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不得好活

如果鷂子為了逃命把小熊崽往一邊的雪地上扔，母熊緊張之下定然會鬆開鷂子去找小熊崽，如此一來所有人都有機會選擇逃走。

然而在生死存亡的這一刻，依然是貪心佔了上風，鷂子就是死也不忘算計母熊，竟然直接把小熊崽往山崖地下扔！

小熊崽如斷了線的風箏直直的墜落下去，這讓撲上來救鷂子的桑樹桑林等人沒有想到，死死咬住鷂子的胳膊的母熊也沒有想到。

母熊的眼裏只有孩子，見孩子被扔出去，它急急的鬆開了鷂子往山崖邊上衝去，伸出強有力的前掌欲要把孩子抱住救回來，長長的爪尖兒卻只是擦到了小熊崽奮力伸出來的腳掌，根本無法阻止小熊崽繼續往下墜。

「吼——」

母熊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消失在眼前，發出痛苦的嚎叫。而在它的前半身懸空的那一刻，龐大的身軀就失去了重心，隨着小熊崽的墜落，瞬間朝着崖底翻滾而去。

山崖又高又陡，哪怕崖底是厚厚的積雪，灰熊母子掉下去就斷然沒有生還的可能。

桑葉和鄭凜急速衝上來時，看到的正是這無比慘烈的一幕！

「不要——」桑葉失控的叫喊出聲，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挽救什麼，卻只能蒼白的看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縱然差點死在灰熊的嘴下，桑葉也沒有想過要把灰熊怎麼樣，終歸是他們冒犯灰熊的領地在先，被灰熊視為敵人並不冤枉。更何況，一開始它們也並沒有想要殺死他們。

如果說為救她殺死公熊是迫不得已，那麼母熊和小熊的死又算什麼？它們一家三口本是無辜，倘若不是遇到他們，依然會是幸福快樂的灰熊一家，在深山大林里稱王稱霸，可如今呢，都死了，什麼都沒有了……

明明該死的是貪婪的人心啊！

眼淚情不自禁的流下來，桑葉死死的盯着從地上慢慢爬起來的害死灰熊母子的罪魁禍首，從未像今日這般如此痛恨一個人，哪怕曾經被人追殺屢屢遇險，她也沒有如此痛恨過。

一個利用母愛殺死灰熊母子，藉此滿足自己的貪婪的人，能指望他是什麼好人？這種人活着也是無益，就該跳下山崖給灰熊母子陪葬。

「別哭！」鄭凜伸出手，輕輕地拭著女子不停往下墜的眼淚。

對於灰熊母子的死，他的心裏沒有什麼想法，只是看她哭的傷心，他的心也跟着疼起來，只想止住她的眼淚。

「你不懂，你不懂……」桑葉拚命的搖頭，眼淚越擦越多：「不該死的，它們不該死的……」

鄭凜嘆了口氣，把人攬在了懷裏，摸着她的後腦勺無聲的安慰著：「這不是你的錯，它們一家會在另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團圓，就像以前那樣。」

桑葉沒有說話，眼淚還是在掉。她不知道自己這副模樣落在別人的眼裏是不是矯情，她是真為灰熊母子難過。灰熊母子的死在某種程度上，觸碰到了上輩子她埋在心底的禁忌，就如同揭開了她不願意看的傷疤，每每都讓她難以釋懷。

這時，桑樹桑林兄弟倆聞聲走了過來，神色激動地正要說什麼，卻發現背對着他們的妹妹在哭，頓時緊張的問道：「葉兒，你咋了？」

鄭凜沖兄弟倆無聲的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要多問。

桑樹桑林見狀，便終止了這個話題問起了之前想問的問題：「你們咋知道我們在這裏，還找過來了？這多危險吶！」

一聽這話，鄭凜的臉色陡然陰沉下來，顧不得眼前的兩個人是他的大舅子，厲聲斥責道：「既然知道危險，你們為何要進來？你們知不知道，就為了進山找你們，葉兒剛剛險些被另一頭公熊咬死？」

