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心思

227 心思

「流傳千年的,好東西?」顧明月走着想着,突然笑道:「我知道了,煥大哥你把風碓建成了?不過在哪兒,前幾天我還回村子裏去呢,沒見到工匠啊。」

「你這腦瓜子不能轉得慢點兒!」顧煥撥了撥她的頭髮,臉上的神秘笑意卻絲毫不散,「東西是猜對了,但還有一點沒猜到,走吧,去看看實物。」

見兩人前後出去,顧氏喊道:「就吃午飯呢,又上哪去?」

「二嬸,我們一會兒就回來」,顧煥扭頭說一聲,推著顧明月很快就走遠了。

「煥子,聽說北地那個大風車是舂米的?什麼時候能用?」村裏碰見顧權,他笑道,「叔正好想舂兩袋子新米呢。」

「現在就能用」,顧煥說着腳步也不停,偶爾還拉顧明月一把讓她走快點,「我們正是去那兒的,二叔回家扛米去吧?」

街上還有好幾個人,聞言都說要見識見識風車怎麼舂米。

顧煥向這些人拱拱拳,「以後北地那個風碓叔伯嬸子大娘們隨便使用,我做來就是供咱們村裏人用的。」

聞言鄰居們都笑了,便有人回家去扛米,還有人直接跟着他們向村北而來。

還沒出村口,顧明月就看見一個巨大的六輪風車聳立在半空中,遠遠看着像是銅製的,每個風車片都十分輕薄。

隨着走近,一聲聲規律的捶搗聲傳來。

這時有風吹起,帶動着風車微微轉動,捶搗聲卻並沒有因此而加快。

顧明月好奇地看向煥大哥。

顧煥得意一笑,稍微遠離了指著風車議論讚歎的村人,對她說道:「風車底座有很複雜的機關,稍微有風帶動起風車,機關便會一直循環往複的轉,估計帶動一次能轉個七八天左右。底座的機關轉動,下面這八個石錐便會規律的槌搗石臼里要加工的穀物。」

「最重要的是,我們這裏不可能隔七八天一絲風都沒有」,顧煥笑得更為得意,抱臂挑眉問顧明月,「翩翩,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意味着」,顧明月看向緩緩轉動的風車,「石錐永遠不會停。」

「正確」,顧煥打了個響指,「我希望,它們能一直這麼不停槌搗下去,反正建在野外,不會影響村裏人睡覺。」

顧明月看着隨風轉得越來越快的風車,覺得自己見到的是奇迹的誕生,不由笑道:「煥大哥,你真厲害。」

「咳」,顧煥又謙虛地擺手,「沒什麼沒什麼。」

「師傅」,作工房的人遠遠見到顧煥,一個個跑來打招呼。

顧煥點頭答應着,示意顧明月到前面看。

這時顧權和另外兩家人背着稻米過來,看到大大風車底座下安在八個方向的石錐,幾人一陣嘖嘖感嘆不已。

「來看看舂米舂得乾淨不」,顧權提着布袋子,倒了半袋稻米進石臼里。

石錐一下下落下,將稻米均勻打散,一刻鐘后,只見石臼上面鋪滿著一層稻殼,伸手往下一翻,全是白生生的大米,碎粒幾乎沒有。

「好」,顧權捻了捻手中的大米,哈哈笑道:「比石碾子好使,還不用人出力,把米倒進去坐在旁邊等著就好了,不錯。煥子,你這手藝是越來越能了。」

見打出好米,其他兩家人也紛紛將稻米倒進石臼去。

「不知道能不能搗麥子?」

「我家還有半袋麥餘子,準備用簸箕簸呢,正好,我家去扛來試試。」

說話間一個婦人快步走開,跟着,圍在旁邊看的人又走出去幾個,都是回家扛米來舂的。

「翩翩,到作工房玩會兒去?」正看着,顧煥說道,「作工房建好大半年了,你還沒來過吧。」

「作工房天天都很忙的,我去不是耽誤大家做活兒嗎?」顧明月搖頭,「咱們回家吃飯吧。」

「這兒的飯剛做好」,旁邊的顧灼立即道,「翩翩,嘗嘗咱們這裏的飯食?」

顧明月笑道:「我不去……」

正說着,只見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男子邊笑邊說地從跑出作工房的大門,手裏握著個什麼東西直奔風車這邊來。

