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殺還是不殺

第十一章 殺還是不殺

指指張顯德那邊揚聲道:「都聽好了,不願意與王家為敵的,都張顯德那邊坐好,等下若是王平贏下來,你等照舊是家裏的好兄弟!」

沒人過去,可有幾個握刀的手鬆開了,眼珠子不住地朝樹底下瞄著。拿手指點着這幾個,笑罵道:「你,你,你,還有你幾個,放下兵刃趕緊過去獃著,這般廝混著幹啥,若是動起手來不肯出死力回頭人家一樣拾掇你!不難為你幾個,一頭是王家平少爺,一頭是自個兄弟大哥,不知道咋辦就別瞎摻和,跟哪邊都別撕破臉,滾!」

又幾個紅著臉蹭過去,叫張顯德怒罵幾句全蹲在地上不敢言語。仔細打量打量加鐵牛攏共還剩下十一個,笑道:「鐵牛大哥,這兩罈子好酒兄弟幾十里地帶過來,便是翻臉也得喝完再說,對吧!」

有福颯利地倒碗酒端過去,返身又給我遞了一碗。

端起來乾笑幾聲,道:「鐵牛大哥,喝了這碗酒咱可就算是對頭了,幾輩子的情分便算是恩斷義絕了,請!」

當先一口乾了,偷眼看看這鐵牛居然是義無反顧地一飲而盡。不由得心下有些失望,低聲道:「啥事兒都講究個道理,且不說你鐵牛如何,十九爺爺那輩便是過命的交情,今兒叫我死個明白,到底為啥?」

鐵牛沒搭腔,我這邊卻撲通跪倒個磕頭蟲,把個石坪磕得直顫悠,連聲告饒道:「鐵牛爺爺,鐵牛爺爺,小的跟這個不牽連,小的是日本國客商,跟這個不牽連……」

一腳把小林道遠給踹在地上,低聲喝道:「閉嘴,看你個慫樣,若是鐵牛勝了你叫祖宗都沒用,連這個都看不懂?」

轉頭又道:「不說你鐵牛一家,但凡是隨着王家東遷過來的沒哪個拿着當外人,但凡是王家客戶沒哪個虧欠著的,到哪兒都敢拍著胸脯子說話,你說,這到底是為啥?」

鐵牛嘿嘿冷笑半天,道:「旁人感念你王家恩德,咱鐵牛不感念!若是尋常莊戶只想着田地里刨口食兒,你王家自然是仁厚,實話實說滿登州不做第二人想。可鐵牛乃是頂天立地的大好男兒,若是就這般平平淡淡一生,豈不是辜負了這大好頭顱?」

啊,啥,咋沒聽懂?有點兒發懵。

鐵牛有點兒怨氣衝天,道:「若說到情分上,鐵牛自家爺爺兄弟六個全追隨你家老太爺數十年征戰,到頭來只剩爺一個活下來。這個倒也不抱怨老太爺,自古功名只應馬上取,活不下來的算是命淺、活下來的算是命大,一成看自家本事九成靠老天爺,怨不得旁人!老太爺直做到殿前都指揮使,爺也成了老太爺跟前中軍官,大好的前程,何愁我等這些個後人沒個進階的機會?到頭來倒好,你王家一聲號令,這些個老人手全丟官棄職數千里地來到荒蠻的登州,先前千軍萬馬指揮着現下只經營些許田地,你王家倒是擺出來一副仁厚的嘴臉,拿些許個錢糧說事兒,說到根上是我家對不住你王家還是你王家對不住我家?爺跟了你家一輩子,五個親兄弟的性命搭上去就換來這幾畝薄田?旁人感念你家恩德,俺鐵牛不感念!」

一向都以為,王村這些個老人手,尤其是一起東歸的老人手,全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親情,壓根便沒動過這層心思,鐵牛一番話倒把我給說懵了。

鐵牛胸脯子一起一伏的,喘著粗氣道:「一輩上有一輩的情分,若是只是爺跟老太爺這一輩的恩怨,鐵牛做晚輩的本也不好胡亂說道。鐵牛一身的好武藝,打小便想着投軍,馬背上博取功名光宗耀祖,可家裏頭定下的死規矩,打死不許從軍。不從軍,鐵牛又不稀罕念書,難不成鐵牛便該一輩子守着幾畝薄地,跟這般沒出息的莊戶一般,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一顆汗珠子摔八瓣出這牛馬力?若沒你王家爺又怎會定這規矩?」

這事兒咋說,若是站在鐵牛立場上倒也沒錯!

都說么,這人腦袋不是自個能說得了算的,哪個說得了算,說得了算的是自個屁股!說啥話、尋思啥事兒全靠屁股說了算,屁股坐啥位子上、坐誰立場上便尋思啥事兒、說啥話。

爺當年沒錯,報效朝廷、佑護百姓的王無敵當年也是滿腔熱血吧;十九爺爺也沒錯,當年任多的壯士聚在王無敵身邊奮力殺敵,這陣仗上尋思的不是陞官發財吧;爹爹沒錯,對大宋朝廷心灰意冷卻又無力回天,只得護衛住身邊這些個患難與共、生死相交的故舊一同東歸,算是隱世吧,倒也逍遙自在一生。

