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拔刀

213 拔刀

淡紅色的魚鰭和鱗片在炭火的炙烤下逐漸變得焦黃髮黑。

焦香的氣味隨風飄散。

武仲坐在爐子邊垂涎欲滴。

他一邊盤算著如何從青蛟軍中那個名叫朱瑜的女人手裏弄點鹽巴來,一邊瞟著幾步之外的王妧和詹小山。

他看到二人似乎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但因為逆風的緣故,他什麼也聽不到。

他起身往船室走去,留六安和高侍衛在甲板上守着火爐和幾尾處理得十分乾淨的紅杉魚。

詹小山和王妧面對着面、側身站在船舷邊。

驚訝於王妧良好的恢復能力,詹小山沒有提議找一間空置的船室進行這場談話。

話又說回來,他確實更喜歡頭頂着廣闊的藍天和無拘無束的白雲。

王妧的臉色在熹微的晨光下顯得有些蒼白。微風撩起落在她頰邊的髮絲。

此時此刻,她的心是安寧的。

詹小山嗅着鹹鹹的海風和烤魚的香氣,感慨道:「海上的生活就是這樣,有時候單調得乏味,有時候又很危險。」

王妧看見六安和高侍衛交頭接耳說了些什麼,隨即被六安發現她的目光。

她扭頭望向平靜的海面,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已經厭倦了嗎?」

詹小山將右手叉在腰間、左手將前額的短髮往腦後捋,將他飽經滄桑的臉暴露在日光之下。

「不。」他的聲音透著一股絕望,「我已經預見了我們這些人的結局,無論生死,我們都將漂泊無依。」

王妧心頭的平靜被打破了。

她有些急躁地說:「黎焜已經不是靖南王最信任倚仗的下屬。靖南王要他的命,韓爽和田夫人也要他的命。他連自己的性命都要靠你們才能保住,他說的話,你豈能盡信?」

詹小山愣住了。

他原以為,共同經歷過兩次生死劫難的雙方已經有足夠的理由結成盟友。更何況,黎先生足智多謀,怎麼到了王妧嘴裏就變成了一個貪生怕死的無能之輩?

她的話,實在是過分,實在是令他大失所望。

「哼,」詹小山雙手叉腰,仗着身形的優勢居高臨下看着王妧,話語中帶着責難的意味,「黎先生說你聰敏過人、正直無畏,沒成想,他竟看錯了你。」

吹多了海風,王妧只覺得腦袋發熱發脹。她啞口無言。

詹小山越想越是氣憤填膺。

他變得毫無顧忌,將心中的不忿發泄出來。

「你可曾想過,如果不是因為黎先生的話,我未必會出手救你?你和他們幾個,早已死在韓爽的亂箭之下。」詹小山看向了正在烤魚的六安和高慧,最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我就是太過輕信……」

王妧以為他是為了輕信黎焜而懊惱。

陽光越來越強烈,照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睛。

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喝攪亂了四周凝重的空氣。

伴着一陣咚咚的腳步聲,武仲衝出了船室。

王妧一眼看到被他高舉著的一個乾癟的油紙包。

「抓住他!」

「偷東西的賊!」

「無恥!」

被一聲聲的咄罵追趕着,武仲也不傻,直跑到烤魚的火爐邊,藉著六安的遮擋,達成了他的目的。

晶亮的泛白的鹽巴被他碾碎后灑在烤好的紅杉魚身上。由於他的動作太過匆忙,一部分鹽巴被他失手扔進了火爐里。

被氣得臉色通紅的朱瑜追趕而來,一見到這種情形,竟停下了腳步。

她年紀不到三十。兩年前的一次海上激戰使她瘸了一條腿,從那以後,詹小山便讓她去管後備瑣務。

她沒有因為傷腿而頹唐消沉。風雨反倒磨礪出她剛毅的性情。

見朱瑜一瘸一拐地返回船室、又帶回了兩把彎刀,武仲心裏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

他轉頭看向王妧,目光中帶着迷惑,似乎也有請她解圍的意思。

王妧卻只是沉靜地看着這一切。

朱瑜走向武仲,將其中一把彎刀扔在他的腳下。

彎刀的護手已經有了缺口,顯得有些破舊,但被朱瑜拿在手中卻煥發出凜然殺氣。

武仲暗道不好,腳尖發力挑起彎刀,伸手握住、橫刀一擋,剛剛抵住朱瑜的攻勢。

他無法理解,他的一個近乎玩笑的舉動為何惹得朱瑜大發雷霆、拔刀相向?

「喂!」武仲大喝一聲,想讓對方住手。

誰知朱瑜越戰越勇。

巨力沿着彎刀震動了武仲的虎口,他手上一麻,彎刀幾乎脫手。

王妧、六安和高慧,詹小山和青蛟軍十餘人,圍在一起觀看武仲和朱瑜的這一場較量。

武仲原覺得有些理虧,又見王妧一言不發,他不敢還手,恐怕鑄成大錯。

和他不同的是,他的對手並沒有這麼多顧慮。

朱瑜不顧周身破綻,一躍而起,將她自身的重量壓在兵器上。一記重擊自上而下,砍斷了武仲手裏的彎刀刀身及護手。威勢之盛,連甲板都被鑿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木屑四飛。

武仲握刀的手臂血流如注。

王妧倒吸一口冷氣,面色不豫。

朱瑜提起彎刀,仍要砍殺武仲。六安離得最近,當即阻止了。

「住手。」詹小山開口了。

青蛟軍眾人也上前攔下發狂的朱瑜。

武仲雙目露出狠辣之色。他任由六安替他處理傷口,面朝朱瑜,厲聲質問:「一包鹽巴,值得你拿命來搏嗎?」

其餘人被他的氣勢嚇住了,朱瑜卻毫無畏懼地對上他的目光。

她的雙手仍被制着。

「沒錯。那是能讓我們活命的東西,不是讓你用來糟蹋的。」

詹小山大手一揮,朱瑜被帶走了。

他和王妧相互之間沒有再說一句話。

鬧劇變成慘劇,草草收場。

王妧走向武仲,詢問他的傷勢。六安正要回答,卻被來送葯的秋秋打斷了。

是詹小山讓她來的。

她照料了受傷昏迷的王妧,幾人對她十分感激。

即便雙方發生了如此激烈爭鬥,這份感激也沒有受到影響。

「你們收下吧,不然我要內疚死了。」她放下傷葯,急匆匆走了,生怕自己的好心遭到拒絕。

六安打開藥瓶,放在鼻尖嗅了嗅,說:「金瘡葯,受潮的。」

氣鼓鼓的武仲和蹙眉的王妧同時陷入了沉思。

「青蛟軍如此困窘,靠什麼戰勝那些兇惡殘暴的海寇?」

他們在海上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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