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此事
「此事我自會處理,輪不到你來過問」,穆蘊出來,臉色平靜地什麼都看不出來,看向涉老大夫道:「你記得交代那女人給翩翩擦洗的時候小心些」。
穆蘊深吸氣,把不自覺的命令語氣改為請求:「請您每隔兩刻鐘就過去給她把一下脈」。
佘老大夫點頭答應,「穆大人有事儘管放心去。」
穆蘊道謝,就向大門處走去。
歐陽端揮拳而上,穆蘊卻背手一揮把他狠狠掃到牆邊。
歐陽端咳出一口血來,他沒有擦,嘲諷質問:「穆大人功夫如此厲害,怎麼還會讓明月受那麼重的傷?」
佘老大夫再次揉揉眼睛,暗想:這穆大人功夫真不錯啊,考個武狀元都綽綽有餘了。他很快上前扶起歐陽端,低聲勸道:「少說兩句,穆大人這可是真功夫…」
歐陽端冷笑:「只會保護自己的真功夫吧!」
佘老大夫伸頭看看,幸好穆家小子已經遠去,他鬆一口氣,拍了下歐陽端的肩膀:「小子,你也彆氣了,老夫沒來得及吃飯就到這裏來了,煩你出去給老夫買幾個徐記的豆腐皮包子吧。」
「不好意思,我要在家看着」,歐陽端站起身,走到門口站住,然後便一語不發了。
…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亥四拖着一身白色裏衣的夏雪走進百勝賭坊後院,然後蓄力於掌,在水井邊的一棵榆樹上拍了下,夜色中很快出現一個散發着微弱亮光的洞口,他走下去,地面恢復如初。
地下卻是長而矮的台階,亥四足走了兩刻鐘,才在一間石門前停下來。
「爺,人帶來了」,他低頭請示,大氣都不敢出。
石門無聲打開,當看到裏面還站着丙組和丁組的一時,亥四覺得腿肚子都有些發抖,再加上他們亥組的一,就是對付大庸的宰相爺都用不到這個規模啊。
真不知該替這個女人感到榮幸還是同情。
丙組和丁組那十六個,最不缺的就是將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手段,哪像他們八個,偶爾還會為將要回老家的人考慮一下愉悅感!
穆蘊放下酒杯,他必須藉助烈酒才能平復體內狂暴的殺欲。
亥四忙把還在昏迷中的夏雪扔到地上退在一旁。
穆蘊緩緩站起身,拿筷子一般隨意地抓起桌子上盤放着的一根佈滿密密麻麻尖細骨刺的鞭子,然後揮出挾著內力的一鞭。
鞭子瞬時從夏雪的額頭劈下,一直延伸到她的腹部,僅僅一鞭,額見骨腹見腸,胸前風光同樣被血肉覆蓋,就像久旱時因乾涸而開出深深裂紋的地面。
即使夏雪處在昏迷中,也被這一陣劇烈的疼痛喚醒,她先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覺渾身疼痛難忍,待一低頭看到被抽開的皮肉時,頓時尖聲叫喊起來。
穆蘊並不制止,再次坐下,倒了杯酒緩緩咽下,直到夏雪停止尖叫,低聲呻吟時,才問道:「傍晚時,那個婆子,還有那個丫鬟,是要殺翩翩的嗎?」
「含彰?!」夏雪聽到聲音,才猛然抬頭看向坐在那裏的人,她掐着手心質問:「你抓我來的?你為什麼能抓我來?這是什麼地方?」
穆蘊抬抬眼皮,目光落在骨鞭之上,丙一隨即上前,拿起鞭子就抽在夏雪下半身。
剜心的疼痛讓夏雪忍不住尖聲叫喊出來,她的聲音已經成為凄厲的嘶喊,常人聽到定會以為鬧鬼了,然而石室中的幾個人都很平靜。
