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6 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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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的青年女人見到應門的不是包大娘,臉上露出一些驚訝,但更多的還是焦急。

「包大娘在家嗎?」青年女人探頭往門后瞧,詢問的聲音又尖又高,卻不是說給面對面的人聽的。

容溪作出否定的回答。

說完,她覺得自己的口氣有些生硬,怕對方不相信,便反問對方來找包大娘有什麼事。

青年女人聽說包大娘不在家,心情顯得更加沉重。她本來猶猶豫豫,但在多看容溪兩眼以後,突然說:「我認得你。今天一大早在街上打聽包大娘的人,就是你,沒錯吧?你是包大娘什麼人?包大娘去哪兒了?你怎麼會一個人留在包大娘家裏?」

接二連三的發問讓容溪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再加上,她不知道青年女人的身份,因此不願與對方多說什麼。

「你要找大娘,等她回來再說吧。」容溪伸手抓住門沿,明顯打算閉門拒客。

誰知,青年女人不依不饒。

「等等,你不說清楚,別想打發我!」青年女人一手擋着門,一手拉住容溪,「你是什麼人?你對包大娘做了什麼?你不說,就跟我去見官府!」

容溪一時慌了神。

若去了衙門,她的身份一定會暴露。

因此她沒有察覺到這話只是青年女人說出來嚇唬她的。

她想撣開青年女人的拉扯,卻發現青年女人力氣很大、和包大娘相比一點也不遜色。她竟然無法掙脫。

「我是大娘的侄孫女,你又是什麼人?」容溪的口氣軟和許多,心裏猜測青年女人應該是街坊鄰里、否則不可能知道她在街上打聽包大娘的事。

如容溪所料,青年女人承認道:「不怕告訴你,我姓卓,就住在包大娘隔壁。你休想騙我。包大娘家裏有幾口人,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哪兒有你這麼大的侄孫女?」

容溪一聽,即刻想起包大娘出門前提到的那個名字。

「你是卓大嬸?」她半信半疑,說,「大娘原本不放心留我和小猓在家,還交代我們,有事可以去隔壁找卓大嬸幫忙。沒想到,卓大嬸倒先找上門來了。」

隨後,容溪讓包小猓出來相見。

包小猓在屋裏聽見動靜,知道不是祖母折返歸來,高興得又蹦又跳,一陣風似的刮到院門口。

他咧開嘴,笑着招呼客人:「卓大嬸,你來啦?祖母不在,只有我和姐姐兩個人看家。你進來坐會兒,我給你倒杯水。」

包小猓拉着容溪的手,讓到一旁。

容溪聽見包小猓對青年女人的稱呼,心知青年女人沒有撒謊,便任由包小猓偎依在她身邊,向青年女人證明她也沒有撒謊。

果然,卓大嬸鬆了手,眼神也變得柔和許多。

她減輕了防備,同時也不再掩飾急躁。

「不了,我就不坐了。既然包大娘不在家,我……我就等她……」卓大嬸說着,抹了一下眼角,「我家裏還有事,得回去照應着。你們好好待在家裏,不要到街上亂跑,知道嗎?」

包小猓兩耳只聽見他想聽的話。

「卓大嬸,你家裏遇到什麼事了?我祖母不在家,你可以告訴我呀。等我祖母回來,我再告訴她。」

容溪心知包大娘是一個熱心腸的好人、與四鄰關係和睦,因此,她沒有阻止包小猓的探問。

卓大嬸臉上已經盛不下滿溢的憂愁。就算對着年幼無知的包小猓,她也急於抓住機會,傾訴心情。

「是你李大叔。他大清早出城的時候,碰上人多手雜,不知被誰搡了一把,跌了一跤,還被人踩了兩腳。他當時沒什麼感覺,回到家裏以後,一隻腳踝竟然腫成了碗口那麼大。別說走路,他現在動彈一下都疼得滿頭汗。我急得沒了主意,只好來求包大娘幫忙、想想辦法。」

