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打算

208 打算

康琪本來沒病,聽到幕僚傳回府上的話卻差點氣病了。

「不識好歹」,扔掉手上的弓箭,康琪滿臉怒容地衝進書房找到父親,「爹,你讓人三天之內把穆蘊的烏紗帽給摘掉啊,我要嫁他他不說歡喜地過來提親,竟然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簡直是欺人太甚。」

他看上的那個農家女有什麼好,不過是巴結到秦府才能在帝京貴人跟前露露臉面罷了,也不看看有誰搭理她!如今給他樹下青雲梯讓他登,他卻不登,難道自己堂堂宰相府的大小姐,還比不過一個農家女?

康九廷卻沒多生氣的樣子,笑着安撫女兒道:「琪兒,不出半個月,那穆蘊就得求着來向你提親,為父定會幫你出這個口氣的。」

經過一夜的深思熟慮,康九廷覺得讓女兒嫁給穆蘊,比嫁給展冥對他們康家更好,到時有個會幫家裏斂財的女婿,他運作一番,推長子坐上宰相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康琪冷哼,甩袖道:「除非他三扣九拜,否則別想進我們家的大門。」

然而只要想到穆蘊不同意向她提親,很可能是為了那個農家女,康琪心中的鬱氣便更為旺盛,這對她來說是一輩子都洗不掉的奇恥大辱。

更何況,連一個農家女都比不過,被別人知道后,她還有什麼臉面在外行走!

思之再三,康琪沒把自己的猜測告訴父親,得到父親的保證后,便又氣洶洶地走了,她這次直奔向母親的碧湘院。

康夫人正在剪花,見身着騎馬裝的女兒氣勢騰騰走來,放下剪子問道:「怎麼,誰惹着我們琪兒了?」

「有眼無珠的人」,康琪說道,吩咐侍立在旁的丫鬟,「給我端一杯涼茶過來。」

康夫人便坐在旁邊笑看着她,康琪把丫鬟送來的涼茶一飲而盡,問道:「娘,你什麼時候進宮覲見皇後娘娘?」

雖然進皇宮對康琪來說就如吃飯喝水一般容易,然而有規制在前,她再不把皇後放在眼裏也不敢逾越。

其實就連康九廷,也不敢隨意僭越,否則百年之後,他很可能留下的就是一個奸相名號。

康夫人聞言有些疑惑:「琪兒怎麼關心起這個來?」

女兒之前經常在節日裏跟着她去皇宮,可自從秦府宴上以來,她就對皇宮興趣缺缺起來。

問她原因,她說是規矩太多,見到個人就得下跪,實在丟她身份。

怎麼今日想去皇宮的樣子?

康琪不太自然地看向院中的奼紫嫣紅,說道:「女兒想去拜見下皇後娘娘嘛。」

「好」,康夫人想了想道:「明日我就遞請見牌子進去,穆蘊竟敢拒絕我兒的下嫁,為娘定要請皇後娘娘把他穆家的女眷好好申飭一番。」

鳳華殿內,樂聲依依,皇后從精彩的戲曲情節中回神,捻一顆紫玉葡萄放在口裏,隨意地道:「你說康夫人又遞了牌子進來?」

旁邊的女官躬身回道:「是的,娘娘,小太監說康夫人要帶她那獨女一同過來拜見。」

「她們母女能有什麼事?」手指無聊地在膝蓋上打着牌子,皇后笑道:「莫不是為康相娶平妻的事!你們還記得嗎,那天離國公主與康夫人對上,時時刻刻都在施威風,把那康夫人氣得呦。」

一殿的宮女太監聞言,莫不應景地低笑出聲。

「准了,讓她們辰時正過來吧」,皇后笑罷,擺了擺手便又繼續聽戲。

心裏卻在想,常聞母親說康夫人在宮外如何的威風,如今看來卻也同樣辛苦啊,都四五十歲了還要為丈夫操持着娶平妻,嘖嘖,真令人同情。

明天這母女兩個若是求她不要太給離國公主做臉,她還是答應吧,幾日後康相娶妻時,只象徵性地賜兩匹絹布便是了。

不過事情卻出乎皇后預料,第二天進宮來覲見的康府母女兩個,似乎就是像她們說的那樣,只是進宮來拜見拜見她。

皇后看不出意思也不着急,見她們到正午還沒有告辭的意思,便讓宮女去御膳房傳膳,並笑着對康夫人道:「留下來陪本宮吃頓便飯吧,昨兒個御膳房呈來一道蘋果盅,據說是先把燕窩燉個八成熟,再倒入蘋果盅內,混合牛奶,最後慢火蒸足兩個時辰,吃了既美容又養顏呢。」