桑樹桑林大驚失色，哪裏還有心思計較准妹夫的冒犯，加上妹妹還在哭以為是受傷了疼的，當即拽著妹妹的手上上下下的檢查起來：「葉兒，你沒受傷吧？有沒有哪裏痛？」

被兄弟倆這麼一折騰，桑葉就是心底依然難過也哭不出來了：「大哥二哥，鄭大哥來的及時把我救下了，我一點也沒有受傷，你們別緊張。」

桑樹桑林哪裏能不緊張，恨不得連妹妹的頭髮絲兒數一遍看看有沒有少。直到確定妹妹沒有受傷，桑林才一臉后怕的拍著准妹夫的肩膀說道：「幸好你來的及時，不然葉兒要是有啥事，我跟大哥就是後悔死也挽救不了，多謝你了！」

鄭凜攬著桑葉的肩膀，淡淡的說道：「葉兒是我未婚妻，救她是應該的。」

桑林突然一陣牙酸，撇了撇嘴沒有接話。

就在四人說話的空檔，李村長桑老實等人也趕過來了。見十四個人除了鷂子的胳膊手上，剩下的十三個全部好好的，懸了一整天的心終於安安穩穩的落回了原處。

「你們怎會跑到這裏來？不知道山裏有多危險嗎？」確定人沒事了，李村長並不想放過這些膽大包天的小輩，板着臉教訓道。

桑樹桑林等人也想到了這一路來的艱險，臉色變得格外難看，一個個怒視着剛剛被人扶起來的鷂子身上。

李村長見狀頓覺裏面有事，看着桑樹桑林兄弟等人沉聲問道：「究竟咋回事？你們給我仔仔細細的說清楚。」

整件事情本來就沒什麼好隱瞞的，見李村長問的急，桑林指著鷂子憤憤的說道：「還不是他乾的好事？要不是他慫恿剛子幾個去追野鹿還遲遲不回，我們就不會進山去尋他們，結果尋是尋到了卻在山裏迷了路……」

原來，一行人對山裏的情況不熟悉，迷路后又不敢隨意亂走動害怕成為猛獸的盤中餐，於是就打算按原路返回。那時天都黑了，四處又是白茫茫的一片，想要原路返回結果越走越遠。

直到第二天晚上，在山裏晃悠了一天一夜的人依然沒有找到回去的路，倒是有四個人體力跟不上，實在是走不動了，在發現一處山洞后，就打算歇一晚上等天亮了再走。

桑樹桑林等人擔心山外的李力幾個等的着急貿然進山找他們會遇到危險，就決定連夜找路，等找到了就通知留在山洞裏的四個人一道摸回去。

留下來的四個人不想拖桑林等人的後腿，便留了下來，其他等人包括鷂子在內的幾個人不願意待坐在山洞裏挨凍，就跟着一道去找路了。

然而計劃是好的，偏偏這群人中沒有一個靠譜，加上半夜裏又下起了大雪，一行人找到後半夜也沒有找到出山的路，還找不到之前的那處山洞，就只好找了另一個勉強能棲身的山洞貓了一宿。

等天亮了一行人繼續找卻越找越偏，不知不覺就跑到了灰熊的領地，鷂子就發現了睡在灰熊窩裏的熊崽子。

就算不了解灰熊這種猛獸，這群人也知道有熊崽在，大灰熊肯定不會走遠。桑樹桑林等人擔心跟大灰熊撞上立馬就要走，可是鷂子卻起了貪心非要把熊崽子抱走換銀子。

其他人擔心灰熊報復，自然不肯讓鷂子把熊崽子帶走，就在在爭執的過程中外出覓食的母熊回來了，就有了剛剛的那一幕。

說到最後，桑林又狠狠的瞪了眼失血過多臉色發白的鷂子，扭頭問李力：「剛子幾個呢？你們能找到這裏來，應該找到他們了吧？」

桑林口中的剛子幾個，就是之前留在山洞裏的四個人。

不問這話還好，一問這話所有人都沉默了。被問話的李力幾個臉色也變得格外難看，看向鷂子的目光也變得充滿了怨恨。

桑林見狀，心裏咯噔一跳，揪住李力的領子急急的問道：「你說話啊，你幹啥不說話？剛子呢，剛子幾個沒有找著？」

李力閉着眼睛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聲音卻帶着重重的哭音：「找到了，都找到了……」

