她有些不捨得賣給秦家大娘子說的那個什麼郡王。

這一幅圖她在去香羅國的途中已經開始構思,她想要不利用藥水的功效,只用針法、光線、角度的變化而綉出一幅可以顯現海市蜃樓景象的綉圖。

可以說這幅海上日出費了她不少的心思和功夫,綉好就賣給別人還真有些不舍。

但已經答應別人的事又不好反悔。

顧明月其實可以綉一幅別的賣出,但她儘管一開始綉圖是為了賣錢,在刺繡時中卻從沒敷衍過,對她來說,那是一次美妙的「創世」過程。

媽媽說那就是藝術創造,即便只綉一塊石頭,也能讓人感受到其間蘊藏着的魅力。

所以顧明月又不想在她很想綉海上日出的時候,綉別的東西應付賣主。

不知不覺把茶喝完,顧明月不舍的心情消散,她完全可以再綉一幅,儘管她不可能也不願意複製,但她能綉出一個系列。

這第一幅是早上仙山,第二幅可以是中午海浪,海浪不僅只是海中的浪花,還是偶然遇到卻送她幾百里的海浪,第三幅就綉成晚霞照歸航,海浪帶着夥伴們離開,巨大的商船載着他們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顧明月一不小心構思得有些激動,放下茶杯便坐到桌邊展紙畫起來,三更雞鳴時,她落下最後一筆。

看着平滑紙張上的晚霞、海豚、商船,顧明月忍不住啟唇微笑,想到什麼,她提筆,在兩艘商船尾部畫上兩朵指甲大小的花字,一個是張,另一個是方。

儘管熬了大半夜,第二天顧明月還是精神奕奕地在東方亮起來的時候早起了。

東方的天空一片明亮,日光隱隱透過雲層,地面乾燥無泥,昨日的陰沉如墨好像是人的幻覺一樣。

顧明月心情很好,她想打算去帝京看老太太,順便找穆蘊玩,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一天沒見,她卻有種很久沒有看到穆蘊的感覺。

吃過早飯,顧明月就跟父母說她要去帝京,還把準備好的桃子糕點拎了出來,顧攀和顧氏都沒什麼好反對的,倒又添上幾樣禮物。

顧氏感覺到女兒渾身洋溢着喜悅的氣息,笑道:「也不是沒到秦府去過,用得着這麼開心?」

「我就是高興嘛」,顧明月整理著父母添上的禮盒,「今天帝京肯定很熱鬧,我們會回來的晚一些。」

「沒事」,難得看到女兒盼著看熱鬧,顧氏笑道:「實在晚了,你們就到明天再回來,在碼頭下了船直接去你姥姥家。」

顧熠這時還沒去上學,他就快考試了,先生每天都給他們幾個要參加府試的人安排許多課業,再說家裏也有人陪他玩,他並不是那麼想和姐姐一起去帝京,卻還是小臉微微發黑道:「姐,過兩天我考完府試,你和阿端哥還有小薇姐要跟我去夜市看把式吃東西。」

「沒問題」,顧明月大方答應,「到時吃喝的錢姐姐都出了,對了,咱們村裏的鄭勉、鄭勛,還有我們顧家的顧烔、顧煬、顧炫不是也要參加府試嗎?你可以請他們一起哦。」

「謝謝你,姐」,顧熠黑沉的小臉立即笑意融融,雙手舉起來對着顧明月的手拍了一下便歡快地跑了出去。

歐陽薇換身新衣裝扮好,顧明月這邊也很快出發。

半個時辰后,他們三人坐在了去帝京的船上。

看着舷窗外波光粼粼的水面,顧明月突然想:穆蘊可千萬不要在今天來找她啊,走岔怪掃興的。

「今天的天氣真好」,歐陽薇難得放鬆,感受着江面徐徐而來的涼風,十分愜意,「昨天刮那一陣子風,倒讓天兒涼爽不少,風涼涼的可真舒服。」

「嗯」,顧明月轉頭時看到一個人,笑道:「天氣好正適合未婚夫妻出去玩。」

坐在角落中的鄭勤見顧明月注意到自己,頗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站起身,彎著腰往他們這邊走來。