丙一握着鞭子,說道:「爺問你什麼就回什麼。」
夏雪疼得直喘粗氣,好一會兒才能說出話來:「是。」
「翩翩何時何事惹了你的忌恨?」穆蘊問道。
「她該死」,夏雪趴在地上連坐起來的力氣都能沒有,此時卻咬牙切齒恨聲道:「她搶走你,我不該恨她嗎?」
她說着又笑起來:「真是老天助我,那個賤貨終於死了。」
穆蘊平靜的面容瞬間被狠戾嗜血充斥,他伸手,丙一立即把骨鞭雙手奉上,然後一鞭又一鞭就毫不間歇地落在夏雪身上。
不過片刻,地上的夏雪已經成了一個血人。
「爺,她已經昏死過去了」,亥一大著膽子提醒。
穆蘊丟下鞭子,手上的顫抖卻還是忍不住,他連倒三杯酒飲下,才平復下來,「喂她修復丹止痛散。」
亥四應是上前。
夏雪悠悠轉醒,看向穆蘊,神態瘋狂地問道:「含彰,你難道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嗎?」
看着身下的一片血跡,她差點再次暈死過去,突然就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不愛我了嗎?這一世為什麼不愛我?你怎麼捨得打我!」
「愛你?」穆蘊冷笑,語氣中滿是鄙薄和厭惡,「夏小姐,即使是白日夢,也不要做得這樣毫無邊際。」
「含彰」,夏雪掙扎著仰頭看向他,「我愛你啊,我陪你度過最艱難的時期,你還說要解除和顧余香的婚約娶我,你都忘了嗎?是不是顧明月給你施了什麼妖法,你明明很厭惡她的,為什麼卻要因為她這樣對我?」
穆蘊輕笑一聲,「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要殺我的丫頭?」骨鞭一下子纏到他的手臂上,然後一點點收緊,鮮血瞬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滴答答砸到地面。
亥一等四人大驚,幾乎同時跪下,喊了聲「爺」。
夏雪同樣目露驚駭,穆蘊竟然這麼喜歡顧明月嗎?還有這些,都是什麼人?為什麼對穆蘊如此恭敬?這是哪裏?穆蘊要像前世一樣折磨自己嗎?
「不,含彰,你放了我」,夏雪喊道,「你怎麼敢折磨我?你不怕被人發現然後捋了你的官位嗎?」
穆蘊鬆開鞭子,站起身,走到夏雪身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抬腳踩住她一點血跡都沒有沾到的面頰,冷笑道:「你覺得你很是個東西嗎?爺便是弄死皇帝,也只是讓事情麻煩一些罷了,一個被除族的女人,誰給你那麼大的臉?」
話未說完,他便收回腳,在地面上蹭了蹭鞋底,好像要蹭掉什麼髒東西一樣。
夏雪的臉色頓時變幻不停,她不太明白穆蘊話里的意思,而他的最後一句話,卻讓她想起前世。
「讓高貴的夏小姐嘗一嘗凌遲的滋味吧」,穆蘊說道,「三千六百刀,一刀都不能少,在這之前她若死了,少一刀你們去刑堂領十鞭。」
「請爺放心,屬下定讓夏小姐嘗過三千六百刀之後再送她回老家」,丙一半跪領命。
「帶到刑部審訊那一個丫鬟」,穆蘊漫不經心地給自己的左臂上著葯,淡淡道:「我要讓她看着自己的血流干。」
丁一半跪下來:「屬下領命。」
「含彰」,夏雪再顧不得半點疑惑,哭喊著朝穆蘊爬去,「求求你饒我一命吧,我再也不敢了,含彰,求求你…」
穆蘊抬步離開,石門無聲開啟又關閉。
