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指桑

248 指桑

劉譜今天依舊沒有同意穆蘊為相的奏請。

百官們似乎都不在意的樣子,下朝後,大部分人都是神情輕鬆地說笑着走了,只是在內心他們卻是非常震撼的,尤其是沒有受到王相和牽連的王派官員。

說保住他們就能保住他們,以往那個眾人瞧不起的穆蘊究竟有多大的實力!

恐怕康九廷王相和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

皇帝再壓着不同意又能怎樣,等大部分官員都推穆蘊為相,皇帝說一百句不同意也不行。

言語間嘲諷過穆蘊的,心裏忐忑地抓耳撓腮。

沒有和穆蘊打過交道的,都在想辦法爭取拉近關係。

一大早春雨淅瀝。

穆蘊用過早餐,拿起丫鬟遞上來的錦帕擦了擦手,起身出門,門口的丫鬟恭敬地雙手托著一柄暗紅色油紙傘。

穆蘊接過來,油紙傘打開的聲音終於打破餐室的沉默。

丫鬟們不由暗暗鬆一口氣。

爺看起來雖然心情不錯的樣子,但從起床到用餐都沒有怎麼說話,眾人不害怕,卻難免覺得有些壓抑。

「二爺」,穆蘊走出大門,正要收傘上車,一個三十不到的男子諂媚地笑着湊上來,身旁跟着個更諂媚的幫忙撐傘的僕人。

穆蘊看了此人一眼,沒有說話。

男子接着道:「二爺下着雨還要出門,呵呵,小人那裏今兒有一場歌舞宴,二爺可有興趣賞光?」

男子名叫穆光國,是戶部的從五品員外郎,不學無術專精吃喝玩樂,拍對了穆重的馬屁才得了戶部員外郎這個閑職。

穆重被罷之後,他一直想找個新的大靠山,因為他這個官職就是吃閑飯干拿俸祿,當初康九廷收拾穆家,根本沒將他當成一回事兒。

於是穆光國這個小人物就安安穩穩地到現在,還多養了兩個小美人兒。

眼看着朝廷局勢要有大變,將來掌權的還很有可能是他族叔,穆光國毫不猶豫地率先蹦出來拉關係。

穆蘊一句話沒說,掀開車簾登車。

穆辰穆巳早就穿着蓑衣在旁邊等著,見此也都利落地坐上車轅,揮鞭趕車離去。

「二爺,以前…」穆光國跟着馬車快走了兩步,被車輪子甩出的水濺一臉也毫不在意,「以前是小侄多有得罪,您有空了一定要賞個光,給小侄一個賠罪的機會。」

「大爺,大爺,快打住傘」,僕人忙追着把傘給自家主子撐在頭頂,「穆二爺興許有事,咱們選個天氣好的日子再來。」

「天氣好的日子還輪到咱們來?」穆光國說道,「趁著二爺還未真正顯達起來拉好關係才顯得真誠,到時候你想錦上添花,人家也得稀罕。」

「那怎麼辦」,僕人有些不理解,自家大爺也沒什麼遠大理想,這閑官坐着好壞也沒誰搭理,用得着找這麼大一座靠山嗎?

看清僕人臉上的不理解,穆光國朝他頭上拍了一巴掌:「你懂什麼?沒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嗎?回去,給爺參考着挑一個國色天香的尤物出來。明天再來,直接帶着美人兒來。」

