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地圖,路線圖

第二十四章 地圖,路線圖

「餿主意!」

「怎麼會?兩下里妥協,總比單單一個委屈要好,也比一拍兩散高明。」

「才明白?」

且喜這才知道,止夙哪裏是說自己的事情,還是繞回來在開解她。「我的情況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且喜不語。他們的確也有分不開的法子,可是,不分開要承受的那些,要怎麼化解?

「且喜,我到現在,才和你談這些,是覺得你們分開,的確有些必然因素,如果你沒辦法解決,就只能分手。」

「是什麼?」

「我們都跟着奶奶長大,應該說,根本不知道怎麼和父母長輩相處。趙葦杭以前和你過兩個人的生活,當然沒問題。可是,一單你進入那個家庭,難免不會有問題出現。」

「止夙,你不說,我還不知道,我離婚,竟然是註定的,有這麼深層次的原因啊!」

丁止夙拿起靠墊就捂住且喜的頭,「什麼深層次原因!我是告訴你問題處在哪裏,以後就處理問題就好了,別動不動就離婚。」

且喜把靠墊拽下來,抱在懷裏,「我不會了,我也跟你學習,不結婚。」

丁止夙坐在旁邊,「等我成功了你再向我學習也不遲。」

兩個人都默不做聲了,這個連美好都談不上的願望,會不會有機會去實現還很難說。

十月,最大的事情,就是黃艾黎的婚禮了。她為了成為十月新娘,已經籌劃了很久,因為只有夏末初秋的天氣,穿婚紗最舒適。黃艾黎的婚禮,和她一直期望的那樣,盛大,卻不鋪張。舉行儀式時,主持人的聲音,音樂的聲音,且喜都充耳不聞,只是站在台邊,看着那麼幸福地笑着的黃艾黎。可是,不知道是哪句話,或是哪件事觸動了她,且喜分明看到她流淚了。

儀式結束,要換禮服、補妝。且喜拿起之前黃艾黎交給她的包,走進休息室。

「這麼好的日子,哭怎麼啊?」且喜在造型師旁邊打着下手。

「我哪裏知道,真丟人,可是眼淚就是止不住地流。」

「還好,你沒揉眼睛,不然可就是熊貓了。」

「笑吧,你就笑話我吧!去幫我招呼同事。」黃艾黎趕她出去。

且喜站在宴會廳門口,向裏面看去,同事來了不少,坐了幾桌,秦閔予竟然陪着葉婀娜來了。且喜只好在附近挑一桌坐定,大家誰都不認識誰,彼此沒有任何顧慮。早上四點多就起來陪黃艾黎去化妝,幫她照看東西,還要注意她的裝容,分析優缺點,半天下來,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現在真是餓得看着四喜丸子都覺得特別眼饞。

且喜拿着筷子,想等著米飯轉過來,先盛一點兒,可是,忽然有隻手,把桌子停下來,且喜看過去,竟然是喬維岳。他也不打招呼,盛了碗米飯,走過來,「給。」

且喜忙吃了兩口,「黃艾黎連你也請了?」

「恩,她給我打電話,說是當初為了約我,電話費沒少花,讓我封個大紅包給她。」

「紅包呢?」

「我沒找他們要媒人紅包,他們就該偷笑了。」

「那你來幹嘛?」

「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你。」喬維岳還是一副公子哥的深情模樣。

且喜聽到這,指著同事的方向,「吳荻姐在那邊,快過去吧。」

「我知道啊,我們一起來的。」喬維岳就是坐在那裏不動。且喜看看他,還是決定先吃飯要緊。

喬維岳看她吃得急,遞過來一瓶水。「趙葦杭要援藏了,下個月就去北京受訓三個月,正式進藏的日期,還要之後才能確定。」

「去幾年?」

「三年。」

「你們怎麼不看着他?」

「他跟誰也沒提,自己決定的,你們老爺子還贊成呢,說什麼到艱苦的地方才能更好的鍛煉和成長。依我看老頭子把你們攪散了,心裏悔得不行,就是嘴硬不說。」

「他身體怎麼樣?」

「沒事人一樣,在家裏領導曲阿姨,過過官癮,還那麼威風。」

「那就好。」

「病了一場,我看他也放開很多事,不再堅持只有決策才能為人民提供最好的服務了。在家裏沒事看看新聞,還經常和我討論高科技的東西,說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果然不假。前兩天,讓我給他買個能聽收音機的MP3,裏面存上幾部書,沒事就四處遛彎兒,聽聽評書,愜意著呢。」