丙一取出一把指長的小刀,讓亥一幫着把人綁到一旁的木架子上,因為夏雪一直在哭喊著叫穆蘊回來,丙一便隨便拿一個用來照明的大珍珠塞到她的嘴裏。
「終於清凈了」,亥四掏掏耳朵,「這女人怎麼回事啊,總說什麼爺愛她什麼的?我雖然有大半年不在帝京了,以前在的時候也沒發現她多看得上爺啊。」
亥一搖搖頭,「這事兒乙組肯定清楚。」
「哥們兒在刑部做事,緊挨着戶部,倒聽到過不少夏府小廝的閑話」,丁一湊過來說道,「據有個小廝說,他從什麼羅嬤嬤那聽到的,這位夏小姐腦子有問題,打從被趕到祖宅,就愛胡說八道。」
丙一從箱子裏摸出一個磨刀石,一邊磨一邊聽哥幾個八卦,這時插話道:「卻還有人信她的胡說八道呢,我看那楊尚書今兒差點都沒臉見人了。」
他是工部衙門口看大門兒的,看大門兒的有四五個人,所以丙一平時自由度很高,像這次他有活兒,三千六百刀不可能一天完成,很容易便能請幾天假。
幾人說說笑笑,完全不像刑場上的劊子手,亥一還說他和亥四近期沒什麼事,可以在這兒替替丙一,凌遲是個精細活兒,一點差錯就容易把人愉快地送到老家去。
夏雪聽着他們說的話,到後來竟被嚇尿了。
好在亥一他們四個都不是講究人,也就不介意。
丙一笑着寬慰道:「夏小姐啊,其實我家爺對你這懲罰比我們之前預想的可輕鬆多了。」
「可不是」,亥四從袖袋裏摸出一個李子啃著,「我見三位大哥都在,猜着爺至少要咱們把看家本事都使一遍,少說也得折磨夏小姐五六天,誰知道就是個三天之刑!」
夏雪徹底暈了過去。
…
夜空中明星熒熒,歐陽端坐在門前台階上一語不發地看着天上快要隱去的月牙。
吱呀一聲門響,歐陽薇出來,低聲道:「阿端,已經子時了,你回屋睡去吧。」
「她怎麼還沒醒?」歐陽端站起身,往房間看了眼,道:「我再去回春堂把佘老大夫請來看看吧。」
「翩翩沒事」,歐陽薇說道,「不發燒不說胡話,我聽着她睡得可安穩呢。你快去睡,明天早點起,回村把顧叔顧嬸叫來吧。」
正說時,屋裏傳來兩聲模糊的說話聲。
歐陽端立即風一樣跑進去,他半跪在床邊,仔細地看着床上的人,輕聲道:「翩翩…」
「穆蘊」,顧明月想看向說話的人,剛側頭就是一陣鑽心的疼痛,眼淚立時便順着眼角流下來,她倒抽一口氣,有些委屈道:「我全身都好疼。」
歐陽端聽着她虛弱打飄的聲音,眼眶立時就紅了,「你還睡吧,睡着就不疼了。」
顧明月的腦子清醒一些,聽出這不是穆蘊的聲音,她扯扯嘴唇道:「阿端?我疼得睡不着。」
左側脖子到肩窩是疼痛的中心,滲得全身都絲絲的疼,從小到大連手指都沒割傷過的顧明月很不耐疼。
歐陽端卻有些慌神,站起身道:「我去叫大夫來。」
「大夫能有什麼辦法」,歐陽薇端著一碗熬出油的米湯進來,「翩翩,先喝點米湯,等會兒我陪你說話就不怎麼覺得疼了。」
「小薇姐說的是」,顧明月笑了下,輕聲道:「我的確有些餓了,頭都暈暈的,等我多吃點東西應該就會好些了。」
歐陽薇看見她臉色蒼白的模樣,眼眶也不由地一熱。
因為傷在脖子上,歐陽薇不敢動顧明月,便站到床邊彎著腰一勺一勺給她喂米湯。
吞咽的動作更加劇疼痛,顧明月覺得傷口處辣疼不已,雙手緊攥著床單強喝幾口,她便道:「小薇姐,我不想喝了…穆蘊呢,他沒事吧?」
歐陽薇避開顧明月的視線,笑着隨意道:「穆大人好好的,他家裏有事,把你送來看着你沒事才走的。」心裏卻很不滿,翩翩受這麼重的傷,那穆大人竟真放心走得開!