「我上船早」,他停在歐陽薇旁邊,卻沒敢坐得靠她太近,兩人間隔了一塊空地,「剛才看到你們上船,就想打招呼,可又不知道說什麼。」

若是只有歐陽薇自己,鄭勤當時就過來了,但旁邊還有她弟弟,和明月妹子,他就不好意思往前湊。

歐陽薇早就知道他有些靦腆的性子,比起前一個未婚夫的能說會道,她覺得還是鄭勤這種可靠,因此也不與他介意。

不過她自己心裏,同樣很不好意思,尤其旁邊還坐着弟弟和翩翩,看到翩翩打趣的目光,歐陽薇突然覺得之前打趣這丫頭太不厚道了。

見小薇姐只是和鄭勤點點頭,就什麼話都沒有了,顧明月好笑地問道:「鄭勤大哥,你去帝京有什麼事啊?」

「家裏還沒準備好給小薇家的節禮」,鄭勤很實誠地道,「我娘本來是要跟着一起去的,我大姐一家今兒提前來走親戚,就成我一人去置辦了。」

歐陽薇臉色微紅,心想這人真是憨,翩翩還沒問一句,他就把什麼事都倒出來了,為防他再倒,她笑道:「酒樓的生意還好吧?」

鄭勤跟着鎮里雙喜樓的大師傅做學徒,就快出師了,現在每月還能拿二兩銀子,是個挺不錯的工作。

「哎,挺好的」,鄭勤一跟歐陽薇說話就容易臉紅,搓着手道:「師傅做的糟鵝賣得最好,還有縣裏的人特地過來買,我也學得差不多了,東家說過了中秋就讓我開灶。」

歐陽薇暗道獃子,低聲道:「怎麼旁人問一句,你就什麼都說了?」

「這不是你們問我嗎?」鄭勤道,看看歐陽薇,「小薇,你莫嫌我話多。」

顧明月忙轉頭趴在窗邊忍笑,氣得歐陽薇狠狠瞪鄭勤一眼。

旁邊搭船的也都是鎮上人,還有兩人認識這鄭勤的,一個個都聽得捂嘴忍笑,有個坐在兩擔新鮮蓮蓬旁邊的老翁,忍不住好心地提醒一句:「小夥子,人家姑娘是為你好,可不是嫌你話多。」

見有人搭話,其他人也活躍起來,一個中年婦女道:「姑娘,你也彆氣,我看啊,要不是你家的人問,人小夥子也不會把啥話都不瞞着地說出來。」

船艙里十幾個人聞言皆哈哈大笑起來,不過看姑娘和小夥子都很不好意思,這些人很快便都轉換了話題。

你問我端午節準備包幾樣粽子,我問你去帝京做什麼,孩子在哪謀生云云。

渡船在一路熱鬧的閑聊中輕快地滑進帝京西碼頭,人們下船笑着道別,各自奔往自家的目的地。

走進帝京,顧明月見道路兩旁有不少巡城校尉在揮汗如雨地填坑道,吃驚不已:「路兩邊怎麼了?」

「聽說是受到高人指點,從昨晚子時開始就會降暴雨,還會衝垮房屋,京城變為湖澤!」一個路過的中年人不無諷刺地道:「這不是挖泄洪溝渠呢嗎?」

那人說着就走遠了,本就滿頭掉汗的巡城校尉聽到這話,臉上又是一陣滾燙。

什麼暴雨三日?這麼一個好天氣,如果不是頭兒聽信什麼勞什子話,他們四處走走逛逛,管管可能鬧事的人,多舒服啊!

今天雖然比著往日涼爽,但畢竟是到了夏季,乾著力氣活兒,那汗珠子就不停地往地上砸。

白掏力氣的小校尉們早暗裏把何堅罵了幾百遍,而此時的何堅也不好過,根本不敢出門。

他官職低不用上朝還好些,聽下人打聽回來的話說,楊尚書今天一大早可是頻頻被人搭訕問天氣啊。

想到那種想找地縫而沒地兒可鑽的窘境,何堅心中萬分同情,這件事也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不要隨隨便便就信什麼高人,這世上哪有仙啊神的?一個弄不好就是天大的笑話。

帝京的大街上除了巡城校尉們心裏不好過,其他人還都是很歡樂的,畢竟今年端午節沒開始就有朝廷大員給提供笑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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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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