「如此多謝皇後娘娘美意了」,康夫人起身施禮道謝,康琪心內不願,面上也很嬌憨地起身道謝:「還是皇後娘娘這裏的好東西多,臣女每次來都能漲知識呢。」

「你啊,一眾貴女中,本宮獨看你這丫頭優秀」,皇後娘娘笑意滿滿,愉快地接受了這一記馬屁。

「娘娘過譽了」,康琪羞澀一笑,繼而卻面現擔憂,誠懇道:「臣女心裏一直有句話想說,卻又擔心惹娘娘不開心。今日這半晌都不見聖駕到來,臣民這句話便不得不說了。」

「琪兒,不得無禮」,康夫人立即呵斥,語氣卻不是那麼嚴厲。

皇后垂眼,一絲陰狠從眼底閃過,她貴為國母,竟被一個臣子的女兒如此暗諷,實在讓人氣悶!

然而就連皇上,面對宰輔時也禮遇有加,許多事上更要聽取宰輔意見,皇后沉默片刻,把這口氣扁扁咽了下去,笑道:「本宮幼承庭訓,向來把為皇上管理後宮當做最大職責,類乎妾室爭寵之事,其實不屑為之。琪兒可要記得,日後為人正妻的,面對夫君的一兩個寵愛的玩意兒,切不能心生怨懟啊。」

康琪暗自咬牙,面上神情卻更加嬌憨,施禮道:「多謝皇後娘娘教誨,不過我爹說了,日後我的夫君若敢納妾,哥哥們都會給我做主呢。」

這是諷刺自己娘家不顯嗎?皇後手上一個用力,差點沒把帕子撕成兩半,她深吸一口氣,算明白了,今兒這兩母女過來是給她找不愉快的。

不過像爾等父兄在朝堂地位非同尋常的女子,想嫁進宮來百官還不會同意呢。

父兄再顯達又怎麼樣,始終做不成天下最尊貴的女子!

皇后氣息漸平,就聽康琪繼續道:「皇後娘娘,臣女剛才真的並非有意冒犯,只是想起來一件事兒呢。幾個月前,前吏部尚書秦大人的夫人設賞花宴,臣女和母親一起去了,見到一件奇事兒,皇上白龍魚服造訪秦府,竟然對秦老夫人的干孫女關懷有加…卻不知道皇上為何之後再沒有了動靜,現在更是盛寵一個商家之女,那華貴人無才無德,皇上卻那麼寵愛她,真是讓人為娘娘不平啊。」

康夫人雖然不知女兒為什麼要在皇後娘娘跟前提那個沒教養的小戶女,還是緊接着女兒的話說道:「正是呢,誰說起此事不是為娘娘不平?琪兒這麼一說,臣婦倒也想起來了,皇上的確對那女子不一般,還當眾說不讓她行跪禮呢。娘娘若是能把人接到鳳華宮來,倒正好給皇上分憂了。」

「母親說得對」,康琪拍手笑道:「有人分寵,華貴人也不會那麼張狂了。」

這母女兩個一唱一和的,皇后覺得比看戲還精彩,但當她是傻子嗎?皇上對秦老夫人那個什麼干孫女青睞有家的事情,她母親早就告訴她了,還出主意說讓她接這女孩到身邊來幫着自己爭寵,她當然覺得這個做法不錯,可是還沒派人去呢,安在榮華宮的線人就傳信兒過來說,卞貴妃因為此事觸怒了皇上。