「師傅,師傅,我做成了,成了。」他狂笑說道。

「老馮,別嚇着我妹妹」,顧煥擋在顧明月前面,「成了就成了,嚎成這個樣子別人還以為我們作工房凈是瘋子呢。」

「是」,老馮立即收斂狂笑,規矩施禮,「姑奶奶,剛才是徒侄魯莽了,您別跟咱一般見識。」

顧明月忙避開不受這禮,猜想他應該就是那個再三要拜煥大哥為師的馮大老爺,她笑道:「我又不是膽小鬼,老馮和煥大哥是一樣的人呢,都特別有鑽研精神。你做的什麼好東西,我能看看嗎?」

「哎,能」,見這位小姑奶奶如此好說話,比師傅的親妹子還好說話,老馮立即眉開眼笑,直接把手裏那塊東西拖在掌心,「小姑奶奶請看,只要在牛尾巴上擰幾圈,它就能推著前面的割麥機走。」抬抬手示意顧明月親手擰牛尾巴。

顧明月覺得老馮似乎把她當成七八歲的小姑娘哄了,不過她並沒多說什麼,看煥大哥一眼,伸手擰著牛尾巴轉了兩圈,然後就見那木牛前後邁動四肢,走了起來。

老馮立即托著把木牛平置在地上,牛在不那麼平坦的路上走得十分平穩。

顧明月笑起來,「煥大哥,這個牛比你家裏那頭牛走得更像活牛。」

老馮說道:「我能做這麼好,其實全賴師傅指點。」

此人年過不惑,對煥大哥卻是發自內心的尊敬,他之所以如此尊敬煥大哥,更在於對手藝的尊敬吧。

顧明月點點頭,對這位大伯也生出幾分親近之感。

顧煥擺手,「關鍵還是你自己想的好。」

「哎呦,這是什麼玩意」,那邊舂米的人注意到這邊動靜,一個個兩大步跨來,看着地上的來回走的木牛驚嘆不已,突然有人喊道:「煥子,木牛多少錢一個?能不能給三伯做一個?」

顧煥還沒問他要這東西做什麼,周圍的人已經接二連三地問了出來:「三棒子,你要這一小點兒的木牛能有什麼用?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三棒子轉轉眼珠,說道:「給家裏孩子玩不行啊?」

「你兒子不是還沒娶妻呢,哪來的孩子?」有人打趣他,旁人鬨笑出聲。

顧煥說道:「三伯,這可不是用來玩的,我們還有用。而且木牛內部機關複雜,真要買,最低也得二十兩。」

「二十兩?」林三棒咂舌,他家裏窮得到他三十才娶上媳婦,現在又有五六個孩子,將將包住吃喝,手裏的積蓄不能說沒有,卻也只有五六兩。搖頭道:「二兩銀子還能要,二十兩可要不起。」

「林三哥,你要這木牛到底有什麼打算?」顧權可不信他給孩子玩的說法。

林三棒撓撓頭,笑道:「我看這木牛走起來跟活物一樣,便想買一個染染色,到帝京做雜耍的生意去。」

「你還挺會想的」,現場幾人聞言都笑起來。

說笑一陣,顧煥讓老馮把木牛拿回作工房,帶着顧明月往回走,半路上突然笑道:「村裏人都說林三棒心眼悶,可是我覺得他今天腦子轉得挺快的。不過光一個會走路的木牛,眾人看稀奇也只那一會子,這買賣不能長久。」

顧明月就想起來爸爸曾經給她講的一個名為板橋三娘子的故事,說三娘子是板橋那兒一個客棧的老闆娘,她手上有一套木製耕犁工具,還有個小木人,晚上她會把木牛木人取出來放到屋裏地面上,木人便會活動起來,趕着木牛犁地耕種。木人將麥種撒到鬆軟的土裏,須臾之間就發芽長苗麥浪金黃。木人收割完麥子,三娘子便把收穫的一二斗麥磨成麵粉,然後用這個麵粉做成餅子給住店的客人吃。客人吃了木人種出來的麥子做成的麵餅,會變成驢子騾馬。三娘正是以販賣驢馬獲利,不過她最後自食惡果,誤食了那種麵餅,做驢三年才為一個老者所救。