雨絲下,穆重看着顯得分外蕭瑟凄厲的庭院,臉上愁容不散,兩個穆府的老管事拿着賬本進來:「老爺…」

「把那件黃花梨的書桌抬出去賣了吧」,穆重直接說道,擺手:「以後銀子不湊手,不用過來請示,能賣的都抬出去賣。」

「是,老爺」,年紀稍長的老管事低頭,欲言又止,「老爺,二少爺如今有飛騰之勢,不如小的去求二少爺周濟周濟咱們府里。」

穆重聞言,臉上顯露出恨不得掐死那個逆子的神情,片刻后又奇異地褪去,恢復平靜:「有機會請他到家裏坐坐。」

正說着,外面傳來腳步聲勸阻聲:「三爺,老爺不讓您過來,您就在書房好好讀書吧。」

「爹,爹,給我銀子」,穆茗臉色蒼白,推開下人大聲嚷嚷:「你因為一點流言就把我娘趕走,現在還想磨死我和四弟嗎?我要銀子!」

穆重臉色鐵青,他也是在顧幽雁走後才得知三兒子對一種毒藥上癮的事情,而那種毒又很難買到,一點就需要十幾兩銀子。

「不成器的東西」,穆重冷哼,當初顧幽雁天天拿着他的帖子請御醫,為的就是給老三戒這個毒癮吧!天天治還是這副鬼樣子,果然是賤女人生的。

本來對顧幽雁的愧疚和思念這幾天早被三兒子給氣沒了,穆重突然想起來髮妻,心中打了個冷顫,忙揮手道:「拉出去綁起來,再讓他跑出來,仔細你們的皮。」

穆茗怎麼可能老實下去,書房這邊頓時鬧騰起來。

「四爺」,遠處一株樹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撐著傘給穆荃遮住猶透寒意的雨絲,「別看了,咱回去好好讀書吧,您一定能讓咱府上再次興旺起來的。」

剛剛九歲的四爺以前是個小胖墩,沒心沒肺只知吃喝玩樂,夫人被趕出去后,三爺又成那個樣子,有次甚至嚇得四爺連燒兩天,如今四爺瘦得連臉上的顴骨都凸顯出來了。

小丫鬟五年前就開始照顧四爺,四爺雖然不懂事的時候居多,對她們卻是還不錯的,此時看着越發低悶的四爺,她心疼不已。

穆荃靜靜地看著書房方向,直到三哥被一群力壯的婆子拿繩子捆起來抬走,他才轉頭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以前,穆荃總是嘲笑死了娘又被爹趕走的二哥,從沒想過他和三哥也會落到這種處境。

想到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被父親趕走的母親,穆荃眼眶發紅,緊握雙拳,他一定要勤奮讀書,把母親找回來,趕走父親。

回到小書房,小丫鬟伺候着穆荃換下被雨絲沾潮的衣服,剛掛好潮衣轉頭就見四爺雙手捧著小小的玉獅子擺件在發獃。

玉獅子擺件雕刻得非常精緻,一刻一劃均顯示出無上雕工,小獅子前蹄下踏着一個鏤空球,球里還套著兩個小球,它微昂着腦袋,傲慢姿態盡顯。

想起前天聽到的兩個老嬤嬤的閑話,小丫鬟低下了腦袋。

小獅子其實是先夫人的嫁妝,先夫人的外祖父只是朝廷中的一個小官,卻很會經營店鋪,據說先夫人嫁到穆府的時候,光她外祖父母的添妝就有二十六抬。

然而這些東西,在先夫人亡故后,大多數都被現今這個夫人佔了。

三爺四爺從小得到的小玩意兒,十之*都是先夫人嫁妝里的東西。

而夫人呢,一介小官吏之女擠走了先夫人光明正大地入主穆家,不好好珍惜現在的生活,為什麼還要在外面偷人?

以後四爺長大了,得知這些,他該如何自處啊。

小丫鬟越想越心疼,走過去低聲道:「四爺,這個小獅子是夫人送您的生辰禮,讓奴婢收起來吧,免得摔壞了。」

自從夫人被送走,四爺只開始那兩個月鬧來鬧去的,後來便是尤其的懂事,她們這些丫鬟勸說的也會聽。將近一年的時間過去,小丫鬟真是把他當親弟弟疼了。

穆荃珍惜地摸了摸玉獅子,雙手送到小丫鬟手中:「好好收著」。

「哎」,小丫鬟施禮,轉身後卻忍不住擦擦眼睛。

穆荃打開書本,一字一字默讀起來。

一街之隔的穆家族長院子裏卻顯得有些熱鬧。

「老爺,你看看我這幾個娘家侄女兒怎麼樣?」穆夫人讓女兒領着表姐妹們去閣樓賞雨彈琴,滿臉笑容激動地坐在丈夫旁邊,低聲道:「找個機會請老七過來坐坐,跟他這些姐妹們處處。」

穆里捂住右臉頰,覺得牙根兒一陣陣發酸,當初穆蘊從北邊帶兵回來,自己這位夫人就開始蠢蠢欲動,這兩天更是不消停。穆里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不是跟你說了,含彰已有未婚妻,你還把侄女們都接來做什麼?給人嘲笑啊!」

還有,這一個個都小家氣的,怎麼不把最出息的悠姿帶來?

