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第659章

「哦,我好像也從沒把她當作恩人過。」程陽道,「不過也沒想到,原來玄師來這裏,是教導我這些的。」

程陽的話語中滿是諷刺,那黑衣人卻當作沒聽見。他緩緩踱步,眼睛卻一直盯着程陽。

「我知道你對我不信任,可如果你不信任我,這世上值得你信賴的只怕沒有幾個了。」黑衣人道,「就這幾天,邪月閣將有所動作,目標就是眾神宗的地位和財富。當初秋海棠以為帶了程南天的親生孫兒去打擊他,就能將他和眾神宗一舉打垮,並得到眾神宗千百年來積累的財富,沒想到卻是失策了。就算程南天不認同你,在你和秋海棠之間,他卻更傾向於把眾神宗交給你。」

「原來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程陽淡淡道。

黑衣人道:「我今天來,一來是讓你知道我的存在,二來也是通知你,邪月閣或許會成為你下一個勁敵。另外,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自己母親的下落么?」

他從懷裏取出一個錦布包裹,凌空丟給程陽:「這些,你看看便知。」

程陽順手接過包裹,心怦然一動,如今在他面前提起父母二字,他都會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他用手捏了一下包裹,發覺裏面是類似書本、信箋一類的東西。等他抬起頭來準備詢問時,卻是發現眼前已空無一人。

「此人當真是厲害,來無影去無蹤,居然連我都看不出其動向。」程陽暗暗道。

他返身回屋,關上門窗,挑亮燈燭,一層層的打開包裹。裏面果然是一札信箋,由於年久的關係,有些紙張已經泛黃髮脆,似乎一碰就要粉碎。

這些信被人用麻繩紮起,一封封按照日期排列,時間都是二十年前,沒有落款,沒有開頭,看起來寫信的人倉促着急。

程陽皺眉,望着這些信,他感覺自己的手有些發抖,本能的察覺,這寫信的人跟自己應該是由莫大的關係的。

終於下定決心,一封封的展開來讀,程陽發現這信是由兩個人所寫。兩種字體,一種娟秀靚麗,一種磅礴大氣。數十封往來的書信,應該是兩個人的對話。

「……卿不負我,我亦不負卿,此生此世,天地日月共鑒,明月亦可知我心。」

「夫君當保重身體,吾兒不可無父……秋兒待我很好,過些日子便悄悄將我送出,萬望夫君勿憂。」

「三月三,望斷川……洛兒,你在哪裏?陽兒可好?你們一定要保重,只要我不死,我們一家三口總有團聚之日。」

「安好,勿念,兒已送出,勿憂。」

讀著這些信,看到信中那親昵的稱呼,體會著二十年前,一對年輕恩愛眷侶無盡的相思與愛戀,程陽禁不住熱淚盈眶。

他握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著,男子漢的倔強迫使他不讓自己流淚,可是不聽話的淚珠還是一顆顆滾落下來,啪嗒啪嗒滴在桌子上。

程陽從來都是一個嚴謹的人,可這一次他卻遵從了自己的感覺。一封封信上,分明是他父母雙親的字跡。他們在被迫分開之後,天各一方,卻又互相挂念。他們在陷入絕境之後,彼此鼓勵,互相慰藉,從不失信念,一直到最後一封信。

最後一封信是來自洛櫻,也就是程陽的母親,信上這樣寫道:「陽兒被蘇兄帶走,海棠不日也將送我離開邪月閣,我走之後,會盡一切努力救你出來,找回孩子。」

洛櫻的每一封信都很簡短,但是簡單的字距離卻是飽含深情,對丈夫,對兒子,以及對未來的信念。可這一封信之後,她卻從此如泥牛入海,再不見蹤跡。

「秋海棠?竟然是你將我母親送走?」程陽皺眉沉思道,「第一次見面時,你說的如此情真意切,害我誤以為你當真是個好人,原來人心始終隔着肚皮。」

思索半天,程陽起身離開住處,乘夜色悄然往山門而去,直奔馬沖馬亮住所。這段時間,馬沖一直在外面幫他打探父親的消息,最近才返回。

這兩兄弟搜羅寶物尋找東西的本領是一等一的好,若是能加以利用,程陽相信他們一定也可以幫自己找到父親的確切所在。

山風,凜凜冽冽,大山之中,群禽驚飛,蒼莽的山影籠罩在夜色下,像是一隻潛伏在黑暗當中的巨獸。

轟,轟!

