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烏龍，溫氏

眾人被「六十六」這個數字刺激的恍恍惚惚，直到走出鄭家的大門方回過神來，臉上全是難以置信。

「他嬸兒，小葉這孩子……要不你找孟嫂子說說，讓孟嫂子勸勸？」人群中唯二的老太太苗氏實在是忍不住，對三嬸子提議道。

只有虎頭鞋的生意能做下去，這個掙錢的門路才不會斷。這樣她就能憑自己的手，養活下面的幾個小孫孫，不用擔心哪天餓死凍死了。

三嬸子看着這個早年喪夫，中年喪子的老姐妹，很清楚她心底的想法，卻搖了搖頭說道：「你剛才也看到了，小葉的性子倔的很，拿定主意的事怕是不會變了！再說我那嫂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把小葉這個兒媳婦當寶貝疙瘩了，她能勸的住？」

看着老姐妹的眼神黯淡下來，她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小葉這孩子不是傻子，她敢定這個價錢肯定有法子用這個價錢把鞋子賣出去，興許就有這樣的傻子掏銀子買呢，你啊，就別着急上火了。」

苗氏一聽，眼底的希冀徹底消失，苦笑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顯然是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傻子，願意出六十六文錢買一雙巴掌大的鞋子。

失望的不止是苗氏，在桑葉報出這個價錢后，其他原本看好虎頭鞋的人也變得不自信了。只是心裏到底還有一絲跟三嬸子一樣的期待，興許真有這樣的傻子呢？

後天就要去城裏，能不能把生意做下去，就看那一天了。三嬸子不希望結果還沒有出來，這些人就先喪事了志氣，於是扯著嗓門給她們鼓氣：「眼下咱們啥都沒做，成與不成誰也不知道！再說了，就算虎頭鞋的生意不成，小葉手上肯定還有別的生意能做，你們別忘了，桑家的鮮花醬生意是咋起來的？桑家的那座大宅子，又羨慕死了多少人？」

果然，這話一出口，眾人像是被打了雞血，立馬來了精氣神。是啊，就算虎頭鞋的生意不成，也會有別的生意能做，她們這些人要做的就是好好乾活兒，維持好跟鄭家的關係。這樣不管鄭家做什麼，只要需要人幫忙，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她們。

石頭娘慣是個機靈的，迫不及待的爭取三嬸子的好感：「就是，桑家把采來的野花做成醬都能賣一百文一斤，沒道理咱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鞋子便宜了快一半還賣不出去。」

三嬸子十分無語，想提醒石頭娘吃到嘴的東西跟腳上踩的不一樣，價錢也不是這麼個比較法兒，可是看着又精神了許多的大傢伙兒，默默地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大聲的附和道：「就是，石頭娘說的在理，咱們這些土包子穿不起六十六文的鞋子，可城裏人有錢啊，說不定人家掏這筆錢，比咱們喝口水還容易。」

這話聽在其他人耳中，就是誇張的說辭了，耐不住它能鼓動人心，倒是讓低迷的氣氛活躍了許多，讓眾人重新打起了精神。

柱子娘附和道：「三嬸子說的在理，成不成後天就知道了，咱們吶，還是先別自己嚇自己。」

這一番自我安慰，多少起了些作用，連已經絕望的苗氏眼底也升起一絲希望。確實，成與不成，後天就知道了，與其灰心喪氣，還不如打起精神做好，為後天做好準備，沒準兒就成了呢！

抱着這樣的念頭，十一個人總算雄赳赳氣昂昂的離開了，回到了各自的家中，收拾出自己最好的一套衣裳，準備後天穿上。

院子外面的這場議論，很快就被清醒著的樹木們傳到了桑葉的耳中，她忍不住問正在敲核桃的男人：「虎頭鞋定價是不是太高了？要是真賣不出去怎麼辦？」

別看她在三嬸子等人面前自信滿滿，事實上她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讓鞋子以這個高價賣出去。虎頭鞋的市場定位很艱難，不是僅能維持溫飽的貧苦人家，也不是真正的有錢人，而是那些不愁吃穿，又用不起綉娘的「小康人家」或是「小富人家」。

貧苦人家就不說了，能解決溫飽就很不錯，幾乎不會買這麼貴的鞋子。富貴人家家裏養著綉娘，就算喜歡虎頭鞋的式樣和寓意，最多買幾雙回去讓家裏的綉娘琢磨著做。如此一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階層消耗的虎頭鞋就十分有限了。

