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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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月只好和他蹲坐在柔軟的氈毯上,看陶瓷缸里的雪漸漸化成清亮的水,在火苗的舔舐下,一點點咕嘟起來。

白色的水泡咕嘟翻騰時,顧明月把梅干扔進去,跟着又放了兩顆荷香糖,水很快變成好看的琥珀色。

「是不是很好喝」,顧明月拿勺子舀一碗遞給穆蘊,穆蘊吹吹熱氣便喝,繼而面色有些古怪地點頭,「好喝」。

顧明月就著勺子嘗一口,梅子的酸味和荷香糖的甜味稀釋再中和,有些妙不可言。

「我們不要喝了,到客棧掌柜說的那個小鎮買些茶葉,再煮雪水茶喝吧。」她說道。

「色澤很好,味道也很香」,穆蘊好笑道,「好喝。」

這應該是翩翩第一次做出不太美味的東西,必須得鼓勵。

顧明月根本不知道穆蘊奇怪的想法,喝兩口就不再喝了。

穆蘊竟喝得津津有味,她很不理解地端過他的碗嘗了嘗,也沒有好喝到哪裏去,便明白他很可能是照顧她的面子。

「不好喝就不要喝了」,顧明月說道,抬手要把碗裏的梅子茶潑到雪地上,穆蘊攔住:「你做的東西扔了太浪費。」

半下午時,雪漸漸止住。

遠遠的看見一條平坦蒼茫的玉帶河出現在眼前。

「那就是玉清河嗎?」顧明月問道。

「嗯」,穆蘊攏了攏披風,將她包裹得更嚴實,「這一段是東北流向,渡過玉清河,再走三四百里就到風城了。」

嗨呦嗨呦的號子聲從那邊傳來。

馬匹又靠近些許,能看清十幾個身着黑衣的人影活動在冰面上,他們一個個被寒風吹得雙頰通紅,一呼吸就噴出來大團大團霧氣,卻忙碌的熱火朝天。

「他們在做什麼?」荒無人煙的野外出現這麼一群壯漢,實在很可疑,顧明月不自覺戒備起來。

穆蘊拍着她的肩膀笑道:「放鬆,這裏距小鎮應該不遠了,這些人很可能是在鑿冰。」

「鑿冰?」顧明月不相信地看看被雪覆蓋着一層的河面,「河裏的冰能吃嗎?」

「哈哈,哪裏來的小姑娘?」一個帶着蓑笠的老翁突然從左邊的雪包後站起來,「老漢家裏鑿這冰可不為吃,夏日消暑用的,吃的冰直接打井水在院子裏凍就可以了。」

「老人家好」,顧明月被突然出現的人驚到,還是很快地和穆蘊下馬來,朝蓑笠老翁見禮。

老翁擺手,「聽你們的口音是帝京那邊的,有什麼急事需得冒雪趕路?眼看着天色晚了,不如到老漢家裏歇上一晚。」

穆蘊拱手道謝。

顧明月問道:「老人家,你們為什麼不等雪停了再鑿冰?」

「小姑娘就不清楚了吧,已經下一天的雪,河面早結上一尺以上的厚冰,這時又比天晴后暖和些,出來做活正好。」老翁點起一桿煙,心裏對這二人的來歷也很好奇,看他們穿着上等,定不是一般人家。然而打聽太多可沒禮貌,清楚他們不是歹人就好。

「老爺子,兩輛車都裝滿了」,這時那邊河面上傳來一聲喊。

「好,弄些棍子圍住那冰窟窿你們便回家去」,老翁走前幾步說道,「姜志,你看着,把棍子在冰窟周圍紮上一圈。」

那邊的漢子大聲應了。

「走吧,老漢家就在不遠處的蓼陽鎮外邊住着。這一會子也沒介紹下,老漢姓姜,家有薄田幾畝,比起旁人來殷實幾分。不知公子和小姑娘貴姓?」老翁從雪包後面趕出一頭套著板車的驢子,拿着鞭子驅趕它走上平地。