旁人年輕的時候有這心思沒這心思不知道,到了鐵牛這歲數上卻是有了旁的心思,熱血澎湃地渴望建功立業、揚名立萬。若是家裏幾輩子都是尋常百姓人家倒也罷了,明明能給自個個進階的機會卻又逼着走不得這條路,心下窩火倒也該當。

我呢,這大的家業、這多的莊戶,都是沖着王家來的厚道人,咋都得叫人過得去不是?私心裏講,家裏這些老人手巴不得全留在家裏幫襯著自個,自家的老人使喚起來放心。

再說句誅心的話,南登州這邊這般歸置也不全為了王村這些百姓,若是只有王家一家人過來,莊戶人家全扔了不要,王家倒是簡單了,可過來后咋辦,就自個一家人不得叫當地土著欺負死啊!閑暇里想想,都鬧不清楚王村百姓全給搬遷過來,心下是為着百姓多些還是為着自家多些。

再退一步說,便是全為了自家,自個就是個腳底流膿、頭頂生瘡的混賬,旁人刀把子架在脖子上也不能任人宰割不是!

村裏莊戶人家有村裏莊戶人家的心思,王家這仁厚的名頭咋來的,甭管你王家還是李家,能給條活路就成,不指著平日裏少收些地租啥的,災荒年上能幫襯一把的就算是好主戶。這若是亡國的當口能給指條活路那更是了不得的大恩惠,要不咋家裏收留下來的流民,不少家裏都立了王家的長生牌坊呢。

人全好人,啥想法啥心思都有道理,不怨腦袋不靈份、不怨心眼不正,全怨屁股,全看屁股坐在哪邊!要不咋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呢,全屁股的事兒,便是地上狗一般趴着的小林道元也全這般道理。

低聲道:「若照你這般說辭,倒是家裏對不住你了!沒給十九爺爺歸置好個出路,沒給鐵牛留下來個好身世,又不能從軍,這便惦記下王家南登州的產業,對是不對?」

鐵牛厲聲道:「正是如此!」

冷笑道:「就你幾個,就憑你幾個便想謀奪王家南登州這邊產業,也不尋思尋思,南登州這邊上下萬多口子人丁,就你幾個就能謀奪?當心吞不下噎死!」

鐵牛冷笑道:「些個莊戶能鬧得出個啥景兒?刀把子握在鐵牛手裏,手裏又有王家少爺性命捏著,大把的銀子給著不愁沒人使喚!沒見着哪個扯起大旗來招不著吃糧當兵的,哪個給銀子便給哪個賣命,這個不須王家少爺費心!」

抬頭掃一眼鐵牛身邊幾個王村老人手,冷笑道:「你幾個也是王村老人,算是這鐵牛的兄弟,想必也是同樣的心思吧!」

鐵牛右手邊個精壯冷哼道:「正是,便是不為這個,哪個不想着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銀?南登州這邊憑啥便該是少爺的產業?」

又掃一眼剩下幾個,道:「你幾個都是外頭過來的,先前跟家裏沒啥瓜葛,過來后家裏自然對得起你等,想必為的是鐵牛許下的諸般好處吧!」

幾個人不言語。厲聲喝道:「就你幾個這等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當真是可殺不可留!」

話音未落,腿一彈縮回來五尺,出手如風再不容情,身後盯着的個護院都沒反應過來,便被一把短刃穿胸而出。手一探精巧的諸葛手弩便在手中,手指連動身後倆護院應聲而倒,一人腦門子上插一根小巧的弩箭,躺在地上手裏刀都還沒出鞘呢,打小叫六叔、燕青提煉的便是這個。

手一抬諸葛手弩指著鐵牛,喝道:「住手!」

先前那句可殺不可留正是跟有福說好的動手暗語,細眼打量打量,有福這一把短刃手底下都倒下來仨護院了,這小子手頭還真不是一般的利索。

有福身子一滑退在我身邊站好,手裏也是一把諸葛手弩指著鐵牛。這諸葛手弩小巧,出了二十步威力銳減,可二十步之內這年頭沒哪個器械比得上。

有福沖鐵牛笑道:「虧你一身的好武藝,虧你還是王村老人,也不打聽打聽,家裏頭護院哪個願意跟平少爺動手,哪個又敢跟平少爺過招?」

鐵牛腰刀剛剛出鞘、剛剛上前一步,卻被兩把連弩指著不敢動彈。知道這鐵牛一身的好武藝,可好武藝咋,武藝好就死不了?打小習練的武藝便是戰陣上的武藝,不糾纏,閃電一般趁人不備要人性命。打小演練的,不講究武藝高低,講究殺人的招數!

柔聲道:「別動,千萬別動,動一動便沒了性命,信不?」

有福不耐道:「平少爺,還跟這幾個啰嗦啥,直接給宰了乾淨利索豈不是好?」

宰,自然容易,手頭一鈎么,可再咋說這鐵牛來歷在這。再說了,打心眼裏沒覺得這鐵牛是個啥大奸大惡之人,雖說走了歪路子上,可說的也不算全沒道理不是。

不殺,不殺往後咋辦,再若是有人起了歹心咋辦?

倒是真盼著鐵牛動上一動,只若是近我三尺之內,都不用我出手就得叫大樹上的連弩給射成馬蜂窩。

鐵牛臉兒煞白,汗珠子一滴滴流下來,可就是一動不動。

這咋辦,殺,還是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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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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