像「小康人家」和「小富人家」這兩種階層，才是虎頭鞋真正的消費主力。一般鞋莊裏的鞋子，也多是這些人買去了。

鄭凜一邊剝砸開的核桃，一邊說道：「別擔心，會有人買的。」這份自信，比桑葉強的多。

桑葉不滿這個答案，追問道：「這個價格不會太高嗎？一雙鞋的價錢頂的上三雙普通的鞋子呢！」

鄭凜看着妻子，很認真的回答：「如果你賣的是普通的鞋子，為夫不敢保證有人買，但是虎頭鞋跟普通的鞋子不一樣，為夫想再窮的人家，也會買一雙給家中的幼兒，只為求得一份心安，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長大。」

至少他就是這麼想，有了孩子，就只想竭盡全力給它最好的。

「對哦，我賣的不是一般的鞋子！」桑葉猛一拍頭，想起了自己決定做虎頭鞋生意的初衷，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容：「既然是不一般的鞋子，做什麼要跟一般的鞋子比？」

鄭凜無奈的搖了搖頭，將剝好的核桃仁連盤子塞到她的手裏：「快吃，正好補補腦。」

看着盤子裏堆成小山狀的核桃仁，桑葉罕見的沒有撲過去鬧，一把抓了好幾個往嘴裏塞：「是得多補補，免得生出個小蠢……呀——」

鄭凜嚇了一跳，起身衝到了妻子的身邊，抱住了她的身子：「怎麼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端著面盆走到門口的孟氏聽到兒子的話，急忙沖了進來，見兒媳婦不太對勁，兒子也是一臉焦急，急忙問道：「小葉咋了，是哪裏不舒服？」

桑葉抱着明顯凸起的肚子恍惚未覺，整個人跟傻掉了一般。

就在剛才，她的肚子被踹了一腳，像是在報復她說出「小蠢蛋」三個字似的。雖然不疼，但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胎動，第一次明顯感覺到孩子的存在。

像是回應她心裏所想，肚子裏的小傢伙兒又踢了她一下。這一次，力道比之前那一下還要大，險些讓桑葉又叫出聲來。

見妻子不說話只是震驚的盯着肚子，鄭凜心裏愈發焦急，抱起她就往外沖，準備去李家村找李七爺看看。

猝不及防之下，桑葉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抱緊丈夫的脖子：「好端端的你抱我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鄭凜一聽，邁開的腿收了回來，冷峻的臉上緊張未消：「你沒有不舒服？那剛才怎麼回事？」

桑葉聽罷，終於知道原因所在，不禁汗顏，掙扎著要下來：「我沒有不舒服，是肚子裏的小傢伙兒調皮踢了我一腳，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叫出了聲，你別擔心。」

鄭凜卻變得更緊張了，連帶着渾身的肌肉也僵硬住：「你別動，我帶你去李七爺那裏！」在他的意識里，胎兒在母體中是不會動的，在這之前也沒有人告訴過他孩子會在母體里踢腿。

桑葉的頭瞬間大了一圈，又不敢掙扎太過，免得男人抱不住摔下來：「我沒事，孩子也沒事，我們倆都沒事，不用去找李七爺，真的不用。」

一旁的孟氏站不住了，哭笑不得的走上前對明顯不知情的兒子解釋道：「小葉這肚子都四個多月了，是到了胎動的時候，這不是出了啥問題。你像這麼大的時候也會動，會動的孩子才正常，你不用擔心。」

聽完這個解釋，鄭凜不敢置信的瞪着妻子的肚子，無法想像這麼大點的地方，孩子要在裏頭怎麼動，又該怎麼呼吸。

桑葉瞧著突然變成傻子的男人，突然有一股爆笑的衝動。當然，她沒有笑出來，只是摸著肚子小雞啄米似點頭：「娘說的沒錯，孩子長到這個時候都會動，你就放心吧！」

鄭凜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小心的把妻子放了下來，大手伸到她的肚子上。半晌沒有感覺到什麼，頓時又變得緊張起來：「怎麼沒有動？」

「噗嗤！」桑葉終於沒能忍住，一下子笑出聲來。

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孟氏也忍俊不禁，眯着眼睛說道：「哪會一直動，孩子不知道累啊！」

鄭凜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無知，他抿著唇扶著桑葉往外走：「孩子第一次動，還是讓李七爺看看為好。」