「在下姓穆」,穆蘊攬著顧明月的肩膀,「我未婚妻,姓顧。」

老翁愣了愣,看一眼高大的男子和還不到他肩頭的小姑娘,笑道:「原來二位是未婚夫妻,老漢還以為是兄妹呢。」

穆蘊面無表情,顧明月笑了笑。

三人先後走向蜿蜒著向東南的一條馬車寬的道路,路上積雪半尺,走過便留下深深的印子。

沒走多久一片房屋即出現在視野內,老漢說那就是他家所在的小村子。

「姜老爺好」,有個身着補丁衣服的男孩子身後綴著個女孩子與他們相向而來,老遠就躬身打招呼,他的視線只在高頭大馬上停一瞬,便轉向姜老爺子:「聽說您家在河上鑿冰,我能在那窟窿邊網魚嗎?」

「你這小娃兒就是客氣,去吧」,姜老漢道,「不過小心着,別掉進冰窟窿裏面去。怎麼還帶着你妹妹?我給你領家去,你娘知道了你又不得好過。」

男孩子身上的棉衣補丁摞補丁,有些地方還露著發黃的硬棉,大冬天裏腳下只踩着一雙春夏穿的單鞋,棉褲遮蓋不住的腳脖子凍得黑紫。

而那小女孩卻身着嫩柳色的宣軟棉衣,腳上的棉鞋還縫著一撮兒灰兔毛。

顧明月別開眼睛,心裏有些不舒服。

這是一家什麼家庭?兩個孩子穿的差別這樣大!

姜老漢的話剛落下,小女孩便搖頭道:「我要和哥哥一起去撈魚。」

「妍妍,跟爺爺回家,待會兒你娘知道你哥帶你去河邊,不又得拿雞毛撣子打他?」姜老漢慈祥笑道,「回家等著,你哥給你網魚煮湯喝。」

小女孩拉住男孩的袖子,「哥哥,我要吃大鯉魚。」

男孩子沒甚表情地嗯了一聲,女孩子又道:「你要小心哦。」

男孩子走開,姜老漢下車把小女孩抱上驢車,咯吱咯吱又走半刻鐘,驢車停在一戶開着門的普通農家門口。

院子裏有個年約十二三的女孩子正在廚房門口的水缸前舀水,拿着水瓢的手腫得跟紅蘿蔔一樣,聽到動靜,她抬頭看來,先是對姜老漢笑笑,才對那小女孩道:「你去哪了,娘剛才還問呢。」

「我想和哥哥一起去抓魚」,小女孩跳下車來,天真地笑道,「姜爺爺不讓我去…」

「這個天煞的小孤星」,這邊話沒落,一個身着水紅棉襖的婦人掀開棉帘子罵咧咧從屋裏走出來,「敢帶我兒去河邊子,他安的什麼心?」說着狠狠剜了水缸邊的女孩子一眼。

「是我想和哥哥去的」,小女孩說道。

「你懂什麼?」婦人拉住她的手摸了摸,這才向姜老頭道謝,看到門外還有旁人,笑道:「姜老爺家中有貴客啊。」

那女孩子身上的大紅色披風絲滑光潔,沿邊的一圈看不出什麼花的刺繡分外好看,只這一件東西,恐怕就值很多錢吧。

還是地主老爺家裏好,客人都是非富即貴的。

「今天有客人」,姜老漢笑道,「待會傳奕網魚回來,讓他給我那兒送去兩條。」

「好咧,定給您選那又肥又大的」,婦人說道,看樣子還想出來再嘮兩句,卻在這時屋內響起一陣哇哇的嬰兒啼哭聲,婦人匆匆打了聲招呼,便念著「乖乖不哭啊,娘來了」快步進門。

姜老漢搖搖頭,轉身坐上驢車,指著前面一座高大瓦房道:「那便是老漢家,二位莫嫌棄簡陋。」

只見那瓦房前種著一圈柳樹,被雪花點綴得千條晶瑩,從外面就知這家十分殷實。

穆蘊淡笑着說聲不敢。

顧明月好笑,這老爺子真是好客又客氣。

「老婆子,家裏來客人了」,剛趕着驢車進門,姜老漢就向堂屋方向喊道:「快叫小丫頭燒些熱茶準備點心。」

「大雪天有什麼稀罕客?」一個精神矍鑠的老婆婆掀開棉簾出來,看到跟在後面進來的一對男女,驚訝道:「老頭子…」從哪領來兩個這般神仙似的人物啊!