包小猓聽后不知所措,只能撓頭。

容溪同樣臉色凝重。

卓大嬸說出壓在她心裏的石頭,嘆了口氣,卻沒有變得更加輕鬆。

「城裏現在鬧哄哄的,有說要鬧鼠患的,有說要鬧蝗災的,總之,說什麼的都有。要是真的亂起來,我們一家子就難了!」

卓大嬸忍不住落淚。

包小猓也被勾得眼眶通紅。

「卓大嬸,你別哭,等我祖母回來,她一定能想出辦法的。」

容溪感覺到包小猓的手心裏冒出了汗,可她不但沒有甩開,反而握得更緊。

「卓大嬸,李大叔傷了腳踝,應該儘早請個大夫來看一看。如果大娘在這裏,應該也是這個主意。」容溪說。

她沒有提起巫聖堂。

自從她意識到,城門一直不開、城內的物用會變得越來越緊張,她就開始思索包大娘祖孫的出路,開始考慮是否對包大娘祖孫坦白她的來歷。

因緣湊巧,她暫時拋開了聖女的身份,擺脫了鱟蠍部與靖南王府的爭執,可她同樣也失去了聖女的權勢。

如果她重新做回聖女,憑着聖女的權勢,眼下她還是能設法替包大娘祖孫謀取一條出路的。

但她思前想後,最終仍然選擇了隱瞞。

理由只有一個。

對於鱟蠍部需要一個什麼樣的聖女這個問題,她雖然當過聖女卻心存疑慮,而那些沒有當過聖女的人——她的父親容全、容老二和其餘族人,甚至包括外人王妧和劉筠——似乎都十分篤定。

似乎只有不當聖女的人,才能對那個問題的答案自信不疑。

兩相比較之下,她發現了自己的不足,心底也不由得生出深刻的憂懼。

此時她可以挺身做回聖女、拿回聖女的權勢,但若她一直找不到那個問題的答案,那麼,她是否會再度失去聖女的身份和權勢?她為包大娘祖孫謀取的出路是否也會變成死路?

「好孩子,你說得沒錯。城裏最好的大夫就是巫聖堂的巫醫。平日一點小傷小病,我們小門小戶也不敢勞動巫醫,可如今你李大叔的腳都疼成那個樣子了,我們家裏就算再難,也不能不給你李大叔治傷呀。誰知道,天公不作美,那巫聖堂偏偏在今天不開門!街上的人都說,巫聖堂醫死了人,正在鬧官司。唉,我連巫聖堂的大門都進不去,哪裏請得來巫聖堂的巫醫?」卓大嬸的口氣又着急又無奈,「說起來,平時我在街上還能碰見一、兩個江湖郎中。今天城門沒開,那些江湖郎中竟然全都不見人影了!」

容溪吃了一驚。

她事先並不完全知曉首領的佈置,此時才想到,蕭蕪帶領死士和西二營的兵馬協力攻破城門之前,留在城中巫聖堂的容氏子弟該何去何從?

那些容氏子弟無法像她一樣掩藏身份,很可能會變成衛府反擊鱟蠍部的靶子。

如果事情真的發生了,她能坐視不理嗎?

「卓大嬸,你來找大娘幫忙想辦法,是不是因為大娘有門路找到滯留在城裏的江湖郎中?」

容溪沒有大包大攬、說出自己家族世代行醫的話,反而藉機詢問城內的情形。一來,就連收留她的包大娘都不相信她有能力治病救人,卓大嬸更不可能相信她。二來,她確實不擅長醫治骨傷,貿然救人結果只會害人。三來,卓大嬸的消息比她的更靈通,她想借卓大嬸之口打探巫聖堂眾人的處境。

卓大嬸聽見容溪的問話,愁容舒展了兩分。

「好姑娘,包大娘有你這麼聰明的侄孫女,真是她的福氣。」她再次伸手拉住容溪,動作變得輕柔,「我聽說,包大娘相識的老樵叔兩年前在山裏摔斷了腿,幸好碰見一個江湖郎中,不但治好了腿,還學了一手接骨續筋的本事。可是,老樵叔是個本分人,怕這事張揚出去會惹麻煩。除了幾箇舊相識,別人問起這事,他都裝聾作啞。眼下,我全部的指望都在包大娘身上了。只有包大娘出面,才能幫我們把老樵叔請來救命!」

容溪一邊聽,一邊理清了思緒。

「卓大嬸,你放心。大娘很快就會回來,幫你們去請老樵叔來治傷。但是,老樵叔平時不給別人治傷,他手頭大約也沒有充足的傷葯。我想,我們還需要提前準備準備。」

卓大嬸愣了愣,仔細一想,不得不承認這番話很有道理。

容溪順勢提出,要卓大嬸到巫聖堂去買些傷葯。

「今天城門發生了騷亂,我想,應該有人和李大叔一樣受了傷。巫聖堂就算不收治傷者,也不會一直關門,不會連傷葯也不肯賣。」

卓大嬸聽得連連點點。

「沒錯,我得再去巫聖堂走一趟,看看那裏現在是什麼情況。」

說完,她多謝了容溪的提醒,又叮囑姐弟二人關好門、別四處走動、記得將李大叔受傷的事轉告包大娘。

姐弟二人一一答應了。

目送卓大嬸離開后,容溪轉頭便看見包小猓眼裏的欽佩。

「紅臉姐姐,你和祖母一樣厲害呢!」

容溪微微失神。

她提醒卓大嬸去巫聖堂買葯,更多的是出於滿足私心,還是出於她對包小猓的愛護?

看着包小猓的笑臉,容溪想到,就算卓大嬸打聽不到更多的消息,她應該也不會覺得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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