如果煥大哥能做一套耕種收割模型,像三娘子那套木牛木人能自動耕種,擺出去做雜耍表演,應該會有很多人捧場吧。

「想什麼呢?」顧煥伸手在顧明月面前晃了晃,「我那還有頭自己做出來的木牛,沒有老馮做這個靈巧,倒也不差什麼,要不送給三伯?」

力所能及之事,顧煥還是願意幫一幫的。

「好啊,讓三伯去試試這個生意怎麼樣」,顧明月點頭,問道「煥大哥,你是不是想做木牛收割的大機器?」

「有這個打算」,顧煥就知道,別人看到那木牛會以為他們是隨便做着玩,但翩翩絕對不會那麼以為,這不一句話就說到了點子上!「模型還不太成功,再改進改進,就着手做出來試試。或許,明年收稻麥的時候,大傢伙兒只在地頭看着就行了。」

顧明月想想那情景,有種板橋三娘子的既視感,正要說什麼時,迎面走來顧秀水,遠遠地她便大聲喊道:「哥,家裏有事,咱娘叫你快點回家。」

顧煥卻不急不緩地問道:「什麼急事,我先送翩翩回家,你回去吧。」

顧秀水頓時氣得跺腳,她大哥怎麼分不清誰親誰遠,從顧明月定親那天後,他就不搭理自己,還管着不讓她出門。也不想想,他以後若是有什麼事,還不是自己和大姐幫他?

「姐夫跟我姐動手了」,顧秀水走前兩步,拉住顧煥走遠幾步,側身對着顧明月,低聲道:「大姐是哭着走回來的,耿家卻到現在還沒人露面,娘讓你和爹馬上去耿家找他們。」

顧煥依舊絲毫不着急的樣子,問道:「梨梨說了耿臨因為什麼事動的手嗎?」

顧秀水聽她哥根本沒把音量壓低的意思,立即扭頭看向顧明月。

顧明月笑笑,她根本沒偷聽啊!對顧煥道:「煥大哥,我先回家了。」

算你識相!顧秀水輕哼。

「不說他們兩口子為什麼動的手,我可不去」,顧煥說着,跟上顧明月,「翩翩,我送你到村口。」

「哥」,顧秀水扭身看向就那麼走開的大哥,剛想說姐整個右邊臉都是腫的,注意到有人端著飯碗在街上吃飯,她及時壓下這話,喊道:「她又不是傻子不認識路,道村口這麼遠的地方還要人送?」

顧明月都不知道為什麼,以及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顧秀水姐妹對她這麼反感。

難道是煥大哥對自己太好了?

顧明月根本沒感覺啊,煥大哥對自己好,對她們兩個親妹妹更不差…「煥大哥,你還是快回家看看吧,這是在咱們村裏,我自己回家沒事的。」

顧煥轉頭看到顧秀水一臉的不滿,不知道這個妹妹的腦子都怎麼想的,想了想道:「那行,家去吧,別老是坐在綉架前,吃過飯出去走一走。」

「哥」,顧明月剛走開,顧秀水就跑到大哥身邊,不解又氣憤地道:「我和大姐才是你的親妹妹,你還知不知道親疏遠近?」

「我看是你不知道長幼尊卑」,顧煥早沒耐心勸解這個妹妹,走着也不看她說道:「我不是不讓你出門?你跑出來幹什麼?」

想到顧明月定親那天大哥回到家后說的話,只要自己再出來找事,成親的時候一分嫁妝都不給她,顧秀水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聲音也略小几分:「家裏很亂,小萍要照顧奶奶,娘就讓我出來了。」

顧煥沒再說什麼,大邁步地走着,很快到家,剛進家門,他就聽到顧秀梨嗚咽的哭聲以及母親的抱怨聲。

「什麼勞什子人家,我女兒嫁過去才半年,耿臨他娘就嫌沒懷孕,婚後一兩年有身孕的不是很正常嗎?竟拿這個做借口給她兒子納小!還是咱們好說歹說地小媳婦才沒進門,這剛消停多久,怎麼動手打起人來?」

大伯娘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站在門口聽得一清二楚。

「怎麼回事啊」,顧煥幾步進門,來到顧秀梨放門口問道。

「煥子,你來的正好」,見兒子回來,大伯娘也不說叨了,「這不你妹子被那耿臨打了,你爹已經套好了車,你帶幾個人過去問問,到底耿臨因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要打你妹妹。」