這時候了還不捨得下本兒,更別說就算下本兒人也不一定要。

「老爺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穆夫人笑道,「有未婚妻不是還沒娶呢?再說,就算已經娶了,貴妾良妾他不得納幾個!」

穆里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怎麼着,聽你這意思,你還打算把你幾個娘家侄女都嫁給含彰?」

穆里早就知道穆蘊有大造化,此時確實非常鎮定的。他覺得這事兒不能着急,只看當初含彰送庚帖取庚帖都是親自來的,就能看出來他對那個未婚妻非常滿意。

現在人家小兩口還沒成婚你就巴巴兒地送別的女人,這不找巴掌挨呢。

「老七要是喜歡,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聽到妻子的話,穆里差點沒被嗆死,看向她的目光更加嫌棄:「拉倒吧,別丟人現眼了,讓你這些侄女兒住兩天就走,別往含彰那兒湊。」

見妻子還不服地想說什麼,穆里立即道:「含彰能走到這一步,就絕對不是個好惹的,現在別礙他的眼,我有打算。」

「什麼打算?」穆夫人問道,「我們成家的女孩兒哪個不是一等一的好,怎麼就礙他眼了!」

穆里擔心她自作主張,就說道:「你看不出來含彰很重視他現在的未婚妻?還沒成婚正是感情最好的時候,你弄幾個侄女兒湊上去不是找不自在嗎?悠馨那幾個及笄的,你趁早給她們找婆家。至於悠蘭那幾個十二三的,這兩年找人好好教著。等含彰成親一兩年,她們正好及笄,挑個模樣性情才學都好的給他,一個貴妾的位置少不了。」

穆夫人將信將疑,心裏其實想把自家侄女嫁給穆蘊做正妻的,到時候還不是一步登天!

穆里豈能看不出來她的想法,哼一聲站起身來:「別太貪心,也不看看你們家什麼家底。」

就算是真正的大家族養出來的女孩兒,恐怕現在的穆蘊也看不上。

如果沒記錯的話,穆蘊當初定親的時候是剛被罷官不久,對於他來說,那未婚妻是雪中炭,這些後來的錦上花再美恐怕都比不過。

不過總體來說穆里的心情很好,這穆蘊本來就是族裏的人,他用得着像其他人一樣靠聯姻加厚關係嗎?

穆夫人看着丈夫輕快地走出客廳的背影,不由擰了擰手裏的帕子,低聲嘟囔:「老天爺怎麼就不長眼呢,那麼個無權無勢的毛頭小子還讓他拜相!」

顧明月不知道朝堂上這些風起雲湧,所以也不知道自家男人已經隱隱成為帝京最熱門擇婿人選。

她正帶着弟弟們還有幾個丫鬟在花房內整地,準備把甜瓜種子灑進去育芽。

縣學要過了正月十七才開學,自從顧明月初六到家,顧熠就前後黏着她,做什麼事都要跟着。

顧燦只知道翩翩姐好幾個月不在家很想她,也前後小尾巴一樣跟着。

「姐,你給我的那些風寒葯特別好使」,顧熠拿小鏟子松著土壤,大人一般說起姐姐沒回家那段時間他在縣學的事,「咱娘把你送來的信給我看過後,我一放心就病了,還發燒。同舍的人要去幫我叫大夫,我說不用,有我姐給的葯,然後我吃了兩顆,睡着之後發一通汗,第二天早晨就沒事了。姐,我那些同窗都誇你是神醫呢。」

顧明月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腦袋:「哪有這樣給自家人貼金的,還神醫!」拍著的手改為輕撫,低聲道:「對不起熠兒,姐姐讓你擔心了。」

「是我沒用」,顧熠有些低落地垂下頭,「姐姐有事我什麼都做不了。」

「那是因為你還小呢,等你長大,咱家的事情都需要你出頭,你可不要嫌煩」,顧明月說道。

「怎會?」顧熠神情堅定,突然又鬆懈下來笑道:「姐姐,你再給我說一遍小紅的故事唄。我怎麼都對小紅一點印象都沒有啊,我沒有和小紅一起玩過嗎?」

回來之後難免跟母親和弟弟說起沙漠裏遇到小紅的事,之後熠兒就一直纏着她問小紅怎麼樣,是不是一條很大的蛇,是不是很通人性,姐姐怎麼不把小紅帶回來?