桑林聞言，隱隱覺得不對勁，揪住李力領子的手收的更緊了：「找到了你幹啥這副鬼樣子？是不是剛子幾個也遇到猛獸受傷了？」

除了這個原因，桑林想不出別的。

李力卻再也忍不住了，抱着頭蹲在地上大哭起來：「沒了，都沒了，全都沒了……」

「嗚嗚……」跟着李力進山尋人的幾個，也全部崩潰了，齊聲嚎啕大哭，一時間整個山林回蕩着他們的哭聲。

「沒了？啥叫沒了？你們說啥呢？」桑林瞪着李力他們，似乎沒有聽明白，或者說他不想聽明白。

「沒了，剛子他們沒了，沒有一個活的，都沒了！」李力朝着桑林大吼，整個人像是崩潰了一般。

「不，不可能，昨兒個走的時候剛子幾個還好好的，咋可能沒了，咋可能就沒了？」桑林兇狠的瞪着李力，一把把他從地上拽起來，搖着他的肩膀似哭非哭的問道：「你是開玩笑耍老子是不是？你他娘的過分了啊，小心老子回去告訴剛子，讓剛子揍的你娘都不認識。」

李力看着發小，眼淚的淚水止都止不住：「林子，我沒有開玩笑，剛子沒了，亮子沒了，黑娃和山娃都沒了，就死在那個山洞裏了，嗚嗚——」

桑林瞳孔放大，驟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驀地鬆開了揪住李力的手，踉蹌著後退跌在了雪地上，整個人像是沒有了魂魄。看着二哥失魂落魄的樣子，桑葉嚇了一跳，連忙蹲下身去搖他：「二哥，別這樣，你別這樣！」

「沒了，沒了，都沒了……」桑林彷彿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嘴裏反覆的說着那幾句話。

「葉兒，你讓你二哥一個人靜靜。」桑樹抹着眼淚，勸阻了妹妹：「你二哥跟剛子年齡相仿，兩人打小關係就好，這會兒你二哥心裏難受，就讓他好好靜靜……」

說到這裏，桑樹也說不下去了。

雖然他跟剛子大幾歲玩不到一處去，但是一個村子裏的又是跟自己弟弟玩的好的，他們之間就很熟悉了。好好的一個大活人突然就這麼去了，連他都有些接受不了更何況是弟弟？

桑葉聽從了大哥的話，站起身沒有再勸，只是眼底的擔憂始終未曾散去，這樣的二哥，讓她很不放心。

鄭凜走過來，拍了拍未婚妻的肩膀，看着陷入悲傷之中的大舅子，不禁想起了曾經並肩作戰最後馬革裹屍的戰友，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很理解大舅子此刻的心情。

見桑林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神志，桑樹等人把李力幾個叫到一邊詢問剛子四人的死因，得知剛子四人是燒火取暖時被柴火中釋放出來的毒氣毒死的，一時有些難以相信。

直到李力說出桑葉的分析，桑樹等人才漸漸接受了，緊跟着心裏湧起一陣陣后怕。

要是昨天夜裏，他們也留在山洞裏，是不是就跟剛子幾個一樣，悄無聲息的死在山洞中？想到這個可能，眾人的背心裏滲出一陣冷汗來，不住的慶幸昨晚離開了，卻又後悔沒有把剛子幾個硬拉上，不然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

另一邊，桑葉陪在二哥的身邊，見二哥的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剛要上前把人扶起來，結果下一刻就被突然暴起的桑林撞到在地。

「二哥，你要做什麼？」桑葉瞪大了眼睛，以為二哥想不開要做傻事，當即從地上爬起來要衝過去阻止，就被一隻大手拉住了。

「別擔心，二哥他需要發泄一下。」鄭凜拉住未婚妻，沖着大舅子奔去的方向說道。

桑葉剛要他什麼意思，接着就看到自家二哥氣勢洶洶的把鷂子撲倒在地，騎坐在欲要掙扎的鷂子身上，攥緊了拳頭一拳又一拳打在了鷂子的臉上，驚得瞬間張大了嘴巴。

在她眼裏，二哥是個愛玩鬧鮮少發脾氣的人，更別提跟人動手了。看來這一次，發小的死對二哥的打擊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大。

「林子——」桑樹等人也被桑林的舉動驚到了，下意識的就要上去阻止，只是回過神后卻沒有人往前邁一步，神色也變得複雜起來。

如果說鷂子提議進山捕獵不是他的錯，那麼他在為了一頭野鹿慫恿其他人進山的那一刻起，就徹徹底底的做錯了。

「為啥死的不是你？為啥你這個禍首還好好的活着？」桑林騎在鷂子的身上，眼裏一片猩紅，攥緊的拳頭如鐵鎚一般重重的砸在鷂子的臉上：「要不是為找你，剛子就不會進山，就不會在山洞裏過夜，更不會死在山洞裏，是你的錯，勸是你的錯，老子現在就打死你，送你去地下給剛子賠罪！」