「臭穆蘊」,顧明月壓下心底的失落,低聲道:「我都這樣了,他還不陪着我。」
「我們一直陪着你呢」,歐陽薇說着又舀一勺米湯,「翩翩,你流了許多血,還是再喝點吧。」
歐陽端握緊雙拳,道:「你把米湯喝完,我去穆府找人。」
「不用」,顧明月知道想要傷口快點長住就能多吃東西,不能怕疼就嬌氣,張開口把歐陽薇送到唇邊的米湯咽下去,她才繼續對歐陽端道:「穆蘊也不會止疼,對了,現在什麼時辰了。」
「子時二刻」,歐陽端說道,伸手要接過姐姐手中的碗勺,「我來喂吧。」
翩翩脖子上有傷,不敢吞咽,姐卻每勺子舀的湯都有些多,歐陽端還是自己來才放心。
歐陽薇搖頭,語氣有些嚴肅:「你回去睡…」
「我照顧翩翩」,穆蘊的聲音突然響起,他披着黑色披風,手提一個紅漆食盒進來,幾大步便來到床邊,低頭對上顧明月的目光時,眼中怒和喜瞬間交雜起來,「什麼時候醒的?」
「剛才」,見他好好的,顧明月覺得脖子也不是那麼疼了,若是這一刀子扎到他的心口,恐怕他現在就不能跟她這麼說話了。
「再有下次,翩翩」,穆蘊抬手抿抿她額前的頭髮,輕柔笑道:「我會在我本該受傷的地方扎兩刀。」
顧明月微微瞪大眼睛,淚珠順着眼角一串串地往下滑,她忍不住大聲道:「我擔心你會被扎死…」說話太用力,脖子到肩窩疼得更甚,往下流的淚更多。
穆蘊立即慌神,拿袖子輕輕地給她擦拭眼淚,同時態度極為誠懇地道歉:「翩翩,我只是故意這麼說的,你別難過,乖啊,不要哭,萬一眼淚滑到傷口處就不好了。」
歐陽端苦笑一聲,抬步出門,原來她之所以會受傷,是為這個叫穆蘊的人擋刀,他竟然還質問她的心上人!
那明月很喜歡穆蘊吧,歐陽端看向夜空,想到的卻只是希望她的選擇沒有錯。
歐陽薇沒有離開,就在一旁站着,當看到剛才還能跟他們笑着說話的翩翩這時低聲抱怨著脖子疼時,她忍不住搖頭,這丫頭撒嬌也分人啊。
「我知道」,穆蘊聲音輕柔的哄勸,「疼傷口才好得快,翩翩忍一忍,我給你帶了參湯,裏面有助睡眠的葯,你乖乖喝完,閉上眼睛就能睡着,睡着便不會疼了。」
顧明月輕輕嗯一聲,聽話地張嘴…參湯只喝一半,她就睡著了。
穆蘊端著碗在床邊靜靜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聽她呼吸平穩起來,才轉身走開兩步,對歐陽薇道:「歐陽姑娘回房休息吧,翩翩這裏我一人看着就行。」
歐陽薇有些遲疑,不過看到穆蘊臉上的神情有幾分不耐煩時,她點點頭,低聲道:「有什麼事穆大人還是叫我來。」
「這個不用你特意交代」,穆蘊把瓷碗放到屋中間的桌子上,提起一個凳子,對歐陽薇說了句「請帶上門」,便徑直到床邊坐下。
…
顧明月喝過參湯之後睡得很安穩,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巳時,她第一眼就看到低着頭在上方看她的穆蘊,他有些黑眼圈,眼睛裏卻全是笑意。
「醒了?」穆蘊低頭拿鼻尖蹭蹭她的鼻尖,然後停住,看着她的眼睛道:「你醒的正是時候,我剛做好了白粥,喝點吧。」
顧明月覺得肚子空空,連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便眨眨眼睛嗯了一聲。
傷口不如昨晚那麼疼了,但到喝粥時,牽動傷口,辣辣的疼痛又開始蔓延,不知不覺時,顧明月眼中已經氤氳起霧氣。
穆蘊捏著勺子的手指驀然收緊,他只一語不發地低頭親親她的眼角。
外面響起腳步聲,秦老夫人扶著倚竹的手快步進來,看到還未來得及起開的穆蘊,秦老夫人眼中滿是驚訝和怒氣。
她杵杵手中的拐杖,冷冷的語氣中還帶着明顯的嫌棄:「穆家小子,你出去,老身帶着丫鬟呢,我家翩翩這裏不用你管了。」
「祖母」,顧明月下意識想轉頭,卻帶到傷口,疼得她只能忙停住動作,「穆蘊把我照顧地很好呢,對了,您怎麼來了?」