連卞貴妃都沒討得了好,她這個不受皇帝寵愛的皇后若是提出來,恐怕更討不了好呢。

皇后好歹在宮廷待這麼多年,即使康琪很隱晦,她還是看出來這女孩子想借她的手收拾那個秦老夫人的干孫女。

不過皇后最不喜歡的,便是被別人利用,臉色立時就沉了下來:「你們母女還是宰相家眷呢,竟不知不得干預宮內事宜的規矩嗎?」

大庸的官員一直把「垂拱而治」的口號喊得最為響亮,他們的共識就是,皇上不需要雄才大略,只要端坐在龍椅上發發施令,代表代表上天之意就好了。

所以為了避免前朝皇帝依靠後戚做大而整治百官的事情發生,他們從建國之初就明文規定,官位顯赫者不得送家中女孩兒進宮。

反言之,就是只要你家有女孩子在宮內,那麼你的官位這一輩子都別妄想越過三品。

前朝皇帝把不聽話的官員拖出午門脫下褲子,讓人露著光腚被打板子的事兒對於大庸文人來說,是永遠不可忘懷的恥辱。

既然不許家庭背景顯赫的女孩嫁入宮廷,那麼為不讓后戚無形中做大,更有明文規定官家女眷不能幹預後宮諸事。

聽到皇后如此疾言厲色的話,康夫人和康琪忙跪下請罪。

康夫人小心道:「臣婦也是關心娘娘心切,請娘娘恕罪。」

皇后沉默片刻,嘆口氣讓人把這母女二人扶了起來,「本宮知道你們的好意,但規制不可違,類似的話以後莫要再提。若是被人抓到小辮子,那麼即使有康相在,禮部監察司還是要秉公執法的。」

康琪垂著的面部一瞬間扭曲起來,為什麼不能讓父親的名義和實權同樣重要呢?

明明父親比皇上更有決定權,名義上卻要以他們為尊,受他們限制,不然她現在也不會被皇后指著鼻子教訓。

康夫人的心情同樣複雜。

皇后出了氣,才不管她們想什麼。

用過午膳,只得到一通教訓的康琪和康夫人拜辭出宮。

皇後娘娘略睡一會兒午覺便命人過來繼續唱戲,大宮女見主子有些懨懨,建議道:「娘娘,聽說御花園裏那一池粉荷開得極為壯觀,奴婢陪您去走走吧?」

「你讓本宮出去找不自在?」皇后淡淡反問,聲音里卻透出來幾分苦澀,「華貴人最愛那一池粉荷,前兒聽說皇上還帶她泛舟田田荷葉中呢。若是皇上寵愛的人再因為見到本宮嚇得連忙磕頭見禮而碰傷膝蓋,本宮恐怕在皇上那兒更什麼都不是了。聽戲吧,戲文可比皇上和他那些賤人能讓我舒心。」

「娘娘」,大宮女跪在躺椅旁,輕聲道:「您不如把曾得皇上注意的那女孩接來,或者在家裏找幾個容貌好的女孩進來。總這樣也不是事兒啊。」

「之前又不是沒用過這個方法」,皇后擺手道,「只有一個入了皇上的眼,還是個一朝得勢便成白眼狼的,我可不想再做無用功,還得費工夫收拾。」

大宮女略帶着急道:「可您膝下,如今只有兩位公主啊,太子若不是您親生的,以後…」

「娘娘,小戶女孩兒好拿捏」,女官也開口道,「更何況還是皇上曾經看上的,如今皇上被華貴人迷住了眼,見到這一個曾經注意的,說不定能想起往日情意呢。只要皇上經常往咱們鳳華宮來,還愁不能孕育小皇子?等您生下小皇子來,這麼一個小戶女子也好收拾。」

皇上如今的確被那位華貴人迷得不輕,對秦老夫人那干孫女的看重恐怕早淡了,這樣她把人接來,皇上便是想起以往情意,也不會怪罪自己吧。

皇后沉思片刻,覺得此舉根本不大可能惹怒皇上,點頭對女官道:「你去秦府傳道口諭,就說本宮從康家大小姐口中得知,老夫人的干孫女集鍾靈毓秀之氣於一身,淑惠溫良,着她明日進宮,伴於本宮身邊。再帶些賞賜,讓秦府轉送到那孩子家中吧,不枉她父母養她一場。」

康九廷從議事處回來,聽下人說小姐不知在為什麼生氣,把她最喜歡的玉雕屏風都給砸了,他便過去看望女兒,進門后讓下人們把一地狼藉收拾出去,問正在生悶氣的女兒道:「是哪個惹了我家琪兒生氣?今天不是進宮裏玩去了嗎?」

「皇后」,康琪說道,便把上午和母親在鳳華宮被皇后訓斥的事說了,又道:「爹,女兒好意幫她,怎麼反受一番訓斥?」

康九廷皺皺眉,覺得這個往日他看重的女兒才智也只是一般,想把皇后當刀子使,皇后豈能樂意?