且喜都不敢相信,這會是一向嚴肅的公公做的事情,他怎麼看也不像是能閑晃的老頭。

「也許是他現在退到政協,看問題的角度變了吧,人平和了許多,身體也自然恢復得快。」

喬維岳正說着,一對新人已經到席間答謝,黃艾黎見他們站在一起,猛衝且喜眨眼睛。且喜轉過去,當沒看到。黃艾黎丟下新郎,一個人繞過來,「紅包呢?」

喬維岳笑呵呵遞上去。

「你們倆人的?」黃艾黎用紅包點着他們倆。

「你覺得還算厚重的話,就權當我和且喜合送的。」喬維岳也不客氣,小聲對且喜說:「省下你那份,有空請我吃飯。」

黃艾黎端過來兩杯酒,「少沖且喜獻殷勤了,她可是火眼金睛,你那個迷魂陣,對她可沒什麼用,小心把你自己繞進去。」

喬維岳敲了一下新人,「我這不是孤家寡人找孤家寡人么,我們臨時結成搭子,省得破壞這麼喜慶的氣氛。」

「那怎麼行,本來我還想刺激一下你呢,沒追到我,得讓你遺憾一會兒。」

「我已經遺憾了,我總是熱鬧之外的那個。」說着,似乎真的流露出一絲憂鬱。黃艾黎也不忍心再打趣他,和新郎一起轉去別桌。

且喜看了眼喬維岳,接了一句,誰讓你總想看熱鬧。」

「習慣了,我也沒辦法。偶爾進去想客串一下,都被嫌棄。」

「做你自己那部戲的主角不就行了。」且喜不是想安慰他,現在,她覺得,似乎只有喬維岳是生活的強者。別人怎樣,他都是依然顧我地活着,不側目別人,也無視別人的側目。

「我也是。但總覺得別人的大戲更精彩,要是能搶個男主角噹噹,多過癮。」

眼看着喬維岳又沒了正行,且喜也就恢復了繼續鄙視的態度,坐下來繼續吃飯。可嘴裏的飯菜不知道是因為涼了還是怎麼,怎麼吃也不是味道,勉強咽了幾口,就放下筷子。

且喜用了幾天的時間,才建立起一個概念,趙葦杭要去西藏,西藏是個遙遠的地方,即使在交通這麼便捷的今天,也一樣不容易到達。她買來一張中國地圖,貼在閣樓里,躺在地上就能看到。先是計算,由這裏到西藏,需要經過幾個省,然後是幾條河,幾座山,到了最後,各種路線,經過哪些城市,她都爛熟於胸。她沒在地圖上做任何標記,但是,只要對着它,所有的方向都直指西藏。似乎這個全國地圖,只是通向西藏的路線圖。

她也開始上網看關於西藏的各種介紹,網上的消息多是提供給旅行者的,雖然和她想了解的還有一些偏差,但也聊勝於無。只要是和西藏搭邊的東西,她都特別有求知的慾望,連西藏的天氣預報,她都每天準時收看。當她開始研究西藏地圖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這樣下去不行。

「止夙,我想我是生病了。」

「怎麼?」

「我聽說趙葦杭要去西藏,就每天跟着魔一樣。只想待在家裏研究西藏。好象要把那個地方研究成透明的一樣,這樣就可以透視他的生活,是不是有點兒變態?」

「他要去西藏?」丁止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是啊,去那邊支援三年。」

丁止夙想了想,「也對,他到那邊過渡一下,也許會有更好的發展的機會。這次的事情過後,他再留在這裏,很難。」她是局外人,考慮問題的角度自然不一樣。「你捨不得也是正常的,別胡思亂想。」