顧明月不知道秦老夫人為什麼突然對穆蘊這麼不假辭色,要說是因為她受傷的事,卻也不至於語氣這麼重吧。
穆蘊根本不管秦老夫人難看的臉色,握住顧明月的手摩挲了下,說道:「不要亂動,還有一碗葯得喝。」
「你們?」看着穆蘊出去,秦老夫人走到床邊,欲言又止,卻問道:「翩翩啊,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當時很亂,我也不太清楚」,顧明月看到那個撞到竹竿上的婆子是齊嬤嬤,猜想這事或許跟夏雪有關,但具體的實在不是她能了解,「祖母,您怎麼知道我受傷了?阿端去告訴您的?」
「他若告訴祖母,祖母還少生一點氣」,秦老夫人抬手想看看她脖子上的傷口,卻又半途收回,扶住拐杖橫柄嘆道:「你在帝京出事了,我老婆子還是從下人口中聽說的,這還是跟我不親近啊。」
秦府的下人一大早出去買菜,聽到街上有人在議論昨天東明街發生命案,一死一傷,還說傷到的小姑娘是被刀直直戳到脖子裏的,恐怕活不成什麼的,「小姑娘才十三四歲的模樣,穿着也很富貴,穿得鞋子還綉著菱花的小珍珠呢。可惜了了。」
有個婆子是在老太太院裏伺候的,因為收到過顧明月送的珍珠,每次她過去時,婆子都伺候得很經心。昨天婆子看到顧姑娘鞋子上就有小珍珠綉成的一對別緻菱花,聽見那些閑話心中就是一跳,也不顧得買菜,忙過去跟那些人仔細地打聽起來。
婆子越聽越像是顧姑娘,回到府中就報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聽過心裏也有些擔心,便派人先來這槐花衚衕的院子看看。
秦老夫人得知受傷的果真是翩翩,馬上就命人駕車過來,誰想一進門就看到她怎麼也想不到的穆蘊,還跟翩翩那樣親近!
翩翩竟也像對穆蘊有情的樣子,秦老夫人真後悔當初沒把事情跟丫頭分說明白,而丫頭受傷卻沒派人到秦府求助,更讓她有幾分傷心。
「祖母,我一直都在睡覺呢」,顧明月抬手拉拉老太太的袖子,「而且阿端不去告訴您,一定是不想您跟着擔心…」
穆蘊端著葯進來,打斷顧明月的話,「翩翩,傷在脖子上,你少說兩句話。」他徑直坐在床沿邊,舀了小半勺粥遞到她唇邊,輕聲道:「吃過東西再睡會兒,等雞湯燉好我喊你。」
顧明月張嘴喝葯,秦老夫人哼一聲,對倚竹道:「倚竹,你來伺候翩翩吃藥,穆大人我們可不敢勞煩。」
秦老夫人對他的不喜,穆蘊在第一次到秦家時便感覺到了,但此時在翩翩面前,他不會跟這老婆子多說什麼。
倚竹上前,「穆大人,讓奴婢來吧。」
穆蘊依舊喂顧明月喝着葯,只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個字「滾」。
秦老夫人登時氣得面色鐵青,如此輕狂之人,翩翩跟着他能有多少好日子過?可當着翩翩的面,秦老夫人什麼也沒多說。
顧明月吃過葯嘴裏便被穆蘊塞進一顆小小的松糖,他笑道:「慢慢含着,嘴裏就不苦了。」
秦老夫人見穆蘊這般目中無人地和翩翩親近,心中更氣,緊跟着冷哼一聲:「小穆大人一個男人,不方便伺候女孩,再說翩翩也擔不起,還是請你出去吧。」
顧明月暗想老太太難道是反感未婚男女太過親近?想到剛才,似乎穆蘊還親着她時,老太太就進門來了,她轉動眼珠看向穆蘊,「你先出去吧。」
穆蘊看她一瞬,點點頭起身出去。
秦老夫人的臉色這才好看些,她起身看看顧明月包着傷部的脖子,嘆口氣道:「以後出門可要小心些,多帶幾個人」。
倚竹倚翠幾個跟過來的丫頭,看到顧姑娘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的面龐,都忍不住眼眶發紅,跟在老夫人後面輕聲安慰。
顧明月心裏滿滿的,笑着答應秦老夫人和幾個丫頭。
秦老夫人又道:「等回去我讓你大伯請何太醫來給你看看。」