「快請進」,老婆婆愣了愣立即笑道,「屋裏暖和,小姑娘快進來烤烤火。小英,去廚房燒茶去。」

「老人家不用麻煩」,顧明月說道,正這時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從屋裏走出來,看到陌生人有些羞澀地見過禮就疾步向廚房去了。

老婆婆熱情地拉着顧明月在屋裏坐下,直道:「不麻煩不麻煩,這孩子長得真好,老婆子要是有個你這樣的孫女,天天睡覺都要笑醒啊。」

顧明月笑了笑,難道去廚房燒茶的不是老太太的孫女?

一番閑聊下來,顧明月才知道這老兩口並沒有兒女,還是從堂弟家過繼來一兒一女,姜老漢出錢給兒子在幾裏外的鎮子安了家,女兒也早已出嫁,家裏便只有兩個老僕和一個幫着灑掃的小丫鬟。

「平日裏孩子不回來,家裏就冷清得很」,姜老太太撥出火盆里的山芋,要遞給顧明月時,又想起什麼似的拿帕子墊住,送到她手邊,「嘗嘗,前幾天我家那大孫子送來的,又香又面,可好吃了。」

「謝謝」,顧明月笑着接住,這時坐在正堂和姜老漢閑聊的穆蘊走過來拿走她手裏的山芋,十分自然地把老太太的帕子放到一邊,換一條錦帕墊住,揭掉黑乎乎的皮,金黃的瓤露出一半時遞到她手裏。

屋子裏有些安靜,未幾姜老太太才笑道:「你們這對小年輕可真要好。」

顧明月只笑着一點點吃略有些熱燙的烤山芋,偶爾還趁老兩口沒注意到時遞到穆蘊嘴邊。

「老太爺」,小丫鬟端著茶水進來,「志叔他們拉着冰塊回來了。」

「待會兒你幫着陳媽一起做做飯」,姜老漢站起身,「整兩盤好菜,待會兒前面姜老五家那大小子會送兩條魚過來,弄些酸菜,給客人做個酸菜粉條魚。」

「哎」,小丫鬟脆聲答應,將茶水放到火盆邊的凳子上,聲音里又帶些羞澀:「公子小姐請用茶。」剛放好茶托就快步跑開了。

姜老太太提着茶壺斟茶,「兩位別見怪,這孩子我和老頭子都當孫女待的,便沒規矩了些。」

「不會」,顧明月笑道,喝過茶,聽着外面熱鬧的聲音,說道:「我們也出去看看。」牽起穆蘊的手出去。

穆蘊隨手拿起披風,給她系好才讓她出了門。

院子裏停著兩輛牛車上,一塊塊整齊碼好的冰捆紮在車板上。穿着單衫的漢子正拿寬扁的撅頭撬冰塊,只見很輕鬆地就撬起一塊放到腳邊的竹簍子裏,一人供著幾人背絲毫不吃力。

屋裏有人出來,漢子下意識看過去,見是河邊和老爺子說話的那對男女,點點頭便繼續忙碌。

兩大車冰塊很快就被十幾個人搬到冰窖中,姜老漢這邊已經讓小英煮好了薑湯,請漢子們喝過薑湯茶,他拿着兩吊錢遞給其中一人,說道:「以後凡是下雪的時候你都帶些人到我這兒來,我家還得十幾車冰存放。」

