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許適容一僵,立在那裏還沒反應過來,身後便傳來了個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響起:「夫人息怒,方才小雀沒有聽到夫人叫喚,請夫人息怒。」聽得出來,那女孩的聲音裏帶了一絲恐懼和驚慌。

這個說話明顯帶了古味的女孩稱自己為夫人?就在她沉默的當下,又聽到了聲雙膝跪地的聲音,那女孩朝自己下跪?

許適容摸索著碰到了女孩的肩,感覺到她在微微發抖,便握住了她雙肩,輕聲問道:「小雀,這裏是什麽地方?」

小雀看着面前這個與平日判若兩人的夫人,以為她在用什麽新方法整治自己,更是膽顫心驚,連連磕頭道:「太尉府,這裏是太尉府啊,求夫人饒了我,莫要罰我。」

太尉府?許適容微微地皺起了眉頭,太尉一職,始於秦漢,廢於明,如今又怎會有什麽太尉府?

她嘆了口氣,蹲到了小雀的面前,感覺着她的方位,慢慢道:「小雀,我之前被輛車撞了,之後的事情就不大清楚了,你跟我說實話,這裏到底是哪裏?」

小雀獃獃地望着蹲下來與自己持平的夫人,心中驚駭萬分,半晌才結巴道:「夫人你昨日趁春日出遊,結果卻碰到了小公爺與他一群朋友召了歌妓作陪在側,就鬧了起來,不小心從馬車上跌了下來,頭被馬蹄踢了下……夫人,你怎的問起這些來了?」

許適容心中的驚駭,亦是不在小雀之下,怔怔地呆了半晌,耳邊聽小雀又在那裏告饒,終是微微呼了口氣,這才微笑着道:「小雀,我眼睛看不見了。」

幾日之後,許適容仍是清楚地記得那日小雀離去後的情景。

當時沒多久,她先是聽到個稍稍有些低沉的中年女子的聲音,聽她話里的口氣,應是自己的婆婆?口中雖是在責罵那被稱為「煥兒」的兒子,又對自己說了不少關心撫慰的話,只是字裏行間,她卻是捕捉到了了對方不經意流露出的一絲冷淡和厭惡。

再來是另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稍微有些跳脫,自稱珍心,說是老夫人派來探望的,帶了一大堆的上好補品過來,叫她安心養傷,還有個醫官院裏請來的專攻跌打之症的,仔細切了她的脈,說她如今失明是因了顱內瘀血凝滯所致,開了個方,說是慢慢調養,待瘀血散去便可回復清明。

許適容自己也學醫,知他講得有些道理,不管自己是被車撞,還是像那日那小丫頭說的掉下馬車被馬蹄所傷,如今的視力障礙,確實很有可能是視神經被顱內瘀血壓迫所致。

只是幾日過去了,她心中初始時的驚駭和不安仍是久久未平,她被自己的婆婆稱為嬌娘,從小雀那裏探聽到此時竟是宋朝景佑年間,這太尉府里的太尉便是自己的公公,而她口中的那小公爺,便是自己的丈夫,這府里另有個二房,住在南院,只是如今那夫妻倆一道去了廣州,不在府中。

這些人,包括小雀、婆婆,隔了一日又來的醫官,每日裏在自己身邊屏息凝氣,來來去去小心侍候的丫頭,還有那下喉苦得要命的湯藥,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這不是一場夢,這是一個真實的境地,詭異的境地,詭異的自己。

許適容嘆了口氣,她已經在這散著氤氳龍涎香的屋子裏,待了四、五天了,額頭纏着的那布條已是去掉了,只是視力並無好轉的跡象,心中有些發悶,便從床上起了身,慢慢朝外而去。

小雀還有別的那些來來去去的丫頭,被婆婆命令要日夜守在自己跟前,以備不時之需,只是她不喜這樣有人在側的感覺,都叫散了去,那些丫頭似是對她很是畏懼,立刻便退了出去。

幾天下來,她已經漸漸有些熟悉了這屋子裏的擺設,自己便沿着牆,慢慢地朝前走去,手上摸到的那些箱櫃的尖角,都已是被布條纏了起來,想是怕她一時不察又撞到了。

許適容摸著拐過了一扇紋刻着凹凸浮雕的屏風,腳尖終於碰觸到了門檻,推開了門,正在外間守候着的小雀立刻飛奔了過來,一把扶住了道:「夫人想去哪?」

許適容怔了下,她只是覺得心中有些煩悶,並不知道要去哪裏,耳邊似是聽到了,外面傳來的陣陣鳥鳴之聲,此刻應是春日裏的午後吧?