大伯家這時已經先後買過兩撥下人,一個兩進的小院子住得滿登登,這還是派了七八個到北地作工房住着,順便看護那裏,要不然家裏根本住不下。

這些天大伯夫妻一直在商量在哪買地蓋新房的事,大伯娘正覺得日子過得十分舒心,哪知道午飯還沒吃,大女兒就給她送氣來了。

顧煥進到屋裏,找個凳子坐下來,看見顧秀梨紅腫的一面臉頰,便知打得不輕。

「說說吧,因為什麼」,他看着顧秀梨的眼睛,「人總不能好好的就打你。」

顧秀梨移開眼睛,「大哥你是什麼意思,我自找的這一巴掌嗎?」

「你不說原因,我和爹一頭霧水的,怎麼給你找場子?」顧煥有些餓,說着拿了塊糯米糕吃起來。

「我被人打成這個樣子,你是我大哥,不說安慰兩句,還有心情吃東西?」顧秀梨立即質問。

「餓了還不準吃東西?」顧煥又提起茶壺倒了杯茶,「你說不說,不說我可出去吃飯了。」

「別說這些沒用的」,大伯娘對女兒道,「你哥問呢,你就說說,娘這半晌也糊塗着呢。」

顧秀梨拿帕子擦擦眼睛,似乎在想怎麼開口。

顧煥便站起身,叫個丫頭去給他拿倆包子。

「娘,你看我哥」,顧秀梨扭著帕子,神情悲憤,「他這樣有顧忌到我的心情嗎?」

大伯娘看她一眼,說道:「你哥忙一大上午了,吃個包子怎麼是不管你心情?梨梨,你這大中午的給娘送氣兒來,你想你娘的心情了?」

「我」,顧秀梨扭頭不說話。

大伯娘見女兒總不想說為什麼的樣子,心裏猜想她多半不佔理,否則怎會只扯些不相關的話。

顧秀水向一手包子一手大蔥正吃得香的顧煥哼一聲,說道:「我找到我哥的時候,他還要送翩翩回家呢,那時候怎麼不說餓啊。」

「你不叫我我現在已經在翩翩家吃上了」,顧煥咬下一口大蔥,又吃一口包子,「梨梨倒是說不說,不說我喝湯去了。」

顧秀梨咬咬嘴唇,低着頭道:「今天早晨,吃飯的時候,耿臨她娘又話里話外刺我沒懷孕,還說什麼家裏的母雞都抱幾窩了,人卻什麼動靜都沒有。我聽得氣急,便和她爭吵兩句。」說着猛然抬起頭,眼中含淚道:「我什麼都沒說呢,耿臨就一巴掌打了過來。」

人都是只記得別人的錯,顧煥見她根本不提自己爭吵的內容,便沒耐心多問,站起身道:「大致原因我知道了,待會兒和爹去趟八里坪問問。」

顧秀梨聽大哥是給她做主的意思,胸口憋的氣略平順,她希望父兄進到耿家們就撈住耿臨打一頓,否則日後耿家的人還不騎在她頭上作威作福?

「娘,讓人去鎮里給我買一瓶好些的傷葯吧」,顧秀梨站起身道,「我這半邊臉又疼又漲,很不好受。」

大伯娘過去看看女兒臉上的紅腫,又罵起耿臨來,末了道:「你先歇著,娘讓人去買最好的傷葯來」。

叫來個小廝去鎮里買葯,再吩咐兩個小丫頭送些甜湯到屋裏給大小姐,大伯娘這才到堂屋,對正坐在桌邊吃飯的父子二人道:「你們到耿家,啥也別問,先撈住耿臨好好打一頓給梨梨出氣。」

顧老太太這些日子精神好許多,此時也在座,搖頭道:「照你這麼說的做,耿家人能幹看着?他們父子倆還不被圍在八里坪出不來?」說着看向兒子道:「到那聽聽耿臨怎麼說,錯在他他還不道歉你們再動手…」

話音未落,剛剛被派去給顧秀梨送甜湯的一個丫鬟梅落慌張跑進來,臉色煞白急沖沖道:「夫人,老夫人,大小姐她突然就捂著肚子喊疼,好多血都把裙子殷濕了。烏大娘說,大小姐好像是…小產了。」