「好嘞」,漢子抹掉額頭上的汗珠,笑道:「您老不用說,哪年您不存一二千斤冰塊,一下雪俺們就會往您家來了。」

姜老漢也笑起來,閑聊兩句,這些人便拱手告辭。

姜老漢對旁邊的顧明月和穆蘊解釋:「都是村子裏的人,幹活兒實在,農忙也都找他們。」

正說着,路上遇到的那個男孩子提着兩條大鯉魚進門來:「老太爺,這是您要的魚。」

「送到廚房裏去吧」,姜老漢笑道,「烤會兒火,讓小英給你碗熱燙喝」,說着轉身回了房間。

男孩子把送魚到廚房,很快就掀帘子出來,廚房內小英急道:「傳奕,你走那麼急做什麼?中午剩的咸疙瘩湯還有,你等等,我給你盛起來你帶回去和菱花姐姐喝。」

男孩子卻已經走到大門外,姜老漢拿着一把銅錢快步出來:「傳奕,買魚的錢拿回去。」

「如果不是老太爺家裏鑿出冰窟窿我也打不到那麼多魚,那兩條魚是送您吃的」,男孩子頭也沒回,說着走遠。

「小英」,見小英端著一個瓦盆出來,姜老漢喊住她:「把幾十個錢捎過去,不給錢那婦人又該打孩子了。」

他家還缺兩條魚吃嗎?剛才那些鑿冰的漢子哪個沒有撈十幾條魚上來。他要傳奕那孩子送魚,也是想着這大雪天那婦人得到些錢高興起來,能少打罵傳奕姐弟兩句。

顧明月和穆蘊只是站在一旁,姜老漢見他們不好奇,便也不多說。

姜家的晚飯準備得很豐盛,一盆兒酸菜粉條魚,一大盤子炸魚塊,一盤燉肉,做法並不花哨,都是地道的農家菜,鹹淡適中,味道還算可以。

飯桌上老夫妻兩個頻頻勸菜,顧明月不好拒絕,後來就吃得有些撐。

用過了晚飯,老太太讓小英和陳媽去給他們二人收拾房間,並囑咐要把被子床單都換成新的。

「我們只是借住一晚,老人家不用這麼麻煩」,顧明月說道。

「換個床單而已,有什麼麻煩的」,老太太擺手,「你們兩個先在這客廳坐會兒,房間收拾好便早早休息去。」

穆蘊略微點頭,然後說帶顧明月出去散散步。

「只是別走太遠」,姜老漢抽著旱煙,「咱們這邊冬天有狼出沒,在村子轉轉就回。」

此時天色灰藍,因為雪光的原因,並不顯得暗。

顧明月專挑沒有被人踩過的雪上走,聽着咯吱咯吱的聲音十分有趣。

她看向路邊一家透出橘黃燈光的窗戶,說道:「怪不得這裏的人家都是高門,即使柵欄門,也將上頭磨得尖尖的。不過這裏沒有山沒有林,狼是哪來的。」

穆蘊攬着她的肩膀,「還記得咱們過來時經過的那座山嗎,狼應該從那邊來。冬天山林里無覓食之處,縣城鎮子又都有城門,狼不敢進,這些沒有阻攔屋的村莊就成了他們經常光顧的地方。」

「看來天地間所有的東西都有欺軟怕硬的本性」,顧明月嘆氣說道。

穆蘊好笑搖頭,抬手捏捏她溫乎乎的臉頰,笑問道:「現在還撐嗎?我帶你去鎮里賣串糖葫蘆?」

「好多了」,顧明月笑道,「都這麼晚了,鎮上哪還有賣糖葫蘆的?」這人肯定是看出自己後來吃的勉強才看出來她吃撐了,還帶着她出來消食,叫她心裏總覺得暖暖的甜甜的。

兩人相視,氣氛正好,一串刺耳的罵聲突然從路旁的人家傳出來:「你個死丫頭,水那麼燙敢給你妹妹洗臉?五哥…你看你閨女這是什麼眼神?還有那個天煞的孤星,一天天的,他們都想我死啊。當初我怎麼就想不開的帶着妍妍到你家來!今天你不管,我明天就抱着福兒回娘家去。」

隨着哐嘡巨響,女孩子尖叫一聲,聲音里滿是驚懼,哽咽道:「爹,我不是故意的,我試過水溫了,沒想到還是燙到妹妹。啊,爹,別打了,女兒知道錯了。」

「給你娘道歉」,男人怒聲,「拿香油給你妹妹抹手。」

婦人冷哼,「我們娘倆個可不敢,你閨女心裏不定怎麼咒我們死呢。」

小女孩的聲音響起:「早上姐姐劈柴的時候,我聽到她說該死的,她還不讓哥哥帶我玩。」

天真的聲音不含絲毫惡意,卻引來婦人更加尖銳的嚎叫:「姜老五你聽見了吧,說我們該死呢這是,下午你兒子還帶着妍妍去網魚,如果不是前面姜老爺子好心,我女兒就被他給害死了啊。出生就剋死他那娘,你還養着他!還有你這閨女,都是安的什麼心?就是攪事精…」

婦人的話沒說完,狠狠的抽打聲響起,沉悶的抽打落在人身上之前攜帶着哨音,可以想見拿着棍子的人使出來多少力氣。

顧明月聽到這裏,忍不住上前兩步,穆蘊握住她的手,說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吵鬧聲這麼大,左右鄰里卻沒有一家出來,可見是常事,我們不必管。」