伴隨着陣陣腳步聲,一個碩大的狼頭出現在兩山之間,這是狼王。

狼王雙目森森,閃著綠油油的光芒,它體型龐大,像是一座小山。森森利齒犬牙交錯,粘稠的唾液懸掛在嘴唇兩邊,格外駭人。更讓人吃驚的是,就在狼王的頭頂,一身上覆蓋獸皮,渾身精壯的男子正盤膝而坐,他手裏拿着一根樹枝,遙遙指向前方,狼王於是仰頭一聲嘶吼,揚蹄向男子所指方向奔去。

窗外陽光明媚,樹梢的葉子隨着微風微微顫動,鳥兒站在樹枝上就著陽光梳理羽毛,山林寂靜,空氣清新,今天實在是個適合修鍊的好日子。

程陽沉浸在武力修鍊的世界裏,體會著身邊的一絲一毫變化。

冥冥之中,他感受到了一陣呼嘯的風迎面吹來,空氣裏佈滿了金色的陽光,每一束都像是熾熱的火球一樣,不遺餘力的把溫度揮灑出來。

十萬八千毛孔,每一個毛孔都似一扇與外界聯通的窗子,將程陽的身體與天地之間的靈氣聯絡起來。一呼一吸之間,他都能夠感受到那來自天地之間獨有的靈氣波動。

眼下,程陽的每一處感覺都讓外物放大百倍,那風力、那陽光、那流水鳥鳴,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而這種現象,自從他在火山腹部被那團光芒沁身之後,就漸漸地顯露出來。

深呼吸一口,程陽能夠看到一團雲霧從自己的鼻腔、口腔中噴出,又有一團帶着萬丈金芒的新鮮空氣被吸入。

每一口被吸入的空氣在進入氣管之後,程陽體內涌動的靈念便包裹上來,活命必須的氧氣分離,成為純凈乾爽的氧氣,吸入肺泡會讓人神清氣爽。身體不需要的氣體則是被靈念排出體外,不會在體內製造任何的麻煩。除此之外,蘊涵在空氣中的天地靈氣則是被沿途各血肉細胞吸收,增強著肉身。

也就是從火山事件之後,程陽感覺自己似乎在無形之中變了個樣子。如果用一個辭彙來形容,他覺得自己升華了。

天地之間一切都變化了。

在程陽眼裏,天和地之間,山和川之間,萬事萬物都變得粗糙了許多。起初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後來才幡然醒悟:「原來是我的感官變得更加尖銳細緻了。」

現在的程陽,就算是一呼一吸,也在強化著身體。他甚至能夠清晰的看到,靈念裹着靈氣,不斷的重塑著自己的肉身。

人的肉身本是血肉構成,自有其奧妙之處,但是奧妙之外,卻又帶着致命的弱點--與天地之間同生的各種野獸動物相比,人雖然有了聰明的頭腦,卻缺少了堅硬的外皮、厚實的絨毛、尖利的爪牙。若在野外,一個普通人的生存能力要比野獸差上許多。

現在程陽卻是發現,自己體內的每一處血肉,都漸漸泛著金屬般的暗淡光澤。肌肉紋理變得更粗壯,血管變得更加堅韌通暢,每一處內臟每日都浸淫在靈念之中,漸漸變得像是岩石一般結實。

在程陽看來,以上所有的變化都是向好的一面發展,卻唯獨有另外一樣變化讓他看不透,同時也心有擔憂,那就是他全身的骨骼。

經歷了十多年的艱苦修鍊,程陽自以為全身骨骼血脈肌肉都已經達到了一定的程度,雖然不至於焚海毀山,卻也是如今世間少有。但是最近幾天他卻是吃驚的發現,全身的骨骼,大到股骨,小到指骨,每一處骨骼都有裂痕。