桑葉也是第一次當娘，很多事情同樣一知半解。見丈夫這麼說，也覺得找大夫看看才保險，要不前世怎麼還有產檢這個詞？

「嗯，那就去看看。」

孟氏聽了，連忙囑咐小兩口：「有哪裏不舒服，啥不知道的，你們就多問問李大夫，這樣心裏也有個數。」

小兩口點點頭，就算孟氏不提醒，他們也準備這麼做了，免得再有個什麼，又惹出像今天這樣的烏龍來。

走在路上，鄭凜不忘盯着桑葉的肚子瞧，彷彿這樣就能看出孩子有沒有動似的。桑葉被他這副嚴肅又憨蠢的模樣逗樂了，一路上不停地笑話他。

到了李七爺家，兩口子說明了來意，李七爺就拿出脈枕給桑葉診脈。脈象顯示孩子很好，大人的身子也很好，只要不摔著碰著，吃不該吃的東西就行了。

鄭凜沒有忘記孟氏的提醒，又問了許多相關的問題。李七爺不厭其煩，很是認真的回答。一來一往間，兩口子就在李七爺家待了小半個時辰。

出了李七爺家，桑葉見天色還早，就提議回一趟娘家，打算把後天要去城裏賣鞋的事跟娘家人說一說。

鄭凜自然不會拒絕，兩口子就穿過李家村，來到了桑家。

桑老實桑樹父子倆去地里看莊家，家裏就只有幾個女人在。此外屋子裏還有幾個上門玩的婦人，一群人就坐在屋子裏邊拉家常邊做女紅，氣氛倒也熱鬧。

屋子裏都是女人，鄭凜一個大男人待着不方便，他同木氏等人打了個招呼，就借口有事找岳父和大舅子，交代了桑葉幾句就出去了。

「喲，小葉顯懷了？算算日子，有四個多月快五個月了吧？」桂花嬸看着桑葉的肚子笑問。

「嗯，是快五個月了。」桑葉點點頭，在木氏身邊的空椅子上坐了下來。

桂花嬸見桑葉的臉盤子比過年時又圓了些，精氣神也格外不錯，眉目間一派平和，在婆家的日子顯然十分舒心，就有些羨慕的對木氏道：「還是小葉有福氣，嫁的近，婆家又不拘着她，想回娘家就能回來。」

木氏聽着高興，嘴上嫌棄道：「這妮子你也知道，總沒有個消停的時候。我巴不得親家好好拘着她，可我那親家的性子你也知道，就把她當親閨女疼了，吃個飯都恨不得把碗送到手上來，慣的這妮子脾氣愈發大了。」

桂花嬸對這番明著嫌棄，實為炫耀的話十分牙酸，又不得不忍着那份羨慕嫉妒恨：「行了行了，誰不知道誰呀，你就別再炫耀惹咱們這些人眼紅了。」

木氏的目的達到了，臉上、眼裏全是笑：「我說的是實話，可沒有炫耀啥，是你自個兒想多了。」

桂花嬸朝天翻了個大白眼，索性扭過頭去不理會她。她怕再說下去，控制不住自己的那雙手，叉著腰跟這個好了多年的老姐妹掐起來。

桑葉看着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掐架，心裏羨慕的很。人這一輩子，除了男人和孩子，晚年還有這麼一個掐架的老朋友，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知道人家母女姑嫂有話說，桂花嬸等人也不好多留，紛紛借口回家燒飯開始收拾各自的東西來。

臨走前，有個人走到桑葉面前，手上拿着一雙小巧精緻的鞋子，有些怯懦的說道：「小葉，這是我給你肚子裏的孩子做的鞋子，是我對這孩子的一點心意，你要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桑葉仔細一看，發現面前之人是自己不怎麼熟悉的溫氏。本想直接拒絕，只是看着溫氏眼底的乞求，又不忍心：「這、這好端端的，我怎麼好意思收你的東西？」

這個女人命苦，年紀輕輕就守了寡。要是沒有去年那場大雪，她的丈夫剛子沒有中毒死在那個山洞裏，不至於撇下她一個人，凄苦的守着老人孩子熬日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沒有聽出桑葉話里的婉拒之意，溫氏捧著鞋子的手並沒有收回去，臉上神情卻越來越讓人覺得可憐：

「小葉，去年要不是你處處關照我，讓我在作坊里幹活兒，我們一家老老小小怕是餓都餓死了。這份大恩大德，我就是當牛做馬也報答不了，就只能給你肚子裏的孩子做雙鞋子聊表謝意。」

跟溫氏關係不錯的劉氏見她下一刻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忍不住替她說道：「葉兒，這雙鞋子是溫妹子特意給孩子做的，她家的孩子都大了又穿不了，你不收就只能扔掉了。」

桑葉不想收溫氏的東西，但是二嫂的面子還是要給，便順勢接了過來，看了兩眼就隨口誇道：「溫嫂子好手藝，這鞋子做的好看又精巧，我就替孩子收下了，多謝你了。」

見桑葉收下了鞋子，溫氏長長的鬆了口氣，連連擺手：「不用謝，你不嫌棄就好。」

「這麼好的鞋子，我怎麼會嫌棄呢！」桑葉搖了搖頭，發自內心的說道。

待溫氏隨桂花嬸等人一道離開了，桑葉臉上的笑容落了下來，將手上的小鞋子放到一邊，看着劉氏問道：「溫氏有沒有對二嫂說什麼？比如今年作坊里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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