「就到園子裏隨便坐下吧,關在裏面有些氣悶。」許適容朝她笑了下。

小雀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扶住了她朝外而去,方才她還聽見這院子裏的幾個丫頭圍在一起嘀咕著,說是夫人頭被馬踢了下,如今竟連人都彷似換了個,一下竟是安靜了不少。

她也有這樣的感覺,當然嘴裏是不敢露出半分的,怕又惹惱了夫人,被胡亂賣了出去。

「夫人,就坐這裏的石凳可好?我給你鋪個帕子。」許適容感覺著走過了一段鋪了青磚或者石子的路後,聽見小雀小心地在問自己。

她點了下頭,很快就被小雀扶著坐在了上面,自眼睛看不見後,她的聽覺和鼻子倒是比從前更為靈敏些。

此刻春日午後的陽光撒在她身上,暖氣充盈了晴空,她聞到了隨風送來的陣陣花香,耳邊似連蝴蝶撲翅的聲音都能聽到,已經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在她的鼻子,早已習慣了福爾馬林和腐肉混合起來的那種味道之後?

小雀見她面上神情似是有些怔忪,所幸並無不快,便小心道:「夫人,我給你拿個帷笠,怕曬了。」

許適容失笑,搖頭道:「這樣的暖日晒著正好,帶什麽帷笠?你自己去吧,我想獨自在這坐會。」

小雀「哦」了一聲,這才一路回頭,一路慢慢而去,只是不敢真離去了,只遠遠地等著,以便聽到她叫喚便可立刻過來。

許適容聽見小雀遠去的腳步聲,長長地吸了一口帶了暖香的空氣,似是要把肺里的濁氣都給排盡,這才仰起了臉,閉上眼睛,一動也不動地承著陽光。

她突地聽到聲稚嫩的嗤嗤笑聲,側耳聽去,隨風隱隱傳來了陣似是竊竊私語之聲。

「姊姊,嫂子在那裏做什麽?」這是個奶聲奶氣的男孩聲,聽起來應該不過四、五歲的樣子,聲音壓得很低,似是有些害怕。

「小軟包,她自然是在看天了,沒瞧見上面有風箏在飛?」另一個清亮些的嗓音響了起來。

那男孩似是有些不服,低聲辯解道:「嫂子不是看不見了嗎?又怎麽瞧天上的風箏?」

姊姊似是一怔,隨即揚起了聲音,很是乾脆地道:「我說她看風箏就是看風箏,我是姊姊,你要聽我的!」

那男孩,有些委屈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可是我聽院裏的姑姑說,她明明看不見了啊,姊姊你又不講理了,等娘過些日子回來,我就告訴娘,你趁她不在自己溜出去玩,還不帶我去;還有,上次爹找了大半日找不到的那台青玉硯,也是你打破的,怕被娘罵,偷偷給丟到池子裏去,還不准我說出去。」

「慶哥小軟包,你就只知道纏住娘告我的狀,我才不怕呢,爹把我舉得高高的,娘就打不到我了,就算娘罰了我,爹立馬就會偷偷帶我出去玩的!」

許適容聽到那女孩咭咭地笑了起來,聲音里有些得意,想像着她講的那畫面,自己也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姊姊,她在笑。」那男孩似是有些驚懼。

「別怕別怕,她看不見我們的,你在這等著別動,等我摘了那朵最大的花,立刻就跑。」

許適容聽到了陣躡手躡腳的腳步聲,應是那女孩過來要摘花了,自己便也一動也不動地坐着,沒一會,聽到「噗」一聲,應是那花被揪下枝頭的聲音,身邊掠過了一陣輕風,接着便聽到奔跑的腳步聲和漸漸遠去的銀鈴般的笑聲。

一切終是又靜寂了下來,她耳邊只剩了風掠過枝頭時,花朵落下的簌簌之聲。

「夫人,方才喜姊、慶哥可是擾到了你?」小雀聽到了這裏的響動,慌忙跑了過來,只看見喜姊手上捻了枝花,正和她弟弟飛快地跑掉。

「唔,沒什麽。」許適容應了一聲,嘴角還掛着絲淡淡的笑。

那笑起來聲音像銀鈴般的小女孩和那有些怯怯的男孩,她在心裏勾勒着他們的模樣,醒來的這幾日,直到現在,她才覺到了一絲活着的生氣,這裏有一對這樣爛漫的小姊弟,應該便是那南院二房裏的吧?

小雀站在那裏,偷偷打量著面前安坐在那裏,神情柔和的自家夫人,心中再次萬分不解,因前幾個月里發生的那事,她猶記憶如新。

那日自家夫人因和小公爺剛吵過架,低頭走路快了些,結果撞了和喜姊正一路跑着的慶哥,不但沒扶他,反是罵了句「小鬼頭」便繞了過去,不曾想第二日起身欲要梳妝時,打開那香粉盒子,見到裏面竟是蠕動了兩條黃黑相間的毛蟲,嚇得當場尖叫,把那粉盒都給甩出去了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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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法醫辣手摧夫記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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