不一會兒，鷂子的鼻子、嘴角就被打破了，鮮血流了滿臉。

剛剛被母熊咬傷了胳膊，如今又毫無防備的被暴怒中的桑林死死的壓在地上，鷂子就是有心反抗也沒有力氣，只能伸出另一隻手護著自己的臉。

聽到桑林的話，滿臉是血的鷂子又露出陰鬱的嘲諷：「是啊，我是該死，可是最該死的應該是你們吧？如果不是你們要進山找我，剛子一個人會進山？他不進山咋會死？是你們害死了他，最該死的是你們才對！」

桑林舉起的拳頭在半空中停頓了一瞬，下一刻就如雨點一般猛烈的往鷂子的臉上、身上一通亂砸，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流，沒入了深深的雪地里。

好幾記重拳下去，鷂子幾乎被打了個半死，滿嘴的牙齒打落了一半不說，整張臉腫的跟豬頭沒什麼兩樣。

桑林這副兇狠的樣子鎮住了所有人，最後還是在李村長的呵斥聲中，桑樹等人才上前強硬的把手背紅腫的桑林拉開了。

「啊——是我害死了剛子，我該死，我該死，啊啊——」桑林打不到鷂子，崩潰的嚎叫起來，用打鷂子的手重重的抽打自己的臉，顯然是把鷂子的那番話聽到了心裏。

「二哥～」看着如瘋魔了的二哥，桑葉焦急的衝上去，想要阻止他的自虐，卻沒有成功反而被抽中了手背，一下子就紅腫起來。

鄭凜眉心一皺，拉開桑葉來到完全失控的桑林身後，一記手刀砍在了桑林的後勁上。

「呃……」桑林的嚎叫聲戛然而止，也停止了自虐暈倒在桑樹的懷裏。

「只是暈了過去，不會有事。」對上眾人投注過來的目光，鄭凜解釋了一下，眉頭卻始終皺着：「這一次二哥受到的打擊不小，等二哥醒后你們最好開導一番，免得他鑽牛角尖。」

「嗯！」桑家父女三個重重的點頭，眉宇間帶着濃濃的憂慮。

這種事情鄭凜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了，只能盼著大舅子能儘快走出來，別真的鑽牛角尖毀了自己的後半輩子，還讓一家人不得安寧。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黑夜裏的山林會變得更加危險，在李村長的催促下，一行人開始往回趕。

迷中的桑林被桑樹李力等人抬走了，被打的沒有力氣走路的鷂子沒有人理會，還是李村長發話才有兩個人走出來，連拖帶拽的被帶走了。

鄭凜和桑葉走在最後面，只是兩人剛走沒兩步，鄭凜突然停了下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雪從堆里。

「怎麼了？」桑葉也停了下來，順着男人的目光看過去，結果什麼也沒有看到。

鄭凜沒有回答，徑直的朝着那處雪堆走去，只見他的腳拂了拂地上的積雪，隨即蹲下身伸出了手似乎在掏什麼東西。

桑葉納悶的走過去，剛要問男人在做什麼，下一刻就看到了被男人抱在手裏的毛茸茸的小東西，頓時瞪大了眼睛失聲叫道：「小熊崽——」

－－－－－－題外話－－－－－－

上小學的時候，某天回家的路上撿了一隻流浪的小野貓，小野貓是真野，應該是大野貓生的，所以沒有家養的小貓那樣可愛，不喜歡人親近，總是一臉高冷，看我的目光就跟看智障一樣。

可我還是很喜歡她，總是喜歡拿線團逗她，哪怕她從來不給一點回應。後來，小野貓長大了，懷孕了，生了四隻跟她一模一樣的小貓崽，每天需要吃很多東西，我都想不到她這麼凶，居然那麼疼自己的孩子，每次在外面殺死了老鼠或者蛇，都要帶回來喂小貓，她自己餓著肚子。

有一天，她飢餓之下誤食了家裏的蒼蠅葯（有甜味），死了……那是我第一次清晰的認識到母愛的偉大，不分種族……十五年了，我還是記得她高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