顧明月把甜瓜籽均勻地灑在鬆軟的土壤上,一邊捧著濕土蓋上一邊說道:「你和咱娘都害怕小紅。我記得有一次娘在樹蔭下鋪了張席子讓你在上面玩,小紅爬過去卧在席子旁邊想看着你的,誰知道你看見它便嚇哭了。娘還以為小紅想咬你呢,立即就拿着擀麵杖去打小紅。不記得我當時在幹什麼了,只記得我跑過去擋住娘讓小紅快跑。晚上咱爹回家,娘便要爹把小紅送回山裏去,為防小紅回來,還要爹叫上大伯和三叔作伴,把它送到深山。我當時聽見,就偷偷把小紅藏到了我屋裏。咱爹在家找一圈沒找到小紅,還以為它自己走了呢。」

「後來嘞」,顧熠聽得十分認真,這時見姐姐忙着在甜瓜籽上灑土,忙捧著幫忙灑,催促道:「後來怎麼又把小紅送走了?」

顧燦睜著大眼睛不知聽懂沒有,也跟着問:「怎麼又把小紅送走了?」

旁邊的幾個丫鬟已經聽了很多小紅的事,此時還是覺得有些害怕,警惕地盯着花房,就怕說着說着冒出來一條蛇。

年前照影可是被一條小黑蛇嚇得病了三天。

「有次小紅在我床前的踏板上睡覺,咱娘去我房間找東西,猛然看見小紅,嚇得不輕,而且那天爹沒在家,好像出去走鏢了吧。娘又驚又嚇,我在外面玩夠了回來,屁股上就挨兩巴掌。那次娘都嚇病了,爹回來就跟我商量把小紅送回山上去。」顧明月說着頓了頓,「我不願意,爹在林三大娘家給我要了只小貓,我還是不願意,爹又給我從老憨伯家要了只半樁大的小狗,我也沒願意。最後咱爹給我買了許多好吃的,還說以後經常帶我去看小紅,我就願意了。」