女孩子帶着哭音的求饒聲時斷時續,顧明月閉了閉眼睛,不明白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父親,她掰開穆蘊的手來到籬笆門前就一腳踹了上去。

這時她才看見院子裏蹲著那個男孩子,他捧著瓦盆喝兩口便伸手指在盆里撈撈,然後仰頭扔到嘴裏些什麼。

「開門」,顧明月只覺眼眶酸澀,「你姐在挨打,你沒聽見嗎?」

他才七八歲,姐姐挨打不能讓他衝到前面做什麼,但他怎麼能什麼都沒聽到一樣捧著盆子吃東西?

男孩看也不看她一眼,繼續吃自己的,聲音平靜地毫無感情:「我被打的時候她都是躲在屋子裏不出來。」

言外之意,他坐在院子裏很夠意思了。

顧明月說不清這時心裏是什麼感覺,再次抬腳踹向籬笆門,穆蘊過來拉開她,一腳踹去,籬笆門轟然倒下。

「怎麼了怎麼了?」屋子裏的抽打聲終於停下來,一身灰衫的男人拎着根竹條子跑出來,「什麼人?」

看到平歪在地上的籬笆門,瞪着眼怒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踹掉我家的門?」

「聽不下去的路人」,顧明月說道,「你是這兩個孩子的親爹嗎?怎麼能打孩子像打仇人?」

男人語塞,婦人隨後出來,藉著燈光看清站在院子裏的人,哼一聲語氣並不那麼強硬道:「路人憑什麼管我家的事,再說你們知道我男人為什麼打那死丫頭嗎?看看…」說着轉身拉過屋子裏的小女孩,「這手背都給我女兒燙成什麼樣了?」

顧明月看了眼,冷笑道:「連個紅印子都沒有,你把女兒你嬌貴成這個樣子」,說着看向男人:「人家的女兒人家都知道疼成寶,你為給別人的女兒出氣,反倒能把自己的女兒打得半死不活,真是比后爹還狠呢。」

「滾滾」,男人惱羞成怒,「我家的事情…啊」,說着就突然捂住手腕嚎出聲來。

婦人嚇得後退兩步,繼而大聲喊道:「救命啊,有賊人進村啦!」

穆蘊彈出一道氣勁,婦人的喊聲戛然而止。

不過前後左右還是很快有鄰居跑出來。

這些人早前就聽到姜老五家的吵吵嚷嚷了,只是他家這婆娘無理還能攪三分,他們誰都不想沾染他家的是非。

少女剛才的質問聲住得近的人家都聽得很清楚,因此有人過來卻並沒有人幫他們夫妻說話。

姜老漢夫妻聽到吵嚷聲也快步出來,沒進門姜老漢便道:「老五,你們兩口子就不能消停兩天?」

被這麼多人圍着指責,姜老五漲得滿臉通紅,然而面對村裏唯一的地主姜老漢他絲毫不敢大聲反駁,只苦着臉道:「老太爺,您瞧瞧,我們是招誰惹誰了,把我家的柵欄門踹成這個樣子。」

「少說這些沒用的」,姜老漢說道,見他家菱花抱着雙肩走出來,隱約兩片臉頰上還能看見交錯的紅痕,不由皺眉:「你怎麼又把孩子往死里打?做錯了什麼天大的事她?」

「爺爺」,小女孩依在婦人身邊,抬着小手道:「姐姐故意用熱水燙我,我的手好疼呢。」

姜老漢皺眉,看向一語不發的婦人,語重心長道:「老五家的,你往後說話注意著吧,長此以往孩子還不給你教歪擰了。」

婦人想反駁,卻怎麼都說不出一個字。

那女孩子突然跪下來,向院子內眾人哭道:「爺爺,大伯二伯,你們救救菱花吧,菱花再待在這個家裏,會被我爹活活打死的。」

菱花口中的大伯二伯都往後退一步,姜老漢也沉默不做聲。

「小姐,公子」,菱花見此,臉上的淚落得更多,向顧明月和穆蘊的方向砰砰磕頭,「求你們買下菱花吧,菱花下輩子也為奴為婢報答你們的救命之恩。」

這個家她實在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死丫頭」,男人一腳踹倒女孩子,「你爹還沒死呢,賣不賣你能說了算?」