大伯娘聞言身子就是一軟,顧煥忙站起身扶住了,對丫鬟道:「讓梅山快騎馬去鎮里叫大夫,你再叫上兩個人,去聽烏大娘的吩咐。」

「怎麼就不能消消停停地過日子?」顧老太太放下碗筷,哎呦直嘆,「好好的日子,她非折騰來去!年紀輕輕地小產,以後孩子能好要嗎?耿臨看着是個老實種,成親才一年就打妻子,他娘張口閉口地要孫子,豁挑事,現在好了,孫子沒了,她就不覺得作孽?」

「奶奶,您消消氣」,顧秀萍低聲說道,抬手給老太太撫著脊背。

大伯娘站好抹抹眼睛,沒理會老太太的嘟囔,對兒子道:「鎮上離家遠,這一來一回的肯定來不及,你快去前面小田村,讓你枝兒姑帶着你找她村裏那個田婆婆。」

田婆婆是臨近幾個村子最有口碑的接生婆,希望能幫着女兒保住這個孩子。

顧煥點頭,大步去了。

顧柏默不吭聲地蹲到牆邊抽煙鍋。

「你又抽什麼煙啊!」大伯娘看見,兩步過去抽掉丈夫手裏的煙杆子,「還不趕着馬車到八里坪叫耿家的人來,叫他們看看他家人把我們女兒禍害成了什麼樣子?」

大伯黑著臉道:「誰讓你家閨女挨一巴掌就跑回娘家來,八里坪到咱村小二十里地呢,孩子沒在路上掉了算她能耐。」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奪回煙杆子,出門趕上馬車到八里坪去了。

大伯娘罵了句,也急忙忙地向女兒房間走去。

一展眼,飯桌旁只剩下顧老太太和顧秀萍。

顧老太太哪還有心思吃飯,扶著顧秀萍站起來,道:「我們倆也到外面看看去,這個梨梨,要人怎麼說她好!」

烏大娘是第二撥被買到顧家下人中一個媳婦子,年前她丈夫死了,留她帶着一個十三歲的兒子。而烏家族人多是唯利是圖的,她們寡母弱子常被族人欺壓,不半年家裏的幾畝田就被人以各種名義搶奪走,走投無路之下,她只好帶着兒子到人市賣身。

顧煥買人時,得知這是母子倆,又見他們不是惡人,二話沒說把他們一起買了下來。

烏大娘正好對婦人生產之事懂些皮毛,當時她正在院子裏吃飯,聽到大小姐屋裏有呼痛聲,又聽裏面的梅開梅落說血,便忙放下碗筷過去了。

大伯娘到時,烏大娘正滿頭大汗地忙碌著,大伯娘立即上前,一看床褥子上都是血,她就知道這孩子保不住了。

一刻鐘后,烏大娘端著一盆血水出去,梅開梅落梅紅梅葉四個丫頭無聲地換新褥被。

大伯娘看着臉色慘白的女兒,既心疼又著惱,不過想起烏娘子說女兒沒傷到根本,她才不那麼擔心。

這時顧煥滿頭大汗地背着一個頭髮全白的老婆婆進門來,「娘,田婆婆來了,情況咋樣啊?」

「你別進來」,大伯娘忙過去攔住還要往裏走的兒子,扶田婆婆下來,「孩子已經沒了,您老再幫着看看,怎麼調養好。」

顧秀梨醒來時知道她懷孕了又小產了,情緒比較穩定,臉上並沒有多少傷心之色,等人都出去后,她問依舊守在床邊的母親:「耿家的人還沒來?」

「沒」,大伯娘給她掖掖被子,「現在好好休息,別想這些煩心事。」

「我自己出來,到現在都大半天了,耿臨卻連個人影都沒有」,顧秀梨神色堅定道:「娘,我要跟他和離。」

「大姑娘啊」,大伯娘被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還讓不讓家裏過消停日子了?你以為二嫁的女人還能找到什麼好人家嗎?想得美!你哥是有幾個錢,能給你置辦上好嫁妝,可沖着嫁妝娶你的,你敢嫁?收收心,好好跟耿臨過日子吧。」

顧秀梨扭頭,像秀美那樣嫁給一個三十好幾的窮秀才,也比耿臨家強。

大伯娘見她不說話,起身去請老太太來,希望說轉她。

「三娘,有事讓森子來說聲就行了,你大著肚子,不能走遠路跑來做什麼?」顧氏突然放下綉繃子,迎上慢慢走來的孔三娘道:「我家外面還有個梅林子,路可不好走,你這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說着給張大椅子讓她坐下。