「哎」,顧熠嘆氣道,「一些好東西你就不要小紅了,那小紅得多傷心啊。」

「小貓小狗呢?」顧熠又問。

「爹又都送回去了」,顧明月笑了笑。

她那個時候才剛記事,連人的情緒都看不懂,更別說蛇了。

不過小紅應該不會太傷心吧,畢竟她可是抵制好幾次誘惑才同意的。

想到後來只在山上見過小紅兩三次,顧明月覺得小紅當時可能應該有點兒傷心吧。

小紅才走那兩天,她也經常擔心它,一到晚上就想小紅一個蛇在黑洞洞的山裏得多害怕,有沒有吃飽,萬一別的蛇欺負它怎麼辦。

然而這種擔心的情緒很快就被其他的事情分散了,到她漸漸長大,甚至都忘了小時候還有過這麼一個玩伴。

用濕土將甜瓜籽全部蓋住,顧明月來回輕輕地踩了踩,對幾個丫鬟道:「你們撐起傘,出去把草席子撤下來。」

這些甜瓜籽被春雨一淋,不用兩天就能發芽。

顧燦見沒故事聽了,跟在顧明月腿邊:「翩翩姐,你知不知道我小時候的事情,給我講講吧。」

「好」,顧明月笑道,「我們去前院邊吃零食邊說燦兒小時候的故事,快打上傘,走了。」

砰砰三把彩繪油紙傘撐開,顧燦率先跑出花房,又轉頭提醒顧明月:「翩翩姐,你手上有泥巴,不洗手不能吃東西。」

說着轉身又跑,從後面看着就是一把傘在地上移動。

顧明月忍笑道:「燦兒,你跑慢點,下雨天沒錢給你撿。」

「嗯」,顧燦答應着跑遠。

顧熠和姐姐一起走向不遠處的水車,接過姐姐手裏的傘放到一邊,一手撐傘一手轉動搖柄讓姐姐洗手。

水井裏的水帶着一股溫溫的感覺,顧明月洗着手,看看旁邊體貼的小少年,感慨笑道:「我家熠兒這般紳士,以後不知會讓多少姑娘傾心呢。」

顧熠又長一歲,懂得多了些,被姐姐這麼一打趣,很是不好意思,紅著臉撿起井台上的傘放到姐姐手裏:「那樣才好,許多姑娘盡我挑還不是天下第一大美事」。

說得既硬氣又渣氣。

顧明月在他肩上拍了下,笑道:「熠兒,你的想法很有危險。紳士都是發自心底地尊重女子,才不會周旋於許多女子之中。而且那樣的人,可是得不到別人的真心哦。」

「什麼是紳士啊?」顧熠擺手道,「姐姐,你不用教育我,我一定會尊重以後的妻子的。」

顧明月:…

對妻子可不能只有尊重,不過這個問題太高深,顧明月決定等以後小少年再長大一些才和他探討。

「紳士就是縉紳之家禮儀規範的公子…」

姐弟兩個說着向前院走去。

照雲帶着其他幾個人把花房上的席子撤下來,圍住井台洗了洗手也都說說笑笑地向前院去了。

還是小姐在家的日子比較好,總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做。

前院迴廊下,顧燦已經讓照花上好了點心盤果盤,就等著翩翩姐過來吃東西聽故事。

只是他這個美好的心愿註定要破滅了。

顧明月剛從後院出來,就看見走進大門的穆蘊,臉上笑意更盛。

「又忙什麼去了?」穆蘊上前,把她手裏的傘拿開遞給旁邊的照夏,撐着手中的大傘為她擋住雨絲,握了握她的手,嚴肅道:「手這麼涼還在雨里亂跑,回屋。」

「翩翩姐」,迴廊下,坐在桌旁的顧燦傻眼,「還要講我小時候的故事啊。」

怎麼他還沒反應過來,翩翩姐就和含彰大哥回屋去了?

顧熠聳聳肩,踩着台階走進迴廊,收起傘對扁著嘴的顧燦道:「這就是有了姐夫忘了弟弟」,然後笑着對正走過來的照雲四人道:「姐姐們,能不能把這些盤子都端到屋裏去,我們要聽姐姐講故事。」

顧明月的房間很快熱鬧起來,顧氏又讓照霜沏兩壺熱茶端過去,又讓照康帶人招待穆辰和穆巳。

穆辰穆巳表示每次到顧姑娘家中都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含彰又過來了?」顧攀撐著傘回家,看到院子裏停著的馬車,顧氏正好從廚房出來,他笑道:「還去看着?」

「不看了」,顧氏擺手,誰家的女婿這麼不嫌麻煩天天登門?「我都覺得咱這是多了一個兒子。」

「多個兒子還不好」,顧攀看看女兒的房間,說道:「這孩子對咱翩翩是真好,一路上我看着比我這個當爹的照顧得都仔細,放心吧。」

顧氏見到好好地回到家的女兒時,心裏對穆蘊的芥蒂就已經消除了,北邊又是兵又是匪的,女兒卻連瘦一點都沒有,可見穆蘊對女兒多用心。

這麼好的女婿,她又怎會再說什麼?

顧氏笑了笑,和丈夫回了房間,問道:「老三叫你去有什麼事兒?」

「泡麵的事」,顧攀道,把傘放到門口,轉身掏出兩張銀票遞給顧氏:「這是兩千兩,他們兩口子非要給讓翩翩買衣服攢嫁妝呢。」

「他們不是前兩天才買了下人準備建作坊?」千兩的銀票不知經手過幾百張,顧氏早已經興不起什麼波瀾,「這個時候要他們的銀子做什麼!況且那方子翩翩給他們就是他們的了,我們什麼都不要。」