且喜點點頭,在丁止夙的沙發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擠靠過去,「我才知道,我捨不得。他在這裏,我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見。可他若是到了那麼遠的地方,」且喜在空中比了一下去西藏的路線,然後定在一個點上,「我竟然現在就在籌劃,要存錢去看他。」

丁止夙翻了翻白眼,「說出大天去,你還不是逃避現在,以為到了那邊就輕鬆了,為所欲為了。顧且喜,你們這樣不行的,態度不端正。」她並不贊同且喜離婚,他們都為彼此想的這種態度,她能理解,但是,總覺得這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她一直忍着沒說什麼,也是看且喜實在難受。正待說教一番,且喜忽然從身下拿起什麼扔了過來,正好砸在她臉上。

「這是什麼?」且喜聞了下自己的手指,狐疑地問道。

丁止夙拾起來,展開,又迅速地團作一團,攥在手裏,「沒什麼。」

「這個味道,怎麼這麼詭異?」且喜撓了下頭,「你什麼時候這麼邋遢了?」

她也只是隨口一問,可是丁止夙再也綳不住,臉騰的一下熱了起來。「是鄭有慶的,他說家裏一定要隨意,工作上那麼緊張,需要放鬆。」

且喜彈起來,又掉落回去,「成功了?什麼時候的事情?!你竟然不告訴我!」

丁止夙沒急着回答她,先是把手裏的東西塞到衛生間的洗衣機里才回來。「算不上成功。他前一陣受傷住院,沒敢告訴家裏,我一直在照顧他。出院以後,他就在我這兒住了下來。我們和誰都沒說,以後還不知道怎麼樣呢,有什麼可說的。」

「沒名沒分的,他願意了?」

「他什麼都沒說,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丁止夙心裏其實也不是滋味。事情真的按她設想的進行了,但看着他、對着他的時候,倒覺得心裏沒底。

且喜想說些什麼,卻忽然發現,語言根本解決不了這些糾纏。「止夙,為什麼我們總是前行,卻步,再前行,總是方向不定。」

「恩,四處亂撞吧,能剛好撞到出口,就出去了。撞不到,就繼續亂撞,撞到自己老了,動不了了,也就不撲騰了。」感情,真是沒有任何招式可言。也許,幾句話道來,眾人的故事也都是千篇一律的套路,但各自的那種經歷和滋味,絕對是千差萬別,是沒有可比性,也沒有複製的可能的。所以,任何經驗之談,最多是抒解一下內心的壓力,找點兒共鳴罷了。至於做什麼,怎麼做,還要看各人自己的選擇。

且喜想起,秦閔予的事情好象還沒和止夙提過,現在,她和鄭有慶在一起了,知道也是遲早的事情,「對了,秦閔予有女朋友了,是我們系的,叫葉婀娜。」

「啊?」丁止夙覺得自己算是夠鎮定的人了,此刻也受不了這一連串的刺激。她雖然覺得秦閔予這個人生性涼薄,並非什麼良選。可是,且喜離婚之後,尤其是自己和鄭有慶在一起后,她也想過,如果他們仍再在一起,她會克制自己,盡量收斂敵意,畢竟這麼多年的緣分,能繼續下去,也是難得。所以,對於秦閔予,她是抱持觀望,甚至於是從心底支持的態度的。沒想到,且喜離婚後,他不只是沒任何動作,還找了別的女朋友。「他溜得真快,」止夙只能嘆氣加諷刺,一如當年。