「二嫂,我身體好得很,幾步路而已,沒大礙。」孔三娘慢慢地坐下來,「森哥現在沒日沒夜的做泡麵,我身子又重,幫不上他什麼忙,哪還能有點事就支使他。」

顧氏見孔三娘臉色帶着些凝重,又問道:「咋了?」

幾個丫頭都遠處陰涼處繡花玩鬧,孔三娘不用遮掩,便直接道:「小萍剛過去跟我說的,大嫂家的秀梨小產了,聽她還要來跟二嫂說,我正不知道拿多少東西去看秀梨合適,想問問二嫂,就對小萍說,我去跟你二嬸說吧,這才過來了。」

小產?顧氏滿臉驚訝,「什麼時候懷上的,這怎麼…」

「估計她也是不知道吧」,孔三娘說道,「秀梨上午從她婆家一路走到咱村裏來的,我聽森哥說,她婆家在八里坪,離這兒老遠,很可能就是因為累著了。」

一聽這意思是顧秀梨現在顧家村,還是從婆家走回來的,顧氏不用再問,已能猜出個大概,恐怕又是那夫妻兩個鬧彆扭。

「這些年輕人」,顧氏搖頭,對孔三娘道:「目前也不能去集市上買雞蛋,家裏有什麼便拿些什麼吧。」

說着叫來照花,讓她去廚房撿一籃子雞蛋,又讓照平和照安去後院捉一隻老母雞,顧氏這邊又和孔三娘說起顧秀梨的事。

顧燦剛睡醒午覺,揉着眼睛出來,看到孔三娘,想起前天他不叫這人娘被他爹好訓一通,那天晚上姐姐便跟他說讓他以後都記得叫這人娘。

顧燦便看着孔三娘哼哼兩聲,然後挨着二嬸站住。

孔三娘笑着逗他說話。

照花和照安這時前後提着籃子和咯咯亂叫的母雞過來,照花問道:「夫人,您要去哪兒,用不用我和照安哥跟您一起。」

「不用跟,你們在家玩吧」,顧氏接過籃子和母雞來,對顧燦道:「你在家和照安他們玩,我和你娘去你大伯家。」

「嗯」,顧燦點頭,也不纏着二嬸了。

顧氏和孔三娘剛出門,顧燦就跑去顧明月屋裏,照平和照安跟着他後面小聲道:「燦少爺,咱們出去捕蜻蜓,小姐忙着呢,不要打擾她。」

「翩翩姐」,顧燦全當耳邊風,邁著小步子蹬蹬跑進屋裏,「我想跟你這兒待着,我不會搗亂的。」

「你們兩個自玩去吧」,顧明月放下針,看向站在扇門外的兩人,「有事我會叫你們的。」

「我倆去小姐這屋外面不遠,小姐有事輕輕喊一聲就好」,照平說道。

「好」,顧明月點頭,起身牽着顧燦到臉架邊給他洗臉,顧燦意外的老實,略減掉些肉的臉上神情怔怔。

「燦兒怎麼不太高興的樣子?」顧明月好笑問道。

顧燦看着輕柔地給自己洗手洗臉的翩翩姐,沉默些時,問道:「翩翩姐,我娘以後是不是都不來我家了?」

顧明月微頓,直起身子拿出單獨的棉巾給他擦擦手擦擦臉,「燦兒想你娘了?」

「有點」,顧燦說道,「我都不記得我娘長得什麼樣子啦。」

顧明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沾手指上一些香膏,給顧燦點在手背上臉頰上,笑道:「自己搓搓。」