「我也這麼說了,他們定要給」,顧攀喝口茶,「直說是給翩翩的買衣服錢,我不收便不讓我出門。森子說這幾個月下來,他們已經賺了將近兩萬,我覺着他們不差這點,就收了。」

的確,現在對他們來說,幾千幾百都是小數目。

顧氏起身,打開枕頭下的床板,抱出來一個小箱子,摘下頭上的銀釵,咔嗒一聲打開箱子口的小銅鎖,小箱子中已經摞滿厚厚一打銀票。

「過年的時候張家送來五萬,方家送來小六萬」,把兩張千兩的銀票放進去,顧氏說道:「再加上這兩千,咱家已經有二十一萬兩。我怎麼也想不到,當初嫁到你家時帶的這個首飾匣子能裝這麼多錢。攀哥,你說咱們是不是買兩間鋪子,再買些莊子?」

「得買,這錢到手就是得變成出產,不然放在匣子裏還不是廢紙一張?」顧攀說道,「年前出去走鏢時,我已經看好了幾處地方,出了正月就帶幾個人過去買下來。只是地不好買,村裏的,大家都是鄰里,便是誰家一時周轉不開,我們借給人銀子也不能買人家的地;外村的吧,離家遠,什麼事也不好照應。」

顧氏忍不住笑道:「你真是腦子不轉彎,我們佃給人種不就好了,每年過去收收租子,其他還用管什麼。」

顧攀憨厚一笑,其實是他不樂意當地主,收租對他來說真是個頭疼的事。

以前在夏府,管事的叫他們跟着下去收過一回租子,有兩家實在遇到難事,交不起租,管事的便命令他們幾個隨行的侍衛將那兩家主人拉出去打。

從那時起,顧攀聽到地主這兩個字就膈應。

閨女能掙錢了,他也從沒想過買多少地。

但是以後閨女出嫁時,沒有幾頃的嫁妝豈不是要被穆府的下人看不起?妻子現在也是整天無事,買些地以後收租查賬的她還能有個事忙。

顧攀想了想,點頭:「行,明天我就出去看看哪裏有地賣。」

顧氏在家閑得慌,便道:「我跟你一起去,過明兒再去帝京轉轉,鋪子莊子都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沒到中午,梅落着急忙慌地跑了過來,進門就急道:「二夫人,三夫人那邊發動了,老夫人讓您也過去照應着。」

「就說着是這幾天呢」,顧氏正在包餃子,聞言放下捏了一半的餃子拍拍手上的麵粉便急匆匆出了門。

梅落轉頭跟上,看見站在門口的顧燦,她笑了笑:「燦少爺,您去不去,萍小姐也在那邊呢。」

顧燦搖搖頭。

「三嬸現在怎麼樣?」顧明月聽到聲音,走出來問道。

「見過小姐」,梅落施一禮,才回道:「三夫人還好。」

「你去幫忙吧」,顧明月牽着顧燦轉回房裏。

梅落再施一禮,快步地走了。

她沒怎麼到二老爺家來過,二老爺家的明月小姐她倒是經常聽自家大爺提起,卻只遠遠見過兩面,感覺這位小姐性子有些冷淡。

因此梅落看到顧明月在她跟顧燦說話時出來,只敢遠遠地施一禮。

顧明月不知道那個丫頭是有些害怕自己,剛讓顧燦在椅子上坐好準備給他拿個小玩具,穆蘊就遞過來一個玉制九連環。

顧明月對上他的目光,忍不住笑了笑,把九連環遞給顧燦:「解著玩」。

顧燦握住九連環:「翩翩姐,我爹是不是要有別的兒子啦?以後我是不是就沒用了?」

「聽誰瞎說的」,顧明月笑道,「那是你的親兄弟,以後是會幫你的。而且不管再有多少孩子,燦兒只有一個啊。怎麼會沒用呢!」

顧燦還是悶悶不樂。

年前中秋後,三叔過來接顧燦讓他回家上學去,顧燦卻死活不跟他走,到最後只入了學,依舊住在她家。

顧明月覺得肯定有人在顧燦面前說過什麼,導致他一直對孔三娘很抵觸。

「別悶着了」,顧明月看出來顧燦心情很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跟熠兒出去玩會兒。」