「那秦老夫人的干孫女螻蟻都不如,春宴上她不給你和你娘面子,爹不是已經讓秦由丟官了?」康九廷嚴肅道;「你還與她介意,不是自掉身價嗎?竟還薦到皇后那裏,說不定那小農女正盼著這入宮的機會呢。」

康琪嘟起嘴不說話,暗想這樣更好,穆蘊也能看清入他眼的是個什麼樣女子?再說宮裏是好待的嗎?不論皇上還記不記得這個農女,她以後的日子都好過不了。

秦府,聽到皇後娘娘的口諭,秦由和秦老夫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客觀來說,秦由現在雖然被罷官,但他並不是沒有半點起複的機會,若是母親認的干孫女進宮,難免會被政敵拿這個當把柄阻止他更進一步。而從主觀上來說,秦由對顧明月這個女孩子,還是比較喜歡的,不希望看到她小小年紀就進宮,然後色衰而愛弛。

秦老夫人更不希望自己很喜歡的這個小丫頭進宮受苦,傳旨的女官一走,她就對兒子道:「你想個辦法,不能讓翩翩就這麼進了宮。」

「既然皇後娘娘的懿旨已經下來,我們也不能不尊」,秦由想了會兒,說道:「明日母親您送翩翩進宮,讓她在宮裏待幾日就裝病,屆時消息傳出來,您再去接人,皇后應該不會不放人的。」

秦老夫人聞言點頭,覺得兒子出這個主意還是很不錯的,片刻后她說道:「何不讓翩翩一開始就裝病?」

秦由搖頭,「皇后的旨意下來,丫頭便病了,她能相信嗎?若皇后因此惱了,定要等她病好之後派人來接呢?進了宮再病,那是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宮裏的人都惜命,您再一接,皇后很可能不會再留。」

「哎」,秦老夫人嘆氣,「如今只能照你說的辦了,你讓秦大管家去顧家走一趟吧,把事情說得好聽一些,免得嚇到翩翩和她娘。」

「進宮?」顧氏還沒聽完秦大管家的話已是面色發白,「我們是小戶人家,孩子都沒見過世面,怎能進宮去伺候貴人?」

顧明月只略微有些吃驚,更多的是疑惑,皇后怎麼會突然想讓她進宮伺候?

秦大管家臉上也帶着擔憂之色,皺着眉寬慰顧家人:「老爺已經想了法子,顧姑娘只是到宮裏走一走,不出幾日老夫人便會進宮接您出來。」

顧攀沉默不語,滿臉愁容,突然說道:「我家翩翩就快要嫁人了,這樣也必須得進宮?」

當務之急,也只有這個辦法了,皇后總不能讓已經嫁人的女子去給她當宮女兒吧?

秦大管家嘆氣道:「皇后讓姑娘明日進宮,顧老爺您便是能找到合適之人把顧姑娘嫁出去,但明眼人誰看不出來這是故意抗旨,以後…」

這就是小民的悲哀,平日悠遊自由,但權貴人一句話便能把他們隨意安排措置。

顧明月笑了笑,說道:「爹,娘,秦大老爺既然說幾日後能讓老夫人把女兒接出來,我還是去走一趟吧。懿旨是下在秦府中的,我若不去,秦府也要受牽連。」

「姑娘說的正是」,秦大管家皺眉點頭。

「我不讓姐姐去宮裏」,顧熠衝過來抱住顧明月的腰,「一旦進宮不到三十就出不來,在宮裏還要受人驅使,姐姐不會伺候人的。」

顧明月好笑地拍拍他的手,「我不是被徵選入宮的宮女,皇後半路下旨要我進去,有秦大老爺在其中斡旋,相信很快就能出來。姐姐若是不去,恐怕會有更大麻煩的。」

照夏幾人卻是又驚又憂,驚訝小姐竟能被深宮中的皇後知道,擔憂小姐進去宮門便再出不來。

但不論家人怎樣擔心,顧明月還是很快收拾出一個包袱,讓父親套上馬車準備和秦大管家一起進京。

事情既然不可躲,那就迎面而上。對於大多數人都畏懼的深宮,顧明月並不害怕,她現在根本不知道皇後為什麼要她進宮,到宮裏以後清楚了原因,即使沒有秦大老爺的幫助,她也有出來的自信。