顧明月皺眉,找不到打人的東西直接從荷包里拿出兩顆荷香糖帶着內力打向男人,男人立即捂住被打重的小腿肚嗷嗷大叫。

猜想這兩人會功夫,他縮著脖子一聲多餘的話不敢再說。

「你也知道疼啊」,顧明月說道,「你不是看你一對親生兒女不順眼嗎?我買下他們了。以後即便你是帶給他們生命的人,他們和你也沒有半分錢關係。」

「翩翩」,穆蘊握着她的手緊了緊,說道:「我不同意。」

被打中啞穴的婦人眼中貪婪的喜悅光芒立即褪去,因想說話而急得滿頭大汗。

「為什麼?」顧明月不解地看向穆蘊。

穆蘊看看低聲哭泣的姐姐,又看看旁邊事不關己的弟弟,說道:「親生姐弟能看着對方受苦而無動於衷,這樣的人能用嗎?」

姜老漢看向傳奕,欲言又止。

顧明月皺了皺眉,沉默片刻道:「我就要買下他們。」

她本來就不是買他們當下人的,這對姐弟過的是什麼日子?連豬狗都不如吧。那個男孩子才幾歲,卻像個沒感情的木頭,說是不管他姐姐,心裏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女孩子呢,被她爹看一眼就嚇得瑟瑟發抖。

在這樣的家,即使他們長大后,也很難過上舒心的日子。

「你們跟我來姜老爺子家」,她說道,轉身先走,沒管穆蘊有些冷的臉色。

回到姜老爺子家,顧明月拿出錢袋,用三十兩銀子買下來姜家姐弟,待那對夫妻以及跟過來的鄰居都走了之後,她把剛寫下的賣身契還給他們姐弟。

姐弟兩個都好奇地看向她,想到公子的話,菱花立即跪下來道:「小姐,菱花不是沒良心的人,一定會一輩子盡心伺候小姐,您別趕我們走。」

姜傳奕看着賣身契不說話。

「做個自由人不好嗎?」顧明月扶起菱花,對一旁沉默著抽煙的姜老漢道:「老爺子,您是村子裏有威望的人,以後照顧他們姐弟些,就算他們是小孩子,也能在村裏安身立足吧。」

姜老漢磕磕煙鍋子,感嘆道:「小姑娘,你這樣高義,我老漢都沒臉見人啊。你儘管放心,雪化開了我就帶他們姐弟去縣裏立戶籍去。關節費,以後給他們蓋房子的費用,我都包了。」

「您真是個好人」,顧明月笑道,看向那姐弟兩個,「不必背景離鄉又有安穩日子過,比給我家做下人可好多了…你們以後是相依為命的親人,要好好過日子哦。」

姜菱花看了眼旁邊不到她肩膀處的弟弟,緩緩地點了點頭。

雖說姜老漢說什麼費用都包了,最後顧明月還是堅持給他一張百兩的銀票。

「瞅什麼,人家還能給你假銀票?」安排好一切,眾人都回房休息,姜老太太見老頭子一直拿着銀票在燈前晃來晃去,不由好笑道:「那小姑娘和公子一看便是富貴之人,不至於誑你。」