骨骼上的裂痕有多有少,有深有淺,嚴重的左手指骨上,小小的一處骨骼上居然有上百道裂痕。

所有的這些骨裂痕都在折磨着他,每時每刻帶來劇痛,除了痛卻又沒有任何其他的傷害。程陽還是要進行日常的修鍊,只是修鍊的時候要忍受着骨裂的折磨。

正如現在,他一呼一吸間,外表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實際上他卻是忍受着裂骨劇痛。

深呼吸一口,一套洗髓經已經修鍊完畢。程陽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感受着體內血脈奔涌所帶來的興奮,卻又皺起眉頭:「這骨頭到底是怎麼了?」

想了想,程陽還是覺得去諮詢一下陳清比較好。他心念一動,開口喚道:「前輩,你在么?」

空氣中光影一閃,一道灰白色的透明身影憑空出現在程陽面前,正是一臉睡意的陳清。

「喚我何事?」陳清不滿的問道。

「關於靈念,還有我身體的一些變化,我有很多事不明白。」程陽強忍住鑽心的痛楚,面色淡然的說道。

「哦?」陳清眯縫着眼,眼神撲朔迷離,他上下打量了程陽一眼,緩緩道,「何事?」

「我的身體,從裏到外似乎都變了。」程陽道。

陳清把雙手袖起,眉毛動了動:「說說看,怎樣的變化?是好還是壞?」

「有好也有壞,好處自然不必說,筋肉都變得結實,血脈也更加通暢,靈念要遠遠強過原本的靈力與念力,甚至強過兩者之和。」程陽皺了皺眉頭,「只是這骨骼卻是滿是裂紋,似乎要碎掉一般。」

陳清動容,眼神中一絲驚訝一閃而過。他沉吟半天才開口道:「你這孩子,什麼時候學會信口雌黃了?」

程陽見陳清並不相信自己,便道:「前輩,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呢?」

「骨裂之痛,不啻於骨折。」陳清搖頭,「倘若你全身骨骼都是佈滿裂紋,此刻你怎會站在這裏與我對話?早就痛的死去活來了。」

「確實如此。」程陽道,「實不相瞞,這三五天來,我一直強忍着痛楚在修鍊。」

陳清又驚訝了:「你居然能忍得住這骨裂之痛?」

「忍得住也得忍,忍不住也得忍。」程陽苦笑,「我若是表現出來,只會在門派內造成恐慌,引起更大的麻煩,還不如自己忍忍算了。」

「我來問你,你沒有給自己配藥吃吧?」陳清追問,言詞之間頗多的興奮。

程陽搖頭:「怎麼了?」

「哦。」陳清長長地鬆了口氣,而後便是仰面朝天,不讓程陽看到他的臉孔,也不知是在做什麼。半晌之後,他忽然間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程陽聽來如九天雷霆一般響亮。

「沒想到,實在是沒想到!」陳清道,「我程某人的後代里,居然出了這樣一個怪才!不錯,不錯!」

程陽不懂陳清的意思,但是本能的感覺到,這骨裂之痛,似乎是福禍相依之理。

「重塑肉身,斷骨再生!」片刻之後,陳清低頭看程陽,程陽彩發現他的眼眸里全是淚水,一向傲氣的陳清此刻居然是流下了眼淚,他不由得暗暗的吃驚起來。

「重塑肉身,斷骨再生?這是什麼意思?」程陽喃喃重複著,不解得看着陳清。

修鍊之道,如浩渺星空,天下有無數的門派,就有無數的修鍊門道。然而無論是哪一門哪一派,都是躲不過這一階一階的環節,對此程陽深有體悟。現在聽陳清說這兩句話,他自然是能夠理解字面的意思,只是無法領悟其背後的深意,或許這世上的修鍊,並非只是他一直以來所了解到的那些?

「從武者,到武聖,甚至武神,乃至可望不可及的神動境,是為世人所知的修鍊次序。」陳清捋須緩緩道,「一千萬個人當中,有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必須得按照這個次序來修鍊,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每個人都能達到武聖境,甚至武師境。」

「難道不是如此么?」程陽問,「我從開始修鍊到現在,一直也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理應如此,但是這世上通常會有那麼一兩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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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密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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