顧氏交代歐陽薇照看家裏,便帶着兒子跟着上了車,對女兒道:「我們在帝京等着你,也能到秦府聽聽消息,找人想想辦法。」

顧明月笑道:「娘,不會有什麼事的,你別擔心。」

歐陽端面如寒霜地一同跟出來,他坐在前面駕車,讓顧叔也坐在車內去了。

若是到時秦大老爺的話沒能實現,他還可以憑着這一身拳腳功夫把她接出宮牆。

顧明月真不擔心什麼,連緊張的情緒都沒有,她掀開車簾,看着夕陽隱沒後天地間的一片白亮,只擔心穆蘊會因此而有什麼過激舉動。

面對這突來的意外,甲三很快安排好兄弟三個的工作:乙二和亥二依舊留在顧家看着,他則潛出顧家,越過大山利用夜色掩護,輕身飛往帝京。

一行人到帝京時,城門早已經關閉,幸虧秦大管家事先帶着府尹衙門開具的出城令,兩輛馬車很順利的就進入城門。

將近子時,帝京大部分店鋪都隱沒在黑暗中,街上除了偶爾走過的巡城校尉和打更人,靜謐異常。

「管家大叔,我們就不去秦府了」,走到中大街時,顧明月掀開車簾對另一個車上的秦大管家道:「我們去槐花衚衕,明天一早我會和我娘準時去秦府的。」

秦大管家想了想,點頭:「顧姑娘,明日你身上不要戴逾制的東西,再一個,顧老爺顧夫人,你們要清楚,此事越躲越麻煩,想要徹底解決,最好是聽我家老爺的安排。」

他擔心這家人會連夜打點出城,到時豈非連累老爺?

若說放人監視着他們,又太傷情面,因此少不得叮囑一番。

顧攀拱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不會出城的,如此也勞管家轉告,麻煩秦老爺為我閨女費心了。」

與秦大管家的馬車分開后,顧明月對父母道:「爹娘,待會兒到家你們先休息,我想去找穆蘊。」

進宮前,她必須跟穆蘊說好。

顧明月幾乎可以肯定,不與穆蘊說好,他一定會去宮裏把她帶出來然後直接離開京城。

「好」,顧攀點頭,「含彰總是個在朝為官的,辦法肯定比我們多。」

顧氏後悔道:「前些日子我一直為難他,但願他能不計前嫌地幫咱們想個好辦法。」

萬一穆蘊趁機提出娶自家閨女,為了不讓閨女困到那出不得的地方,他們夫妻也只好答應下來。

「穆蘊?」馬車剛駛進槐花衚衕,顧明月就透過被風掀起的車簾看到月色下站在她家門口的人影,不等歐陽端停下馬車,她便跳下來,跑過去道:「你怎麼在這兒…」

問出來時她才想起,家裏有穆蘊派去的人。

穆蘊握住顧明月的手,朝她父母點點頭,聲音低沉道:「顧叔顧嬸,你們放心,我不會讓翩翩去宮裏的。」

顧氏和顧攀聞言感激非常,開鎖進門后,顧氏對困得眼皮直打架的兒子道:「熠兒,你回屋去睡,我們去說會話。」

顧熠揉揉眼睛,搖頭:「我也要聽,娘,我已經是個大人了,我要學着處理難事,以後才能支撐咱們家,不讓姐姐和你們被別人欺負。」

顧氏不由感慨道:「熠兒懂事了。」

幾人在客廳坐定,顧攀便問:「含彰,你有什麼好辦法?」說着突然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這事兒的?」

「我從秦府聽說的」,穆蘊非常簡單道:「我想帶翩翩去蒙省,顧叔,我這有一張出城令,待會兒你們一家就出城,回顧家村把貴重東西收拾起來直接往蒙省去。」

他一個時辰前便從甲三那裏得知此事,一刻鐘前,乙一送來了探知到的消息,又是康九廷那個女兒在其中弄鬼,皇后竟然想要把翩翩當做她爭寵的工具!