顧燦聽話地使勁搓,邊搓邊問:「翩翩姐,我娘為什麼不在我家了?」

「嗯,你娘有事」,顧明月笑道,「等你長大,可以去看她啊。」

顧燦哦了聲,點點頭不再問,然而他這鮮有的低落只一會兒就過去了,很快纏着顧明月問東問西起來。

顧明月很認真地跟他廢話,說半天,顧燦才蹦躂著出去找照平他們玩。

約莫半個時辰后,顧燦捂著雙手再次跑進來,高興道:「翩翩姐,這隻蜻蜓是我親手捂住的,送給你啦。」

「謝謝你」,顧明月笑道,「可是我要刺繡,沒空和蜻蜓玩,你幫我收著吧。」

顧燦搖頭,「這是綠蜻蜓,很好看的,翩翩姐,我給你放到帳子裏去。」

「不,不用」,顧明月忙放下針,伸出手道:「放這裏吧。」

「你得攏著兩隻手,不然蜻蜓就飛走了」,顧燦嚴肅要求。

顧明月無奈,伸出雙手,攏住,顧燦便舉著一雙胖手放在上面,微微鬆開縫隙,翅膀呼啦聲更加清晰。顧明月覺得手心被蜻蜓的細爪撓得很癢,就攤開手來。

隨着雙手攤開,微青色翅膀的蜻蜓猛然一下飛高,「飛走了」,顧燦看着在屋裏亂飛的蜻蜓直蹦噠。

「等它飛累了就會停下來的」,顧明月拉住顧燦,「我這有一本好看的畫書,你要不要看?」

見蜻蜓就是找不到門,顧燦也不追着捕了,笑點着頭道:「要看要看。」

顧明月找出帶彩色插畫的話本,翻開扉頁,讓顧燦坐到桌邊去看,終於讓這個小傢伙安靜下來,她才感覺到手心微癢刺疼的不舒服。

攤開手心一看,只見大拇指內側一片紅。

正塗抹藥膏時,顧明月聽到院子裏有父母的說話聲,心裏好奇之前三嬸來找她娘是什麼事,她抹好藥膏便向外面去了。

見翩翩姐出去,顧燦抱着話本兒連忙跟着,「翩翩姐,等等我。」

顧攀剛從歐陽端家裏的建房工地上回來,頭上身上都是土灰,正蹲在水井旁邊就著大洗臉盆子洗胳膊。

「去村裏了」,他隨口問道,「村裏有事?」

「還不是梨梨的事?夫妻兩個因為些雞毛蒜皮的事吵架,耿臨打了她一巴掌,她就自個兒走回家來,誰知道有了身子,小產了」,顧氏低聲說道,「我和三弟妹一起到大哥家時,正碰上耿家的人來,雙方掰扯好一會子。」

顧攀皺着眉,「他們成親還不到一年,怎麼就開始打架?」

顧明月走來只聽到父親的話,再聯想中午時煥大哥那句話,便猜想三嬸來找母親的事多半是和顧秀梨有關。

可是就算夫妻兩個鬧彆扭,也不用嬸子專門去勸吧。

「翩翩,別聽大人講話」,顧氏正要說,聽到身後腳步聲,轉頭見是女兒走近前,擺手道:「不想刺繡就帶着燦兒去外面池塘邊轉轉。」

顧明月知道事情很可能跟顧秀梨有關,便不再好奇,答應一聲牽着顧燦出門去了。

看着女兒出門去,顧氏才道:「事情起因應該在梨梨身上,耿家人到大嫂家時眼眶子都有些紅。耿臨進都沒進去看梨梨一眼,他娘和妹子也只是進去坐了坐。她們出來后,耿臨他爹第一句話就是『兩個孩子過不一起去,和離吧』。」

「大嫂當時就不願意了,自家姑娘挨了打,對方還說和離,任誰都覺得對方不講理。接下來一番爭吵掰扯,大哥大嫂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梨梨在耿家,不是嫌菜色不好,就是嫌放的豬油多,甚至當着耿臨他爹的面,就說什麼走商的滿身銅臭跑船的銅臭里還帶着魚臭味。每天還必須把屋子裏從板凳到桌椅都擦一遍,耿臨累一天回家,不去洗澡不讓進屋。一樁樁一件件,人家擺出來,這邊的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攀洗臉的動作頓了頓,說道:「梨梨不是那種孩子啊。」

「誰說不是呢」,顧氏說道,「以前挺懂事能吃苦的人,怎麼到了別人家事就多起來!我看,耿家和他們家現在的境況對比著差許多,她心裏嫌棄呢。雖說姑娘們想嫁個好人家這沒什麼大錯,但親都成了正當的是努力把日子過好。這麼折騰不是故意找事嗎?更何況耿臨他娘也不是個軟性子的,時常拿生不出孩子的話說道梨梨。他們家的矛盾還不越積越大。」

「結果怎麼說?」顧攀問道。

------題外話------

我們那有家就是這樣,這家挺有錢,兩兒子一女兒,老爸給三個孩子一人一家小門市,兒子兩家越過越好,女兒家走下坡,女兒就嫌她老公沒本事,孩子都好幾歲了,有段時間經常住到她娘家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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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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