「不勞煩老夫人了」,顧明月還未開口,穆蘊出現在門口,聲音淡淡道:「佘老大夫比何太醫更擅長治外傷,況且中途換大夫對翩翩不好。」
秦老夫人聞言,不再多說,只問翩翩想吃什麼,她讓羅娘子做好送過來。
顧明月說了兩種點心,秦老夫人點點頭,又念叨三四種湯品,聽得顧明月小腹越縮越緊。
她剛喝完葯就來了尿意,覺得十分不好意思,便忍着,這時又聽到什麼湯,更覺不舒服,等好容易勸走秦老夫人,她忙低低喊穆蘊一聲:「我要去凈室。」
…
解決好個人問題被穆蘊抱回床上,顧明月窘得頭都抬不起來。
穆蘊蹲在床邊,忍不住吻了下她的額頭,低聲道:「是我疏忽了。」
想到剛才一直「嘩嘩」的尷尬場景,她足足默數了一百二十下才完,顧明月臉色更紅,連脖子上的疼痛都忽略了,抬手推穆蘊道:「你出去,我要小薇姐陪我。」
「不行,你該休息了」,穆蘊忙握住她的手,拉到嘴邊又親了下,他眼中的寵溺不停往外流瀉,「我出去,你閉眼睡會兒。」
……
午時前,佘老大夫帶着葯童來給顧明月換藥,他看到小姑娘已經恢復大半精神,不由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運氣多好,刀尖再偏一點,大羅金仙也難救回你了,以後可要注意著安全。」
「多謝老大夫關心」,顧明月認出佘老大夫來,因穆蘊剛才去了廚房,她低聲道:「我以為只會被扎到肩膀,可我忘了我個子有些低,不過我一向比別人多那麼一點運氣。」
佘老大夫微愣,隨即想明白什麼似得搖頭道:「傻女子啊。」
門外,穆蘊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眼睛被熏得濕熱酸疼,他知道她當時突然正面抱住他是不想刀刺到他身上,但他只要想到可能差點會失去她,恐懼怒氣狂躁,許許多多的負面情緒便會剎那間把他的心口塞滿。
然而此時聽到翩翩這樣一句話,穆蘊那些負面情緒一下子全都煙消雲散了,心口被溫溫的暖浸潤,翩翩擔心他如同他擔心她啊。
她是命運給他的最珍貴的寶,只要有翩翩,他穆蘊就活得值,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葯童出來扔帶血的傷布,看到杵在門口,臉上還帶着傻笑的穆大人,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兩眼,然後搖搖頭走開,這位大人沒病吧!小姑娘傷成那樣還能笑的出來?
佘老大夫給顧明月換過葯,在穆蘊無視的目光下,很快笑着告辭離開,並說兩天後再來給她換藥。
「翩翩,喝點雞湯」,穆蘊坐下來,他眼中的笑意似乎帶着溫度,暖得顧明月渾身熨帖,她也忍不住露齒笑了。
雞湯里穆蘊同樣放着助眠的藥物,顧明月喝完沒多大會兒便覺得有些困,迷迷糊糊和穆蘊說兩句話就閉上了眼睛。
穆蘊看着她的睡顏,漸漸低頭吻住她的嘴唇,嘗到沾染了翩翩香甜氣息的雞湯的味道,他忍不住用舌尖抵開她的雙唇,找到香舌輕輕廝磨。
一點點地絞纏她的舌頭,正為這種美好的感覺而痴迷,便對上了她驀然睜開的雙眸,穆蘊沒有退出。近距離看着她的眼睛,其中驚訝而又帶羞的情緒讓他心口悸動不已,吻也漸漸帶上幾分猛烈。
穆蘊半站起身,雙手撐在床上,吻得毫無章法,只不停地勾動她的舌頭,吮吸舔舐絞纏。
顧明月呼吸不穩,穆蘊略微停下,與她口齒交纏着模糊指導:「吸氣……吐氣」
顧明月被他親得暈暈乎乎,下意識跟着他的指導呼吸,但呼吸還是越來越急促悠長。她從未經歷過這種似乎兩顆心緊緊貼在一起的親密感覺,他們這是在彼此交換唾液,但她竟一點都不覺得噁心。
穆蘊忍不住抬起右手捏住顧明月的下頷,想要更深入地接觸她,卻驀然想到她的傷口,只好改為輕舔她的上顎、口腔,片刻后又痴迷於和她的小舌嬉戲。