穆蘊當時便笑了,這件事他或許還可以用別的辦法解決,但這種窩囊氣他不想再受了,更不願讓翩翩再受。

儘管兵力不多時機不好,他也要帶翩翩離開,至遲天亮之前,他便能夠把新的部署通知到各個暗線那裏,這一仗他未必沒有勝利之機。

即使有些冒險,穆蘊卻很甘願。

至於康九廷一家,站在小院門口等著翩翩時,穆蘊就已經想出怎麼處理他們了。

既然起事,便必得有個由頭,康家那些子侄以及依附於他們的人所作的一些事,還有康九廷的任人唯親,恐怕能夠寫滿幾千字的討伐檄文還不止吧。

顧明月就知道他會這麼說,無奈地拉了拉他的手:「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

穆蘊緊抿嘴唇不說話,有翩翩在身邊,他沒心情玩什麼「下棋」遊戲,他只想和她平平靜靜地在一起,沒什麼阿貓阿狗在中間倒事。

顧氏和顧攀卻聽得滿臉疑惑,「去蒙省幹什麼?難道要因為抗旨而流亡一輩子?」

顧熠說道:「含彰大哥,蒙省雖然遠,但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到哪都不行的,只有從根本上打消皇后讓我姐進宮伺候她的心思才行。」

「熠兒說的對」,顧攀點頭道:「秦大老爺想了個法子,讓翩翩進宮幾日之後裝病,然後便由秦老夫人過去把翩翩接出來。雖然有些冒險,這個法子也不是不可行。我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讓秦大老爺代為回稟,說翩翩克日就要出嫁了。這樣一來,皇后總不能還讓翩翩進宮去吧。」

「那女人是想讓翩翩做她爭寵的工具」,穆蘊不由握緊雙拳,「什麼進宮之後裝病出來?在宮裏每年因為生病而被扔到冷宮活活死掉的人,你們知道有多少嗎?秦由拿什麼保證,只要翩翩病了,那女人就會讓人接她出來養病?又能不能保證,翩翩好之後,她不讓翩翩再進宮去?至於說嫁人,恐怕那女人會以藐視皇威的罪名直接把翩翩鴆殺…」

僅僅是說出來,穆蘊便忍不住聲音顫抖。

顧氏夫妻聽得臉色發白嘴唇哆嗦,顧熠則氣得雙眼怒睜。

顧明月忍不住笑道:「哪會有你說的這麼嚴重?皇后也不能罔顧人命啊。」

「宮裏的黑暗你知道多少?」穆蘊雙眼通紅地看着她,「翩翩,我一點險都不敢冒。在宮裏的人看來,你只是一個鄉下丫頭,他們動起手來不會有絲毫顧忌,朝廷百官誰又會在危急時為你說話?我這個禮部侍郎,根本沒有什麼分量。」

「這…如何是好?」顧氏看向顧攀,「但像含彰說的,亡命天涯也不是個事兒啊。」

「爹,娘,熠兒,你們去睡吧」,顧明月見事情越說越僵,站起身道:「我和穆蘊單獨商量。」

顧氏不同意,顧攀看穆蘊一眼,總覺得他剛才那幾句話有種莫名的威勢,他點頭道:「好,你們談。」

顧明月看着穆蘊,捏捏他綳著的臉笑道:「穆蘊,我先進宮看看,如果皇后真是你說的那種不講理的人,我可不會做她爭寵的工具。你輕功那麼好,到時把我接出來咱們再走不行嗎?何必如此緊緊張張?萬一皇后是個講理的人,我們先緊張逃離豈不是小題大做?」

「翩翩」,穆蘊抱住顧明月,埋在她的頸窩聲音悶悶道:「你總把人想得太簡單了,宮裏卻沒有一個簡單人,我擔心你還未注意到時就被會人帶進坑裏。」

顧明月一下下摸着他的後腦勺,笑道:「我又不是個傻子,穆蘊,你這次要聽我的,不能如此急慌慌地離開京城。我先進宮,看看情況再說。皇后便想讓我做什麼爭寵工具,但皇上若是同意放我出來,那她的打算還不是一場空談。」