「別這麼說,」且喜替他辯解,「不論是現在還是當年,他都沒什麼義務非得留下。」

「你對他,總是不抱希望,對吧?」丁止夙似乎明白了什麼,只有這樣心境下的且喜,才能做到總是這麼舉重若輕,能看着他離開,而不追過去。

「或許吧,總覺得不會真的擁有他。曾經獲得的那些時光,是帶着一種感恩的心情去珍惜,回憶的時候,也只是美好。」

「不心痛?」

「有了趙葦杭以後,慢慢就不那麼痛了。」

「那更喜歡誰一些?」丁止夙儘管知道這個問題有些白痴,但還是獃獃得問出來,她在感情方面,只有鄭有慶,是有不大明白且喜的有些感受。

且喜搖搖頭,很難比較。

「你若是問我現在,自然更喜歡趙葦杭一些,若是問從前,自然是秦閔予。」

丁止夙拍著自己的腦門兒,挫敗地向後仰去,「我就知道,問你等於白問。我是問你,同是喜歡的那種感覺,哪個更強烈一些。」

「這麼說的話,好象是對秦閔予那時比較強烈。」且喜看了眼丁止夙,「你不是也知道,我當初表白得多轟轟烈烈。」

丁止夙點點頭,「是啊,我知道啊。但是,人只有最初的那次才會那麼投入么?我怎麼現在還沒有找到感覺啊。」

「沒那種感覺還不好?你以為每天提着自己的心,揣測人家的一舉一動,從眼神里分析他對你的好惡,那是多好受的事情啊!你看我,過去沒有人對我死心塌地,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了吧。」

丁止夙走過來,坐在且喜的身邊,即使是且喜以前多難的時候,她也沒坐得這麼近過,這些溫情的東西,她總覺得她自己做起來有點兒難受,很不自然。但現在,也許是同鄭有慶真正走到一起后,有什麼東西被慢慢中和了、反應了吧,她現在似乎相信,靠近就會給別人安慰和力量。

「且喜,愛情就讓你這麼悲哀?」

「也不全是。趙葦杭給我的感覺,是另外一種。得到了,並不會有那種陡然的狂喜,但是,失去了,那種悲哀總是沉甸甸地壓在心上。或許是因為生活在一起,不用刻意去想,也會覺得空氣裏面都是他身上淡淡的煙味。」

且喜的聲音低低的,丁止夙貼着她坐,都能感覺到她微微的震動,似乎,這些話,真的就那麼沉,需要很大力氣,才能夠從心底托起來。

「算了,別說這些摸不著的東西了,說說你的透視西藏計劃吧。」

「哪裏有什麼計劃,瘋魔了一陣,和你說出來,就消停了。」

「不去了?」

「只知道是西藏罷了,都還不知道具體在哪裏,怎麼去啊?」且喜輕輕嘆息,」想的時候,自己也清楚只是在那裏干想,過乾癮罷了,但就是沒辦法停下來。我是不是有點兒抑鬱,你倒是說說看啊。」

「少在那兒胡思亂想了,你天天能吃能睡的,抑鬱什麼啊。充其量你即使把對趙葦杭的那點兒念想當作你生活的支撐了,別總是可憐自己,放任自己非得在那種情緒里沉着。我看,你得給自己找點兒事情做,每天都累得回家就想睡覺。」

「是啊,我原來是想努力工作來着,可工作卻很清閑。現在的工作,基本上就傳達個精神。然後佈置學生去組織完成,如果不用學生,會挫傷他們的積極性的。總之,到哪裏都覺得自己是個擺設,在家裏也是,我是閣樓地毯上的凸起而已。」即使是擺設,你也是有溫度的擺設。少在我這裏呻吟了,回家去大掃除,盡滌舊塵,你就是閑得太久了。」

且喜不情願地被丁止夙拉起來,嘴裏還嘟囔著,「你當我不知道啊,一定是鄭有慶要回來了,這麼草草的打發我,見色忘友你就是典型。」

丁止夙到廚房迅速地裝了一袋子東西,遞到且喜手裏,「給,拿回去慢慢吃。」

且喜還在說,「小恩小惠的就把我掃地出門,這年月,果然朋友並最不可靠,一點兒利益就能收買人心。」

丁止夙敲了下且喜的頭,「你跟蘇僉機在一起,也沒見在別處有長進,諷刺挖苦的工夫倒見長。」

且喜拎着袋子走了,邊下樓邊說,「和她沒關係,是我自己成長了。」經常自嘲的人,很難不帶點兒小小的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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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晝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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