兩人的呼吸繚亂地糾纏在一起……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分出一絲心神注意著外界的穆蘊不舍地在顧明月嘴唇上狠狠嘬吸一下,抬頭,笑着擦了擦她唇邊的水漬,輕聲道:「翩翩,閉上眼睛。」
如果不是時間不對,他還要狠狠親吻她染上薄紅的眼角,吸吮她白中透紅的耳朵…她身上的每一處都能輕易勾起他的瘋狂。
顧明月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她想到之前還說不讓他動手動腳,自己現在卻沉迷其中,便覺得有一股熱氣從腳尖直往頭頂竄。
不過,和穆蘊親吻的感覺真得很好,顧明月不想矯情地不承認。
「翩翩怎麼樣了?」正暗自琢磨著,父母擔心的聲音突然響起,顧明月睜開眼睛,只是穆蘊緊跟着就一步不差地擋在她面前,他說道:「叔,嬸兒,你們放心,翩翩已經沒事了,以後多補著就好了。」
顧氏看向穆蘊,「含彰,你先讓我們看看翩翩。」
「翩翩剛睡下」,穆蘊咳一聲,有些心虛,擔心被顧家夫妻看出什麼,他說道:「我們去外面說吧。」
背在後面的左手以食指和拇指向翩翩做了個閉眼的示意。
顧明月猜穆蘊是擔心爹娘看出來他們剛才做的事,便老實地閉上眼睛,然而他袖口處的點點紅色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
穆蘊很快安撫好未來岳父岳母。
顧氏知道女兒的傷沒什麼便放心了,擦擦眼睛對穆蘊道:「含彰,我們去看看翩翩的傷口到底怎麼樣。」
穆蘊道好,「不過翩翩剛睡着,您們動作輕點。」
「這個我們知道」,顧攀說道,和妻子一起腳步輕輕地來到東屋,看卻意外地看見床上睜着眼睛的女兒,他笑笑,一向粗大的人溫柔問道:「閨女,爹吵醒你了?」
「我沒怎麼睡着的」,顧明月剛才已經揉過臉,她覺得爹娘應該看不出來,「剛才爹和娘進來時,我就恍惚聽到了。」
顧攀夫妻走近床邊,打量女兒幾眼,又輕輕撥開女兒衣領,看看那一圈傷布,吊在半空的心才算落了地。
「臉色還行」,顧氏說道,「但還是要好好養一段時間,你睡着,娘去做點鴨血豆腐。阿端說流了些血,多吃血早點補回來。」
「睡吧」,顧攀也點頭道,「受了傷全憑睡足才能養回來。」
顧明月乖巧答應,閉上眼睛前卻叫穆蘊:「給我看看你的左手。」
穆蘊輕鬆地把手背在後面,笑道:「看什麼,你快睡覺。」
「我想看」,顧明月覺得面對穆蘊時,她越來越幼稚了,「不給我看我睡不着。」
顧氏滿臉無奈,看向穆蘊道:「含彰,你就給她看看,我們家翩翩自小是這性子,你多擔待。」
顧攀則是嚴肅地看着穆蘊,這小子不給閨女看他大不了押過去。
穆蘊輕嘆一口氣,走到床邊,抬起左臂,不在意地笑道:「一個小傷口,沒什麼大礙。」
翩翩的眼睛太利了,他恐怕是剛才讓她睡覺時暴露的。
顧明月是平躺着的,穆蘊的手臂伸來,她便握住他的手腕拉到眼前,挽起袖子看到裏面包裹很長且還帶着血的傷布,心口頓時一陣瑟縮。
「怎麼回事啊?」她問道,眼中卻有淚珠忍不住滑下來,顧明月忙側頭遮掩,一下子帶動傷口,疼痛又激出更多眼淚來。
穆蘊用右手固定住她一側腦袋,說道:「只是前天摔了一下,沒有什麼的。」
「昨天還沒有」,儘管疼得不行,顧明月還是問道:「你別騙我……是你自己傷的嗎?」
說不出為什麼,顧明月就是有種感覺,穆蘊左臂上突然出現的傷不是和別人交手時傷到的。
再說了,只昨天一晚,他和什麼人打架去?
穆蘊依舊笑着搖頭:「不是,我又不傻,怎麼會自己傷自己?」
顧明月看他片刻,閉眼道:「傷布滲了那麼多血,你去重新包紮一下吧。」
「翩翩,我沒事兒,你別擔心,睡覺吧」,穆蘊摸摸她的腦袋,見她乖巧答應,便轉身出門。
顧氏和顧攀則面面相覷,現在閨女和穆蘊好得他們連一句話都插不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