「不是」,姜老漢放下銀票笑道,「雖然咱家也有幾百兩的家底,銀票我還真沒見過,這不稀奇嗎?趕明兒到縣裏錢莊兌出來銀子留夠蓋房子的錢,剩下的都給傳奕收著去。」

一百兩銀子雖多,老兩口卻沒有起什麼心思,不是自己的東西,再好他們都不貪。

姜老太太道:「還是給菱花吧,菱花年紀大,懂事。」

姜老漢搖頭:「菱花太軟和,遇見事什麼都沒發生呢,先膽怯了,銀子給她,早晚得讓那婦人給糊弄走。」

翻來覆去睡不着,穆蘊直接起身,到旁邊顧明月所在的房間外站了會兒,打開窗戶輕輕躍進去。

顧明月還沒睡。

因為穆蘊好像有些生氣,她又覺得這件事自己沒做錯,並不準備向他道歉,但心裏卻總記掛着便沒有睡意。

另一個原因就是,很長時間以來她都是和穆蘊一起睡的,最遠不過是一個床上一個床下的距離,姜家給他們一人安排一個房間,她很不適應。

聽到窗外有動靜時,顧明月下意識屏住呼吸,那黑影進來,她才鬆口氣。

穆蘊無聲地搓搓手,調動內力溫熱了身上的單衣,掀開被子便躺下來攬她在懷。

顧明月自覺枕在他臂彎,伸出雙手在他背後圈住,許久不聽他出聲,她忍不住問道:「你真的生氣啦?今天的事,我其實有分寸的。」

對她來說不用費什麼就能讓兩個人擺脫苦難,她不伸把手以後想起來心裏肯定不舒服。

頭靠在她頸間,穆蘊深深嘆口氣:「翩翩啊,如果不是我跟着,這一路上你得遭多少算計?」

顧明月微微勾唇,「就是因為有你在,我才不用想那麼多,該出手時就出手嘛…你為什麼不讓我幫姜家姐弟?」

「弟弟眼神狠,早就對那男人動了殺心,姐姐是個膽小怕事之人,一旦遇事唯求自保。這樣的人我怎麼可能讓你買下來?」穆蘊說道,繼而低笑,「沒想到翩翩只是打算一施援手,並不用他們。」

顧明月笑了笑,「或許你看得不準呢,我感覺弟弟和姐姐都不像壞人。」

穆蘊輕笑,一下下順着她的細滑的長發,「你回想一下,那個姐姐求人救命的時候,可提她弟弟一句了?那弟弟看向他父親和繼母甚至他姐姐時,咀嚼的力道都不自覺用,可見恨意之深。」

如果不是翩翩在他們人生中打了這個岔,那姜家夫妻恐怕活不到三年後。

顧明月卻突然抱緊穆蘊,幸虧她的穆蘊不是那種腦筋直得不會拐彎的人。

天不亮外面便有輕微的腳步聲,顧明月穿衣出來,看到一身破棉衣的姜傳奕正像模像樣一下下抬手臂砍擊樹榦。想到穆蘊昨晚說的,她想了想道:「讓對自己不好的人後悔甚至是日日過得都很不舒服的方法,是比他們過得更好,當他們高攀不起曾經欺負的人時,我保證,他們一定會做夢都是難受的。以後要想着讓自己越過越好!」

姜傳奕掀起眼皮看向她,繼而默默點頭,手臂劈向樹榦的動作卻絲毫不停。

顧明月這才發現小傢伙的眼睛很漂亮,不知是否錯覺,他右眼的眸色還是微帶紅色的。

顧明月想起墨邇那雙眼睛,覺得有些親切,抬手要揉揉他的腦袋,小傢伙卻速度地偏頭躲開了。

「你最喜歡做什麼?」顧明月絲毫沒有尷尬,自然地收回手問道。

姜傳奕見她神態依舊親近,心裏的戒備才微放下些,平靜道:「殺雞」。

他最喜歡雞掙扎撲騰然後咯咯著沒勁兒蹬腿時的感覺。

顧明月聞言咳咳,「你這麼小會殺雞嗎?」還喜歡殺雞!

這時房門吱呀響起,穿戴整齊的穆蘊拿着披風出來,走過來給她披上系著帶子:「早晨霜中,起來就要繫上披風。」

顧明月點頭,看了穆蘊一眼又看向默不作聲的姜傳奕。

「那個女人生了小娃娃,每天喝雞湯,都是我殺的雞,我可會殺雞了。」姜傳奕放下手臂,規矩站好,緊跟着又好奇問道:「你們兩個為什麼睡在一個屋子裏了?」

「因為」,顧明月臉紅道,「昨晚上有老鼠,我害怕。那個,小傳奕,你以後都不要殺雞了,我教你種地吧。」

竟然真的會殺雞!這麼殺下去,以後很可能會像穆蘊說的那樣。

姜傳奕搖頭,「我不喜歡種地,每年夏天姜老五都讓我下地割麥子,我總是割到腿,不喜歡。」

顧明月聽得心抽抽,為難地看向穆蘊。

她只是想為這姐弟兩個找一個謀生之計,否則即使脫離那夫妻兩,他們的生活也好不起來。

可是小孩子做什麼都太扎眼,老老實實和村人一樣種地是最保險的啊。

小傢伙還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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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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