穆蘊聽出來她話里對那皇帝信任的意思,驀然抬起頭看着她,目光沉沉問道:「你是不是想做皇帝的寵妃?」

顧明月一怔,鬆開穆蘊,說道:「我根本沒想過…你對我的信任就這些嗎?」

「我…」穆蘊垂眼,「我只是對自己的信心不夠,翩翩,你總叫我忍,可曾想過當你進到皇宮裏時,我心裏會怎樣焦灼?我想有足夠的力量留你在我身邊,必須動用武力。」

顧明月說道:「因為這樣一件事你就要反,可曾想過,百姓思定,現在並不是天災*亂到吃不上飯的時候,沒人會歡迎好好地突然掀起戰爭的人。我只怕你,到最後被萬人唾罵。」

穆蘊聞言,沉默不語,他何嘗不清楚這一點?「可是生存在飢餓邊緣的人也很多,響應者應該不少。帝京需要大洗牌,只有通過戰爭才最快。」

「我還想和你一起去西域玩呢」,顧明月勾住他的手指,說道:「若是戰爭一起,那什麼計劃都得擱淺。」

穆蘊展開雙臂把她緊緊抱在懷裏,嘆氣道:「我還是不放心,心裏也很氣不過。」

「我不會有事的」,顧明月說道,「氣不過的話…我們寫兩張皇后的名字扔在地上踩吧。」

穆蘊忍不住低笑出聲,摸着她的腦袋道:「翩翩,太好心可不行…」然而他話鋒一轉,「但你這個主意很不錯。」

這其中的曲折,還是不必要告訴翩翩了,既然翩翩這樣不贊同他動手,他可以暫且按兵。

暗裏卻決定,要開始把帝京防衛先換上自己的人了。

顧明月匆匆睡一個時辰,第二天早晨換上中規中矩的服侍,便在家人的陪伴下去了秦府。

穆蘊走時對她說:「我下朝後就去宮裏找你」。

想起穆蘊手上有那種可以隨意轉換容貌的面具,顧明月竟然有些期待,穆蘊會用怎樣一副面孔出現在她面前。

到了秦府,秦老太太和秦大老爺又對顧家人安撫一番,接着又給顧明月做了一個臨時的禮儀講解,告訴她進宮后該怎麼行禮怎麼回話等等。

辰時,馬車轔轔駛出秦府。

顧氏站在大門口緊握雙手,暗自希望她家翩翩能夠順利回來。

這時的康府卻傳來一聲衝破雲天的喊叫。

康琪剛起床便對上侍女們滿臉驚駭的表情,她皺眉,嗤了一句:「大清早一個個都給我擺什麼臉子?」

說着坐在梳妝鏡前,看到裏面映出的人影時,她先是愣怔,繼而捂著嘴巴大聲喊叫出來:「我的頭髮呢?我臉上這些黃斑是什麼東西?還有,我的牙齒呢?啊…」

康琪所住的院子很快被相府內銀裝鎧甲的侍衛里裏外外圍了三層。

侍衛長檢查足有兩刻鐘,才到康夫人面前回稟道:「夫人,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小姐的閨房根本沒有外人進入的痕迹。屬下也審問過丫鬟使女,昨晚值夜的丫鬟香霧說,她四更時進去看過小姐是否有什麼吩咐,那時小姐的頭髮還在,臉上也沒有…」

「住口」,坐在臨時搭起來的紗帳中的康琪怒聲道:「一群廢物,先派人去看看大夫怎麼還沒到?」

侍衛長低頭稱是,目光中卻有鄙視一閃而過,什麼善良聰慧勇武雙全的大小姐,真實的面目不過是一個自以為了不起又自私自大的人罷了。

兩個大夫一同被康府的侍衛掂過來,他們渾身哆嗦,不知道康府又有什麼了不起的人病要治病。

聽說上次因為康小姐門牙的事,可有三四個人被打十幾板子扔了出去。

待聽到依舊是康小姐身體有恙時,兩位大夫瞬時打起精神,戰戰兢兢地過去請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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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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