顧燦搖頭。

顧熠也走過來哄他。

顧燦依舊不高興。

顧明月看向站在旁邊的穆蘊,穆蘊摸摸鼻子:我沒有哄小孩子的經驗,嚇哭不負責。

顧明月好笑瞪他一眼,牽起顧燦的手:「我們吃餃子去。」

「嗯」,顧燦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些。

穆蘊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默默跟着去廚房。

這邊正吃着餃子,顧煥走了進來,顧攀放下筷子,問道:「你三叔那邊咋樣?」

「亂糟糟的」,顧煥掏掏耳朵,就是三嬸叫得太嚇人了他才過來的,指指灶台邊忙碌的丫鬟:「那誰,給我盛碗餃子。」

照玉很快盛出一碗餃子端到顧煥面前,顧煥拿筷子夾兩個吃了才好似感嘆道:「生個孩子真不容易。」

「都這樣」,顧攀說道,神情很平淡。

經歷過他家翩翩出生時的不容易,顧攀覺得其他的都稱不上不容易。

顧明月問道:「產婆和醫婆都到了吧?」

「到了」,顧煥點頭,看見和翩翩坐在一起儼然自家人的穆蘊,竟然半點違和感都沒有,不禁感嘆習慣真可怕。

顧煥又想自己去於家的時間是不是有點少?那就二月二帶嘉怡出去踏踏青吃吃面吧。

吃過午飯,顧燦突然要回家,顧攀覺得生孩子的地方不能讓他們這些小孩子去鬧,此時雨也不下了,便對顧燦說:「咱們去山上放獸夾,晚上二伯就帶你去看小弟弟。」

顧燦不敢不聽二伯的,老實點頭。

顧明月說道:「爹,那我去看小薇姐了。」

「去吧」,顧攀點頭,叫人準備獸夾,帶着兩個孩子先上山去了。

歐陽薇十月底就已嫁到鄭家,回門后還是經常來顧家陪顧氏說話的。之所以不是天天來,是她覺得顧叔家根本不差人手,她天天不間斷地來,倒好像跟嬸子要當初戲言的三兩月銀一樣。

過年時歐陽薇被診出喜脈,現在整個鄭家都拿她當瓷人一樣看護著,她便不大出門,只是在顧明月回到家那天過來看看。

回家當天,娘,大伯娘,三嬸,奶奶,還有個熠兒都有許多話問她,顧明月也沒空當跟歐陽薇單獨說話,當初給她準備的一副頭面首飾便沒來得及送出。

本來顧明月打算今天上午就去的,不過下着雨穆蘊依舊來了,她當然是以陪他為先。

把那一副金絲攢珠的頭面放到一個單獨的小匣子中裝好,顧明月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見色忘友。

「我就不和你一起去了」,當穆蘊從背後擁住她這麼說的時候,顧明月很抱歉地看他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把「見色忘友」四個字拍飛:「不好意思,明天一天都陪你玩。」

「沒關係」,穆蘊親親她的耳垂:「有你兩個弟弟搗亂,走之前還能抱抱你親親你我就很滿足了。」

顧明月感覺更抱歉了,側頭親親他的臉頰:「下次只要他們在家,我們便單獨出去。」

「好」,穆蘊控制不住地勾起唇角,十分體貼道:「找你的朋友聊天去吧,我回去了。」

看着穆蘊登上馬車走遠,顧明月抱着匣子向村裏而去,還未踏上通往村東的小路,便迎面看見顧秀雨。

顧秀雨端著綉筐,似乎也要向村東,很大方地對她笑了笑:「翩翩,前天才聽說你去關外了,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因為煉大哥,顧明月倒不想和她關係太僵,便也笑了笑,「你不在容德綉庄了嗎?」

「嗯」,顧秀雨點頭,「現在容德綉庄的名聲很差,基本沒什麼人去買綉品,李夫人也嫁人了,我還不如在家刺繡賺錢。」

顧明月聞言微驚,不過並沒有多問的想法。

顧秀雨倒是一五一十地說了。

聽到起因是李夫人和有婦之夫在一起,顧明月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表情。

「其實以李夫人的家世以及她這麼多年的經營,三媒六聘地嫁給更好的男人都不是不可能」,顧秀雨感嘆說道,「這就是所謂的犯賤吧。」

顧明月看她一眼,顧秀雨笑了笑,明媚異常:「對了,翩翩,告訴你一件事,不過你要給我保密吳繒很快就要上我家來提親了。」

「那恭喜了」,顧明月說道,「我去看小薇姐的,前面就是鄭勤大哥家,我們有時間再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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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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